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云听夏到了下班时间, 要去把工作服换下来。


    她和许星淼说了一声,让他找个位置等她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后者乖乖地点头应好,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然后才惊觉旁边还有一个人一样,诧异地看着孟津,“你还没走啊?”


    孟津:“”


    他呵呵一声,吊儿郎当地靠着料理台,“我也在等云同学下班啊,我们之前有点误会, 想请她吃顿饭赔礼道歉。”


    许星淼眉心微皱, “什么误会啊?”


    “这就不关你事了。”他耸耸肩, 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的饮料扔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这酸掉牙的破东西他真是一口都不想喝了!


    许星淼看着他的动作, 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就喝了两口就扔掉也太浪费了吧, 小夏做得好辛苦的。”


    她做得辛苦, 我喝得更辛苦好不好!


    孟津现在牙都还是酸软的,说话都感觉不自在。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从头到脚看了眼许星淼, 故意挑衅,“你还不走啊?到时候我俩去吃饭,你一定要当这个电灯泡吗?”


    许星淼果然被挑起了火气,冷声道,“她才不会和你一起去吃饭。”


    “你怎么知道?她亲口和你说过?”


    “没说过,但我就是知道。”


    许星淼很看不惯他这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板着脸, 又强调,“绝对不会和你一起吃饭。”


    孟津懒洋洋地哦了一声, “就算这次不答应,也保不准下次一样不答应啊,说不定我哪次运气好就约到了呢?”


    他顿了下,又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一直看你觉得有点眼熟。”


    许星淼闷闷地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孟津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想起来了,你经常和崔世荣凑一块儿。”


    果然讨厌的人,朋友也很讨厌。


    他不满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孟津,和崔世荣一个班的。”


    令人意外的是,许星淼居然说他知道,“我听阿荣提起过你。”


    他有段时间一直听崔世荣吐槽班里有只花蝴蝶,很讨人嫌,听得多了,许星淼就好奇那人长什么样,崔世荣就拜托别的同学从他朋友圈偷了图发给他看。


    “怎么样!是不是长得没我帅?!”拿到照片后,崔世荣不断放大他的脸细细审判,“他自己就长着一张渣男脸,居然还说我看着就不安分!”


    许星淼抽空看了几眼,就记住了。


    只是没想到这只花蝴蝶居然还会他产生交集,看起来还缠上了小夏。


    “他还和你说起过我?”孟津轻嗤一声,对崔世荣的秉性相当了解,“说我什么坏话了?”


    许星淼沉默着移开视线,干巴巴道,“什么都没说。”


    孟津不屑地嘁了声,他这话鬼都不信。


    “算了,那种事情无所谓。”他没骨头似的靠着料理台,半阖着眼,语气倦怠,“反正你休想赶我走咯。”


    “我没想赶你走。”许星淼语气平平,“只是想让你别做无用功而已。”


    “无用功?”孟津挑眉,“你怎么知道我那是无用功?”


    他的语气轻佻,笑里透着讥嘲,“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回绝我呢?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


    许星淼恍若未闻,“真的很好奇,你的那股子迷之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你一定要撞了南墙才舍得回头的话,那就当我之前什么都没说。”


    “但是你的希望一定会落空的。”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嘴角上翘的弧度也没有丝毫变化。


    看得孟津一阵火大,“说我迷之自信?你自己也挺自信的吧?口口声声说她肯定会拒绝我,呵,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听说你以前和很多女生交往过。”许星淼突然跳到另外的话题,“每个女生交往的时间都还很短,有时候还会同时期交往好几个。”


    “是啊。”孟津耸肩,不以为耻反为荣,“没办法嘛,实在太受欢迎了。”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滥情,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反思的事情,反而认为这是自己魅力大的表现。


    “我长得好看,有钱嘴也甜,受女孩子欢迎也是理所当然啊。”


    他理直气壮地说道,“总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放弃整片森林吧?那对别的女孩子也太不公平了些。”


    许星淼冷不丁笑了一下,觉得他为此自豪的傲慢表现实在过于滑稽。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对自己的魅力这么自信啊。”


    “嗯哼。”


    孟津问他,“你谈过几个?”


    后者老实巴交地摇头,“没谈过。”


    “怎么可能?!”孟津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当即斥道,“云听夏人又不在,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纯情少男?”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见过的那些男生里,许星淼的脸蛋身材确实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再如何鸡蛋里挑骨头,也没能挑出什么刺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缺女生喜欢?


    该死的,孟津直恨得牙痒痒。


    上次看到这么讨人嫌的,还是数科院的那个顾雪照,装着一副清高样骗得那些小女生为他哐哐撞大墙。


    听说他们还是一伙儿的?果然讨人厌的家伙都凑一块儿了!


    许星淼蹙眉,“你有什么被骗的必要吗?没谈过就是没谈过,这很重要吗?”


    孟津定定地盯他几秒,像是确认了他没有说谎,才哼笑一声,“你都没谈过恋爱,能对女生有多少了解啊?”


    “你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怎么让她们开心吗?”


    他摊开手,嘴角扯出一抹游刃有余的笑,“不像我,恋爱经验多了去了,应对什么类型的女生都易如反掌。”


    许星淼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嫌恶道,“你笑得好恶心。”


    “恶心?!”


    孟津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没必要人身攻击吧?”


    “我又没说什么很过分的话,你至于这样吗?”他愤愤不平道,“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很龌龊的人一样。”


    “本来就很龌龊很恶心。”许星淼不想和这种人交流了,皱着脸别过头去。


    孟津又一次被他这种态度气到,破口大骂道,“艹!装那么纯给谁看啊?云听夏能看上你这么个假模假样,那才是瞎了眼!”


    不等许星淼反驳,他眼珠子转了转,忽而用愉悦的语气说道,“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的人,相处起来得多无聊啊,什么都不会。”


    “我就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啊,不然也不会交往那么多任了说不定她就喜欢这种呢?”


    至于云听夏对他的冷言冷语,他权当那是在欲擒故纵了。


    许星淼敛眸,不去看孟津得意的笑脸,若有所思道,“在超市看到有试吃活动,就算不饿,大部分人也会想去吃一口尝尝味道吧?”


    “反正又不要钱,不吃白不吃”


    “不,不对,不应该这么形容。”他捏着下巴,努力思索着用更加贴切的比喻,“更像是那种过时的奢侈品玩具,被人玩腻了以后挂在了旧物市场上,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所以标价很低廉。”


    “毕竟身上还挂个奢侈品牌的标签,也算能拿得出手,自然会有不介意它干净与否的人接手,反正玩腻了扔掉也无所谓。”


    他对着孟津弯着眼睛笑,声音还是那样慢慢悠悠的,显得良善又无辜。


    “你觉得你受欢迎是魅力大的表现,但其实只是因为你价格够贱呐——”


    犹觉不够似的,他缓慢而刻意的,自上而下的打量了一番孟津,周身温和纯良的气场陡然一变,丝丝裂开的躯壳里渗出极为纯粹且浓稠的恶意。


    “像你这种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过的破烂货,小夏多看一眼都会嫌眼睛脏的。”


    “还是下辈子投个干净点的胎再出来晃悠吧,身上一股子骚味儿,薰得我反胃。”


    第三十二章


    云听夏换完自己的常服后发现衬衫上衣的第二颗扣子掉了, 问了一圈大家都没有针线,只好把一只耳环摘下来束住领口,看上去也不至于很突兀。


    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再回到前边的时候, 入眼的就只有许星淼的身影了。


    “久等了。”她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领口的耳环,虽然坠感很微弱,但她还是担心这东西会随时掉下去,“那家伙走了啊?”


    “嗯。”许星淼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懊恼道,“他好像很讨厌我, 说了几句话就怒气冲冲地走了应该是我又说错话了吧。”


    “别管他, 小气吧啦的。”


    终于结束营业的云听夏一身轻松, 活动着僵硬的肩颈, 挎包拎在手里一甩一甩的。


    “你来找我都不提前说一声,我下午喝了好多饮料, 好饱的, 现在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她仍对他一声不吭就来找她的行为耿耿于怀,嘴里也不住地抱怨着, “除了吃东西,我好像也不知道要带你去做什么。”


    在有限的见面的时间里,他们十次有八次是在吃东西诶,这也太没劲了吧!


