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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眼看着那车夫要驾车离开, 阿符下意识的就要去运货马车那边去,却被?官兵呵住。


    “你要干什么去?!”


    阿符的脾气本就是说来就上劲儿的,元崇很快按住了?她, 笑着道,“我家中有急事,不便耽搁, 几位要去书院内搜人,我可以带你们过去,请别人为你们引路。”


    官兵的视线在阿符脸上流连了几回?,甚至叫人拿出了?画像来比对, 之后才扬手,“废话少说, 先带路。”


    元崇示意阿符跟在自?己身侧, 待官兵转身过去时,低声道, “先随他?们过去,到书院后就换人为他?们带路,这点时间, 那货车应该走不远。”


    书院这附近尚且如?此, 城中肯定?更严重, 眼下的情形,那么?多?人在搜, 最不能的就是暴露了?阿语。


    此时的天已经发亮, 五月的清晨, 挨着山林的书院内鸟雀轻鸣, 似是一派祥和的情形。


    如?若不是那些?官兵在书院内四散开去,这也该是学生?们早读的时辰。


    阿符心急如?焚, 知道元崇将那些?官兵交给了?书院内的掌学,带着她快步出了?书院,正要上?马车去追赶,却又见了?一队人前来。


    为首的,正是夜里去年府抓人的将士。


    “元公子。”将士一眼认出了?元崇,视线落在他?身侧的阿符身上?,“您这是要去何处啊?”


    “在下要出城一趟。”


    “去哪里须得从书院后走,若是要回?束川,也是出城走官道更为方?便些?。”将士话说着,视线就盯着阿符,他?认出她是顾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晋安侯府送走了?人,就在附近的元家公子就不在府里了?,哪里来这么?多?的巧合。


    元崇也没想到他?们会二度来查人,可见宫中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便直言道,“家中尚有急事,诸位到此,若是没有要紧事,在下就先行一步。”


    “主上?特命我来此,请元公子前去,有要事请教?。”将士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人便围了?上?来,“元公子家中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我,我派人前去转达一声。”


    元崇面色微凝,看来是走不掉了?。


    他?侧头低声道,“阿符,你一个人能逃走吗?”


    阿符看着众人,点了?点头,“不带元公子可以。”


    “那好,等会儿你找机会逃出去,引开他?们后去找你家姑娘,带她到云桥镇去,找元家的书铺,让他?们送你们去束川。”


    元崇向将士拱了?拱手,便带着阿符迈下台阶,往马车走的路上?,阿符趁着他?们不备飞快的从马车后绕开冲向不远处的山中。


    将士很快反应过来,“追!”


    元崇这边更是被?人迅速包围,他?静静看着阿符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想到阿语那不谙世事的神情,忽然?心中一颤。


    太阳升起时,宫门终于开了?,十余名大臣被?放了?出来,其中就有晋安侯和年鹤渝。


    这对他?们而言却又是好坏参半,命是保住了?,但他?们成了?支持二皇子继位的众矢之矢。


    那是比当初被?请入宫还要来的心慌的一夜,平日里还与自?己共事的同僚直接死在面前,下一个又不知会不会轮到自?己。


    晋安侯父子急忙往家里赶,看到街上?的情形,心中越发不安。


    直到晋安侯府那黑漆漆的墙面露在眼前,敞开的大门内还有官兵看守,满地的火油痕迹尚在,父子俩一颗心都快跳出来。


    “母亲,夫人!”父子俩冲进去时,官兵倒是没有阻拦,前厅内,听到动?静的关氏冲了?出来,见父子俩回?来,喜极而泣。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氏看了?看丈夫又摸了?摸自?己儿子,一夜未睡,整个人憔悴的,手一直在颤抖。


    “祖母呢?阿语和子鸢在哪里?”


    “熬了?一夜,老夫人才刚刚歇下会儿。”关氏一顿,压低声道,“阿语和子鸢昨天夜里送出去了?,送去了?元家,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


    “什么??!”年鹤渝整个人一震,都来不及说什么?,直接就冲出了?府门。


    “这孩子怎么?……”关氏不明所以。


    “元崇他?,他?也抓进宫了?!”天将亮时他?们被?关的大殿里就被?带走了?好些?过去元家老先生?的学生?,回?来时提及过元家二公子。


    关氏整个人一颤,就听到前厅门口传来何妈妈的喊声,“老夫人,老夫人!”


    年老夫人刚出来就听到了?这件事,元崇被?带入宫,那阿语和子鸢岂不是……


    “娘!快,快派人去找!”


    兵荒马乱了?一夜的年府再度陷入了?恐慌中,寂静的巷子内,阳光从门缝中照入柴房,陷入深度昏迷的莫子鸢微动?了?下眼眸,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


    但她太累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


    “鸢儿,快醒醒。”


    是娘的声音。


    可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娘在温柔的喊着她,还有弟弟妹妹的,还有二伯娘她们。


    她活了?二十一年,前十年衣食无忧,莫家受冤屈,她又过了?十年地狱一样的日子,她太累了?。


    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一路回?了?燕京城,不过是活着而已,对她来说都异常的难。


    “子鸢,醒醒。”耳畔又传来声响,好像是阿渝的声音。


    “姐姐,你醒醒。”好像是阿衡和子玥的声音。


    “鸢儿,别睡了?,快醒醒。”又是娘在喊她。


    莫子鸢用尽力气?睁开眼,光线中,她看到了?阿渝担忧的神容。


    “阿渝……”她微张了?张嘴,虚弱的喊出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


    “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回?去。”年鹤渝要将她抱起来,莫子鸢却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死死的抓紧,盯着他?,“阿衡,阿衡还活着……”


    “你说什么??”年鹤渝一愣,莫璟衡还活着?


    “在、在二皇子那里……”两行泪从她眼中滑落,心中一股气?血翻涌,莫子鸢呕出了?一口血,再度晕倒在了?他?怀里。


    “子鸢!”年鹤渝飞快将人抱起来,撞见巷子内晋安侯派出来的人,“快去请大夫!”


    正午时,出城的小道上?,阿符从上?坡上?冲下来,见路上?一辆马车都没有,便在路边等着,她还是抄了?近路的,按元公子说的,这会儿马车应该还没来。


    阿符祈求着能尽快与姑娘遇上?。


    而此时藏着年锦语的马车,因为车夫特意加快的速度,已经出城了?,摇摇晃晃的,到了?目的地。


    车夫下来后走到后头,将厚厚的草拨开,露出了?里面已经懵了?的年锦语,“姑娘,到这儿就安全了?。”


    车夫起初也不知道自?己的马车上?藏了?人,等官兵查过后,启程时发觉马车重了?,才有所猜测。


    加上?阿符当时一直在看过来,车夫就料定?了?官兵拦截这么?多?人,是在找人。于是放行后驾车特别快,很快就过了?山路出城了?。


    年锦语下了?马车道谢,“多?谢师傅。”


    “姑娘客气?了?,如?今城里乱的很,我这一车的东西?到这儿下货后也不回?去了?,你就在这等着你家人来找罢。”


    车夫清理了?稻草上?的牛粪后,就将稻草全都拨下来捆好,这些?也都是能铺床当褥子的。而稻草堆下则是一些?城中收来的便宜粮菜,刚一路面就有人一拥而上?。


    年锦语被?这些?着装俭朴的人潮挤的后退了?好几步,抬头看时,才发现这里有些?眼熟。


    这不是当初用来安顿城中被?驱逐百姓的地方?,落乡吗?


    大半个月过去,这儿村子口又多?搭建了?不少棚子,看着简陋,却也安置了?上?百人,十分的热闹。


    而年锦语的出现,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就算是她这会儿有些?狼狈,锦衣华服的也与他?们格格不入,加上?她看起来柔柔弱弱,很好欺负的样子,便有人生?了?别的心思。


    “小娘子,你从哪里来啊?”流浪汉痞里痞气?的靠近,瞧着年锦语肤白貌美的,伸手就想占人便宜,“要是找不到家里人,干脆做我媳妇得了?!”


    “我嫁了?人了?。”年锦语眉头微皱,后退了?几步。


    “嫁了?人也没事,我不嫌弃哈哈哈。”说着直接说上?来要抱人。


    可还没凑近,就被?人当头砸了?个石头,额头顿时肿了?个包,把旁观的那些?个人给逗笑了?,气?的他?顿时大吼,“哪个混蛋敢打老子!”


    人群中顿时噤声,面面相觑,这家伙叫陈五,才来多?少日子,就横行霸道的,很多?人都怕他?。


    再要靠近年锦语时,又有石头砸过来,陈五简直要炸了?,就见一个妇人走了?出来,上?前就拉住了?年锦语,“妹子你怎么?才来,等你好几天了?。”


    年锦语愣了?愣,看着面前妇人满脸的善意,回?握住了?她的手,往她身侧靠去。


    陈五一双眼盯着年锦语,“扯什么?屁话,你有这样的妹子,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


    说着就要上?前抢人。


    “你干什么?你!”妇人没料到他?还敢当众就这么?把人抢过去,“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子就是王法!”


    话音刚落,一把砍柴刀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陈五的脚下。


    砍柴刀直接没入了?地下三分之一,可见力道之猛,陈五整个人都被?吓了?一哆嗦,自?然?是不敢再继续往前,他?怒目看向人群中,“谁!”


    就见一个满脸胡茬的人靠在墙边看他?,那神情意味不明的,“是我,如?何?”


    陈五的视线在年锦语和这男子身上?转来转去,最终放弃了?,骂骂咧咧的挤入了?人群里,妇人赶忙拉着年锦语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两个半大的孩子围了?上?来,其中大的那个一眼认出了?年锦语,“娘,这是顾……”


    妇人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四下看去,见很多?人朝这儿看过来,低声道,“往后她就是你姨,和谁都不许提什么?顾夫人,记住了?没!”


    男孩子点点头,望着年锦语,瞥见她头上?插着的稻草时,笑出了?声。


    妇人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将年锦语拉到了?最里侧,“夫人,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你千万别让他?们知道你是谁。”


    年锦语点点头,“多?谢姐姐。”


    “哎哟我哪里担得起,要不是当初您心善,我带着两个小的从城里被?赶出来早就没有活路了?。”妇人一顿,上?下看了?眼年锦语,“不过您这衣裳,得换了?,在这里太惹眼了?。”


    光是进来那会儿,就招了?不少双眼睛看,这要还穿着这身衣裳,保不齐半夜会没命。


    妇人赶忙为她找了?衣裳,把锦服换下,又把她的那些?首饰也都摘了?,一方?粗布帕子裹了?头发,再出来时,就是个俏丽小村姑的模样了?。


    第八十二章


    皮肤白皙, 娇俏可人?的小村姑依旧是惹人注意的,年锦语初到来时本就吸引了陈五,即便是妇人?一直带着她, 也总有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黏在她身上。


    而在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都有,从城中被驱逐出来的乞丐, 本就游手好闲的流浪汉,还有那些孤苦伶仃本就住在棚户区的,更有无所事事像陈五这样的地痞子。


    早先这边初建时,拿了掌柜银子的早就已经离开去了别处, 留下来的都是没什么?生计能力或是无所事事的,所以大半个月过?去, 逐渐也形成了一些拉帮结派的现象。


    “城里刚开始驱人时我们就在这儿了, 之前住的还宽敞些?,但?后来人?多了, 我这孤儿寡母的,总是要避让些。”妇人张娘子为人?爽快,指着自己?住的地方, 就是一间小屋子, 里面是最简易搭建的木板床, “只是要委屈夫人了。”


    年锦语看着这简陋的屋子,轻轻摇了摇头, 只询问道, “那你们如何营生?”


    “说来惹人?笑话, 原本在城里, 我是给人?做些?浆洗的活计的,到了这儿, 靠的是早前施的一些?米粮,村里人?偶尔会送些?吃的过?来。”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但?她还是想着能回城里去,虽然是被赶出来,但?回去了那边的屋子好歹也还能继续做,城里贵人?做,她做做浆洗的活,给人?缝缝补补,都比去别处好。


    从屋里出来,年锦语就看到了陈五,带着几个人?在那路上晃悠,时不时的朝自己?这边看来,又有同住在这棚内的人?几个女子,视线总往她身上瞄。


    年锦语有些?不自在,视线挑向别处,远远的,好似能看到燕京城的方向。


    不知道相?公在宫中如何了……还有子鸢姐姐……若是知道自己?中途失了消息,祖母必定会担心。


    束川距离燕京城有一日的行程,她倒是可以用首饰兑换着让人?送她过?去,可她孤身一人?,若遇上有歹意的人?必定是逃不掉的。


    倒是可以找那乡长,但?眼?下,她不知道那些?官兵会不会追到这里来。


    一个小身影挨到了自己?身旁,年锦语低头一看,是妇人?张娘子的小儿子豆儿,才四五岁的年纪,仰着脑袋好奇问她,“你在想什么??”


