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一时间复杂了起来。


    法尔科夫人笑眯起眼,她并不介意同别人谈论自己去世的丈夫:“医院打来电话,尸检证明可怜的约翰死于铅中毒和不明微量元素……”


    法尔科夫人无奈的道:“他们说约翰的血液被化学物质感染了,医生从他的血液内分离出了放射液体。”


    “然而约翰在下飞机时,他的状况一切良好,我合理怀疑是医院制造的医疗事故,并故意将责任推卸给我这名可怜的受害者家属……”


    旁边的公安斟酌着,小声制止法尔科夫人再说下去。


    “抱歉,这不能说吗?”女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冷笑了声反问,“我还指望铃木顾问可以帮忙介绍律师,以免我这个柔弱无辜的女人真被告上法庭,毕竟这里是我的异国他乡呢……”


    “可是奇怪了,约翰最起初进入医院后状态已经逐渐转好过,他的死因是瞬间毒发。”


    两名公安神色微变。


    法尔科夫人娇滴滴的道:“如果有人怀疑是我翻墙进入医院,给我病床上的丈夫偷偷服用装着毒药的小胶囊,我可就要生气了。”


    “……请您不要开玩笑了。”便装公安连忙低下头,仿佛法尔科夫人才是他们中间真正的老大。1


    ……


    “抱歉夫人,愿您节哀。”


    面对法尔科夫人的畅所欲言,铃木次郎吉等人面面相觑。


    “法尔科夫人,约翰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为您介绍全日本最优秀的律师的,请您放心!”


    片刻后,铃木次郎吉连声保证,吩咐身边的秘书要让法尔科夫人体验到铃木集团的熨帖。


    “不需要,铃木顾问,您若是能让这件事保密,才对我有更多的帮助哩,毕竟斯人已逝,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不是吗?”


    法尔科夫人的未言之意,是反正遗产到位了,一切都好说。


    铃木次郎吉尴尬的笑了声,礼貌为这位夫人让开参观位置。


    “谢谢您,铃木先生,参观精美的宝石让我的心情好受多了……”


    女人代替铃木次郎吉站在钟离先生身畔,用一双水绿色的眼睛打量着玻璃后面的古物,她充满丧夫之痛——还有藏在眼底的戏谑,包括一种察觉不到的,充满恶意的跃跃欲试。


    展台之上龙王半阖着威严的神眸,所有参观者的面孔全部倒影在玻璃前,随着展馆内交流的室内风一起颤栗。


    参观者们关掉闪光灯拍照,离开展台,突然想要坐下休息片刻,并带上怪盗基德的应援徽章。


    钟离平静地侧身,为一名绿发的外国男人让开过道。


    目送那人一蹦一跳的围着墙壁打转,用美语唱着小蝙蝠版星星歌,钟离先生能分辨出此人的有明显的美利坚哥谭口音。


    在古怪的笑声消失之前,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凑在大厅边缘徘徊,这些人带着兜帽、插着口袋、鼓鼓囊囊的卫衣,有种笨重的不切实际感觉。


    然后,阴影,它开始扩散……


    观赏龙雕的不只有法尔科夫人。


    钟离先生一直都站在旁边,同样在观赏精美的龙王雕像,好似他身边自成一方宁静的世界。


    熙熙攘攘的影子,溶于浑浊的远景中,空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钟离瞥见人群在离场,他听到了堆细小的爬虫正如潮水般蠕动着退去——背景板的人群中,有嗡嗡作响的东西缓慢消散,唯有法尔科夫人走上前,几乎要将面颊贴在玻璃罩上。


    女人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防弹玻璃柜后无价之宝,朝着龙雕打了一个响指,发出清脆的骨骼碰撞声。


    她突然用一种疑惑的眼光审视起昂贵的珍宝,转身天真无邪地问道:“教授,您觉得传说和神灵皆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法尔科夫人之前问过了,但她锲而不舍的想再问一遍。


    龙王雕像俯瞰着光滑的展台,沉默寡言,无喜无悲。


    钟离抬眸,目光如渊渟岳峙。


    他面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这是一个很主观的问题,同学。”


    “嗯,是的教授。”


    “当涉及‘传说是否真实’时,从史学的角度,若我无法提供证据,我就无法为诸位提供准确的推断;而若是从哲学角度出发,我不会直接提供实证答案,因为诸位认知中的‘真实’并不尽然相同。”


    “……如果我想向您质疑这座龙雕的真假呢?”女人猛地抬头,炯炯有神的盯着俊美的学术工作者。


    她好似在质疑往生堂客卿的鉴定成果,毕竟21世纪到了,杠杆终于可以成精了。


    钟离四平八稳地反问:“哦,如此吗?”