    “但是说实话,我现在只想回家躺下,所以如果你约我去玩别的,我也很不乐意。”她直白地说道。


    “嗯。”许星淼非常理解地点点头, 温声道,“你工作很辛苦嘛, 肯定想早点回去睡觉的。”


    “我来找你的时候,也没想你陪我去做什么。”他说,“所以,让我送你回家就行。”


    “可是我不想坐车啊,我想走路,然后搭地铁回家,在车里总感觉闷闷的。”


    “那我陪你一起坐地铁回去。”


    云听夏夸张地“诶——”了一声,忍俊不禁道,“你来见我就是为了陪我走那么长一段路啊?你这人真无聊。”


    许星淼很想问她怎么样才算无聊,但话到了嘴边,看着她脸上疲惫却依然粲然的笑容,他突然有些羞于问出口了。


    她看起来和在学校里有点不一样,他暗自想道。


    虽然都是一副看谁都不爽,我现在很烦谁也不要来搭理我的样子,但是校园里的她好像要更加紧绷一些,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要去做点什么,浑身带刺一样很有攻击性,不像现在,是一种漫无目的的松弛,刺也变得软趴趴的。


    “你看起来比在学校里开心一点。”他小声说。


    河堤的风有点大,云听夏将乱飞的头发扎好,听他这么说,当即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放假了当然比在学校开心啊!”


    “在学校一天天那么多课那么多作业,谁会开心啊?”她甩着包,随手将落到肩头的柳絮拍走,“虽然现在打工也挺累的,但好歹有工资啊,所以会开心一点。”


    风过柳梢,瑰丽的霞光透过垂绦间隙洒洒落落。


    她的脸颊映着悦动的光斑,在绿影波光中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丈量出很小一截,“但也就那么一点点。”


    许星淼瞳孔微颤,映着她明媚的笑脸,喉结一滚,“哦哦!”


    “你那么大声哦什么神经。”云听夏被他莫名其妙的反应逗得直乐,上班的怨气也因此一扫而空。


    等走过了这一小段河堤,云听夏脚步一转,拐到了繁闹熙攘的大道上。


    “哦,今天那个卖鸡蛋仔冰淇淋的店开了啊。”她抬起手臂,将挎包甩到背上,“走吧,我请你吃。”


    许星淼状似不解地歪了一下头,“刚刚不是还说肚子很饱,什么都吃不下么?”


    云听夏没好气地剜他一眼,对他少有的不捧场表达了极深的嫌弃,“这是零食,又不占肚子,当然能吃得下!”


    “你要不要吃嘛?不吃拉倒!”


    “吃!当然要吃!”


    他冲她讨好地笑笑,很认真地反思起自己,“肯定是很好吃的鸡蛋仔冰淇淋才会想让你分享给我是不是?我居然还这么不领情,真是太不应该了。”


    云听夏:“倒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只是普普通通的好吃而已,被他这么一说,她都不想带他去吃了,万一到时候不合胃口,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尴尬——


    “你最好装也要装出它很好吃的样子。”


    走近店子的时候,她近乎威胁道。


    许星淼好脾气地笑着应好,高大的身躯始终落后一步跟在她后面,像个忠实的小跟班。


    “你要什么口味的啊?”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推荐吗?”


    “我之前吃过的那些都还行”


    云听夏对着店里的招牌看了又看,“要不你直接买最畅销的那个草莓奥利奥蛋仔冰?”


    她最头痛做这种选择,干脆把难题抛回给本人,“哎呀,你自己选。”


    许星淼看她不耐地皱起脸,立即说,“那就选你说的那个,那么多人买,总有原因的吧?”


    云听夏拢起的眉瞬间舒展开来,“嗯,那个确实好吃。”


    给她自己点的就简单多了,她随口和店员说了个她常吃的口味,然后利落地付了款,开始了甜蜜的等待。


    “你确定真的要送我回家吗?”在等待的过程中,云听夏用手指戳着菜单,状似随意地说道,“我家离这里有点远哦,坐一段地铁后还要坐一站公交车但我不喜欢坐公交,我习惯下了地铁后散步回去,就一公里左右?路上没什么好玩的,会很无聊诶。”


    “一公里而已。”他眉眼含笑,“你也说了是散步啊,散步要追求什么好玩?”


    云听夏眨了眨眼睛,嘴巴抿成很平直的一条线,然后松开,“说得也是。”


    不多时,两人的鸡蛋仔冰淇淋就飘着甜香新鲜出炉。


    “好了,走吧。”她捏着勺子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裹着蓝莓酱的冰淇淋凉丝丝的融化在舌尖,泛滥开一片酸甜的滋味,“我们得快点吃。”


    许星淼:“是因为它很容易化掉吗?”


    “不。”云听夏咬着勺子弯下了眼睛,“因为等会儿就要上地铁了,上面不让吃东西。”


    所以他们要吃快一点,还要走慢一点,才能在抵达地铁站的时候刚好把冰淇淋吃完,然后无事一身轻的上地铁。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距地铁站这样近,就算云听夏真的能几口就把冰淇淋吃完,她也不舍得啊。


    “吃快了感觉嘴里都还没仔细尝出味儿来。”她舔了舔唇,一改之前的口风,“所以我们还是吃慢一点吧,不然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吃了,都没品出它的美味。”


    “我倒还好,经常来这儿吃,但你可是第一次吃这家的鸡蛋仔冰淇淋,我隆重推荐的东西,你可得好好尝尝。”她的语气里颇有种语重心长的意味。


    许星淼听得乐不可支,感觉嘴里的冰淇淋甜蜜加倍。


    地铁站旁边有一个免费的儿童乐园,这个点没几个小朋友在里面玩,两个大学生腆着脸走进去,坐在小亭子里吃冰淇淋。


    亭子旁边长着一小丛猫薄荷,云听夏在里面坐下的时候,就发现有只看起来很凶悍的狸花猫在旁边打滚,看到人接近也没想跑的。


    甚至在和云听夏对上眼神的时候,它还瞪着她朝她龇了龇牙。


    “嚯,这么嚣张。”云听夏被激起了点恶趣味,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在包里艰难地掏出了一块主食冻干饼。


    因为学校里的猫猫学长大多都很现实,只有给了猫粮和零食的才能任她们摸,所以云听夏的包包里基本都会备点猫条或者冻干。


    “你帮我拿一下?”


    她举着鸡蛋仔冰淇淋,实在不知道该放哪儿。抽不出手的话,她就不好把冻干的包装袋撕开总不能直接用牙咬吧?


    要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也就算了,但在许星淼面前,她还想留点体面的形象好不好?


    “嗯。”


    许星淼伸出将她的冰淇淋接了过来,微凉的指尖短暂的擦过她的掌心,像是留下了一条似有若无的轨迹,异样的刺挠感让云听夏倏的一怔。


    “你要把那个饼干喂给它吃吗?”他问。


    云听夏嘴比脑子快,“对!”


    她低下头,强按住那股晦暗不明的异样感,专心将包装袋撕开,用饼干做诱饵,嘬嘬嘬地唤来了那只凶巴巴的狸花猫。


    “喏,要不要吃?”


    “喵嗷——”


    狸花猫三两下窜到亭子里,站在石板上仰着脑袋对她咪呜咪呜叫,居然还是夹着嗓子叫的,迂回婉转,比一开始不知道嗲了多少。


    “是谁刚才还在凶我啊?”


    她掰下一小块饼干喂给它,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嚣张模样。


    “一开始装得那么傲骨铮铮,结果还不是要在我手下撒娇打滚?!”


    狸花猫低头啃饼干,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呼噜声,压根不带搭理她的。


    等吃完了嘴里的,才舔舔嘴巴,朝一个人也演得很起劲的两脚兽讨要。


    “咪呜~~”


    它歪了歪圆润的脑袋,同样圆溜溜的眼睛澄澈干净,勾得那碎嘴子的两脚兽终于停止了对它叨叨,把剩下的饼干都献给了它。


    “嗷!”


    它叼着饼干,甩着尾巴半点不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小亭子。


    愚蠢的两脚兽休想对它动手动脚!