    年锦语蹲下身,两个人?就这样蹲在墙边,“我在想我家人?。”


    “我也想家。”豆儿小大人?似的安慰她,“你别伤心,我娘说了,我们早晚可以回去的。”


    “嗯,我们很快可以回去的。”城中叛乱总会结束,等相?公出宫,定会找到她的。


    “你放心,我和哥哥可以保护你。”豆儿望着年锦语,又拍着胸脯保证。


    年锦语笑了,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8以48⑴6⒐六伞“那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那有什么?问题!”豆儿被她的笑容吸引,便想要年锦语抱抱自己?,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天色渐暗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年锦语,都没觉得饿,她心里记挂着太多的事,张娘子送来的菜粥也只喝了半碗。


    天一黑棚屋这儿就安静下来了,没人?舍得点灯。


    逼仄的屋子,硬邦邦的板床,不慎好闻的被子气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声,都让年锦语睡不着。


    但?她也不敢翻动,怕惊扰了一旁的张娘子和两个孩子,只睁着眼?,静静的看着一个方向。


    她在想相?公。


    忽然,关?着的门那儿传来声响,那简易的插销在不断的松动中没了作用,门被轻轻推开。


    年锦语赶忙闭眼?。


    她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在靠近,在屋内四处的摸索。


    片刻后,有阴影从她身上的位置盖下,年锦语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有一双手伸到了她枕着的衣裳下,开始摸索。


    没能在枕着的衣裳下发现?什么?,来人?又蹲下身,查看床底下,好一阵后,那紧迫感才消失。


    门被合上的刹那,年锦语整个人?松软下来,但?却还是不敢睁开眼?。


    半梦半醒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凌乱的思绪里,一会儿她想到了子鸢姐姐,一会儿是相?公,一会儿又是火光冲天的年府。


    猛地,她听到外面有人?惨叫了一声,她睁开眼?,耳畔传来豆儿的梦呓声。


    “怕是有人?闹事,被打?了。”张娘子宽慰年锦语。


    年锦语揪住被子,低低嗯了声,一颗心悬在那儿,再也没了睡的念头。


    后半夜实在是撑不住,却也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一点小动静就能将她惊醒,直到天亮,张娘子先行起身,看到了被翻乱的屋子。


    “别声张。”年锦语按下想去要说法的张娘子,“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不会再有人?惦记了。”


    她换下的衣裳和那些?首饰,张娘子给藏在了床底下,昨天夜里都被偷走?了,一样不剩。


    “话是这么?说没错。”张娘子看着脱落的插销,气不打?一处来,“可大家都是落难至此的,怎么?能这么?落井下石呢。”


    说着,张娘子便冲出屋子,故意道,“可别让我发现?是谁偷的,杀千刀的连件衣裳都没留下,一个不剩。”


    一个棚子内住了不少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与张娘子相?熟的就上前来问了几句,没多久,张娘子妹子昨夜遭小偷的事儿就传了开去。


    “这么?一来可就没人?会惦记你了。”张娘子不放心年锦语一个人?留在棚子里,就将她带了出去,刚到路上就看到不远处的陈五,相?较于昨天的觊觎,今天看到年锦语却只知道躲,走?起路来还一跛一跛的。


    “你猜怎么?着,这陈五让人?打?了,一条腿直接给打?折了。”张娘子想起夜里的动静,“看来昨天夜里就是他在嚎。”


    年锦语想到了个人?,下意识朝四周看去,果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那个樵夫,她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


    阳光被遮挡,樵夫抬起头看向年锦语,满脸的胡茬子也瞧不出情绪来,他只淡淡的摆了摆手,“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年锦语忙侧身,阳光落到了他身上,他又闭上眼?。


    年锦语将自己?没吃的薯块摆在了他身侧,“昨天谢谢你了,还有昨天夜里。”


    樵夫蓦地睁开眼?,对上她几近清明的眼?眸,看起来娇弱的,感觉能一手捏死俩,但?就没见她露出过?惧怕的神色,昨天也是,经?历了昨夜那么?一遭也是。


    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


    樵夫的视线随即落在那薯块上,拿起来直接咬了口?。


    年锦语心中松了口?气,冲着他笑了笑,这才回去张娘子身侧,张娘子拉紧了她,“那也是个不好惹的,你看到他那砍柴刀没,来的时候与人?起冲突,直接用砍柴刀砍伤了人?。”


    年锦语微张了下嘴,“那人?可还活着?”


    张娘子一愣,重点是这个么??很快她反应过?来,“活着,村里不是有赤脚大夫,后来人?家都怕他,不过?昨天也多亏了他给你解围。”


    “说明他也是个心善的人?。”


    “……”张娘子欲言又止,他把人?砍成那样时,可没见多心善啊。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朝村内冲进来,一路跑一路喊,“皇上驾崩了,二皇子继位!皇上驾崩了!二皇子继位!”


    跑的太急几个踉跄摔倒在地,爬起来后又朝村子内奔去,大喊着。


    这一叫所有人?都出来了,众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燕京城内发生了什么?,“皇上怎么?会驾崩了?”


    “二皇子继位?那太子殿下呢?”


    “好端端的,前几日才去皇陵祭拜,怎么?就突然驾崩了?”


    年锦语也愣住了,她虽没有经?历过?,却也知道宫变之事,二皇子继位的消息都出来了,这朝堂真的要变天了……


    皇上驾崩,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囚了无数官员在宫中,赵恒直接举行了登基大典。


    之后才命人?操办丧事,将那些?官员放出宫去,让他们归家更换丧服后,再行入宫为先皇哭灵。


    顾明渊与齐和豫一同出宫,才到宫门口?就看到焦急等候的严进,他之前被关?,到夜里才被放出来,放出来后得知少夫人?失踪,又急急派人?去找,在宫门口?等了快有两个时辰。


    “将军!” 严进迎了上来,将年锦语在书院附近失踪的事告知顾明渊。


    顾明渊的神色当即沉了下来,“不是命人?暗中跟着?!”即便从府中被人?带走?,那如今也是在宫中,怎么?会失踪?!


    “这件事是我之过?。”元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明渊转身,对上了元崇愧疚的目光,“前天城中动乱,你们被关?宫中,许多官家女眷被带走?,我担心年府的人?,便建议随我一同回束川暂避风头,在从麓名?书院后山离开时,又遇追兵……”


    他被带入了宫,阿符去追那马车,本以为是追得上的,但?现?在看来,怕是跟丢了。


    顾明渊深沉着眼?眸,看不出喜怒,可与他相?熟的齐和豫一眼?便知他是动怒了,他连忙开口?,“元先生也是好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少夫人?找到,明渊……”


    顾明渊没作声,径直朝着马车方向推动了轮椅,严进即刻跟了上去。


    齐和豫看了眼?元崇,这种事儿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也跟了顾明渊前去,在马车前嘱咐,“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如今就在哪儿等着你,你若要去找人?,入宫哭灵的事我会替你担过?去。”


    顾明渊没作声,严进上马车后即刻驾车离开。


    元崇站在宫门口?,看着那疾驰而去的马车,神情微动,“我是不是做错了。”


    身侧赶来的书童见自家主子神情难过?,“公子也是出于好心,只是没想到……”


    元崇启步朝前走?去,“多派些?人?手,沿着书院后的那条路过?去找,沿途的村子都不能落下。”


    “公子,您还要入宫哭灵的,不能自己?去啊。”书童追着过?去,但?元崇哪里听得进去,他是好意,可却没护好人?家,要是阿语真有个万一,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第八十三章 (捉虫)


    莫子鸢昏迷不醒, 因?为年锦语的失踪,年老夫人?自责病下,年府与这晋安城一般乌云笼罩。


    顾明渊派了大量人?手出去, 回?了一趟侯府后就预备出门寻找,一道旨意却下到了侯府中?,等顾明渊前去领旨。


    可顾大老爷他们都到前院了, 却迟迟不等顾明渊,前来的宫人?已然有些不耐烦,顾大老爷连忙命人?前去青朴院。


    “明渊身子不适,还请公公见谅。”


    可到了青朴院, 却只有几个丫鬟在,哪里还有顾明渊的踪迹, 一问才知?道, 宣旨的人?刚进门,顾明渊就带着严进从后门离开了。


    顾大老爷只好和前来的宫人?道明原因?, 顾明渊已经离府多时。


    宫人?自然是?皱了眉头,掐尖儿的声十分的不客气,“离府?!国丧期间他不等着入宫守灵, 为何要?离府?他敢藐视皇上!”


    “回?公公的话, 明渊离府, 必定是?有其缘由,绝不敢藐视皇上。”


    “哦?他有什么要?事?”


    “我大哥他其实是?……”顾若蔷正要?解释, 被顾若薇用力?拉了下, 抢过声道, “回?公公的话, 大哥他之前在宫中?久呆,犯了腿疾疼痛不已, 所以才匆匆离府看大夫去了。”


    宫人?睨着这一家子,手里的圣旨都还没打开过,“那这旨意该如何?”


    “自然不好让公公白跑一趟,臣斗胆,先替明渊接下。”顾大老爷示意刘氏送上厚厚的红包,这才让宫人?的脸色好看一些。


    “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岂有你们为他接旨的道理,但念在顾将军身子不易,也?就算了,顾大老爷,那你替他接吧。”


    说着,宫人?就念了旨意,对?顾侯府而言还真是?大好事,顾明渊被封为忠勇侯,继承了老侯爷的爵位。


    悬了两年之久的爵位,在新皇登基的第一天就落实了,众人?起身后,顾大老爷又给前来的宫人?备酒备茶,好一顿收买,才将人?送走。


    顾若蔷这才指责顾若薇:“你拦我做什么?”


    “姐姐,大嫂失踪之事,只有年家与我们知?晓,难道你要?闹的全城皆知??”


    “大哥出城去找大嫂,难道这就瞒得住?”


    顾若蔷不以为然,却遭到了刘氏的呵斥,“你妹妹都懂的道理,你竟是?不懂,下月就要?嫁去卢家了,再?这样口无遮拦,有你苦果?子吃的!”


    “娘!”顾若蔷不慎乐意,怎么都来说她的不是?,“大哥要?是?不能入宫哭灵,宫中?怪责下来怎么办?”


    “你大哥既能出去就有他自己的打算,你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刘氏说罢就催促她们回?去换衣服,跟着自己入宫哭灵。


    彼时的顾明渊已经在出城的路上,关于阿语最后的消息是?在从书院下来后的哪条道上,有个小姑娘徘徊许久,是?阿符。


    而那附近是?有几个村落的,依着阿语的性子,就算是?没有和阿符碰上,她也?会先去附近求助等着自己。


    “附近有两个村子,远一些还有一个,少夫人?若是?在,应当?就是?这两个村子。”在这之前严进已经派人?过去了,等他们赶到就应该会有消息。


    “阿符可有下落?”


    “还没有,阿符是?一路跟着少夫人?到了书院那边的,在没找到少夫人?之前,恐怕不会回?去。”


    顾明渊陷入了沉默,严进也?不敢说什么,早前将军入宫时,是?留了足够的人?手的,本意是?万一年家有什么状况,可以保护好少夫人?,即便?是?要?将她带入宫威胁将军,有这么多人?护着,二皇子的人?也?不敢在中?途做什么。


    可没想到少夫人?会被送出城去,一路的追兵,侍卫被一路的分散。


    少夫人?要?有个万一……


    严进猛地震了下,绝不会,少夫人?绝不会有事。


    偌大的城郊外,找一个人?宛若大海捞针,从正午到傍晚,两个村子皆寻遍了,倒是?有阿符的消息,但却是?她一个人?四处打听的,不见年锦语。


    夜幕降下,顾明渊欲再?往外走时,就遇上了赵恒派来的人?。


    陈大人?率领几十人?拦住了顾明渊的去路,说话阴阳怪气,“听闻今日侯爷犯了腿疾,连封侯的旨意都没来得及接,看这样子,是?出城寻医了?”


    严进掀开帘子,顾明渊漠然看着陈大人?,“难不成陈大人?又好的大夫推荐?”


    “宫中?太医都无计可施,陈某哪有可推荐的,只是?瞧着侯爷的样子不像是?寻医,倒像是?找人?。”


    “我寻医还是?找人?,与陈大人?都没什么干系。”顾明渊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不妨有话直说。”


    “圣上体?恤侯爷身子不适,侯爷也?该明白,这君臣之礼,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先皇也?还未出殡,你这样……不大好吧。”


    陈大人?笑眯眯看着,话虽如此,却大有顾明渊不答应就直接请他回?城的架势,若是?让他离了这燕京城去了北域,那可就真的抓不着了。


    僵持片刻,顾明渊没作声,陈大人?直接道:“侯爷,请罢。”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带来的人?直接包围了马车,便?是?严进不动,推也?能推回?去。


    顾明渊留下了侍卫继续寻人?,夜幕之下,队伍浩浩荡荡离去,彼时的落乡,新皇登基的消息早就传开,村里的人?都换上了素衣挂上了白布,就连村口这儿也?象征性的在墙上挂上了白布。


    年锦语遥望着燕京城的方向,心中?挂念着家里人?,这时恐怕都已经入宫哭灵了,相公必然也?是?走不开的,新皇登基的事与先帝丧事牵绊在一起。


    不过既然新皇已经登基,明日她就可以托人?帮忙,将她送回?城去。


    村里也?有进城的牛车,再?不行?,她可以托那个樵夫帮忙,年锦语这般想着,夜里倒是?安睡了些。


    直到后半夜,大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张娘子急忙起身,拉了年锦语起来后,又匆忙的收拾两个孩子,“快,快起来,来官兵了!”


    年锦语匆忙穿好了衣裳跟着出去,却发现落乡村口聚集了大量官兵,骑着马高举着火把,似在一个个的排查这里的人?。


    年锦语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蹲下身用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胡乱的抹在了自己的脸上再?擦去,将脸弄的脏兮兮的。


    随即她低垂着头,跟在张娘子身侧,微佝偻起身子来。


    很?快就轮到了她们,周遭都有人?在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官兵却格外的野蛮,“把头抬起来。”


    年锦语缩瑟了下身子,抬起头,怯懦的看着官兵。


    她身上廉价的布衣,灰扑扑的脸颊,加上裹着头发的布巾和手里牵着的豆儿,给人?一种脏乱感。


    官兵看了她几眼后摆了摆手,年锦语忙牵着豆儿走过去。


    张娘子随即带着长子过来,与众人?都站到了一处,可纵然几十张嘴都没能把事儿说明白,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了官兵半夜前来把他们都叫醒集合到了外头。


    忽然,里侧的一个棚子冒出了火光,只听见一声尖叫,几个人?冲了出来,咳嗽着往外跑,“里面还有人?,还有人?被压倒了。”


    官兵见状立即冲了上去,可那棚屋本就建的简陋,很?轻易的就坍塌了。


    伴随着轰然倒塌的声响,喊叫声变得凄厉,吸引了村子内人?的注意。


    火势很?快舔了附近的棚屋,村子里的人?纷纷赶来救火,一桶桶的水倒下去,众人?齐心合力?下,才将火扑灭。


    可这棚屋也?烧的差不多了。


    天渐明,官兵在还散着热气的废墟里四处翻找,很?快,有人?在其中?一处墙角找到了个身影,用烧焦的木桌子阻挡,半身焦炭一样的人?缩瑟在墙壁上,只有后半身还能瞧出人?样来。


    他的双手呈现着攥紧的姿势,似抓握着什么。


    官兵将人?抬了出来放在地上,可怖的模样吓了众人?一跳,年锦语忙捂住豆儿的眼睛,呼吸都重了许多。


    “看看!”官兵掰开他的双手,竟在其中?发现了一截金钗,很?快官兵又有了新发现,这个人?后背挨着墙衣服没有烧毁,掀开表面的白衣后,里面竟然是?华贵的绸缎衣裳。


    “大人?!是?个女子!”


