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边一家仍在营业的甜品店里，他带走了一杯意式浓缩，双倍。
再加上一身渔夫帽黑口罩的穿扮，毫无意外，他接收到了店员古怪却欲言又止的眼神。
很难喝，但确实提神醒脑，让人清醒不少。
程子翊一饮而尽，重新点开刚刚看到的一条朋友圈。来自前两天刚加上的综艺导演霍旭，内容发布于几小时前。
霍九日：欢迎歆歆子的加入！下一次相聚南海岛！[火锅][干杯]
配图四张，前两张是麻辣火锅的照片，第三张是四人自拍。霍旭举着手机，而黎歆歆坐在对座，手里还夹着一块涮好的牛肉，另一只手比个耶。
她旁边坐着的是刚刚那个男生，为了出现在镜头中，他往中间挤了挤，也比了一个耶。两人的距离，离得很近。
程子翊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只觉得这张合影莫名碍眼。
很眼熟，似乎就是上一次gu秀场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当时自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个男生就频频转头看她，而黎歆歆却一副不自知的模样。
程子翊划到了下一张照片，是手机后置拍的黎歆歆。
热气腾腾的火锅后，她单手撑着脸，将一罐啤酒举在脸边，更显得脸如巴掌大。眼眸中晶莹似水波荡漾，嘴角也扬成了弯弯的弧度。
这张照片莫名有种感染力，原本他心中正黑云压城，此时也意外的透出了一丝光亮。
黎歆歆虽然是海市人，但祖籍是蓉城的，火锅是她的心头爱，尤其钟爱麻辣锅底。每一次她吃饱喝足后，就会像照片里这样，笑得像一只餍足的猫。
可惜他不能吃辣，每次两人一起去吃特色的蓉城火锅，都只能点鸳鸯锅。清汤寡水的半边朝着他，辣得红红火火的半边则是被她承包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会娇滴滴地再多嘱咐老板一句：“老板，辣的半边加麻加辣，谢谢啦。”
也许点餐要求太过于奇特，学校南门那家火锅店老板都记得黎歆歆，喜欢叫她“很能吃辣的妹妹”。
而她觉得这名字不够简洁，应该改成“辣妹”。
其厚脸皮的程度每每刷新自己的认知。
记忆倒带到过去，程子翊才察觉，自己连她一句开玩笑的话也记得清清楚楚。
而她……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猜测黎歆歆心中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将程子翊从无边黑暗中拽出来。
“提前回来了？”林陆声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正好，《重明》的初版剧本出来了，我给你送过去？”
林陆声手底下同时带了几个艺人，并非全程跟着程子翊，几天前已提前回到了北城。
程子翊没有立刻接话，胃部隐隐约约传来灼烧的感觉，前段时间也偶有出现。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在家。明天吧，我找你。”
“行。”林陆声没察觉到什么异样，继续说道，“剧本我大致看了一下，这个角色前后变化很大，演好了很出彩，对你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另外就是顾导说你太瘦了，需要增肌，这段休息的时间可以……”
电话那头仍然在滔滔不绝，而程子翊却罕见地听不进去。
胃部灼烧中伴随着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再说出一句完整清晰的话。
“……子翊，你有在听吗？”
久久得不到回应，林陆声疑惑问道。
后视镜中，程子翊脸上已然失去了血色，苍白一片。
*
北城大学第一医院，消化内科诊室内。
医生从上到下看完了程子翊的检查报告，说道：“一小块胃溃疡，不算严重，但也不能轻视。开的药需要坚持吃完一个疗程，再回来复查。”
说罢，他从检查报告中抬头，看了程子翊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年纪轻轻的，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切记要饮食规律，像今晚这样空腹喝咖啡的行为，是万万不可取的。劳逸结合，身体才是工作的本钱啊。”
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了一旁刚刚赶到的林陆声。林陆声无辜躺枪，但还是赔着笑脸点头答应。
深夜的医院人也不算少，程子翊压低了帽檐，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
碍于身边来来往往全是人，唯恐别人多留意一眼，林陆声压了一肚子的火，也没办法发泄。
直到两人走入停车场，人烟四散，林陆声方才开口。
“空腹喝咖啡喝进医院，真有你的。”林陆声怒从心起，说话也带了些许刻薄，“你不惜命，可以！但是别搭上寰宇！”
说罢，林陆声看向他，“你还记得两年前自己说过什么吗？”