    云听夏看着猫圆滚滚的身影重新没入草丛中,遗憾地叹了口气,她都还没来得及摸一下呢。


    “你说它吃到我的饼干以后,会不会后悔一开始对我那么凶?”她擦着手指,自欺欺人道。


    许星淼想起那只猫头也不回的样子,选择纵容她的一厢情愿,“肯定会啊。”


    “刚刚那个人类那么善良那么可爱喂了我这么好吃的一个饼干,我居然还那么凶地吼了她!我也太不应该了吧!”他掐着嗓子,用甜腻极了的音色和和颇为夸张的语调说出这样一段话。


    然后清了清嗓子,用正常的声音说道,“就是这样,肯定是这样想的。”


    云听夏拿回了自己的冰淇淋,一边吃一边看他表演,脸都要笑抽了。


    “幼稚。”


    而且


    趁机夸她善良可爱什么的真的不是在夹带私货么?


    第三十三章


    云听夏买的冰淇淋上被撒了很多彩糖, 化掉以后全都黏糊糊的粘在嘴巴上。


    她吞掉了最后一口柔软香甜的鸡蛋仔,用纸巾擦了擦嘴。


    被用力擦拭过的唇瓣现出一种没什么血色的苍白,她在包里掏了掏, 拿出一只唇釉准备涂。


    身旁的人好奇而专注的盯着她的动作, 那视线如有实质一般,看得云听夏的耳根烧起来。


    “别看我。”她有些恼。


    许星淼如梦初醒,讷讷地哦了一声,把脑袋别过去。


    她这才感觉自在了些,又拿出补妆用的粉饼,对着上面自带的小镜子涂唇釉。


    镜子清晰的倒映着她干燥的唇瓣重新被妆点得水光粼粼的全过程, 随后, 她手稍稍一偏, 镜面的角落里就忠实的映出在一旁正盯着脚下的石板发呆的青年。


    云听夏透过那一小块镜面看着他的侧脸, 觉得以这样的角度观察他很是新奇,他的脑袋很有节奏的一点一点的, 柔软蓬松的发丝也跟着一起晃, 温柔地拂扫着他同样温和的眉眼。


    心中最隐秘的沼泽地开始咕噜冒泡,她坏心眼地将镜子的方向又往他那边偏了偏, 只可惜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的恶趣味一样,随着镜面的偏移,恰好射向这个方向的一束霞光被反射,形成的光斑倏的跃入许星淼的眼睛。


    察觉到异样的青年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迟疑地侧过头来,却只捕捉到女生啪的合上粉饼盒的动作。


    她抿了抿唇,若无其事道, “该去坐地铁了。”


    许星淼慢半拍地站起身,后知后觉, “你刚刚”


    云听夏镇定自若地望向他,语气毫无波澜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事?”


    他一愣,咽下几乎到嘴边的话,改口道,“没什么”错觉吧。


    哈,这不是超好糊弄么?


    云听夏心里笑开了花,愉快的情绪自心底蔓延,连带着脸上也泛起了不太明显的喜色来。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上地铁。


    “今天人还蛮少的嘛。”


    虽然前些日子上地铁的时候也都还没到下班高峰期,但是地铁站总是人头攒动的场景,今天不知怎的,里面看起来空了不少。


    不过身边多了一个人以后,她就感觉踏入的车厢踩起来的触感有点不一样了,明明周围的陈设和标识都是看腻了的,但自坐下后,随着列车缓缓驶向远方,她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车厢上方不断滚动的文字,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反正就是没往身旁的座位看上一眼。


    惹得许星淼还以为自己刚刚又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让她不愿意搭理他了。


    直到列车在下一站停住,她才出声,“我们还要坐五个站。”


    不等许星淼应好,她又踌躇着,似斟酌着问道,“你应该不急着回家吧?”


    他忙不迭地摇头,“不急的。”


    然后有些疑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难道是想请他去家里做客吗?


    诶——


    真的假的啊?!


    可是他什么礼物都没准备,空手上门是不是太没礼貌了?等会儿去买还来得及吗?她的长辈在家吗?他会不会不讨长辈喜欢?


    思绪不受控制的飘远,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想扯都扯不回来。


    半个小时过后,列车又一次停顿。


    云听夏扯着许星淼的袖子让他回神,“走了。”


    他这才游魂般飘荡在她的身后。


    出了地铁站,眼前的光景豁然开朗,涌入胸腔的空气掺杂着淡淡的草木气息和车尾气,混合起来的气味很复杂,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受不了地抬手扇了扇。


    云听夏看着他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小动作,满头黑线。


    “坐个地铁就让你这么难受么?”她试图理解他这一举一动的意图,“里面闷得让你难受,所以你迫不及待的想要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重点是这外面的空气也不清新啊。


    许星淼挠了挠脸颊,也觉得刚才那样有点丢人,干脆实话实说,“因为太紧张了,就感觉呼吸有点不通畅。”


    “紧张什么?”她表示费解。


    “就是”


    他张了张嘴,猛的意识到她其实没明确说过要请他去她家里做客,之前的一切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而已。


    “不,没什么。”他欲言又止,还是决定静观其变,看看她到底要带他去做什么再说。


    这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问他急不急着回家吧?


    他看着前面的十字路口,“我们接下来走哪边?”


    云听夏指了个方向,脚下的步伐放快了不少,好像比之前多了点紧迫感。


    见状,许星淼心中的疑云凝结成越来越大的一团。


    她到底要带他去哪儿,去做什么呢?


    实在没忍住好奇,他期期艾艾地开口,“我们接下来是去哪儿?”


    云听夏回了他一个‘你在问什么蠢问题’的眼神,“不是你说要送我回家么?我肯定是”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但是在回家之前,我确实想带你在别的地方待一会儿。”


    “不能提前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吗?”他配合的做出更加憧憬的神色,眼睛亮极了,“是惊喜吗?”


    听到这话,她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不是。”


    “和你想象的惊喜什么的压根搭不上边!”她极力否认着,双臂比了一个大大的叉,哈哈一笑,“或许看完后你会觉得我这人很奇怪很莫名其妙也说不定。”


    “才不会呢。”许星淼忍住笑意,“不过我真是越来越好奇是什么了。”


    只不过云听夏实在嘴严,一点口风都没透出来,只埋头赶路,勾得许星淼的心高高悬起,始终落不到实处-


    云听夏住的那栋楼旁边有一片树林,面积很小,种的大多是桦树,蓊郁葱茏,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很小,但足够让一个体型中等的人穿梭其间。


    她早起路过的时候,偶尔能看到有松鼠在里面跑窜,但更多的,是休憩在树下的流浪猫狗。


    小区里的大多数人都很和善,有特别开辟出来的一片区域放上了干净的水和食物,把它们都喂得胖乎乎的,也没什么戒心,就算云听夏手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它们也愿意摊开肚皮让她摸。


    云听夏读高中时每天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在清早静静的林荫下,踩着柔软的落叶层,大口吸入草木的清香,然后摸一摸摊成肉饼的小猫的脑袋,过足了瘾再起身,重新踏往钢筋森林。


    “我初三刚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几个高中生在小区门口那边的绿化带上给树洞画画,然后我就觉得好好玩哦,特意去问了物业,他们也都不管这个,所以我后面就在楼下的那些树上也画了很多小东西。”


    终于抵达目的地,云听夏不再进行没必要的保密,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当年的趣事。


    落日坠入远方的山峦,接衔着一片如梦似幻的火烧云,将青翠的树梢染成了橙调的红。


    云听夏踩着被斜向拉长的树影,带着许星淼钻进林子。


    “这里有一个,但是颜料快要掉没了。”


    许星淼跟着她一起蹲在某棵树下,依着洞口残存的痕迹辨认出她原来画的是一只小浣熊。


    “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她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高中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在这里画点什么现在想起来,这种行为真的蛮幼稚的,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这么乐此不疲。”


    “一点也不幼稚啊,明明就很浪漫。”


    许星淼伸手敲了敲那团模糊的浣熊,指尖点在了它圆溜溜的眼睛上,“画得也那么可爱,如果是我路过这里看到有这么可爱的小浣熊在朝我笑,我一定会觉得很惊喜的。”


    光是这样想象着,他就忍不住露出一个很满足的笑容,“我肯定会在每棵树上都仔细找一遍,直到把所有的画都看完。”


    云听夏被他的话取悦到了,笑眯眯道,“还好这里就那么几棵树,不然你都不知道要在这里找多久呢。”


    她起身转悠到另一颗树下,摩挲它枯涩粗糙的树皮,“这是棵苦楝树,每次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我一直觉得它长错了地方,每次都是它孤零零的一棵树在这儿开花。”


    “刚开花的时候还挺香的,闻起来有一股蜂蜜的味道?但是后面花开得多了,香味太浓郁就变得有点臭臭的。”


    但是云听夏还是格外偏爱这棵树,树洞里的画也经常更新,相比起其它模糊不堪的颜料痕迹,这棵树的树根下,那团花的痕迹看起来还很新,只不过也同样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这画的是酢浆草吗?”许星淼脱口而出道。


    云听夏对此感到匪夷所思,“这你都能看出来?!”