    为首的男子直接沉下了脸色,在这种地方,手里能攥着金钗,又穿这种绸缎衣裳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他们因?昨日忠勇侯出城,奉命前来寻找顾少夫人?的下落,这也?是?唯一有点能挨边的了。


    “带走!”男子挥手,要?手下将尸首抬走,继而看向这群在这里暂居的人?,冷声驱逐,“限你们半个时辰内离开这里,若还有人?敢留住在此,休怪我没有提醒。”


    便?有大胆的想要?争取,“我们本就住在燕京城中?,是?被驱逐出来的,如今新皇登基,皇恩浩荡,为何不让我们回?去?”


    男子冷笑,“你们这种无用之人?,有什么资格留在城中?,今日我只是?赶你们走,他日再?看到,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说罢男子扬手,带着大部?分的官兵离开,留下的人?可想而知?,就是?要?他们这些本就被驱逐出城的人?,尽快离开。


    年锦语的目光追随着被抬上马车的尸首,她深呼吸着,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她刚刚没有去求助他们是?对?的。


    她现在不能就这样回?城去,不论找谁帮忙,进城时身份必定会暴露,这么一来,还没等见到相公,她就会被带走。


    “城里也?回?不去,这里也?待不了,我们还能去哪里?”张娘子愁的很?,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又得花钱,可如今身上哪里还掏的出银两来,自己也?就罢了,还有两个孩子。


    四周围也?皆是?这样的愁苦声,乞丐流浪汉,之所以留在这儿是?因?为有粮食给,有地方住,真要?被驱逐了,换个地儿也?能过。


    可过去城中?那些做散活的,便?不能如此。


    半个时辰的功夫,人?三三两两的离开,朝着就近的镇子前去,张娘子他们还是?没有动,年锦语四下看着,望见那樵夫也?没动,有了念头。


    “张娘子,我想到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去,我在那儿有认识的人?,可以投奔她。”


    “夫人?说的是?何处?”


    “去丹州,距离这儿也?不远。”年锦语说着朝樵夫走去。


    后者靠在树上,看着年锦语走过来,便?看着她不做声,年锦语笑眯眯道,“先生,你打算去哪儿啊?”


    胡茬子下看不清容貌,但觉得她笑容扎眼的很?,他避了下,粗声道,“无处可去。”


    “那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丹州吧,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樵夫打量了她一会儿,“你就不怕我?”


    “先生又不是?坏人?,怕你作甚。”年锦语瞅准了她那把砍柴刀呢,而且她从之前陈五他们的神态中?便?能瞧出,那天夜里,定然是?他出手把他打伤的。


    樵夫想嘲笑年锦语,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瞅谁都像好人?,被人?骗都还忙着给对?方数钱。


    可对?上年锦语的视线,他却又嘲笑不起来。


    麻烦的很?,他才不要?和几个娘们一起。


    但不等拒绝,豆儿走了过来,年锦语把他抱了起来,两个人?看着他。


    樵夫只好拿起自己的砍柴刀,朝张娘子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这小娘们胜之不武……


    年锦语与豆儿对?看了眼,笑眯眯赶了上去,这下随行?的男子都有了,就不怕路上遇着什么事儿,等到了丹州见着贺姐姐,让贺姐姐护送她回?燕京城,就再?也?不怕谁抓她了!


    天亮时,落乡这儿的人?已经撤的差不多了,此时的皇宫中?,哭声阵阵,才刚刚有年锦语消息的顾明渊被人?请到了刑部?。


    光线不算明亮的屋内,干净的白布木板床上躺了个烧焦了一半的尸首,蜷缩着身子。


    陈大人?面露同情的看着顾明渊,“侯爷,想不到找到尊夫人?时,竟是?这场面,你可千万要?节哀啊。”


    顾明渊未作声,就在半个时辰前,他的人?已经找到那日出城的运货车夫,得知?他是?在落乡留下了年锦语,已经派人?前去。


    “侯爷?”陈大人?见他不做声,又喊了他一声,佯装可怜道,“尊夫人?真是?可怜啊,流落在那种地方,被活活烧死在屋子里,这到死啊,手里还攥着个钗子,想必是?侯爷送给她的吧。”


    “顾少夫人?也?真是?没福气,侯爷这才封了侯爵,她就去了,只不过好端端的出城做什么呢,留在城中?,至多也?只是?被请入宫罢了……”


    轮椅朝前了一步,顾明渊拿起摆在白布旁的钗子,尾端已经被烧融了,就剩上端的珠钗,但因?为被捏的太紧,花色都揉捏在了一起,不过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阿语的钗子。


    还有混着灰烬的几样首饰,其中?的玉镯格外显眼,这些都是?阿语的贴身之物。


    严进整个人?都怔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尸首身上的衣裳,“侯爷……”


    顾明渊却显得格外冷静,视线落到那尸首上,已经看不清脸面,依稀能知?道是?个女子,身背后还能瞧出花色的衣裳,是?年锦语当?日所穿的。


    他摸了摸尸首上所剩不多的头发,随即拉开后脖子上的衣服拉下来看了眼。


    陈大人?见此,明明是?想幸灾乐祸,却又不得不装的一副同情的样子,“侯爷,少夫人?年纪轻轻的,这要?是?让年府的人?知?晓,怕是?要?伤心坏了,年老夫人?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听说年家少夫人?还没醒呢……”


    “严进,命人?把尸首带回?去。”顾明渊随即直接离开了刑部?。


    严进追了出去,声音都是?颤抖的,“侯爷!少夫人?她……属下真是?该死!”


    “她没死。”顾明渊沉声道。


    严进一愣,眼眶都已经湿润了,瞬间又收住,“少夫人?没死?那里面那个……”


    “我自己的妻子我会不清楚?”就算是?烧的认不出来,他也?能够分辨得出,这不是?阿语,不过是?拿了她东西,换了她衣裳的人?罢了。


    “那侯爷为何还要?把她带回?去……”


    “我昨日出城,夜里他们就派人?去了落乡,他知?道自己这皇位尚未坐稳,还需要?筹码。”而当?初四皇子的所作所为他还历历在目,皇上还是?二皇子时手段就狠辣,不能让他认为阿语还活着。


    “但少夫人?如今,怕是?已经不在落乡了,她会去哪儿?”


    “让他们往南找。”顾明渊继而又吩咐,“消息很?快会传开,你去一趟年府,嘱咐下此事,不要?穿帮。”


    “是?!”


    第八十四章


    顾明渊的人找到落乡时, 那儿?已?经空了,确认过当日只有一个人烧死在屋中,顾明渊便能确认年锦语的安危。


    而如今的时日, 往南必然比往北更容易求生,她不会独自离开,应是与那些流民一同。


    若是流民, 目标总是大一些……


    顾明渊无?法抽身,将人都派往了南边,数日后,顾明渊就有了年锦语的消息, 神态举止与她极为?相似的女子,跟着一男一女与两个孩子往丹州方向前去。


    皇上并未放松对他的监视, 侯府外时常都有人盯梢, 包括年家那边,顾明渊便命人暗中跟随保护, 以便京中这边的部署。


    而侯府这儿?,尸首带回来?后顾明渊低调掩埋,对外便是没有发?丧的状态。


    先皇出丧后, 城中就有了关于忠勇侯夫人失踪葬身火海的消息, 丧事不办, 许多人都盯着,自然也引起了很多议论, 而晋安侯府那儿?, 年老夫人与晋安侯夫人虽双双病倒, 却?也没有对年锦语的丧事说过什么。


    便有“忠勇侯府与晋安侯府不肯接受事实”的传闻散开, 人家悲伤过度不愿办,那也是情理之中。


    加上新皇登基后的燕京城一直都不算太平, 时有皇上弑杀先帝,囚禁太子,谋朝篡位的言论传起。


    这对本就没有收服人心的赵恒来?说十分?不利。


    于是,燕京城中又有了另一个局面,禁军时常搜人,偶尔还有官员莫名?被?抄家,人心惶惶之下,忠勇侯府那点事,就算不上什么了。


    六月,丹州起乱的消息传来?,顾若蔷出嫁了,因着京中事多,她的婚事格外低调,宴席都减了一半。


    这让她十足的委屈,可也没有办法,如今大家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岂敢过分?的宣乐。


    赵恒登基为?皇,如同新官上任三把火,在短时间内颁布了不少?措施,想令人折服,可到底没有完全收获人心,加上西谷那边,曹家和贺家都没有表态。


    本就不正?的皇位坐的更是不安稳,即便是之后选了曹家女入宫为?妃,依然很多人会在朝堂之上公然的反对。


    天越来?越热,镇守丹州的贺家因为?不肯交替出丹州军权,而遭到了连日围攻,在六月末时一个烈日天,被?破了城。


    无?数的士兵入城大肆搜捕,又趁机敛百姓财物,一时间就跟敌军入侵似的,城中的百姓惊恐之余纷纷撤离,几日的功夫就少?了一半。


    大白天的街道上都没有几个行人,平日里?生意?兴隆的铺子,这会儿?都是大门紧闭的,更有运气不好被?洗劫的。


    好几队的士兵在城中搜捕,见着个人都要抓过来?看一看,态度恶劣。


    巷子深处,一道身影步路蹒跚的朝前冲着,身上的浅蓝色锦服上沾满了血迹,从他的跑姿上便能看出受了不轻的伤。


    忽然身侧方一支长枪袭来?,他利落避过后,眼神凌厉的看着出现的人。


    “你?还想往哪儿?走啊,乐安县主?——”


    陈志义执着长枪走了出来?,看着已?经被?逼到了墙角的人,脸上尽是得意?。


    贺瑶冷笑一声,回身踩着墙身直接攀上了墙,意?欲翻过去,陈志义脸色一变冲过来?抓,也只来?得及抓到她的脚踝而已?。


    贺瑶用力一蹬,直接就踩在了他的脸上,随即翻墙而去,还附带骂了他一句,“狗东西你?也配这么称呼我!”


    陈志义脸色一沉,跟着翻墙追去,看着贺瑶在前面跑,神情越发?阴狠,“你?以为?你?逃得掉,城都破了,剩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你?拿什么跟我斗。”


    说着他快步追了上去,手中的长枪直朝贺瑶小腿去刺去。


    本就负伤的贺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冲入了庙中。


    这里?早就没了僧人,早在陈志义带人破城的第二天,就将所有的僧人驱逐出了丹州,为?此他不惜大开杀戒,数日的时间,这儿?已?是荒乱的景象。


    贺瑶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又跌在了台阶上,她朝殿内爬去,陈志义就一步步的跟随,他也不急着杀她,就跟欣赏猎物一样,露出残忍的笑。


    “新皇登基,你?们贺家还不归顺,简直愚蠢至极。”陈志义猛地刺向贺瑶的肩膀,被?她躲过后,将长/枪从被?刺穿的蒲团中拔了回来?,他盯着眼前的人,笑的肆意?。


    昔日高高在上,甚至把他打成重伤,让他一整个月都下不来?床的人,也有在他手中,任他摆布的一天,这对他而言是多大的兴奋,他非要好好折磨她一番,报当日她当街打自己的仇。


    “毒害先帝,囚禁太子,驱逐百姓罔顾性命,这样的人也配当皇帝。”贺瑶朝陈志义啐了一口血水,神色凌然,“破城又如何,有我贺家军活着的一日,就绝不会屈服。”


    “我会有办法让你?屈服的。”陈志义又刺向贺瑶的另一条腿,这一回她没来?得及躲过,疼的顿时痛苦皱眉。


    “我先让你?尝尝当日我受的苦。”陈志义蹲下身来?,用力捏住了贺瑶的下巴,欣赏着,“不过你?要是肯委身于我做个贱奴,我倒是能保你?一条命。”


    贺瑶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做梦!”


    陈志义愣了下,伸手轻抿了下嘴角的,舌尖抵着腮帮子一股子的血腥味。


    下一刻,他直接给了贺瑶一巴掌,发?狠的将她压在地上,伸手用力的扯开了她的衣襟,整个人显得癫狂。


    “我先尝尝你?的滋味,再把你?扔到军中去,让堂堂乐安郡主?被?千人上万人骑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到时候看你?爹,你?大哥他们什么反应。”


    “陈志义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贺瑶被?他桎梏住了双手,扭头?用力的咬在了他的手臂上,死死咬着都不肯松口。


    “啊——”陈志义惨烈一叫,一拳头?下来?,重重的砸在了贺瑶的脑袋上,嗡的一阵,贺瑶整个人都木住了,剧烈的疼痛下,人仿佛是被?定住一般,刹那的失去了反抗力,却?又没有完全的晕过去。


    陈志义见此,更加快速的脱她的衣服,笑的残忍又张狂,“贺家军若敢攻打到这里?,我就让他们一个个都有去无?回!”


    赵恒谋权篡位,陈家一朝得道鸡犬升天,陈大人也罢,陈志义也罢,拿着军权肆意?妄为?,攻占下丹州后,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本来?贺瑶和剩下的守城军应该被?抓回去,用来?威胁西谷的贺家军,可陈志义对贺瑶记仇多时,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的羞辱她。


    就在他解开贺瑶身上的衣带时,“嘭”的一声重响,陈志义整个人都怔住了。


    重伤动弹不得的贺瑶眼眸往上一扫,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高举着个瓮在陈志义头?顶,神色惊慌中带着莫名?的镇定。


    陈志义张了张嘴,整个人晃了下,正?要转过身,年锦语吓了一跳,闭上眼把瓮又重重砸在了陈志义的头?上。


    这下砸碎了,也直接把人砸晕了过去,摔在了贺瑶身上。


    “贺姐姐!”年锦语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半响缓过神来?,忙跨过了他到贺瑶身旁,想要把她扶起来?。


    贺瑶被?压的五脏六腑难受,她张嘴,鲜血就溢出来?了,“笨蛋……把他,推开!”