    他并没有因为女人的疑问而表现出困扰,甚至已经看出了法尔科夫人正在焦虑。法尔科夫人一手插在口袋内,悄然移动着卡在口袋边缘的女士香烟。


    躺在太平间的丈夫并不重要,约翰·法尔科恐怕只是贝尔摩德伪装进入日本的幌子而已。


    “法尔科夫人”的态度耐人寻味——她就像是笃定了龙雕会造成不明超自然现象一般。


    如果钟离先生在心理学方面的拓展研究可以现场实用的话,他简单推测是法尔科夫人的烟瘾犯了。


    而潜意识本身是一种无法抵抗的机械把戏,感官在焦虑,哭闹的孩子需要尼古丁的慰问,法尔科夫人捏着口袋中的烟盒,正在做意志对抗,因为一些不确定的信息。


    ……


    据说翡翠龙雕是一只横向发展的鳄形龙。


    ——若陀龙王,世人都是骗你的,哪里有那么多的龙细细长长,还拖着柔光水滑的尾巴呢?


    钟离打小时候便认为,若陀龙王的形态非常可爱,圆鼓鼓的同柯尔鸭一般,翻过身子肚皮朝上,想重新爬起来,恐怕要四肢挣扎很久。


    如此憨态可掬的鳄龙,祂的袖珍雕像自然也不会是假冒的。


    钟离先生轻抿唇角,神色自若的为法尔科夫人解读起龙雕的报告结果……


    **


    至少,根据众位专家的共同鉴定,这件翡翠龙雕的摩氏硬度为超越7左右的高硬度,与真翡翠的硬度标准相符。其密度比重也符合翡翠的典型范围,大约在3.3到3.5g/cm之间。


    此外,龙雕经过红外吸收光谱测量,证实其中的微量元素,同泰诺克蒂兰大墓附近翡翠矿内的金属元素分部吻合,可以确定其原料的开采区域就在大墓附近。


    再加上实验室的碳14测量年代报告,可以将时间定在公元前1000年左右,和泰诺克蒂兰大墓建造时间基本相同。


    至于翡翠的纹理,龙雕呈现出一种自然、连续且均匀的特征,这是人造材料难以模仿的形态。


    同时雕塑的光泽柔和而内敛,具有真翡翠特有的绒光泽。


    综合以上特点,钟离先生在鉴定书上给出结论,签名确定那位华裔友人捐赠的翡翠龙雕,无疑是一件稀世珍宝。


    但是,这些专业的结论,貌似并不是法尔科夫人期望得到的回答。


    “教授,我仔细想了一晚上,您在给我们上课时,是不是曾经答应过同学们,您从不骗人?”


    也不知道贝尔摩德从哪里找来的密大传闻,反正女人咯咯笑着,掐断了口袋里的烟盒,小女孩一样撒娇问道:“这座龙雕真的是真的吗——如果龙雕是真的,那么关于若陀龙王的传说也可以是真的……吧?”


    某位本科辍学的同学,正在卖力质疑她大学教授在专业领域的认证工作。


    法尔科夫人的大胆询问方式需要很强的信念感。


    相比之下,她去工地上帮忙抬杠就容易多了。


    于是钟离先生决定鼓励这位“同学”保持好奇心。


    “自然,至少在同密大签订客座教授契约书时,在下会答应一些身为教师的本分要求,尽我所能向同学们提供正确的知识,以保证诸位可以安全毕业。”


    金眸中泛起温暖的涟漪,俊美的先生轻叹一声,徐徐而言:“不过年轻人们的想象力往往天马行空,又善于大胆求证。”


    “密大的学生皆是聪明的孩子,在下只提供一些根据自己知识得出的判断,仅供同学们参考——或许您更喜欢自主完成迟来的大学田野考察作业?”


    “……”法尔科夫人很难过。


    “人家的脑子里的知识已经完全还给老师您啦,现在人家只是名普通的家庭主妇而已。”


    钟离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名“同学”,反问了一句“哦”?


    “哈哈,进入社会的大学生都是这样,您别怪罪,很神奇吧!”


    金发女人咯咯笑着,立马面露出清澈的愚蠢,她带着两名陌生的公安,整齐划一地同时退后了一步。


    “好奇怪呀,那位法尔科夫人是钟离先生的学生吗,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有点紧张……”旁边小兰敏锐的察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和朋友园子小声交流意见,“为什么我觉得法尔科夫人好像很害怕钟离先生?”


    小兰站的位置微妙,她站在金发女郎身后靠左的位置,清晰的看见法尔科夫人的手肘在微微颤抖,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因为小兰转念觉得这位女士并不是害怕而颤抖,钟离先生也不是那种专业古板的严肃老师,从不恐吓学生——所以法尔科女士表现出的动作,其实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园子想了下,摇头回答道:“看错了吧,小兰,是不是这两位在学术上有分歧,我觉得法尔科夫人好像在问她教授大人专业问题,只是一时半会儿没说明白。”


    “原来如此,是我看错了,园子要去坐着休息片刻吗?”小兰下定结论,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发现新一和柯南又不见了。


    在小兰身后,金发女人夸张的以手扶额,倒在身边的日本公安身上,正连声真诚的道歉:“谢谢您的解答,教授,是我的问题……我最近精神很是恍惚……”


    基于法尔科夫人最近痛失了老头丈夫,又含泪继承千万遗产,作为一名日本之旅的受害者,大家很快就原谅了她的奇怪举动和疑问。


    铃木次郎吉先生也终于找回了他的主场,老头子很是自豪的开始向众人介绍起他的防基德安保系统。


    “啊哈哈哈,这次定叫基德那小子有来无回!”


    土豪先生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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