    要不是因为她就是作画本人,光看到那晕成一团的东西,谁能知道她原本画的是酢浆草啊?!


    “猜的啦,因为你最喜欢的花不就是酢浆草么?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很喜欢画这个品种的花。”


    云听夏一边听一边点头,“确实如此”


    等等。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酢浆草的?


    她艰难地回忆着以往和他谈论过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话题,确认自己没说过这方面的喜好。


    “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喜欢酢浆草吧?”


    虽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她还是有点在意。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会读心吗?”


    她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很惊恐。


    他失笑,“怎么可能?”


    但这话确实不好解释,他有些羞于启齿。


    “是你亲口说过的啊。”只不过不是当着他一个人的面说过。


    这样含糊其辞的解释当然不能成功糊弄到云听夏,她皱眉思索着,“有吗?什么时候啊?”


    许星淼抱住膝盖,缓慢将下半张脸埋进了臂弯,从叶隙洒下来的光线将他的眉眼描摹得格外分明。


    “很早之前。”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吞吞吐吐道,“就是刚开学军训的时候你说过的。”


    云听夏还是没想起来,也极其不满意他这样含糊不清的解释,“那个时候我们不是还完全不认识么?说清楚一点啊!”


    “我最讨厌猜谜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许星淼埋在臂弯处的脸颊被火燎过一样烧起来,迅速蔓延至耳根,带起一片难言的热意。


    这他怎么好意思说啊


    他开始后悔刚才不过脑子的就说出那句话了。


    在她愈加不满的注视里,许星淼恨不得钻进树洞里躲着永远不出来。


    “就是”他整理着思绪,尽量平静地陈述道,“有一次晚训我们两个班是在同一片操场上,然后休息的时候,你们班开始转矿泉水瓶子玩真心话大冒险你想起来了吗?”


    随着他断断续续的描述,相关的记忆绘成画卷一般缓缓展开在云听夏的眼前。


    “哦哦,有点印象了。”她还是有点懵,愣愣地看着许星淼,“但那是晚上诶,就算有灯,那也很暗啊,你居然能注意到我?”


    “嗯,因为你经常被点到问真心话啊。”他笑起来,“净逮着你一个人问。”


    云听夏想起当时的场景还觉得气,“就是啊!就我最倒霉被指到的次数最多,烦都烦死了!”


    她本来就讨厌军训,白天晒得要死,皮肤像是被烤过一样火辣辣的难受,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居然还要去操场集合唱歌!


    黑沉的夜幕里,操场打的那点光也不怎么亮,周围的同学都得凑近了才能看得清具体什么样,就这,居然还要扯着嗓子练军歌。


    好不容易熟练了一首歌能休息了,班里还有人不消停,硬要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倒是也有人不乐意玩,但少数服从多数,为了不扫兴,云听夏再烦躁,也只能丧着张脸参与进去。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大家都围成一个圈,从教练左手边的第一个同学A开始转瓶子,瓶口指向的同学B就要回答TA的一个问题或者为TA办一件事。


    云听夏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那瓶子被转了那么多次,起码有一半是指着她的,她当然不愿意做大冒险,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他们的各种问题。


    “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没谈过。”


    “真的假的啊?为什么不谈?高中老师管太严了吗?”


    “那是另一个问题。”


    于是后面的同学继续转瓶子,没一会儿又问到她。


    “为什么高中不谈恋爱?”


    “学校和家里都不让,也没遇到喜欢的。”


    到了下一轮。


    “你最喜欢什么品种的花?”


    “酢浆草吧。”


    最后,她记得后面还有人问了一个比较难回答的问题。


    “你最想和什么类型的男生谈恋爱?”


    紧急切断接下来的回忆,云听夏捂住滚烫的脸颊,慌张道,“啊?你都听到了吗?真的假的啊!”


    “因为离的很近啊,就在你们旁边,然后你们教练又一直让你们声音大一点别像只蚊子叫一样。”许星淼一本正经地答道。


    “啊?什么?怎么这样?!”本来都要忘记这回事了,突然被他提起来,云听夏就觉得羞耻得慌。


    她回答那些问题的时候没想太多,就想让时间快点过去,她要回寝室睡觉,完全没想到边上还有其他学院的人在听她胡言乱语也没想过听到的人里,还有人会记得。


    “那你后面还听到了什么啊?”她磕磕绊绊地问道。


    许星淼慌乱地眨着眼睛,“你喜欢的男生类型?”


    云听夏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掰着手指细数起来,“要肤白貌美,个高腿长屁股翘,有明显而且很漂亮的肌肉,比你至少高一个头,然后”


    “别说了别说了!”她的手胡乱比划着,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我都是乱说的啊!你怎么都记住了!”


    许星淼顶着同样红成番茄的脸蛋问她,“所以你当时没有讲真心话嘛?”


    “讲了。”她稍稍缓过劲儿来,勉强夺回五官的控制权,强装镇定道,“那种类型的男生,很难有人不喜欢吧?”


    许星淼紧张之余,隐隐松了口气,“是对的就行。”


    他欲言又止,脸颊持续被高温灼烧着,红得滴血,“其实我”还挺符合你标准的。


    “我是说,如果你突然想”谈恋爱。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对上云听夏茫然而好奇的眼神,他无端地吞咽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一般猛的抬高音量,“其实我——”


    云听夏在他迟疑的间隙,一直在忐忑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心脏鼓动的频率过速,四肢僵硬得有些发麻,而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映出一片绿色,应该是肩头落了片叶子,这样想着,她机械地扭着脑袋,在看清那东西具体是什么的时候,心脏骤停。


    “啊啊啊啊——”


    “有毛毛虫!!!”


    “啊啊啊我的衣服脏了!救命救命!”


    “快把它弄走!!!”


    她最怕这种恶心的软绵绵的虫子,更别提这样近地看到它,她抓狂得想把虫子捏死,但又不敢,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天呐天呐——”她捂住脸躲避现实,哀嚎道,“太倒霉了吧!”


    “没事的没事的。”许星淼眼疾手快的将那只虫子弹走,护着她走出那片小树林,“没虫子了,已经被赶走了。”


    云听夏捂脸的手都在微微颤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只虫子停在她肩膀上的画面,心里还是毛毛的。


    “以前进去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种虫子掉下来的事,不然我肯定再也不进去了。”她惊魂未定,仍有些后怕,“今天出门该看看黄历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玩我……”


    她一抱怨起这些就没完没了的,许星淼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着,“没事的,肯定是我太衰了,霉运冲天,老天爷本来想捉弄我的,不小心才牵连的你。”


    “我这里有湿巾,帮你把衣服上被虫子挨过的地方都擦干净好不好?”他抽出湿巾,探出手去擦拭她另一侧的肩膀,“回家以后赶紧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就好了,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嗯……”


    被湿巾碾过的布料湿哒哒的贴着她的皮肤,她觉得有点不舒服,抬起脸,才注意到他们此时贴得很近,近到能看到他唇瓣上的纹路,只是此时,她心里很难生出那些旖旎的心思。


    “早知道就不该带你过来的。”回忆起自己刚才发疯尖叫的那一幕幕,她后知后觉的羞窘起来,“不来的话,你也不用经历那么莫名其妙的事。”


    “没有的事。”许星淼捏着湿巾,不断往外渗出的酒精.液体浸着他的指尖,“我很高兴你能带我来看这些,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和我相遇前的你是怎样的,看到树洞上的那些痕迹以后,我就好像提前几年认识你了一样。”


    他收回手,濡湿的指尖被风吹得凉飕飕的,又好像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剐蹭了一下。


    “嘶。”


    被延迟的痛意传达到了大脑,他皱起眉,以后地看着沿着虎口被划出来的一道浅浅的痕迹。


    “怎么了?”


    正这么问着,云听夏耳边突然响起很微弱的“叮”的一声。


    她呆住,似有所感地垂下头,原本代替第二颗纽扣的耳钉此时不翼而飞,脱离束缚的领口歪歪扭扭的敞开,露出一截凸起的锁骨


    我耳钉呢?