    “噢噢噢!”年锦语连推带踹的,这才?把陈志义从她身上推开,怕他会醒来?,又找来?了布条把他的手脚绑住。


    做完了后才?过来?扶起贺瑶。


    贺瑶被?打了一拳头?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人也没什么力气,见年锦语穿的像个小乞丐,脸又灰扑扑的一看就是出了事。


    “顾将军呢,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丹州了?”


    “贺姐姐你?先别说话,我找人带你?去看大夫。”年锦语见她脸肿的厉害,又浑身是伤就担心的不得了。


    “这城里?哪里?还有大夫……”


    “我可以找到的,你?放心。”年锦语朝外喊了声,一道阴影覆盖了门口的光,贺瑶望过去,一个满脸胡茬的人走了进来?。


    她下意?识的警惕,担心他会对阿语做什么,“你?是何人?!”


    “楚大哥,麻烦你?帮个忙,把贺姐姐带走。”


    楚阔一言不发?,上前就直接把贺瑶扶了起来?,在经过陈志义身旁时,他顿了顿,“他怎么办?”


    贺瑶眼底闪过戾气,“阿语,你?来?扶我一下。”


    年锦语上前替换了搀扶,贺瑶又看向楚阔,“帮个忙,杀了他。”


    楚阔拿起地上的长/枪,利落的捅入了陈志义的腹中,后者在昏迷中痛醒,瞪大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很快就没了声息。


    等?出了门贺瑶才?松开捂着年锦语眼睛的手,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多说什么,“阿语,拿我令牌,去秦府,找人处理陈志义。”


    让他死的这么便宜,他的尸首可大有用处。


    说罢,贺瑶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的垂了下去,也没有力气靠在年锦语身上。


    年锦语险些被?她带摔倒,楚阔一把将贺瑶拉到自己身后,把她背了起来?,“她伤的太重,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那快去找通伯!”年锦语念叨着贺姐姐吩咐过的事,还要去秦家,还要去给贺姐姐找点药,但如今的丹州城里?可不好找东西。


    贺瑶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已?是深夜里?,她的双腿都已?经被?包扎好,身上的伤也都处理过了,不远处点了个不大的照明火堆,年锦语就靠在她身侧,那模样像是累了好一通。


    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什么,蓦地睁开眼,见她醒了,忙朝外喊,“通伯,贺姐姐醒了。”


    贺瑶这才?注意?到外面有不少?人,一个年迈的老人家走进来?,生的慈眉善目的,身上披着个似被?子的披风,到她身侧把了下脉。


    “醒了就好,不过人还虚着。”


    “贺姐姐,我给你?煮了汤,这就去给你?端来?。”年锦语高兴的走出去,贺瑶打量着这个通伯,又看向屋外的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阿语这是……混入丐帮了?


    怎么外面那些人都像是乞丐流浪汉,而且对阿语的态度,笑盈盈的。


    堂堂年家千金,忠勇侯府的少?夫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老人家,你?们是如何相识的?”贺瑶看向通伯,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丹州的大夫,但诊脉的手法却?是正?儿?八经的,难道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流民?


    “你?说小丫头?啊,她可是救了我们全族的大福星!”


    说着贺瑶就看到年锦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脸上笑靥如春,眼神单纯又清澈。


    再看那通伯看年锦语略带些尊崇的眼神。


    贺瑶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


    第八十五章


    就在十?来天前, 陈志义攻打丹州战况最为焦灼的时刻,丹州城外几十?里地的山道上,百来人的流民队伍正在往丹州前行。


    他们原本是丹州以西同州人氏, 多年来安居在谷中村落,自给自足,虽日子清贫却很平静, 直到同州这边二皇子的势力造反,这?些人被迫离开家乡往东迁徙。


    因为族中多老人孩子,他们都的十?分缓慢,本就没有多少家底的他们, 这?一路省吃俭用,快到丹州时, 已是憔悴不堪。


    祸不单行, 因为丹州战事连连,波及到了?四周, 许多人干起了打家劫舍的活计,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这些老弱病残上。


    年锦语和张娘子他们与这?些人遇上时,他们正被团团围住。


    “眼看?着他们抓了?我们族中的女子和孩子, 想要拉去卖, 福星就出来帮我们了?, 她一张口,那贼人的头领就死了?。”


    “……”贺瑶深吸了?一口气, “她说了?什么?”


    “她说坏事做尽者会有报应的。”通伯眼中带着迷一样?的信服, “说完那山上就滚下来了?石头, 把?那贼人砸死了?。”


    贺瑶沉默了?一会儿, 阿语自小是常被人夸有福气,乖巧可人嘴巴甜, 可那多是恭维之词,怎么可能真的能够一语成?谶呢。


    “老伯,这?应该是凑巧的……”


    “怎么会是凑巧,早不落下来,晚不落下来,偏偏她说的时候落下来了?,那贼人头头一死,那些人就乱套了?,她还带了?个身手了?得人,一下就赶跑了?他们。”


    贺瑶见?他坚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视线落到年锦语身上,后者还在呼呼的吹着汤,对通伯说的话作总结,“我也说了?是意?外,但通伯他们不信。”


    贺瑶没作声,看?着屋外几个玩闹的孩子。


    是不是真的福星对他们而言其实不是重点,而是阿语出现在他们最为绝望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这?些人背井离乡,已经很艰苦了?,心怀了?信仰或许能让他们好受些,她又?何?必去拆穿。


    “阿语。”贺瑶再度收回视线,“秦家那边的书信可送过?去了??”


    “贺姐姐放心,楚大?哥早就送过?去了?。”年锦语又?给她拿来了?一个烤薯,呼呼的在手中吹着,掰开来凑到她嘴边,“刚好的,快尝尝。”


    贺瑶望着她,春日宴的时候才见?过?面,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小到大?恐怕都没有自己?绞过?布巾,这?会儿竟能直接席地而坐,双手弄的脏兮兮的都不介意?。


    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的那双眼睛,何?时何?地,不论发生什么,都清澈如一。


    贺瑶抬起手,年锦语以为她要来拿烤薯,刚想开口,就遭到了?贺瑶轻轻的一记敲脑袋。


    “你怎么会来丹州的?”


    年锦语揉了?揉头,“皇陵祭祀那日,宫中出事,城中许多女眷被请入宫,祖母担心皇上会用我来要挟相公,便想将我送出城……中途官兵来查,我上了?别人的运货马车,就到了?落乡,遇到了?张娘子他们……我见?一直有人想抓我,就想着来丹州找贺姐姐你。”


    贺瑶听着她说的轻描淡写,却能想到其中的几番凶险,独自上运货马车,万一中途被人拐了?呢?在落乡,以她的身份,定?是引起过?别人觊觎的。来丹州路上,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任谁看?了?不想着拐了?卖个好价钱?


    她竟然还能安然到这?儿,让那个什么楚阔帮她办事,还收获了?这?么一大?批“信众”。


    贺瑶看?了?她许久,“你还真是,有福运。”


    年锦语笑了?,“祖母一直都说阿语是有福气的人。”


    贺瑶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失笑了?下,牵扯到了?胸腔,又?一阵疼。


    她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笨蛋,那也是你先帮助了?别人。”否则落乡那边又?怎么会有人帮她。


    年锦语朝她挨近,靠在了?她身侧,抱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喃喃,“贺姐姐,找到你真好,我进城时得知你们败了?,就好担心,我找了?你好几天了?。”


    她在贺瑶跟前就是小小只的,此时软乎乎的挨着,像极了?有所归属一般,贺瑶的心里顿时发酸。


    是了?,她都险些忘了?阿语是个多胆小的人,又?怕黑,这?一路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小的时候一只虫子都能吓到她,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站在那儿也不跑,眼泪汪汪的揪着衣裳。


    等找到他们后才会扑倒怀里呜呜的哭。


    转念一想,她又?气的很,“我就知道顾明渊护不住你!”


    年锦语蓦地起身,“贺姐姐,相公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当然知道他会来找你,可现在,你一个人在这?儿就是不争的事实,他身边事端多,娶了?你就应该好好护着你。”贺瑶话一多,这?就又?不舒服了?。


    年锦语哄她,“贺姐姐你少说几句。”


    这?时豆儿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碗,里面放着的是薯块煮水,如此环境下哪里有甜汤喝,不过?是张娘子她们这?些妇人用来哄孩子的。


    “漂亮姨,这?给你喝。”豆儿把?碗递给年锦语后,就蹲坐在了?她们身旁,他盯了?贺瑶一会儿,“疼么?”


    “不疼。”


    “骗人。”


    “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


    豆儿拍了?拍胸脯,“我是大?丈夫,你不是,你可以喊疼的。”


    贺瑶哭笑不得,“那你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是大?丈夫。”


    “我以后会是的。”豆儿说着望向年锦语,“我以后要找姨姨这?样?好看?的媳妇。”


    “嗬。”贺瑶被他们这?么一说,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开始为年锦语打算起来,“如今天热,这?么多人住在这?里不妥,过?几日我为你们再安排到别处去。”


    “是太热了?,一直不下雨。”豆儿人小鬼大?的点点头。


    贺瑶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丹州的天就是这?样?,入了?夏少雨,今年尤其厉害。”加上如今起了?战事,兵荒马乱的,这?天应景似的,也跟着连日的大?太阳。


    “过?几天就会下雨的。”年锦语望着屋外的星空夜色,忽然道。


    豆儿点点头,“姨姨说会下雨就会下雨。”


    贺瑶自然没把?年锦语的话当一回事,丹州的天她太了?解了?,三?伏天莫说是下雨了?,阴天都不会有几日,通常都是连日的酷暑后,三?伏天过?去天气转凉些,才会润泽下大?地。


    不想第二天下午,前一秒还艳阳高照的天,下一刻就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灰蒙蒙的天色下,贺瑶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感?受着飘进来的小雨丝拂面,有些失神。


    真下雨了?啊?


    走廊里满是孩子们的欢呼声,这?里本就环境不好,热的难受,这?一场雨简直下到了?人心坎里。


    豆儿童言童语,将年锦语昨夜说的话告诉了?大?人,年锦语“福星”的形象更高大?了?。


    这?下次连贺瑶都有些不确信。


    雨一直下到了?深夜,回廊下的水沟里水声潺潺,贺瑶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朝门?口走去。


    她扶住门?框看?着屋外,院子里的一切更清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摆了?许多流民随行带来的东西,桌子椅子都有,还有好些箱子。


    这?个在破城之前的戏楼园子其实挺大?的,但破城后人去楼空还遭了?洗劫,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今被他们暂住,百来人倒也能安顿。


    大?部分都是打地铺的,阿语的这?间屋子还算好的,拆开的床铺在地上铺了?好几张,盖着简单的被铺,也挤了?四五个人。


    贺瑶转过?身看?床铺,阿语睡的正熟,就在里侧,是张娘子和两个孩子。


    贺瑶又?遥望出去,平日里,丹州的西侧是能看?到光亮的,那是丹州夜间最热闹的地方?,灯红酒绿。可如今,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好端端的一个城被搅合成?这?样?,贺瑶心中自然有气,她更知晓,父亲和哥哥们的决定?,如今的皇上可不是贺家想要拥护的。


    站的有些累了?,贺瑶在门?框边靠下,这?时几道身影急匆匆而来,贺瑶敏锐的发现对侧屋下有人,抬头看?去,正对上了?楚阔的视线。


    他一直在?她刚刚怎么没察觉?


    “少将!”来人想贺瑶行礼,就是之前她托付年锦语去联络的人,贺瑶正色,“陈志义处理好了??”


    “明日就能将他挂起来,少将,不如砍了?他的手脚送去他们那边。”


    “不必,给他留个全尸让人来赎。”贺瑶另有打算,守城那边发现陈志义失踪必定?会派人找,但如今的城中许多地方?都有她的人埋伏,明日之后,这?件事就会像暴雷一样?炸开守城营,“分一小队,明日找机会,把?陈志义的那个狗头军师给抓了?。”


    “是。”看?到贺瑶身上的伤,来的人十?分担忧,“少将昨日太冒险了?,若非被人救下,定?是要丧命在陈志义手下。”


    贺瑶昨日是潜去偷布防图时受的伤,被陈志义一路追捕。


    “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贺瑶从袖口内翻出一块巴掌大?的布扔给他,“你先把?人安排好了?。”


    “您这?伤,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好啊。”


    “等不了?那么久了?,燕京城那边已经有动静,曹家的军队快到同州了?。”贺瑶想到了?什么,“你找人回一趟燕京城去忠勇侯府送个消息……”


    半个时辰的时间,贺瑶吩咐完所有,站的腿发酸,她干脆坐了?下来,等到手下离开,再抬头去看?对面屋下时,哪里还有楚阔的身影。


    贺瑶心底里泛起一丝一样?,她总觉得这?个楚阔不简单,昨日杀陈志义那一下,手法凌厉,更像是个练家子。


    阿语也说过?一路来都是他保护的,要是不明身份,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贺姐姐,你怎么起来了?。”耳畔传来年锦语的声响,贺瑶回头,年锦语揉着眼睛走出来,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打着哈欠靠到了?她身上,软声道,“通伯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要好好休息的。”


    还迷糊的人呢,思路这?么清晰,催她去睡觉。


    贺瑶嘴角微扬,“阿语。”


    年锦语嗯了?声,张了?张眼,“贺姐姐,你喊了?我呀?”


