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其他小说 > 我与仙君旧相识 > 26、第 26 章
    有眼前这一桩性命攸关的大事,他再顾不上什么接人了。


    玉昉几步掠到门口,先将屋门掩上,再折回墙边,也不管什么卷面褶皱、裱布脏污,只将满壁满墙的画卷分几批揽在怀中,使大力气往下一拽,如愿拽下墙后,就往墙根一抛。


    等一整面的白墙重新露出真容,玉昉蹲跪在墙角,双手并用,将满地的画卷不断卷起,潦草绑上系绳。


    好不容易把这数十幅挂画,重新绑成数十柄粗细不一的卷轴,玉昉先赶紧双手一搂,抱起五六柄卷轴,起身之后环顾左右,一看之下,人又是一怔。


    他发现自己屋中,原来并没有多余箱笼了,角落衣橱也装得满满当当,更别说几组架子顶天立地,床榻与地面严丝合缝——


    他搂着这些画轴,一时竟不知藏在何处。


    玉昉吓得不轻,全靠着自己安慰自己:“小乖,莫慌,莫慌。”


    他嘴上翻来覆去念了几遍,总算缓过来三分。


    人将心一横,干脆一趟趟搂着画轴,搬到自己床榻上,堆出高高一片隆起。


    玉昉随意一瞥,也觉有些不妥,于是双手抖开自己的被褥,将锦被罩在所有卷轴之上,掖好被角,连瓷枕都一并盖严。


    玉昉忙罢,再定睛瞧上一眼,仍觉有些不妥。


    玉昉便将两侧勾起的床帐,从左右金钩上解下来,用床帐再严严实实地罩了一层。


    他这回再看,心底总算安稳一些。


    恰好是此时,门外有人轻轻叩门,有低缓而悦耳的声音唤他:“阿昉,你在屋里吗。我回来了。”


    玉昉心口还砰砰直跳,抬手拭净额角微汗,又将散落披发连带着玉色发带,从脑后捋到身前,叫双肩各搭上几缕柔柔青丝、一截缎带。


    因着心跳急促之故,玉昉两只手,都在不住颤抖。


    人雀跃欢喜时分,自然会血脉贲张,心跳如鼓。


    兵荒马乱中化险为夷时,也免不得好一阵心惊肉跳。


    玉昉这样的小木头美人,单有一样还不至于让他失态,但两样合到一处,竟让玉昉心跳得气都喘不上,说话时语带哽咽。


    他哑声应道:“咳,我在屋里。”


    玉昉说完这一句,心神仿佛还飘在半空,浑浑噩噩之际,反倒有空胡思乱想了。


    玉昉在想——我好像算不得木讷,出门前随意一瞥,就想到要藏起来。


    他想——从没有人教过我,我便无师自通开了窍,知道在心上人面前遮掩,真是机警聪明。


    玉昉如此魂游天外,恍惚了片刻,才听见微生阕在门外问:“那我现在可以进来,看看阿昉吗?”


    玉昉定定神,大声道:“当然,咳,阿阕哥哥快来。”


    微生阕便推门而进。


    七八年不见,他修为已一跃至筑基后期,右手握着另一面命牌,左手提起下裾,盈盈迈过门槛,再当着玉昉的面,慢慢解开颈下系绳,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姣好面容。


    其他筑基大能,一路游历,遭受风霜刀剑相欺,铸就一具具昂仁身躯、雄浑武魄。


    唯独微生阕于尘埃之外,卓然独立——些许年月,未叫他磨损半点丽色,反多了数分玉质冰神、花魂月魄的神光。


    在玉昉仔细瞧来,阿阕看着更冰冷了。他此刻鞋履,仍旧沾着穿行云中的露水,身上染着松林间疾掠的冷香。


    但阿阕神色却很是温热。更不消说晴日艳阳也眷顾他,从身后笼着他身形,描画出一轮炽热暖色;滚烫山风也眷顾他,烈烈翻飞他袍裾,艳艳摇曳他青丝。


    玉昉怔怔看了好一阵,才叹道:“阿阕头发这般长了。”


    微生阕闻言,自己也挑起一缕青丝打量,见确实长了数寸,微微笑道:“是有些长了,毕竟这些年来,我也无处打理。”


    他见地上翻倒了一张矮凳,便走上前去,弯腰扶起,顺手将帷帽搁在凳上,嘴里缓缓细说从前:“我这次下山游历,才走出几日,就寻见一处崖下破落洞府。进去仔细查探,方知是一尊上古大能所留的传承秘境,人从此陷在其中,七年脱不了身。


    “那秘境阵法奇崛浑厚,将一切音讯隔绝在外,直到我参透了秘境主人留下的全部传承,才为我开启秘境出口……我一出来,便赶回来寻你,所以还不曾打理头发。”


    玉昉连忙抬头细看,看微生阕浑身上下,可有破皮出血的地方。


    他方才听得十二分认真,微生阕每说一句,玉昉就在脑海中跟着默诵一遍,生怕半字错漏。


    如此一来,话音落处,玉昉已清楚听出其中艰险,随后又接连细品出三分矜持夸耀,五分焦急辩解,两分含糊诉苦。


    玉昉一颗心跳得更快,半天才问出一句:“我、我都知道了,阿阕没事就好。但你怎么……一直握着命牌呀?”