    脑子里才浮出这个疑问,许星淼就手忙脚乱的在地上摸索起来。


    “对不起!是我刚刚碰掉的!”


    因为站位的原因,他收回来的手正好擦过她的衣领,而刚才感受到的刺痛,就是被她耳钉的针部划到的。


    云听夏看着他弯下去的腰,嘴角毫无自觉地翘起,“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胸口的扣子。”


    这时,许星淼已经将那枚掉落的耳钉找到了,上面沾满了尘土,脏兮兮的,但他的湿巾已经在刚刚用完了,所以他只能两只手捧着那枚小小的耳钉,露出做错事后的无措神情,一双澄澈的眸子水光盈盈地注视着她,“你有纸巾吗?”


    她摇摇头,“没有,你扔了吧,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戴了。”


    她取下另一只耳朵上戴着的耳钉,将领口重新扎好。


    许星淼的手掌像一只蚌一样闭合起来,含着待洗净的珍珠,难以言喻的失落笼罩着他,“对不起”


    云听夏笑笑,“又没怪你,本来就是我没扎紧,掉了也正常。”


    许星淼却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不是说这个。”


    他说对不起,是因为他意识到他刚才差点就像她告白了在这么寻常简陋的场景里,没有漂亮的鲜花,也没有精致的礼物和情深意切的情书有的只是他的一时兴起。


    这样对她来说,也太随便太敷衍了些。


    但是


    他缓慢的吞咽了一下,将那些噎在喉咙里的,乏善可陈的表白语强硬地咽了下去。


    但是,就算没有那只从天而降的毛毛虫作乱,他真的能顺势表白吗?


    那她会接受吗?


    第三十四章


    她会接受他的告白吗?


    这样的疑惑始终像是背后灵一样纠缠着许星淼, 困扰着他。


    哪怕距离这件事已经过了好多天,甚至是到了他成为寿星公的这天,在吹蜡烛的时候, 他还是在纠结这件事, 庸人自扰,如鲠在喉。


    直到收到云听夏叫跑腿送来的生日礼物,他脸上挂着的营业性笑容终于有了几分真意。


    和塑料朋友们打了声招呼,他抱着包裹跑上了楼,崔世荣和顾雪照追了上来,兴致冲冲地问他。


    “是什么是什么?!”


    “我也还不知道!”


    许星淼猛的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进去后又猛的关上, 差点没把后一步进门的崔世荣拍出去。


    “我靠!”他扶住门, 心惊胆战道, “你要谋杀我吗?!”


    “对不起对不起!”许星淼将包裹放在房间内最大的那个桌子上,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 语无伦次道, “我就是收到了她的礼物太开心了,不知道她送的是什么, 会是很特别的礼物吗?”


    “我猜不出来!但是就算不特别也没关系,就算是在网上随便买了件东西,只要是她送过来的,就很特别!”他满屋子乱转,好像在找着什么,“只要是她送的,我收到就很高兴!诶?我拆快递的刀去哪儿了?”


    崔世荣颇感无语地坐在了沙发上, 从他放快递的那个桌上的边缘拿起了一把小刀,在桌面敲了敲, “你瞎吗?”


    顾雪照在果盘拿了个橘子剥开,同样说着风凉话,“你那些漂亮的话应该直接说给送礼物的人听啊,说给我们听又没什么用。”


    “我这不是什么漂亮的话!”许星淼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拿起那把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纸箱,“我都是肺腑之言!故意说给她听也太太肉麻了吧?!”


    “你还知道肉麻啊?”崔世荣拿了个抱枕砸向他,“那你还说?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们怎么样又不关我事”许星淼小声嘀咕着,喜出望外地发现纸箱里居然放着两件精美打包过的物品。


    “她居然送了我两样礼物!”


    崔世荣被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特别是看着他光星星眼的看着那两样物品迟迟不拆,又是一阵强烈的嫌弃,“你拆啊!你不拆能知道里面是什么?你透视眼啊?!”


    “我肯定会拆啊。”他暗含谴责的目光直直射向他,莫名警戒道,“是我的礼物,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崔世荣捂住眼睛,表情因痛苦而微微扭曲,“我急性子不行啊?我也很好奇她送了什么啊!”


    “嗯,我其实也挺好奇的。”顾雪照吃了一瓣橘子,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顺手递给旁边的崔世荣,“吃吗?”


    后者接过,毫无防备地大口吃了半边,面不改色地又扔给许星淼,“看你紧张的,先吃点橘子降降火吧。”


    许星淼扬手接过他扔过来的橘子,皱起了眉,“我的手刚拆过快递呢算了。”


    他确实紧张得很,吃点水果或许有利于放松心情,这样想着,他张开嘴,在崔世荣隐隐透着些急切的注视下把橘子塞进了塞进了崔世荣的嘴里!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橘子巨酸!”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住崔世荣的肩膀,猛的把剩下的橘子都塞进他的嘴里。


    “你自己吃吧!”


    崔世荣被酸得整张脸都皱起来,“唔唔唔!”


    他痛苦地将橘子咽下去,口腔里还弥漫着那股极致的酸意。


    “你有病啊!买这么酸的橘子!”他倒了杯水咕噜噜地喝,直到酸味淡了下去,才大声控诉道,“而且为什么不塞到顾雪照嘴里啊?明明那橘子最先是他给我的!”


    “他这人鬼精!吃到这么酸的橘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给我了!”


    被说是罪魁祸首的顾雪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谁让你把橘子扔给他了,你算计他,他不得报复你么,又不是我把橘子扔给他的。”


    崔世荣气愤地拿起抱枕按住他的脑袋,大声喝道,“死刑!”


    另一边,许星淼拿起纸巾细致地擦擦手上沾上的橘子汁,然后开始拆那个小一号的礼品盒。


    余光捕捉到他动作的崔世荣停住打闹,迫不及待地凑过来问,“是个啥呀?”


    哦,是瓶香水。


    “是阿蒂仙的最新款!我正好缺一瓶香水呢!”许星淼捧着那瓶香水如获至宝。


    顾雪照眨了眨眼睛,望向他房间另一端的置物柜,“你那儿不是有一柜子的香水么?你还会缺?”


    许星淼充耳不闻,揭开盖子喷了一泵香水在手腕,轻嗅着,“是柚子的味道还有柠檬!”


    “你是狗吗?这都能闻出来?”


    “柑橘类和柠檬的香味都很容易辨认的好不好。”


    许星淼将香水重新装进包装盒里,郑重的把它放在了香水柜里最高一层的正中间,“以后这里的C位就是你了。”


    香水:


    接下来,许星淼开始拆第二个礼物,因为看着扁扁的,所以他猜测那应该是云听夏亲手画的画。


    “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他咕哝着,将最后一层纸封撕开,呈现在眼前的果然是一幅画,已经被装裱过了,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画的是我诶!”看清画中的具体内容后,他振奋道。


    另外两人连忙凑过来看,将许星淼往边上挤了挤。


    是一副水彩画,整体的色调清新明快,底色由大面积的蔚蓝铺成。是在窗边,被风吹皱的窗帘堆起细细的褶,细节模糊的圆桌上摆满了色彩鲜妍的甜品,身穿卫衣的青年坐姿疏懒,正叉起一小块蛋糕往嘴里送。


    画手的笔触很细腻,而且貌似很喜欢刻画一些不是很有必要的细节,比如桌上的那杯饮品,连里面的冰都能看出来具体有几块,还有蛋糕上的装饰,每颗水果的通透水润感都被刻画得淋漓尽致,果酱往下淋的流动感也很真实。


    倒是那些大一点的物件,像是桌椅,窗边的装饰绿植,甚至连画中的主人公的脸,她都是一笔带过的。


    “她都没画五官啊,你就肯定这画的人是你?”崔世荣忍不住犯嘀咕。


    “肯定是我啊!”许星淼指着画上的人,言之凿凿,“我第一次去找她的时候,就是穿的这身卫衣!然后也是坐在窗户边上吃蛋糕等她下班的!窗边也是这棵植物!这画的不是我还能有谁?!”


    “至于没画五官这是朦胧美啦!朦胧美!很有意境的!”


    他一把挤开边上的两人,举着那幅画在空白的墙上比划起来,“我挂在哪个位置比较好呢?”