    “你说,我多久能把?丹州收复回来。”


    “肯定?很快呀,贺姐姐这?么厉害,很快就能收复丹州,这?样?百姓们就都能安安稳稳的回来了?。”年锦语撑着眼皮子,抱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格外的坚定?。


    “借你吉言。”贺瑶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年锦语感?觉发痒,抬手揉了?揉,随即挨着她继续睡,做着甜甜的梦。


    睡梦里,相公来找她了?,还没坐轮椅,已经能拄着拐杖站起来,她终于能和相公生娃娃啦。


    第八十六章


    一夜的雨后, 三伏天的烈日依旧凶猛,而被吊起来的陈志义尸首,则令攻城入内却还没有完全掌控丹州的军队慌了起来。


    前几日陈志义设下埋伏诱贺瑶前来, 不想布防图丢了不说,人也给跑了,如今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被人吊起来在城门口示众,军心动荡。


    更重?要的是,陈志义的尸首不能一直被吊在城门口,与陈国公没法交代, 如今陈家颇受新皇看中,陈志义的三伯还?手捏着一部分?禁卫军, 若是让他们知道陈志义丧命在此尸首都没能拿回来, 他们这些活着的也吃不了兜着走。


    便有副将商议要将陈志义的尸首尽快取回,为了以防他们埋伏, 便想声东击西,派兵假意包围秦府,吸引贺瑶部下注意后, 再趁他们不备, 将陈志义的尸首带回。


    是夜, 年?锦语和张娘子她们正收拾着新安顿的住处,忽然在院子里看到?远处城墙方向?有火光。


    “又打起来了!”张娘子轻呼, “来了丹州也没有一日太平的, 这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年?锦语没有做声, 眼底闪着担忧, 贺姐姐的伤势根本没好?,她却坚持要去?城门那边, 不知?道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要是早日能安定?下来就好?了。”张娘子环顾四周,这处的院子不大,但能住下一家四口,若是不必再带着孩子四处奔波,这里也不乏是个好?去?处。


    “张娘子不必担心,丹州这儿很快会平定?下来的,贺姐姐既然给你们安排了住处,你且安心住下便是。”年?锦语回了神,与她一同抱着东西进入屋内。


    灯火微光下,万籁寂静的丹州,西城门处已然是厮杀一片,陈志义手下的两?名副将脸上带着血痕,已经冲上城楼,他们带来了很多人,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在秦府那边放了一把火,人他们必须要救回去?。


    “拉上来!”副将挡住冲上来的将士,催促他们赶紧把尸首拉上来。


    长长的绳子吊着百斤的分?量,格外的吃力,就在快要抓到?尸首时,一支箭猛地从城墙下的一处射过来,直直的射在绳索上。


    尸首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统帅!”副将赤红着双眸,猛地瞪向?城墙下的人,是两?个弓箭手,藏于暗处,银箭正对?准着自己。


    银光闪现时,他挥剑抵挡了箭,没有半分?迟疑朝城墙下冲去?,已经到?了这地步,必须要把统帅带回去?,否则他这条命也保不下。


    但等着他的,是团团围上来的数十人。


    “章大人何?必如此拼命呢,你若是我手底下的人,就不会因为我被吊在这城墙上,而受到?责罚。”贺瑶走出人群,手中还?拄着拐杖,神色凌然的看着他,“你们今夜这一招,我白送你一个秦府,不过我也不亏,用你们两?个副将交换,划算的很。”


    “你不是为了攻营?!”副将这意识过来,人家的安排根本不是针对?守城营,而是就是要诱两?个副将来此,抓他们的。


    “被你们追捕了这么多天,我手底下可没这么多人。”贺瑶指了指他脚下的陈志义,“死?伤不在我的预想之内,少了他和你们,守城营自会不战而降。”


    说罢,两?个副将就被贺瑶的手下抓住,别说是带走陈志义了,这会儿自己都脱不了身。


    就两?个时辰的功夫,西城门这儿再度安静,贺瑶命人将陈志义的尸首妥善安置,他日,她还?要用他,和那陈府讨一笔账。


    街道上风徐徐,卷了些枯叶,两?侧的铺子门紧闭着,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晃动。


    没有灯光的路格外的黑寂,贺瑶身后跟着两?个人,走在街上,拐杖轻触着地面,声音格外清晰。


    在走到?一处未打烊的酒肆前时,贺瑶停下脚步,朝着酒肆旁的巷弄看去?,淡淡道,“出来吧。”


    身后的手下即刻拔剑防卫,那巷弄内却没有动静,贺瑶轻嗤一声,“你都跟了一路了,怎么,被发现了恼羞成怒不敢现身?”


    片刻后,暗处才走出来一个人,满脸胡茬抱着手臂,手中握着一柄短刀,看着贺瑶。


    贺瑶倒是没料到?是他,但很快反应过来,“阿语让你跟着我的?”


    楚阔没有否认,“她担心你。”


    贺瑶的脸色缓和了些,“你不必跟着我,你去?好?好?保护她就行。”


    楚阔想了下,摇了摇头,“她让我看着你,每天回去?给她报个平安。”


    贺瑶气笑了,那丫头倒是学会这招了,她那儿一堆老弱病残的,“行,你爱跟就跟。”指使不动她,大不了她叫别人去?那边盯着。


    楚阔还?真?就默不作声的跟着,被发现了身影后,还?是明目张胆的就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贺瑶住的地方,一个不大的院落内,一些受伤的士兵和余下的人如今都安置在这里。


    手下自然不放心楚阔,要是这地方被泄露出去?,伤员是来不及撤离的,但贺瑶却没有让他赶人,她也好?奇这人的身份。


    很快,贺瑶的信件就送到?了燕京城,彼时已是七月里,炎热之下,赵恒显得?越发暴戾,在几个素有好?名声的官员莫名下狱后,终于有看不过去?的一些人开始站出来抨击他,一时间,燕京城中的情况并非派人压制能够平息的下去?,而忠勇侯府那儿,赵恒又以侍奉的名义,送过来了一个美人。


    书房内,顾明渊才刚拿到?贺瑶送过来的信件,两?页的纸其中有一页半都在指责他如何?没有照顾好?阿语,让她流落到?了丹州,指责痛快了之后,才在末端写了阿语的近况,以及丹州如今的形势。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顾明渊有意将信压在了书卷下,“进。”


    一个面貌柔美,身姿绰约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汤羹,看人时眼波流转,声音都如莺啼一般的好?听,“侯爷,这是刚煮好?汤,您趁热喝。”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桌旁,视线飞快的看遍桌案,从那露出一角的信封上扫过。


    碗被放到?了桌上,人又朝顾明渊挨近,后背抵着桌案,一手抚上了顾明渊的肩,“侯爷,要不玲儿喂您。”


    说话间,她的另一只手就已经摸向?那封信。


    但顾明渊快一步按住了书卷,将书卷连信往自己这边带,“不必。”


    这姿势过于明显,玲儿很快就意识到?忠勇侯是在诈自己,她反应的极快,袖间落下一柄匕首猛地刺向?顾明渊,在他后仰躲避时,手直接抓了信,攥握在手中,冲向?窗户,要跳窗离去?。


    顾明渊手按着书案起身,一脚踢了桌边放置画卷的陶瓷瓶子,摔向?玲儿,重?重?砸在了她的腰身上。


    玲儿一个踉跄摔扑在窗框上,她扭头见?顾明渊是站起来的姿势,嘴角微勾,“侯爷果然是好?了。”


    随即她得?意的翻身出了窗户。


    顾明渊并没有追,只听见?窗外一阵兵械缠斗声,等顾明渊拄着拐杖来到?窗边,严进已经将玲儿制服,从她手里夺过了信件。


    皇上派人到?他身边,为的就是监视,这个坚持的时间还?长一点。


    “杀了。”顾明渊面无表情的吩咐,严进利落下手,连多一声都没有,玲儿就已经没了声息。


    “侯爷,宫中来问?如何?交代?”


    “给她个偷窃的罪名。”顾明渊从严进手中拿回信件,又重?复看了最后那几行字,阿语的情况他自是知?晓,只不过从贺瑶的语气里听到?另一番的描述,颇是思念。


    “侯爷,要不先将少夫人接回来,安顿在城外也可。”


    “府门口多一个人来送信,他就得?到?了消息命人来偷,派人出城一事,他必定?也会很快知?晓。”顾明渊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上在侯府外安插了很多人手,侯府内的一举一动,他都盯的很近,前几日他就已经提出要调遣勇毅军一事,等丹州那边的消息传来,他一定?会坐不住。


    “各地已经有人自发组织军队,曹家的军队也已出发多日,属下怕皇上到?时候直接胁迫侯爷召回勇毅军。”


    “若真?到?了那时,也就离他让位不远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没有人在他后面守着,或许他真?的能坐稳皇位。


    可他也不过是一步棋罢了。


    “安排一下,我出府一趟。”


    严进很快安排了马车,顾明渊一上马车,消息就被传回了宫内,已被最近一些事弄的焦头烂额的赵恒,即刻派人紧盯。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扫了桌上的所有奏折,其中十有八九都是要让他让位给太子的,“朕才是皇上,朕有传位的诏书,这些人竟敢如此放肆。”


    “皇兄,他们敢如此上书,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赵邑扫了眼地上的奏折,还?是那副模样。


    赵恒眼神一厉,“你是说李家?”


    “只要六弟和七弟活着一天,这些东西就少不了,要我说,还?是皇上太过于仁慈了。”


    赵恒瞥向?赵邑,后者淡淡笑着,视线并未挪开,“囚禁他们一日,就有人一日不死?心,觉得?六弟被册封为太子,是名正言顺应该继承皇位的人,皇上,谣言传久了可是会被当成是真?的,百姓愚昧,总是愿意信自己听到?的,时间长了对?皇上可不利。”


    赵恒没作声,当初先皇中毒离世,非他所愿,他被冠上弑父的罪名,朝中大臣一直都在拿这个做文章。


    如今要再杀了六弟和七弟,那就真?成了弑父弑兄之人,更难压制的住那些老东西。


    “当年?父皇对?大哥下手时,可用了个好?理由,皇上想要解决这忧患,找个说法就成了,六弟和七弟如今被囚,若他们被救,又死?在了被救途中,总是与皇上无关了。”


    赵恒蓦地抬起头,赵邑轻笑着,眼神里泛着肆意,好?似半点没有把兄弟情谊放在眼里。


    “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赵恒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赵邑鞠躬退下,迈出门槛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从怀里拿出扇子,晃悠着往宫门口方向?走去?,好?像只是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意见?。


    是夜,宫中灯火通明,宫外的一处深宅内,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把手下,看起来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忽然,一声刺耳的哨声在空气里尖锐响起,大量的黑衣人出现在深宅外,意图攻入深宅。


    第八十七章


    屋内已经歇下的赵睿猛地起?身?, 已有黑衣人破门而入,径直来到他身?侧行?礼,“太子殿下, 属下来迟。”


    “你是何人?!”赵睿警惕的看着来人,待他拉下黑色面巾时才稍稍松动,“钱大人?”


    过去是禁卫军副官的钱大人, 因忠于先皇,又与李家走的近,如今因为新皇登基,早就被替换了官职, 做了个空有名头的都统。


    “太子殿下,皇上昏庸无道, 接连杀了许多名朝中官员, 又连颁加税令,如今各地战火不?断, 民不?聊生?,我等盼着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赵睿看向窗外,已是激战, 箭矢不?断的朝院□□来, 赵恒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 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被囚禁在此做不?了什么。


    “外面来了多少人?”


    “之后的一切李大人都已安排妥当, 太子殿下, 有什么事等?您和七殿下离开后再说?。”


    留给赵睿考虑的时间不?多, 他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依照这段时日赵恒对他们的监视情况来看,如若百姓的反对再激烈些, 他和七弟恐怕也是活不?成的了。


    赵睿很快披上衣服跟着钱大人离开。


    才出屋子那边就有黑衣人护送着赵晏过来,兄弟二人一碰面,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钱大人带人从侧门处强攻出去。


    院内箭火四射,满是尸首,看守的士兵不?断冲过来,前来救援的百来人,也只剩下几十个,护送赵睿和赵晏离开。


    而追兵只在源源不?断的增加中,禁军营处得知消息,陈大人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又有人入宫禀明情况。


    追捕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更?夫吓得直往巷子里躲。


    城门口的激战后,折损了十来人后,钱大人负伤带着赵睿和赵晏出了燕京城,一路朝着丹州方向撤离。


    “贺家已经重新夺回丹州城,曹家的大军不?日也将抵达,只要明日到了乾山,就有人接应,能将太子殿下和七殿下安然送到丹州。”


    钱大人捂着手臂上的伤,说?的急切,“届时太子殿下便可以在丹州起?势,有曹家的贺家的助力,殿下定能拨乱反正!”


    赵睿关切如今还在城中的太子妃,如若他在丹州起?势,那赵恒势必要拿太子妃和他的孩子来做要挟。


    “殿下放心,在属下带您和七殿下撤离时,太子妃和小殿下他们已经随别人撤出那宅子。”


    “那母妃呢?”赵晏听到后面眉头一皱。


    钱大人神?色抱歉,“贵太妃身?在宫中,一时半会只怕是难以离开。”


    “那怎么行?——”


    “七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赵睿轻声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劳烦钱大人一路护送。”


    逃离的路径从官道改为了羊肠小道,但却?还是被追兵追赶上,钱大人当机立断与赵睿和赵晏换了衣裳,自?己带着两个乔装的与一部分人引走追兵,让其余人继续护送赵睿去乾山。


    天际泛了鱼肚白?时,赵睿他们已经抄着山间小路,想直接翻山过去,抵达乾山与接应的人汇合。


    一路上几乎是没人说?话的,大家都疲于奔命,不?会浪费一丝力气,看着即将亮起?来的天,赵晏的眼神?也越发闪亮,就好像终于结束被囚禁的日子,在不?久之后,他可以将赵恒给他们的侮辱统统都还回去。


    “六皇子可是让我们好找啊!”突然间,林中窜出来了几十名官兵,陈大人为首,看着被黑衣人团团护住的赵睿和赵晏,呵呵笑着,“调虎离山之计,钱大人可真是忠心耿耿,离了禁卫军还不?忘六皇子,只可惜他没那么命,选错了人,注定是死?路一条。”


    “一朝得志,狗眼看人低,陈志义带兵去丹州,还不?是被贺家军打?的落花流水。”赵晏最?看不?惯的就是陈家这般,之前哥哥刚立太子时,眼巴巴的上门来讨好,赵恒一谋反就调转了方向。


    陈大人脸色一变,抬手狠厉下令,“抓起?来!”