    上回作别,他还记得阿阕将命牌和弟子令牌一同系在腰间。此刻却专程解下来,一路握着手里。


    甚至进了门,放下帷帽,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无需命牌传声了,阿阕右手还攥着命牌,不知是何缘故。


    但另一头,微生阕被玉昉这样一问,也是问得猝不及防。


    他一路御风时,想过许多阿昉或许要问的小事,每一件小事,都半路筹措过或矜持或热烈的回话。


    他实在不明白,玉昉为何会有这样一问?


    路上刚凭命牌传过话,所以不曾系回腰间,明明合乎情理……阿昉为何会觉得这一处奇怪?


    他眼睛飞快往下一瞥,窥见自己五指收拢,攥紧命牌的模样,慌得接连扇动了几下眼睫。


    更离奇的是,这一问,确实问在微生阕狐狸尾巴……鱼尾巴上。


    此时此刻,他还有万千条托词可以拿来遮掩,大可以胡乱应付,断不承认。


    可他为何要遮掩呢?


    虽是有些害臊,阿昉既然恰好问了,实话也并非不能出口。


    微生阕耳朵已微微泛红,他将每个字说得极缓,想叫自己出声时,更平稳一些。


    他说:“阿昉,我是……我是因为想听,才拿在手上的。”


    最难的一句说完,微生阕总算壮起胆色,拿一双潋滟双眸,直直与玉昉对望。他说:“我在传承秘境中,断了与外界的一切音讯。我也试过给阿昉传话,半个字都传不出去。


    “我原以为你同我一样,也传不出一句消息。直到我从秘境阵法中出来,命牌颤个不停,不住地收到阿昉这些年来,给我的传话……我是想听,才时时刻刻拿在手上的。”


    微生阕说到此处,声音渐渐有些喑哑。


    他喉中莫名火烧火燎,唇舌发烫,于是每一句脱口而出的话,都在檀口轻吐、唇齿翕张间,托生得温热馥郁。


    他就这样,耳郭发热,双颊羞红,一句句同玉昉说:“我在赶路时,匆匆听了其中一条。好像是阿昉问我,有没有准备厚衣服。”


    玉昉脸上也在发热,人不由得笑了:“第一次给阿阕传音,说的就是这个。后面还有许许多多条,我这几年,天天都有给阿阕传话的。”


    微生阕怔了片刻,才问:“每一日都有?”


    玉昉郑重答道:“每一日都有的。”


    微生阕便露出强作镇定,偏又满心欢喜的模样。嘴角拼命只翘起一丝,却抵不过眉眼弯起、眼轮加深、霞染双靥,连玉昉都能看出,阿阕这一刻是何等的称心如意。


    微生阕清了清嗓子,噙着笑道:“那我岂不是攒了许许多多条传音,可以慢慢听了?我这些年,困在传承秘境中,一直……一直想听你说话。”


    微生阕话虽出口,浑身还一阵阵地发热。


    他拿左手手背来回覆着双颊,只盼多少降一降热意;右手指尖却有一刹那,竟然糊里糊涂地想轻叩命牌,在此刻就听取下一则传音,幸亏人稍稍回神,才忍下来。


    玉昉在一旁看见,怔怔劝道:“阿阕哥哥,你想听的话,现在就可以听呀。”


    微生阕还未见过玉昉这一面。


    难得呼吸微促,双颊泛红,好像开了窍。


    行事却不遮不掩、从容坦荡,依旧大着胆。


    微生阕有短短一瞬,倒真想当着玉昉的面,一则则细听他捎来的情话,看玉昉究竟几时会忸怩。


    片刻挣扎过后,才轻声回绝:“阿昉,我现在先不听。”


    他冲玉昉笑道:“我想等夜深之后,等无人在的时候,我再一个人细听。阿昉,不着急的,我也不想错过你现在说的话。”


    两个人各自把话说完,目光相触,彼此都看见眼前人在笑。


    听到各自紊乱心音,方知是春风十里柔情,一片皎洁流光,


    不知隔了多久,还是微生阕先开了口:“我在秘境中,每有闲暇,就想与你传讯……脱困时还有些后怕,怕阔别多年,阿昉联络不上我,已开始与别的修士往来同修。”


    他眸中盛满了玉昉,仅剩下一缕余光,随意一瞥屋中。


    可正是这缕余光,叫微生阕看清室中蹊跷之处。


    微生阕愣了一下,才问:“阿昉怎么把床帐放下来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偏偏玉昉脸色骤变,额角渗出点点微汗,连声音都多了起伏,高声回道:“就是……就是把床帐放下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阿阕也太多心了!”


    微生阕听了这话,纤长眼睫极慢地垂下来,半遮着双眸暗色,唯有嘴角勉强翘起,装作在笑。


    他轻轻地问:“阿昉,是什么人在帐中吗?我去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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