    “能让我一进门就看到这幅画就最好了!”


    顾雪照闷笑两声,给他泼冷水,“你推门进来最先看到的是你的落地窗啊。”


    “呃,要不挂在床头柜上?”


    许星淼抱着画框满屋子乱转,两颊升上激动过度的红晕,“或者我请一个风水大师给我算个好位置?”


    崔世荣:“你神经吧?”害得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许星淼恍若未闻,当这俩人是空气一样,有些慌乱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办?我感觉胸口好闷,好像要呼吸不过来了!”


    “真受不了你”顾雪照起身,走到落地窗将窗户拉开,大片的风霎时灌了进来,吹得他头发往后仰。


    许星淼劫后余生一般重重叹了口气,“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但是脸还是很烫,他用手贴了一会儿,把画暂时放回了桌上,走出落地窗,站在阳台吹冷风,企图让脸颊的热度赶紧消下去。


    “她真好,那幅画肯定画了好久”他露出甜蜜的笑容,眼神里透出难以言说的憧憬,“又想向她告白了。”


    崔世荣站在他边上,嗤笑一声,“你这个‘又’字用的很灵性啊,怎么着,你有很多次想要和她告白吗?”


    “嗯,有两次就差点说了。”他靠在栏杆上,一脸后怕,“还好没说,不然被拒绝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拒绝?”顾雪照问,“万一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呢?”


    许星淼:“”


    许星淼:“什么叫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啊!就不能是深思熟虑觉得我特别好,然后也喜欢我所以才答应嘛?!”


    他愤愤不平地转过身背对这人,“一点也不会说话,烦死了。”


    顾雪照毫无诚意地道歉,“哦,对不起。”


    “但他说的也不是毫无道理啊。”崔世荣开口道,“话糙理不糙嘛,万一她就是答应了呢?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拒绝?”


    “感觉她对我的好感度还没有高到那种程度。”许星淼抬手比划了一下,“如果满好感是一百,那她对我的好感度应该在六十到七十之间的样子。”


    崔世荣无语,感觉这人越来越神经质了,“你是有个系统能查看到人家的好感度吗?怎么的,你每次看她的时候,她脑袋上都顶着一个进度条了是吧?”


    许星淼瘪了瘪嘴,幽怨道,“要是真能有个系统就好了”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你不如周末多去静心寺拜一下菩萨。”崔世荣建议道,“听说那里求姻缘可灵验了。”


    许星淼两眼放光:“真的吗?!”


    顾雪照面无表情:“你俩差不多得了。”


    “归根结底,还是三水胆子太小了,告白都不敢!”崔世荣用力拍着他的背,恨铁不成钢,“被拒绝了又怎么样?告白一次不成就第二次咯,万一哪天她就被你的诚意打动了呢?”


    许星淼失笑,“她才不是那种因为感动就答应交往的类型呢,虽然很善良,但她内心很坚定的,绝对不会被外物所动摇。”


    听到这话,崔世荣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你对她的滤镜还挺深啊。”


    是云听夏本人来了,听到这话都会愣好久,怀疑他说的是不是自己的程度。


    “不过毕竟你初中就被她惊艳过,所以带着点白月光滤镜看人倒也正常。”他若有所思道。


    想起这茬,他的八卦之魂烧得越来越烈,“诶,那她知道你俩初中就见过的事了么?你和她说过没有?她当时什么反应?”


    “当然没有!”


    许星淼斩钉截铁地否认,对此深恶痛绝,“肯定不能和她说啊,我那个时候那么狼狈胖胖的也不好看,我巴不得她早就忘掉那件事了。”


    他的脸垮下来,“要是被她知道了我在她心里的形象分岂不是都要掉完了吗?”


    顾雪照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什么啊?什么叫初中就见过?我怎么不知道?”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空气仿佛都寂静了几秒。


    崔世荣:“三水没和你说过么?”


    顾雪照:“说过什么?”


    两道如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向许星淼,这位故事里的主人公沉默片刻,干巴巴道,“他以前也没问过啊,我就没说。”


    顾雪照神色不改,不言不语地死盯着许星淼。


    后者立刻败下阵来,“该怎么说呢,初一有一段时间我不是脸上带着伤去上课的么?其实就是”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因为时不时会把这段回忆翻出来反复品味,所以许星淼把一切细节都记得很清晰。


    那是一个很晴朗舒爽的好天气,太阳一点也不晒,照在人身上是暖洋洋的。


    但在太阳晒不到的一条小巷子里,彼时还在上初一的许星淼正在和两个平时不对付的同学打架一开始倒也算得上是在打架,但后来,他双拳难敌四手,就演变成了同学对他单方面的殴打。


    并不是多么偏僻的小巷子,如果他能大声喊救命的话,应该会有热心肠的大人过来帮他——只可惜中二时期的男生总有着很脆弱的自尊心,他宁愿挨打也不愿这么狼狈地喊救命。


    反正等他们打够了就会停手了,总不可能直接把他打死吧?


    十二岁的许星淼护着脑袋,强忍着被殴打的痛意,眼睛酸酸涩涩的,渗出来的泪水让他的视野变得有点模糊。


    突然,在两个男生天真而恶意的骂声里,突兀的掺进了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


    是有大人路过吗?


    许星淼眼睛一亮,用力眨掉眼眶的泪水,艰难的往一旁挪动着看向巷口——原来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同龄的女生正好经过。


    他的眸子霎时黯了下来,偏偏这时,那个女生朝里面看了过来,视线不偏不倚的正好和他对上。


    他一惊,连忙将脸埋进臂弯。


    糟糕,好像被她看到了——


    许星淼羞耻得蜷缩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一晃而过,但足够让许星淼看清了那个女生的样子,瘦瘦高高的,五官精致又漂亮,此刻浑身脏兮兮又胖乎乎的许星淼和她相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还好她没停下来


    还在挨揍,但是许星淼开始走神,心里庆幸那个女生没有善心过剩地停下来询问这里的情况,要不然这两个人一生气,把她也揍了怎么办呀?


    正这样想着,一道清亮却充满了不耐的女声让巷子里拳拳到肉的声音彻底停了下来。


    “喂,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呢?”


    许星淼蜷成团的身子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向巷口,本以为早就走掉的女生居然又回来了,逆着阳光,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重新降临到他的面前。


    “你谁啊?别多管闲事!”一个揍人的男生嚷嚷起来,“好男不跟女斗,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另一个男生高声附和:“就是就是!”


    听着这嚣张的话语,女生冷笑一声,“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嚣张了吗?作业做完了没有啊就在这里吠?!”


    男生本来就发育得比较晚,加上云听夏从小就窜得高,所以当时在场的三个男生在身高这方面都拼不过她,因此她是真心实意的以为他们还在读小学。


    只不过在那两个男生看来,她这就是明显在挑衅他们才故意这么说的。


    后来不知怎的,这三个人一顿鸡同鸭讲的突然就打起来了。


    虽然这架打得完全没有必要——只要云听夏朝街边嚎两声,自然会有大人过来帮忙。


    但是她当时本来就心情不好,和那两个人打架除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有趁机泄愤的意思。


    当然,被救的许星淼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肯定是为了给我出气才和他们打起来的!”他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在云听夏暂时落入下风的时候,他总会见缝插针的去帮她扛伤害。


    “她好厉害的,一对二也完全不在话下!”许星淼双眼晶亮,语气也变得抑扬顿挫起来,“超酷的!唰唰几下就把他们撂倒在地!然后还让他们给我道歉了!她真好!”


    崔世荣笑着补充接下来的剧情,“然后你就请她去吃肯德基了?”


    “是先去买了冰淇淋再去吃肯德基的。”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她当时还夸了我可爱诶。”


    顾雪照目露嫌弃,“这也值得你特意拎出来说吗?”


    “肯定啊!”许星淼兴致盎然道,“你们都不知道那时候的她到底有多可爱!被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夸可爱我当然会很高兴啊!”


