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我与仙君旧相识 > 24、第 24 章
    微生阕下山后,玉昉白日无需频繁记事,夜里也不必服用清心丹。偶有重要年节,才不自知地唤出笔册,随意在纸上记个两笔。


    即便这几年只有真人与他二人度日,举目所见都是孤峰方寸、寻常日子,那一缕沉眠精魂依旧一日不漏地梦了一遍。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缘故,或许是为了他自己。


    是这精魂自己想要多看两眼,是他自己想在父亲膝下,再过一遍这样的几年。


    玉昆真人初始也曾问过玉昉:“小乖,你那日去送微生徒儿,他可曾改口,说愿意与你结为道侣?”


    玉昉细细一想,才道:“没有改口,应当不愿意的。”


    真人于是许久不再提及此事。


    三四年后,玉昆真人又状似随意地问了句:“小乖,你拿着微生徒儿的命牌,这些年可有联系过?不妨与他多说说修行点滴,宗门近况,莫要多年未见,彼此生疏了。”


    玉昉笑答道:“我就阿阕下山那天用过一回,后面再用命牌给阿阕传讯,他就不曾回我了,想必在忙。”


    真人便点点头,只说知道,脸上难辨喜怒。


    又过二三年,玉昉修为总算进了一阶。


    他这几年过得勤勉,除去衣食起居之外,一半听玉昆真人说法论道,另一半全力修行,只求有朝一日水滴石穿。


    如此心无旁骛地参悟道法,仍差三阶才能修成炼体期大圆满,往上犹有筑基难关。


    忽有一日,真人才浅浅说了几则运功要理,就伸手将玉昉叫到身前。


    真人靠在八仙椅上,笑问:“小乖,你近日可有微生徒儿的消息?”


    玉昉轻快道:“我每天都试着唤他,这几年还不曾回过我。但我刚刚瞧过,命牌上并无纹裂,人肯定无恙,父亲不要这般担心。”


    玉昆真人好似做了什么决断,沉默稍许,便温声笑了出来:“小乖,你督脉孱弱,尤其是悬枢到风府的几处大穴,真气一直运转不畅。即便微生徒儿迟迟不回,你我也要为筑基一事早做打算了。”


    玉昉愣了愣才问:“我寿元应当还有百来年,多试几回,总能筑基……要做什么打算?”


    玉昆真人若非目盲,此刻就要狠狠瞪他一眼,气道:“没到筑基境界的人修,不过比凡人老得慢些,一样会容貌渐衰!你纵使这两年还青春,照你这几年的修行进境,初次冲击筑基还要再熬个三四十年,难道那时也瞧不出老态?


    “更莫说,你还是为父的亲儿,为父当年才四十岁骨龄,相貌就有些老相。若非你母亲喜欢,哼,只怕从此没你什么事!”


    玉昆真人说到极怒处,捋着长须,又是好一番教诲:“小乖,你扪心自问,你心里的那人,也喜欢相貌老相的吗?”


    玉昉这一回不说话了。


    直到玉昆真人消了气,在一片寂静中,渐渐地开始着急,伸手四处去够,摸乖儿站在哪一处。


    玉昉被真人手指一触,才慢吞吞回握住真人指尖,像只狸奴似的席地而坐,偎依着父亲双腿。


    他小声说:“我只是,方才一直在想。我在想,阿阕是喜欢漂亮的……是该早些筑基才是。”


    他也寻出几样蛛丝马迹:“每次裁剪新衫,阿阕就脸上欢喜;要是旧衫破了口,他虽然也会拿针线补好,但从此不会再穿了。


    “下厨盛菜也是,我若用那套白瓷装盘,阿阕就比平时高兴些;若换成粗瓷旧陶碗,他就不太快活。


    “阿阕翻看功法册子,尤其喜欢坐在花树底下,每有落花飘进书页,他嘴角就要翘上一翘……阿阕极喜欢漂亮。”


    玉昉一条一条数完,反倒朝玉昆真人不自知地舒展眉头,笑道:“不过我也一样,我也喜欢漂亮的。”


    真人定了定神,轻声劝道:“小乖,我无时无刻,不在推演你的破境之法,这些天突然有些心得。我想下山一趟,寻访几位老友,请他们推举几个水灵根的门徒,隔三岔五上山一趟,助你运气行功。


    “你每日运功的时候,只要有灵根温和的修士,为你护住悬枢到风府的几处大穴,让你每日真气完足运转一个周天,进展自然与以往不同。”


    玉昆真人怕玉昉误解自己话中之意,急急将话说得更透:“当然,这不是催你结识什么道侣,只是寻个同修,手掌相抵打坐运功罢了。是为父要舍去这张老脸,到处赊欠些人情,于你又无妨!”


    他这般好说歹说,玉昉还是松开他指尖,从真人腿边站起,随意拍两下下摆,轻快道:“我去外面打坐,就先走啦。”


    真人难免动怒,喝道:“玉昉!站住说话!”


    玉昉于是转过身,回过头,唯独脸上神情,像是有些不太明白,怔怔问:“父亲方才,声音怎么这么大,难道是在教训我?”


    玉昆真人被亲儿问得心头揪紧,绵绵骨肉之情,搅得心中好一阵酸恻。


    他确实可以再训斥两声,消一消心中郁气,但他乖儿还未在人世间挨过训诫,也不曾为亲缘伤过心。何必要让血肉至亲,提早尝到这一味人世之苦呢?


    真人为此一念,在短短一刹,硬生生改了口,长叹道:“为父……为父向来嗓门大,你是知道的,我怎舍得教训小乖?只是小乖,我需告诉你一件事,人与人相逢易,相知难。平日相处的时候,常因少说了几句话,从此生出误会,隔阂渐起,好生可惜啊。


    “你凡有所想,无妨都说与爱重之人听一听,说得多了,旁人自然便懂你了。就像如今,你可愿告诉为父一声,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玉昉听完,忙点点头,想到父亲看不见,又高声答应了一句:“好。”


    他想了半天的道理,才迟疑道:“我方才,也不曾细想,硬要说的话,可能有两个缘由。一是不喜欢……很不喜欢父亲盲了眼睛,还要为我亏欠人情;二是我两只手,都经常用来牵阿阕的手,虽然几年不曾见面,但掌心里还留着些温热,总记得如何牵他的。我还不想与其他人抵掌共修呢。”


    玉昆真人有许久不曾说话,玉昉耐着性子等了等,总算听见父亲低低笑了笑:“好,你这样一说,为父就都懂了。以后也记得常将心声说与人听。”


    玉昉应了一句,心里又有些欢喜起来,嘴里道:“我忙着修行,自去啦。”说着,人已大步跨出花厅。


    绀蓝色发带混在他肩头披发中,快步走时,连发带也一下下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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