真不知该不该庆幸没人认出来程子翊，不然又要预定不少微博黑热搜。
前段时间他状态不好的事已经被对家用来大做文章，现在又是刚刚获奖的风口浪尖，容不得一点差池。
“我从来没忘记。”程子翊沉默了一会儿，承诺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很抱歉。”
他脸色仍旧挂着病态的苍白，声音却竭力支撑着，与平常无二。
林陆声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幽幽地叹了口气。
作为带着他从出道走向顶流的经纪人，林陆声自认为很了解程子翊。他向来言出必行，确实一直也让自己很省心。
但今天这……又是提前回北城，又是空腹喝咖啡进医院，真的不是他平时能干出来的事。
“《重明》的初版剧本，我拿来了。”林陆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剧本，直接扔到了程子翊的副驾驶，“医生说过的话，我不再赘述。如果你还想继续当演员，就知道该怎么做。”
程子翊最近的状态实在太不对劲，可惜他自己的心结无解，别人再多说也无益。
“我明白。”程子翊站在月色下，帽檐掩盖了他的所有情绪。
许是生了病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也单薄了许多。
他这个模样，竟让林陆声恍惚了一下，霎时间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一天。
寰宇娱乐每年一次的公开招募艺人，五轮筛选，严苛非常。
第五轮终选定在了七夕节的那一天，总共十人进面，只留五人。
其中，就有当年应届毕业的程子翊。
他的简历很优秀，高考表演专业第一，毕业同样表演专业第一。很有天赋，也很努力，远超同一批毕业的科班学子。
然而，他的简历也很平庸。如此优秀的成绩，却没有任何实绩。电视剧电影出演次数0，扮演角色也仅限于校内剧作，约等于无。
“成绩好有用吗？一部戏都没拍过，你认为寰宇凭什么签你？”
林陆声把简历扔到一边，直视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言辞犀利。
程子翊当时却是不卑不亢，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
“是的，学校里的成绩并不能代表什么，我没有作品也是不能辩驳的事实。
坦率的说，我原本没有签公司的打算，曾经自己试过很多戏，从大一就开始。失败了很多次，也成功过几次，从男一号到男n号。
有几次已经签订完合同，却在临开机前被告知，自己的角色被替换掉了。
曾经也有一次，我和同班同学面上了一个剧组的类似角色，他的经纪人为他争取到了20万的酬劳，而我收到了微信转账1000块。
虽然我很想说自己是个不贪名逐利的演员，但也很难为1000块折腰。”
程子翊明明在说着自己的经历，但语气淡定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仿佛那些不堪秘密都与他无关，甚至还带了些许调侃。
这一下，不只是林陆声看向他，其他几位面试官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那时我就知道，演技和成绩不代表一切，单枪匹马也杀不出重围。
现在我选择了寰宇，是因为孤军奋战做不到的，寰宇可以给我。
而我能带给寰宇什么，会用演技证明。”
程子翊看着林陆声，脸上带着不可折服的傲气，还有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
那一刻，林陆声清晰地感知到，眼前的少年人绝不甘心止步于此。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
按理来说，程子翊和寰宇传媒成功签约，接下来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是程子翊却指出了合同里的一条款项，表示无法接受这样的不公平限制。
那条款项是“五年之内不能与任何人产生恋情”。
林陆声很意外，没想到寰宇最难通过的五轮面试他都成功了，居然会卡在这一条上。
“你还年轻，只是五年不恋爱，并不是让你单身一辈子。”林陆声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只以为程子翊不过是少年心性，“按照我对你的定位，这条款项没有商量的余地。”
程子翊天赋高实力强，外貌在如今的演艺圈也是出类拔萃，恋情只会成为他的阻力。
“对不起。”程子翊把合同退还给了林陆声，目光很坚定，“我有女朋友，并且不打算分手。”
“五年内不会分手，未来也不会。”他说这话时像个英勇的将军，誓死捍卫着自己的领地。
在程子翊驾车走后，林陆声的目光飘向远方。
终于，他拨通了通讯录中前不久寻来的那个号码。
“黎小姐，很抱歉深夜叨扰。”电话接通，他缓缓开口，“我是林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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