    更别说,那段时间还正好是他最为外貌自卑的时候了。


    第三十五章


    许星淼从小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 印象里,父母一直很忙,在他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就携手去国外发展了。


    虽然慈爱的老人们给予了自己足够多的爱意, 但是年幼的许星淼还是很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怀, 只不过他们很少回家,哪怕坐飞机只要几个小时而已。


    久而久之,脑洞大开的他就开始怀疑爸妈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小孩,所以才不思念自己当然,在这样的想法和爷爷奶奶分享了以后,很快就被推翻了。


    “哎哟, 我们淼淼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嘞。”奶奶大笑起来, 揉着他圆圆的脸, “唉, 也都怪你爸妈,一天天的不知道在瞎忙活什么, 也不多抽时间给你打视频, 真是的,等他们回来让你爷爷帮你好好教训他们”


    幼年的许星淼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当晚和爸妈打视频的时候,特意让他们在当时住的房子转了转,没发现别的小孩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再后来,等他上了小学后更明事理了一些,通过对爸妈更多的观察,他不得不承认一件很残酷的事——那就是爸爸妈妈真的很不喜欢小孩子, 甚至可以说是到了讨厌的程度,平时见到了都避得远远的, 对他当然也没有那么多的爱怜……


    爷爷奶奶都说是因为他们还年轻,心智不够成熟所以才会这样子。


    但许星淼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


    如果真的是这样子的原因,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早把他生出来啊?


    为此,他时常愁眉不展,后来发现只要一吃甜食心情就会变好,他为了持续处于一种轻松愉快的情绪氛围,吃的甜食就越来越多短短两年,他的体型也像是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了。


    爷爷奶奶对此并不在意,在他们老一辈的思想里,白白胖胖的才更有福气,而且他年岁还小,正是最讨喜的时候呢,因此,许星淼就一直被纵容着,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小胖墩。


    直到小学毕业,两三年没回家的爸妈终于决定回国定居。


    时隔多年,许星淼仍记得他那时跟着爷爷奶奶去机场接人,他兴致勃勃地冲向妈妈去抱她,却被她下意识躲了过去。


    “阿淼?天呐。”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笑着,弯腰捏捏他软绵绵的颊肉,“视频的时候只看到你脸了,都没想到你胖都成这样了,刚冲过来我都没认出来,这样可一点也不帅气。”


    她还算委婉的,爸爸的点评才更让人心碎。


    “胖成这样,我以后怎么带得出去啊?”人到中年仍保持着超模身材的许父嫌弃地别过眼睛,眉头紧锁,“看得我头都痛。”


    刚摆脱小学生身份的许星淼,弱小无助又能吃,在听到爸爸的话以后,本就裂成一瓣瓣的心脏更是碎成了齑粉。


    虽然很快他们就被爷爷奶奶制裁,不敢再对他的体型发表什么意见,但他们给予许星淼心灵上的冲击残存至今。


    再之后,班里和他不对付的同学在发现他对身材的在意后,也开始化言语为利刃,不断的用他身材上的缺点来攻击他,虽然大部分友好的同学会为他说话,但是难听的话总是更能让人记忆深刻。


    可想而知,在他因为身材最自卑的时候,正努力抑制食欲努力减肥的时候,突然有个才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漂亮女生夸他可爱


    “你说真的吗?”


    坐在窗明几净的店里,许星淼擦着脸上的尘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面的女生,“你真的觉得我长得很可爱吗?”


    “嗯。”云听夏望眼欲穿地盯着备餐的店员,毫不在意道,“这种事有什么好骗你的。”


    没一会儿,两个初中生等到了他们点的全家桶。


    云听夏一点也不客气地拿起一个鸡翅啃,酥香的外壳被她沾上了番茄酱,一口咬下去,簌簌的往下掉着渣。


    许星淼低埋着头,隐晦地咽了一下被馋出来的口水。


    “你怎么不吃啊?”初一的云听夏还是短发,有点蓬松,发尾堪堪过耳,看起来像个圆润的小蘑菇。


    “我、我最近在减肥,不能吃油炸食品。”他红着脸小声嘟囔。


    “你才几岁啊,就减肥?”云听夏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饱满的苹果肌不断往上提,“你们老师难道没说过,到了青春期我们就会抽条长个子吗?那个时候你还没瘦下去,再减肥也不迟啊。”


    她吃完鸡翅,眯着眼睛惬意地喝了一大口可乐,“你小小年纪的,还挺会未雨绸缪?”


    许星淼想说自己也是初中生了,和她差不多大,但是纠结着,还是没好意思说。


    一想到她听到自己年龄时会露出的惊讶眼神,他就觉得实在窘得慌。


    “你、你叫什么名字啊?”他捏着衣角,踌躇地问起自己念了一路的事。


    “我?”她葡萄似的黑润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听起来有点不乐意,“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先介绍自己的名字不是最基本的礼貌么?你叫什么?”


    “我”许星淼唇瓣翕动,忸怩了半天,还是没敢说,“我不想说”


    他不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间点,唯独不能在这个时间点告诉她。


    这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窝窝囊囊的被揍了一顿,才把脸擦干净,但露出来的脸也算不上多漂亮,身子还圆滚滚的,他不想把名字告诉她,不想让‘许星淼’这个名字以这样狼狈不堪的形象存在于她的记忆力。


    “对不起。”他闷闷道。


    “啊?”云听夏有些不满,“不想说自己的名字,那干嘛要问我名字啊?”


    他吞吞吐吐:“就是很想知道啊”


    云听夏皱了皱鼻子,嘴里切了一声,伸手又拿了个鸡块塞进嘴里。


    听到她貌似很不耐的语气,许星淼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藏到桌子下面。


    “云听夏。”


    就在他思考怎样才能打散她的郁气时,女生含含糊糊地开口,“云朵的云,听见的听,夏天的夏。”


    “看在你请我吃了那么多东西的份上,没礼貌就没礼貌一点吧。”她歪着头,又问他,“你真不吃啊?”


    许星淼在心里默写着她的名字,闻言摇了摇头。


    “咕~”


    不太美妙的声音从他肚子里传了出来。


    才拒绝进食的许星淼顿时又臊得满脸通红,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云听夏擦了擦手,去柜台和服务员姐姐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又端来个餐盘,上面是四个蛋挞,“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变得开心了。”


    她把蛋挞推在他面前,“喏,请你吃别嫌少啊,我今天的零花钱就够买四个。”


    许星淼傻愣愣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觉得喉咙里堵得慌,让他有点想咳嗽。


    “这个也不吃?”她露出有些郁闷的表情。


    许星淼摇摇头,终于拿了一个蛋挞,缓慢地塞进嘴里,咀嚼着,酥酥的外皮和嫩滑香甜的内陷一同把那种想要咳嗽的痒意压了下去。


    他吸了吸鼻子,鼻腔涌起一股酸楚的涩意,紧接着是眼眶的一片潮意。


    云听夏看着他突然哭出来,惊慌失措地给他递纸巾,“喂,不是被打的时候不哭这时候怎么还哭了?你的痛延迟这么久吗?”


    “别哭了,不然别人看到了以为我欺负你了怎么办?!”


    “对不起”


    他也不想这么矫情,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但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唉,算了算了。”见哄不住他,云听夏干脆随他了,“哭吧,能心里好受点也行唉,现在的小学生也真是的,怎么能两个欺负你一个呢”


    许星淼哭得更伤心了,“我不是小学生”


    云听夏:“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回忆到这里,许星淼一脸惆怅,“她到现在估计都还以为自己帮的是个小学生吧。”


    崔世荣毫无同情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顾雪照则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难怪你能念她这么多年呢,在那种被围攻的情况下,本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突然有个女生从天而降拯救了你,后面还为了能让你心情好一点,用所有的零花钱买蛋挞给你吃确实很难让人不心动啊。”


    “不,你还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点。”崔世荣敛起笑容,竖起一根手指,“那就是云听夏长得漂亮啊,能够让人一眼就能记住。”


    “如果当时帮了你的女生长得普普通通,你真的能记住这么久么?”他语气淡淡,问题却一针见血。


    被这样质问的许星淼望着远处的天际,目露茫然,“我也不知道,毕竟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长那个样子了啊。”


    “我也没想过她如果长别的样子我会怎么怎么样。”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但我一开始想去认识她,不是奔着谈恋爱去的,我就是我就是有点好奇,她会不会认出我,如果能认出来,她会不会露出惊讶又欣慰的表情。”


    “就是那种——啊,原来当时看起来那么糟糕的小男生,现在也变得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了。”


    他说着说着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用手搓了搓脸,“好像王婆卖瓜哦。”


    崔世荣:“那你后来怎么喜欢上她了?”