    黑衣人即刻护着赵睿和赵晏杀了出去。


    山路狭窄,在人数少的情况下,给了他们一些优势,黑衣人很快护送赵睿和赵晏往乾山方向,陈大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直至到了一处陡峭山坡处,看似没了退路。


    陈大人得意洋洋的要赵睿跟他乖乖回去,“皇上仁慈,念在这兄弟情义上,还能够饶你们一命,六皇子如若还要反抗,那臣也只能得罪了。”


    陈大人举起?手,身?后的弓箭手便已经做好了射箭的架势。


    赵睿肃然神?色,“陈尽,皇上弑父夺位之事,天下皆知,即便是抓了我们回去,依然难平众口。若你肯就此归顺与我,陈家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殿下自?身?难保,就不?要再说?这些劝降之话,此处山坡陡峭,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可就性命堪忧了,二位殿下可是私逃出京的,即便是死?在这儿,也是你们自?己之过……”


    赵晏脸色一变,“你想杀了我们……”


    “臣可没这么说?,臣的意思是,两位殿下若不?配合,这刀剑无眼,可就……”


    陈尽话音未落,他身?后方就有几道利箭直直的射向了赵睿和赵晏,黑衣人急忙保护,但却?在后退间,导致他们二人距离陡坡更?近。


    “他们要逃!”不?知谁忽然喊了声,陈尽身?后的兵即刻向前,人群中再度几道利箭,直中了赵睿的肩膀。


    “哥!”


    打?斗一触即发。


    混乱之中,只是短暂的身?影一晃,赵睿和赵晏一同摔下了陡坡,不?见?了踪影……


    侥幸活下来的黑衣人将消息传回燕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皇上容不?下两位兄弟,借着追捕明义,设计杀害,他们亲眼所见?那箭矢从陈尽所带的人中射出。


    弑父夺位,后残杀忠良大臣,纵容陈志义攻打?丹州后在城中抢掠,罔顾百姓疾苦颁布税令,连两位兄弟都容不?下,将本就囚禁、没有还手之力的二人逼死?在外。


    朝野哗然,朝臣们纷纷抗议,正赶往燕京城的宣王直接起?势,要讨伐皇上,拨乱反正。


    彼时的曹家军队已经过了丹州,距离燕京城不?过百里,几乎是兵临城下的局面。


    而皇宫之中,赵恒气的直摔桌上的奏折,看着跪在地上战战发抖的陈尽,“让你去把人带回来,谁让你就地处置的?!”


    额头被砸伤的陈尽只得解释,“回皇上的话,臣绝没有下令射箭,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谋害两位殿下。”


    “不?是你是谁!”赵恒拿起?砚台直接砸了过去,“就是从你的人里射出去的箭,现在好了,朕还要背上个弑杀兄弟的罪名,好,好,真是好极了!”


    “皇上,皇上,真的不?是臣下令的,定是臣的人里混入了别人,对六皇子伺机下的手。”


    “谁下的手?”赵恒瞪着他,“你说?谁下的手?!”


    “是,是,是宣王!对,没错,一定是宣王!”陈尽猛地反应过来,“只要六皇子和七皇子一死?,他就能有理由起?势,绝对是他暗中所为,为的就是要激怒众人,来反对皇上!”


    赵恒猛地冲到门口,又转过身?,看着陈尽那模样,哼笑,“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人啊,把德妃给朕带过来!”


    陈尽抬头看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凑近,“皇上,宣王胆敢起?势,势必与曹家有所联络,西谷那边,曹家的军队一撤,贺家就动不?得,但我们城中兵力充沛,还有这么多人在,宣王也奈何您不?得。”


    赵恒冷冷瞥了他,陈尽立即低下头,“还请皇上给臣赎罪的机会,臣这就带人去宣王府和曹家拿人!”


    “滚!”


    陈尽连忙离开,赵恒在殿中来回踱步,又下令,“来人,立即请定王入宫。”


    话才说?完,那边去请德妃的宫人就匆匆过来,整个人都是抖的,“皇上,德妃她……自?尽了……”


    “什么?!”


    赵恒再也坐不?住,疾步朝着德妃宫中前去,才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哭声。


    他进门一看,服毒自?尽的德妃就躺在床上,侍奉她的宫女跪在地上个个哭的眼眶通红。


    就在他派人来时,宫女进去才发现德妃已经服毒自?尽了,而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还好端端的说?要小憩一会儿。


    “曹家女,好,有骨气!”赵恒愤怒的捶了门框,那边宣王起?势,曹家的军队靠近燕京城,宫中这里曹如意就服毒自?尽,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成为曹家的软肋。


    这时周太后也赶了过来,她没有子嗣,自?赵恒登基后就一直念佛,也是听闻德妃自?尽的消息才带人前来。


    “既然德妃已经去了,总不?能就这么摆在这儿。”周太后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看过德妃后,走出来对赵恒道。


    赵恒哪有心思再管,如今也并非拿一个死?人到曹家面前就能撼动什么的,于是他摆了摆手,“这里交给母后。”


    说?着赵恒匆匆带人离去。


    周太后平静着神?色,扫过跪在地上哭着的宫女,“先替德妃更?衣。”


    老嬷嬷扶着周太后走出去,屋外下午的天,烈日炎炎的,与往常一样。


    “短短数日又要变天。”老嬷嬷叹了口气,宫里宫外接连的人命,“德妃这年纪轻轻的,若没有入宫,能嫁个很不?错的人家啊。”


    周太后神?色怅然,“哀家早就说?过,那些事,早晚都是要清算的。”


    老嬷嬷扶着她坐下,“娘娘是在惦念大殿下?”


    周太后摇了摇头,没作声。


    “贵太妃那边要是知道六皇子的事,只怕是要失心疯了。”老嬷嬷扶着周太后坐下,“如今这宫中,也只有傅太妃还来您这儿走动一下,要是真等?……”


    周太后摆手,老嬷嬷没有继续往下说?。


    身?侧的屋内还在传来宫女的哭声,周太后朝门内看去,“就在这宫里摆个三日,直接入陵去罢。”


    第八十八章 (捉虫)


    燕京城内有五千精锐, 加上都?城营和兵卫司之处,满打?满算六千人不?到,而陈尽所率的禁卫军也不过二千人。


    而曹家带来的军队, 足足有两万。


    原本这些人是如何都抵达不了燕京城外的,拥兵乃重罪,谁又敢在没有传召的情况下带兵回来, 中途也会遭遇阻拦。


    可赵恒登基后,为了以防万一,派人出去想要夺丹州以北几?城之权,为自己掌控, 战事混乱,兵力受削, 反而弄巧成拙, 让曹家带兵顺利前来。


    如今兵临城下,即便是无视宣王起势带的那区区千人之力, 却也不?敢小觑曹家带来的军队,那些都?是与西谷战狼厮杀过的士兵,比北疆的勇毅军不?相上下。


    赵恒急召定王赵邑入宫, 但直到天色暗下, 都?不?见赵邑身影, 来人回禀只说?不?在府中,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很快, 曹家与贺家那边也有了消息, 人均已?撤离, 独留个空府邸, 让他想拿人要挟都?不?能?。


    而忠勇侯府那边,顾明渊一双废腿, 倒是安稳,哪里也没去。


    城门口已?召集了几?千兵力,赵恒一系的几?位武将亲率登城门,纵然是不?通人语的街边流浪猫狗,这会儿也感受到这紧促的氛围。


    侯府青朴院内,严进在书房禀报,侯府外如今已?被明着包围。


    “侯爷,想必是怕您如今与宣王的人有所联络。”赵恒一直没能?说?服顾明渊调遣勇毅军,但又不?能?硬来,这阵子都?是监视的,如今宣王起势,他更怕这之间会有所勾结。


    顾明渊身前的桌上,铺开?的图纸上显露的就是丹州一块,“城外情况如何?”


    曹将军每日迈进二?十里,最多五日就会抵达城外,宣王的人此时?已?经快马加鞭前去汇合。


    顾明渊看着从丹州到燕京城的最短距离,“留给皇上的时?间不?多了。”


    “侯爷,若真让曹将军带兵攻城,是怕是会有太多伤亡。”


    “那得看皇上是什么态度,若他负隅顽抗,不?肯让位,便只有杀到宫中才能?彻底死心,他若能?考虑到城中百姓,或许就不?会太难堪。”


    “皇上恐怕,不?肯就这样让位。”若是让严进自己来说?,得来的皇位怎肯如此轻易放手,皇上还是皇子时?行事作风就狠辣,几?度想对少夫人下手,若非少夫人死讯传出,到如今说?不?定还在到处搜找,只为能?抓住软肋让侯爷听命于?他。


    “他自然不?肯轻易让位,谋划多年?,好不?容易成功,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就放弃。”顾明渊沉吟片刻,“燕京城内自然也不?能?死那么多人。”


    严进一愣,“侯爷是想……”


    “你?去一趟周府,就说?我考虑好了。”


    “侯爷,若动用那些,只怕是要摆到明处了,纵使是宣王再赏识,恐怕也会有所忌惮。”


    “除了祖父留下的勇毅军,我也该拿出些诚意来,而用人不?疑的道理,宣王他一定比谁都?明白?。”顾明渊摆了摆手,“出去时?小心些,别被他们盯上。”


    “若周公子问起伤势?”


    “照实说?。”


    “是。”


    夜幕下的燕京城,仍有人在四处搜人,甚至到了庙宇中,但始终没有曹家人与贺家人的下落,更别说?宣王妃和她的一双儿女。


    沉闷的气氛中,就连烟花柳巷这样的地方,都?没有了往日的热闹,这座城早在两个多月前就不?复以往的热闹。


    有身影在暗中涌动,而宫中,德妃的灵堂被摆起来已?有一日,除了周太后之外,只有傅太妃前来。


    先帝驾崩后,一身素衣的傅太妃却好像更加的娇俏动人,她跪在棺木前,看着曹如意的贴身宫女哭着烧纸,行了礼后,款款起身来到棺木旁。


    “何时?封棺?”


    “回太妃娘娘的话,明日就封棺……”


    “如今封城,恐怕也无法出丧前去皇陵……”傅太妃看着棺木内,德妃略显苍白?的脸色,转而看两个宫女,“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奴婢……不?知。”


    “回曹家去吧,去向太后娘娘求情,会放你?们出宫的。”傅昭仪说?完后,又看棺木内,似是有所思?量。


    待屋外有动静传来,她才离开?,朝着外面走去,带了自己的小宫女,朝着周太后宫中方向走去,那姿态,半点都?没有担忧的模样。


    “时?间够不?够?”


    小宫女点点头,“夜里无人来就行。”


    “不?会有人来的。”傅太妃轻笑着,抬手看了看指甲上重新描绘的蔻甲,“如今人人自危,殿上那位都?顾不?上,宫里还会有谁顾得上一个死人,更何况曹家带兵即将攻城,谁会在这个时?候去祭奠德妃寻晦气。”


    小宫女望向傅太妃,“姐姐很高兴?”


    “我自然高兴。”傅太妃轻刮了下小宫女的鼻子,“要不?了多久啊,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若非不?合时?宜,傅太妃此时?要笑出声了,她抬起头,透过层层叠叠宫墙,好似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终于?快结束了。


    三天的时?间很快,快到赵恒根本不?够时?间去做准备,曹将军率军就已?经在城外五里地,入夜便能?抵达城下。


    这几?日里自然是有德高望重的大臣入宫去劝解,包括严家的,可谁能?劝得动,城门口不?断增兵,战事一触即发。


    举着拨乱反正旗号的宣王,已?经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护,而如今的皇家,六皇子七皇子被皇上追杀致死,四皇子如今下落不?明,剩下的皇子堪堪幼年?,能?够主持大局的,也就只有这位宣王了。


    这天的深夜,城外呜呜的号角声传来,惊醒了城内的守城的士兵,城墙聚集严阵以待,几?位将领招呼士兵将火油往城墙上运。


    忽然间,城墙下的士兵中,前一刻还在安排事宜的将士,下一刻却忽然倒在了地上,众人哗然间,人群里又有数人倒下,待看清时?,已?是血腥场面。


    士兵们纷纷拿出武器围剿这混入其中的人,但这些人并?没有在城墙下恋战,杀了目标后迅速奔往城墙上与另一处,有目标性的解决士兵中的一些人。


    当城墙之上的第二?位副将丧命时?,被翻倒的火油发出了冲天的火光,像是讯号一般,直往远处传递。


    而城内的士兵们早已?经乱了,他们之中多是不?愿来此的,尤其是都?城营的那些,赵合益甚至想装病,可偏偏老爹不?允许,在眼见着自己顶头上司被杀后,他急忙往安全处撤,飞快的把衣裳给脱了。


    就在准备跑路时?,两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赵合益正要尖叫,就被捂住了嘴巴。


    “别叫!”


    战战兢兢的扭头,看到身后之人是田实和齐和易,他松了一口气随即暴跳如雷,“你?们去哪里了?!”


    “这不?是来找你?了么。”田实呵呵笑着,打?量着他,“你?衣服换的倒是挺快。”


    “不?快还能?活么,还没等曹家带兵攻打?进来,这就已?经内乱了。”说?着说?着赵合益声音小了下去,他看着二?人穿着,想到了什么,猛地就要逃,被田实一把抓住。


    “好歹是在都?城营里一起被侯爷磋磨过,有好事兄弟们自然不?会忘记你?。”


    “狗屁,今晚就是你?们混入其中搅的事!”


    “所以啊,怎么能?落下你?,如今那边混乱的很,我们要趁此机会,让曹家带兵尽快攻入城内。”


    “……”赵合益看着二?人,一时?间陷入无语,“你?们究竟瞒着我做了多少事?”为何他什么都?不?知道。


    “以后你?就知道了,快,你?跟我们去那边,曹家军已?经准备要攀城墙了。”


    赵合益被二?人一下拖走,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在北城门焦灼时?,溜向了龙山寺方向,那边早有曹家的军队准备进城。


    待消息传入宫中时?,城门口早就一片混乱,明着还有五六里距离的曹家军队,在这时?源源不?断的攀墙登入。


    而本该守在城墙之上的士兵,又因混乱,根本防御不?住。


    数百的士兵涌入城中,为的只是将局面搅的更乱,而等待他们的,是那一记记重重的攻城门声。


    无人抵挡。


    没有将领的军队犹如一盘散沙,更何况这五千兵力中有好些并?不?愿意前来参战,几?个月来他们看着新皇做了些什么,百姓又经历着什么,将领一死他们更加不?恋战,看到城墙上冲下来的曹家军,有些更是直接弃甲逃走。


    在顾明渊和曹将军里应外合下,城破的毫无悬念。


    黎明即将到来时?,城中四处是逃窜的士兵,还有在破城门后,连番攻入的士兵,呐喊着朝着皇宫方向冲去。


    留守在忠勇侯府外的那些人,也被严进带人擒住。


    两万大军压迫似的包围,宫门都?守不?住,陈尽率的两千禁卫军,此时?都?守在了赵恒身侧。


    当身披铠甲的曹将军和宣王站到殿外时?,面对着禁军保护之内的赵恒,宣王便立下约定。


    “你?若愿意就此作罢,我不?会杀你?。”


    宣王看着殿外黑压压的大军,想当初三个月前,他掌控皇宫大权的速度,比他们还要快。


    可如今这更像是讽刺,讽刺他一朝成皇,轻敌了,筹谋数年?,竟还能?让自己从来都?不?管事的皇叔渔翁得利。


    还是顶着这样的好名声,来推翻他这个弑父杀兄的暴君。


    “皇叔这些年?来暗中筹谋的,也比朕好不?到哪里去。”赵恒冷冷看着他们,“也就不?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宣王一如既往,微微笑着,却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直接攻打?禁卫军。


    抵死不?从,便是死伤无数,两千人哪能?抵御得了两万人,直到陈尽被擒,天色将明时?,同样的大殿之上,三个月前赵恒还在这里逼迫先皇让位,如今自己却也面临了这样的境况。


    宣王并?没有拿出诏书,他也不?需要这个,所谓众望所归,就是对他最好的认可。


    “香山那边虽是囚禁,但也不?会亏待了你?。”宣王看着依旧坐在皇位上的赵恒,淡淡的讲着他将被囚禁后的生活。


    “父皇当年?把你?漏下,可是他此生犯过最大的错误。”赵恒呵呵笑着,“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稚童,会记得那些事,时?隔二?十年?,将他好不?容易夺过来的江山,再拿回去。”


    宣王的眼神暗了暗,他是忘不?了,从母妃死时?他就知道她并?非自愿,更清楚先皇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还有与他一起长大的大皇子的死,三皇子的抑郁而终……


    他二?十年?来所经历的,又岂时?赵恒所谓筹谋可以比的。


    但当年?的事,宣王并?不?愿意多说?,他扬手,身后的人就要上前去抓赵恒。却见赵恒直接从座椅旁抽出了一把剑,刺入腹中。


    他看着殿上的人,嗤笑着,他并?没有输,一直以来,他都?不?算输。


    很快他的意识便消散,身子一软,垂下头去。


    他到死都?要坐在这位置上。


    第八十九章


    时隔三个月, 刚刚立下的建康元年,变为?了永平元年,宣王拨乱反正, 被朝臣拥护为?了新皇,登基大典就安排在了半个月后的八月十二。


    消息传到丹州时,年锦语正在城中与张娘子她们忙碌收容流民一事?, 偌大的空地上,登记、施吃食、领衣裳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如?今天热,容易有暑湿, 这些人也不能住的太近,否则都会患病的。”年锦语瞧着送上来的图纸, 轻声?细语道。


    “没想到福星也懂医术?”


    问话的是个爽快的大叔, 都是通伯的族人,他们因为?早一批进城, 贺瑶夺回丹州后,便自发?的帮忙安顿起?从?其他地方来的流民。


    年锦语笑的腼腆,“都是别人教我的。”


    大叔离开?后, 又有人过来询问, 年锦语耐着性子一一看过, 周身的人去了一波又一波。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下, 年锦语抬起?头, 看到来人, 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贺姐姐!”


    “我们福星可真忙啊。”贺瑶环顾四周, 这么多人来来去去,倒一点都不乱, 衙门派来的人倒显得多余了,有什么事?儿都来找眼前这个看起?来最不像是能主事?的人。


    “贺姐姐快别取笑我了。”年锦语望向她身后,“贺姐姐一个人来的?”


    “对啊,我给你带消息来了。”贺瑶把她拉到一侧,拨了下她吹乱的头发?,“宣王平乱成功,受拥护称帝,登基的时日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十日后。”


    燕京城那边是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她手中的,等百姓知晓,还要?等上几日。


    年锦语愣了愣,眼眸登时发?亮,“平乱成功了!”


    “你傻不傻,我说?的重点可不是平乱成功。”


    年锦语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如?今人人关注的都是这个,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吗?


    “十日后登基,这意味着,侯爷过不来接你,而我这里事?情没处理完,也?不能亲自送你回去,所以?你还得在这耽搁些时日。”


    贺瑶不放心让别人送年锦语回去,万一路上出什么岔子,又万一有什么她预料不到的事?,虽说?顾明渊作为?大功臣此时也?无法离开?,可贺瑶就是气啊。


    “顾明渊这家伙,做什么事?都不成,弄丢了你不说?,还让你在这儿待这么久,现在倒好?,直接将你丢给我,自己媳妇都不来接,活该他受伤!”


    “相公受伤了?!”年锦语蓦地抓住贺瑶的手臂,满眼都是担忧,根本就没听进去她话的前半段。


    贺瑶没辙,“我说?的是他之前受伤,没说?现在。”


    年锦语这才松了口气。


    贺瑶气的又直戳她脑袋,“我说?年锦语,你听人说?话能不能听重点,我是那意思吗?我说?的是他把你弄丢!!!”


    “相公没有弄丢我,当时是有原因的。”年锦语解释着,对上贺瑶那“你再说?我就杀人”的眼神,她讨好?的挽住她的胳膊,“贺姐姐,你对我最好?了嘛。”


    贺瑶轻嗤了声?,“从?小到大就你事?多。”


    年锦语笑眯眯望着她也?不说?话,贺瑶被她看烦了,“反正有那楚阔在这盯着,等你夜里忙完了,就让他送你回我那儿,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你跟我回去。”


    等回了燕京城,她非好?好?把顾明渊打一顿不可!


    年锦语催她去忙,随即又有人来找,便又忙碌了起?来,贺瑶看的也?是一脸无奈,现在别说?是通伯那些族人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阿语就是福星。


    贺瑶朝着躲在阴凉处的楚阔走去,见?他垂着头休憩,抬脚轻轻踢了踢他。


    楚阔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居高?临下睨着的脸,“何事??”


    “你这么睡着,如?何护的好?她?”


    楚阔看了眼不远处的年锦语,对贺瑶的态度十分直截了当,“那你来?”


    贺瑶也?不生气,蹲下身来看他,“七八年前,晋北城中出了一桩事?,一户姓林的人家,因为?得罪了贵人,下狱后死的死,伤的伤,后来活下来的人被拉去做苦力?开?山,其中一人逃了出来再无音讯。”


    楚阔没作声?,贺瑶继续道,“逃出来的人倒是与你有点缘分,他叫林阔,脸上有一道疤。”


    说?罢,贺瑶就盯着楚阔几乎遮了面的胡茬。


    楚阔的眼神里似有锋芒,却又感觉云淡风轻的,什么都不在意。


    他缓缓起?身,评价道,“故事?不错。”


    “晋北腹地在七八年前,还是平襄王的封地,害的林家家破人亡之人,与平襄王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五年前他们迁回燕京城,日子过的很是逍遥,但两年前,这家的公子在出游时意外落水,死在了江中……”


    贺瑶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楚阔没作声?,半响他才开?口,“你说?这些,所谓何意?”


    想查一个有如?此身手底子的人并不难,看他的招式,便也?是在军中待过的,再听口音像是晋北人氏,贺瑶派人前去一查,便有了关于林家的消息。


    但贺瑶查这些,并非是为?了拿罪与他。


    “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平襄王是赵恒一系,如?今赵恒自尽,新皇登基,过往的事?,就不会有人再追究那人落水的事?。”


    楚阔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贺瑶这时才转身离开?,“保护好?这位忠勇侯夫人,她的相公可是此次平乱的大功臣。”


    “忠勇侯夫人……”楚阔默默念叨着,猛地眼神一炬,望向年锦语那边。


    竟然是他?!


    安顿流民的事?一直忙碌到了夜里,楚阔送了年锦语去贺瑶所住的地方,不大的宅院里点着灯,但贺瑶不在,只有几个人守在门口。


    楚阔将她送到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就在附近挑了个高?处,就靠在那儿,看着年锦语在小院里拉回忙碌。


    很快他就发?现四周有异动?,扭头看去,便见?不远处,有个身影也?蹲在那儿。


    “……”就这样意外的打上照面,后者有些尴尬,楚阔倒是没所谓,这人打从?他们离开?落乡后没多久就一直跟着年锦语,除了他另外还有一个,到丹州后他们几乎是轮着守的,没意外的话,肯定就是忠勇侯派来的。


    但平日里,他们可不会和他打照面,除非是……


    楚阔朝宅子外看去,果真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弄内,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里面的人。


    此时的院内,年锦语翘首以?盼的看着屋外,坐在桌旁,等着贺瑶回来。


    张娘子做了些吃的,她想等贺姐姐回来吃。


    但白天实在是太累了,她从?端坐到托腮,困意袭来,脑袋便一点一点的,想要?睡觉。


    就在要?趴下去时,她又猛地起?来,双手托着腮帮子,迷茫的看着庭院方向,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睛随时都会闭上。


    忽然,视线里多了一道身影,从?院门口进来,拄着拐杖,缓慢的朝屋子这儿走来,待走进光亮时,年锦语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相公……”年锦语喃喃着,迷迷糊糊中看到的身影,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身影已经到了屋门口,拐杖轻拄,迈了进来,年锦语看着越来越清晰的身影,越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好?多次梦到相公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而她离京时,他才能扶着家中的木杠行走。


    “相公。”年锦语起?身想要?去抱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险些摔倒。


    踉跄间,她就撞到了他的怀里,熟悉的气息传来,年锦语直接双手抱住了他,贪恋这梦里的气息,不肯松开?。


    “相公,阿语好?想你啊。”年锦语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胸膛,闻着就觉得安心无比,这还是她第一次做梦做的这么真实。


    顾明渊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抱住了她,低头看她,眼神里尽是柔情,“我也?想你。”


    接连数日赶路,只为?尽快的见?到她,把她带回去,他甚至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年锦语抬起?头,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看不够似的,感觉他有些憔悴,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摸到了他的胡茬,眉头皱了起?来,“相公怎么瘦了?”


    顾明渊任由着软乎乎的手抚摸着脸颊,何止是她呢,他也?贪恋着她,“没呢。”


    “瘦了,瘦了的。”年锦语踮起?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亲,自顾着轻笑着,又抱住了他,撒娇着,“相公,我好?想你。”


    “你受苦了。”


    “不苦,我很快就会跟着贺姐姐回去,相公你等我。”年锦语在他怀里摇着头,权当是梦里遇到了他,但说?的都是思念他的,一句都没提自己这一路来所经历的。


    顾明渊知道她刚刚睡迷糊的,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便由着她,“好?,我等你。”


    年锦语又嘟囔着说?了一些,最后声?音都渐渐的低下去了,再看她时,竟抱着他睡着了。


    顾明渊也?没吵醒她,让她这么抱着自己,为?了让她睡的舒服一些,手还牢牢撑着她的腰间,不让她滑落下去。


    屋外,严进瞧着屋内这场面,一时间竟不知用什么情绪好?。


    来时他想过无数种侯爷与少?夫人重逢的画面,激动?也?好?,哭泣也?好?,拥抱也?好?,就没想过,少?夫人把侯爷当成梦里的人,抱着睡着了……


    少?夫人不愧是少?夫人。


    屋内,顾明渊微微弯下身,低喊了声?阿语,年锦语的手便自觉的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明渊抱着她,单手将她抱了起?来,拄着拐杖往外走。


    严进看着自家侯爷抱着少?夫人,少?夫人圈着侯爷的脖子,竟还能睡的这么香甜,一时间情绪更?加无法言语。


    不远处的楚阔看着年锦语被带走,微坐起?身,本想直接离开?的。


    但想到贺瑶回来,没见?着人恐怕会全城的找,便又躺了回去,目送着马车离开?。


    第九十章


    还在复苏中的丹州, 客栈并不多,有的那几家,因为那些提前到来的商客, 也基本满了,好在严进早就安排妥当,马车出了贺瑶的住处, 很快便到了地方?。


    年锦语睡的迷糊,浑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美梦,比以往都来的真实,到躺下歇息时, 她便钻入了顾明渊的怀里,习惯性的找着自己舒适的位置, 呢喃着喊着相公, 让人心不由的发软。


    顾明渊是一刻都舍不得松开。


    他曾以为,自己是能够接受她的离开, 当初还做着将她托付给别人照顾的打算,可几个月来的分别,令他无比清晰着, 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


    在有她的消息后, 他几乎是早晚的在收到消息, 她到了哪儿,遇到了什么事?, 吃了什么, 夜里睡的如何, 入丹州后见到了谁。


    信件积累了厚厚一堆, 有时他还会来来去?去?的翻看,当看到属下所写, 少夫人吃了多少时,他甚至不由会失笑,心坦如她。


    顾明?渊低头看怀里的人儿,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睡梦中的年锦语笑出了声,似是有所感应,害羞的往他怀里钻了钻,顾明?渊搂着她,环着她的腰,不合时宜的想着,嗯……的确是胖了些……


    “阿语。”顾明?渊叹声,看不够的,眼?中都是她的模样,酣睡的,皱眉的,微笑的。


    年锦语似有所感应,手竟十分自觉地往他衣襟里钻,熟练的程度,让顾明?渊又刹那的失神,又有些哭笑不得。


    看了这么多话?本子,落到自己身上,路数倒是别致的很。


    夜显得格外漫长,似乎就是为了给久别重逢的人更多的时间去?回味,顾明?渊搂紧了她,仅仅是看着她,便已然能?够填满自己。


    窗外,月牙儿隐在云层中,像是羞于看到情人相逢。


    不远处的宅子内,风风火火回来的贺瑶,却只看到个空空的屋里,桌上还放着点心,就是不见年锦语的身影。


    “阿语!”刹那间她还以为又出了事?,让人给劫走?了,在几个屋子找了一通后越发着急,便看到院内树上坐着的身影。


    “楚阔!不是让你送人回来,人呢?!”


    楚阔懒懒靠着,平静看着底下暴跳如雷的人,“被忠勇侯带走?了……”


    贺瑶一愣,“顾明?渊来这里了?”


    “应该是他。”


    “什么叫应该?!你做事?没?分寸的么,没?认清楚就敢让他把人带走??”贺瑶气得不行,甩手就朝楚阔甩出了鞭子,朝他抽了过去?。


    楚阔即刻避开,“他拄着拐杖,身后跟了个侍卫,我听到她叫他相公。”


    贺瑶这才收了鞭子,谁都能?认错,阿语是不会认错自己相公的,“他们在哪里?”


    “去?了外头的客栈。”


    贺瑶当即就准备去?客栈找人。


    才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声音,“这时辰过去?,恐怕不合适啊。”


    贺瑶一顿,扭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大晚上的,你不是打扰了人家?”


    贺瑶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颊顿时一热,大步流星的又回了屋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觉得不过瘾,便又去?拿了酒来。


    可一个人喝酒不成了闷酒么,贺瑶朝屋外看去?,“喂!下来喝酒!”


    树上的人没?有动静,贺瑶轻哼了声,“林阔,下来喝酒!”


    片刻后,就见了那身影走?近,从贺瑶手中拿过了酒壶走?入屋内,“我姓楚。”


    “姓什么都不要紧,平日里见你少话?,今日倒是挺多,那你说说,顾明?渊他拄着拐杖进这院子,那腿是好了?”


    楚阔坐下来,胡茬之下看不清神色,眼?神倒是清明?的很,他直接对着酒壶口?喝了口?,“出去?时抱着人,走?的挺稳的。”


    贺瑶又拿了一壶,呵呵笑着,“抱着出去??阿语睡着了?”


    “嗯,看样子是睡着了。”


    “……”贺瑶喝了口?酒,纳闷,“这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久别重逢就这?


    楚阔没?作声,贺瑶也不纠结这事?儿,盯着他道,“你不回晋北?”


    楚阔继续沉默,权当是没?听着她的话?,贺瑶却没?打算就这么罢休,“不回晋北也好,不如你留在丹州,我这儿倒是能?给你提供一个职务,左右你以往经验也在。”


    “不留。”楚阔这倒是拒绝的干脆。


    贺瑶怒了,要去?抢他手中的酒,“那你别喝我的酒。”


    楚阔一侧身,“贺将军出尔反尔?”说了请人喝酒这还带反悔的。


    “你要是留在这儿,酒随便喝,你要是不留,这一壶五十两?。”贺瑶倒是真心赏识他的身手,留在丹州不乏是个助力。


    “我去?燕京城。”


    “你这身份可没?法留在燕京城,旧事?翻出来还是不太妥的。”贺瑶摇了摇头,在丹州这儿她能?做主,去?燕京城,除非是继续这么混着,否则要想有所作为,身份就会曝光。


    楚阔又没?接话?茬,贺瑶便对他十分的不满意,闷葫芦一个可真不是个合格的酒友。


    可即便是如此,贺瑶还是与他喝了半宿,直到天色灰蒙蒙时,她猛地做起?来,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去?找顾明?渊!”


    楚阔愣了下,看了眼?满桌的酒壶,再看她风风火火出去?的身影,视线最?后落在那才有些明?的天。


    喝了这么多酒,她都没?醉,她的酒量也太惊人了。


    楚阔又喝了一口?,这才又想到另一处,天都还没?敞亮,这么早去?打扰人家,不会被忠勇后赶出来?


    她好像还拿着鞭子?


    楚阔这才起?身,忙跟了上去?。


    年锦语是被熟悉的喊叫声吵醒的,她猛地睁开眼?,“贺姐姐!”


    随即便对上了顾明?渊的眼?眸,年锦语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明?渊看着她这呆呆的模样,不由的失笑,“不认识了?”


    年锦语试探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是温热的,胡茬还有些扎手,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是做梦啊。”


    “做了一夜的梦,还觉得我不是真的?”


    年锦语缓缓摇了摇头,是真的,可她就是不敢相信,相公这会儿不应该在京城么,再十来日新皇登基大典,他可不能?缺席。


    “那再好好认一下。”顾明?渊握住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年锦语也是依着,摸了摸他的美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而后,收回手,轻轻的捏了下自己的脸颊。


    疼,不是梦。


    顷刻间,她便惊喜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相公!阿语好想你!”


    顾明?渊嗯了声,回抱住她,年锦语又一下趴到了他的身上,从上往下瞧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后,又低下头去?,亲了一口?。


    高兴的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我也想你。”


    顾明?渊搂着她,翻了个身反客为主,正打算好好复习下这个吻,屋外那“嘈杂”声再度传来,“顾明?渊你给我出来!”


    “贺姐姐!”年锦语推着顾明?渊胸膛,“相公,是贺姐姐来了!”


    “不管她。”


    “不行,我一夜都没?回去?,她一定担心坏了。”


    屋外,贺瑶看着拦门的严进,冷哼,“有事?儿的时候不来,现在没?事?了来的倒是快,一声不吭的把人从我这带走?,还真是顾明?渊的作风。”


    严进也是怕了这位郡主,那鞭子差点都要把他捆起?来,天底下只怕没?几个人是她不敢揍的,“郡主,这天都还没?亮,您晚些再来啊。”


    “再来晚一点你们就走?了。”贺瑶虽然没?醉,但喝了一夜的酒,整个人精神是亢奋的,过去?对顾明?渊的不满意,这会儿都被无限放大了。


    她对顾明?渊把阿语弄丢这事?儿一直耿耿于怀,哪家做相公的,能?把自己媳妇弄丢这么久的,传出去?阿语名声怎么办?偌大的燕京城,一人一句唾沫都够淹死人的,再有人造谣一番,以后还怎么做人?


    “侯爷接连数日赶路过来,郡主且等上两?个时辰。”


    “他活该!”贺瑶已经厌了和他讲道理,“你让开!”


    正要动手,门忽然打开了,露出了年锦语的脸,看到她分外高兴,“贺姐姐!你怎么起?这么早。”


    门都开了,自然不必再拦着,贺瑶走?进去?,看到顾明?渊坐在桌旁,那床榻都没?来得及收拾,直接无视了他眼?中的冷漠怨念。


    “我要不来的早点,你就被他带出城了。”


    年锦语闻了闻贺瑶身上的味道,“贺姐姐,你喝酒了?”


    贺瑶嗯了声,视线还是盯着顾明?渊,贼!


    “我们下午才走?。”顾明?渊淡淡看着她,“郡主喝多了就该休息。”


    “话?说的好听,前?些日子你干什么去?了?阿语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


    贺瑶拉过年锦语,想要力证年锦语这一路担惊受怕,吃苦受累很可怜。


    可当那有些肉肉的脸对上她,气色姣好的模样,又无辜眨了眨眼?,贺瑶:“……”


    于是她当下转移话?题,“你堂堂忠勇侯,竟能?让她在燕京城中走?丢?!”


    “此事?是我之过。”顾明?渊坦诚认错,并向她道谢,“阿语在丹州的时日,多亏了你照顾,我要多谢你。”


    “……”贺瑶刹那的怔神,没?反应过来顾明?渊和她道谢,冷哼了声,“你本来就应该谢谢我。”


    “原本你不来,我也打算在出发前?带阿语去?找你,道个别。”顾明?渊倒了杯茶,起?身递给贺瑶,“如今以茶代?酒,待你回了京城,我便再登门道谢。”


    这慎重道谢的模样倒是弄得贺瑶有点不自在了,她拿过茶一口?饮尽,看了眼?他的腿,“你,你回城之后,要是有人非议,当如何?”


    “那便是与我作对。”


    贺瑶嘴角微勾,“这还像点样子,不过她失踪一事?,不是你道个歉就能?了解的,要不是她福大命大,寻常人哪还有机会活着。”


    顾明?渊眼?神一暗,是啊,是老天爷垂怜,让她平安无恙。


    “贺姐姐,我现在不就好好的么。”年锦语舍不得贺瑶一直这么说自家相公,再说她失踪的事?,也不能?怪相公啊。


    “你被人卖了还数钱呢。”贺瑶戳了下她的脑袋,“我看你就是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年锦语赧然一笑,“我没?忘。”


    “既然见过我了,不必等下午,今早启程罢,十来日的功夫路上你们也不会有时间歇息,就别耽搁了。”贺瑶催促他们赶快出发,要不然可就又要不合眼?的赶路了。


    顾明?渊并未应下,“待她与那些人告个别,我们再出发。”


    贺瑶一愣,那些人?


    很快她反应过来顾明?渊说的是谁,是阿语近些日子相处的那些人。


    贺瑶看了看一心只望着自家相公的年锦语,是了,她的性子看着软糯,韧劲却十足,又是心善重情谊的,离开之前?,她一定会想和张娘子那些人道个别。


    一时间,贺瑶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这相公做的,倒也不是完全的失职。


    “行吧,那现在就去?。”贺瑶说完,径直出了门,明?摆着就是要和他们一道过去?的意思?。


    “相公……”年锦语担心他没?休息好,“要不你再歇会儿,我自己去?就行。”


    “我陪你一起?去?,他们与你相处多时,我也应该谢谢他们。”顾明?渊揉了揉她的头,眼?中尽是宠溺。


    楚阔在客栈外,就看着贺瑶风风火火的走?出来,招呼他去?张娘子他们那边。


    很快他就看到年锦语扶着顾明?渊走?出来,昨夜没?看清楚的,如今天明?时,日光正好,便是一对璧人,十分的般配。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昨日安置流民的地方?,瞧见年锦语来了,许多人都纷纷喊她福星,见她身边站了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又将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这谁啊,看起?来和福星很亲近?”


    “莫不是她相公?”


    “看起?来有些凶啊,身后还带着那么多人,还有乐安郡主一起?。”


    “夫人你要走?了?”张娘子迎了上来,见他们这么大阵仗,年锦语又换了衣裳,便猜到她相公来找她了。


    “嗯,我来和大家道个别。”


    年锦语抱住扑到她怀里的豆儿,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豆儿你要乖乖听你娘的话?,知不知道?”


    “我一直都很听话?的。”豆儿舍不得,哭的眼?睛红红的,又看向顾明?渊,“姨姨能?不能?不走?啊,将来我长大了娶你。”


    张娘子敲了下他的脑袋,把他往回拉,“你胡说什么。”


    豆儿不服气,指着顾明?渊,“他不就比我年长,那我也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他就老了,我就可以把姨姨抢回来。”


    严进听着这童言无忌的发言,忍不住想赞叹,很好小子,你有勇气!


    顾明?渊看着满脸不服气的豆儿,“你过来。”


    豆儿大步走?到他跟前?,一点都不露怯,“你叫我做什么?”


    “这是我媳妇,你没?机会。”顾明?渊拍了拍他脑门,“长大了也没?机会。”


    “我有!”


    “你没?有。”


    和孩子吵架这架势,连年锦语都看愣了,相公还能?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豆儿气呼呼的叉腰瞪着顾明?渊,“那我们打赌!”


    顾明?渊嘴角微扬,格外冷酷无情,“我本就是赢的,为何要赌?”


    “好了。”年锦语拉过豆儿,轻扯了扯顾明?渊,“相公别欺负他了。”


    被豆儿这么一闹,气氛倒不再那么伤感,通伯代?表族人向年锦语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福星自有天地护佑,定会永世安康的。”


    顾明?渊一愣,福星?什么福星他怎么不清楚,书信中倒是没?提这个。


    他不由看向贺瑶,贺瑶耸了耸肩,有些幸灾乐祸,好家伙,也有和她当时一样懵逼的人了,很公平。


    年锦语遇上通伯一行人的事?,顾明?渊是只晓得,但对于这些人将年锦语视作福星,恨不得供起?来拜的事?,他还真的此时此刻才明?白,毕竟跟着保护她的人不是贴身,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一一道别后,年锦语跟着顾明?渊上了马车,回去?的时间紧,来不及再多耽搁。


    马车上,顾明?渊见她眼?眶微红,抬手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安抚,“将来有机会,你还可以来看他们。”


    “真的吗?”年锦语从没?想过还能?回来看他们。


    “嗯,我也不会一直留在京城中。”


    “等相公腿好了,定是要回北疆的,阿语就跟着你一起?去?。”年锦语小心摸了摸他的腿,没?能?看着他拄着拐杖站起?来,有些遗憾呢。


    “好。”顾明?渊握住她的手,夫妻之间更多的话?,不用说都知道。


    年锦语依偎着他,心满意足,“相公,阿符是不是回去?了?”


    “嗯,她在外面找你,严进找到了她,将她劝回去?了。”


    “那她是不是想来丹州找我?”


    “劝住了。”


    顾明?渊简单的三?个字,实际上是在自己的人被打趴下五六个后才劝住的,为了素练她们几个不担心,有阿语消息后他就告知了。


    阿符第一时间就要来丹州,是文武齐上后才劝住的,毕竟当时赵恒的人盯着侯府,一旦出城就会被盯上。


    “那她一定很自责。”年锦语想了想,“年家那边怎么样了?嫂嫂可生了?”


    等了片刻都没?等他回答,年锦语起?身看他,“相公?”


    “阿语,你嫂嫂的身子,再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顾明?渊望着她,牢牢握着她的手,“但她昏迷至今都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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