    顾雪照觉得干听着有点不得劲,干脆进房间拿了包薯片撕开。


    “对啊,继续说啊。”他边吃边听。


    许星淼:“”


    许星淼:“这种事情有必要告诉你们吗?不觉得你们有点太八卦了吗?!”


    “八卦是人的天性。”崔世荣拿了几片薯片塞进嘴里咔呲咔呲,口齿不清道,“而且作为你最好的兄弟,我们也想多为你的爱情事业添砖加瓦嘛,你说出来,我们说不定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和你们说能有什么用?”许星淼投向他们的视线里满是鄙夷。


    崔世荣一下就坐不住了,“你看不起谁呢?知不知道曾经在你忙着上课的时候我还给你打过一把高端局啊?那个绿茶男说话都弯弯绕绕的,你知道我为了能防住他说过多少恶心的话么?”


    他越想越气,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许星淼捂住脑门,被他骂得一头雾水,“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句话都没听懂。


    “唉!”崔世荣锤了一下栏杆,做出一副迫不得已只能坦白的隐忍模样,“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想当初”


    他将当时在绿植社和辛蔚的种种交锋娓娓道来,言辞恳切,抑扬顿挫,把许星淼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的假的啊,还有过这样的事吗?”他讶然道。


    崔世荣铿锵有力道,“当然!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你吗?!”


    他当然没骗人,只是将事情的经过进行了一点点的艺术加工而已。


    许星淼信了,怅然若失道,“她真的好受欢迎啊”


    但还没等另外两人出声安慰,他的眼神又坚定起来,“但是她这么好这么优秀,被那么多人喜欢也是应该的,不喜欢她的才是没品!”


    崔世荣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喜欢她的人有没有品我不知道,但胆子确实是大。”


    “什么意思啊?”顾雪照吃完那包薯片,又剥了个橘子,这次的橘子很甜,他就自己吃了。


    “云听夏,你不觉得她看起来就很不好惹吗?”崔世荣认真地说,“我现在都还记得我们社团第一次团建的时候,她把几个男的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


    依稀记得那次团建他们去了一个农家乐,大家一起处理食材搞烧烤,后来吃的时候,有两个学长一直在嘲笑一个大一的男生吃得太斯文了,又因为他长得秀气,还说他娘娘腔,笑声越来越大,社长出声制止也没用。


    云听夏坐得离他们挺近的,后来实在是被烦得不行了,抡起旁边的一个空矿泉水瓶就朝他们扔了过去。


    “有完没完啊一直又笑又叫的!你们是尖叫鸡吗就知道打鸣?这里一片都只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自己吃那么埋汰,让人看了都反胃,还说别人细嚼慢咽是娘娘腔,你们不会觉得自己很有男子气概吧?”


    “和这种人坐在一起真是倒胃口得很,下次这种团建别喊我来了!”


    最后一句她是和社长说的,她对团建不感兴趣,本来都在群里说不去了的,是后面社长特意私聊她,她才去了的。


    “她当时还骂了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但那几个男的被骂以后那个表情。”崔世荣当时看热闹看得飞起,现在回想起来还乐得不行,“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崔世荣的神色倏的一变,欲言又止道,“哦,我想起来了。”


    “那个被云听夏解围的男的好像就是辛蔚来着”


    许星淼:


    突然有一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感觉。


    顾雪照张了张嘴,“哇哦——”


    “但是!这不正说明她是一个超有正义感的人么!”许星淼重新振奋起来。


    崔世荣不想说风凉话,但是,“我觉得她可能就是觉得那几个男的打扰她吃烧烤了。”


    毕竟她一开始听到几个男生贬低辛蔚的时候也只是看了他们几眼,是后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她才出声呵斥他们。


    “论迹不论心,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起码后来那些男生没再对辛蔚指指点点了不是么?”许星淼在心里将他和辛蔚遇到的事比对了一下,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她当时可是为了我和两个人打架诶,后面还请我吃了蛋挞,她肯定更在意我!”


    “你们都不知道她有多勇敢多帅气!”


    崔世荣切了一声,凉凉道,“说得那么厉害,不也一样挨揍了?本质上还是菜鸡互啄,又不是什么压倒性的胜利。”


    “可是她就是很厉害啊!最后也赢了的,中间是怎样的过程重要吗?”许星淼顿了一下,眼中迸发出更为灼热的光彩,“过程也好,结果也罢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重新回到那个巷子的那一刻,她真正降临在我生命的那一刻”


    “在那个瞬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眸里似是闪耀着群星,又像是翻涌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坚定的声音裹含着无法言说的郑重——


    “她是我的英雄。”


    第三十六章


    又是一年开学季。


    云听夏升上了大二, 终于也能被刚进来的新生们叫一声学姐了——


    虽然这算不上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的天呐”


    彼时的云听夏站在一条长龙后,和付蓉一起等着打饭,排在前面的人一眼望去全都穿着军训服, 萦绕在食堂上空的饭菜香气里也混进了这些人的汗味儿。


    “这么多人突然觉得也没那么饿了。”云听夏摸了摸肚子, 觉得过俩小时再来打饭也不是不行。


    还没来得及见识学妹们的软萌,就先一步见识到了这些人跑食堂抢饭的能力。


    “或者去后街买点吃的?但是应该也有很多人。”付蓉也被这队伍的长度惊道了,不禁纳罕道,“上次排队打饭还是我们军训的时候。”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她摇头晃脑地感叹着,见云听夏还待在原地不动, 不禁心生疑惑, “所以你还要在这排队吗?不去后街吃?”


    云听夏满脸痛苦, “因为我真的很想吃食堂的这家卤粉啊!后街的都没这家好吃。”


    付蓉:“那继续排队吧, 等吧。”


    开学第一天,云听夏吃够了教训, 决定接下来的日子都和军训新生错开饭点。


    而在不久后, 在看完了这学期的课表,云听夏脸上的痛苦又被加深了一层。


    “这么多课”


    别说没那个精力再去打工, 她都快活不起了,实在难以想象按照这个课表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以后她会憔悴成什么样子。


    另外几个室友也缓缓躺在了床上,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专业课剧增的残酷现实。


    “这破审计你就学吧,一学一个不吱声!”


    “如果我睡一觉就能重生回填志愿的那天就好了,这次我绝对不选风景园林!”


    付蓉听着她天真的发言,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喷出来,“咳, 别痴心妄想了,干一行恨一行, 你学了别的专业还是会后悔的。”


    云听夏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莫名其妙发一笔横财呢?从现在开始买彩票还来得及吗?!”


    “彩票我已经不指望了。”园林室友沧桑道,“上次和朋友一起去买彩票,我亏了八十,她中了两百凭什么啊?!”


    她声嘶力竭道,“别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但凭什么她都能中啊!还是两百块!”


    “没必要破防,这种财运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付蓉爬上床,安详地闭上双眼,老神在在道,“而且彩票嘛,中大奖的本来就是极少数所以我做梦一般都梦家里拆迁的!”


    “”


    大半夜的,一寝室的人都做起了白日梦-


    适应了一段时间新课表后,新生们的军训也接近尾声。


    正式结束的那天,云听夏和付蓉抱着书路过一片操场,正好看到有几个班在告别教官,有不少人还哭了出来,整个操场都弥漫着一股离别的愁绪。


    云听夏本来上课上得都有点神志不清了,看到这一幕幕,顿时被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脑中的瞌睡虫都飞了大半。


    “这一届的大一是这种画风吗?”付蓉抹了把脸,神色复杂,“我当时巴不得教官早点走呢,每天被.操.练得累死了,终于盼到他走了,我开心得都想放鞭炮。”


    云听夏打着哈欠,“可能他们的教官确实人很好吧唉,困死了,这一天天的,这课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上完课还不算完,为了能快速上手剪辑,两人在回到寝室后,又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某站的剪辑教程,边看边操作着学。


    都说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云听夏为了能有足够的动力去学剪辑,特意追了几部最新出的番且找到了自己喜欢的cp,从此学习剪辑的目标就是为了能产出小情侣们甜甜蜜蜜的视频。


    “谁懂啊,我最开始学画画就是为了产出cp涩图。”付蓉一边剪视频一边泪流满面,“没想到现在学剪辑也要套这么一层巧克力味的外壳了,不然我看到pr就想吐啊!”


    云听夏眯着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一片花花绿绿,咋舌道,“眼睛都要看花了,我觉得我近视也是迟早的事了。”


    “呵。”付蓉取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别说了,我平等地嫉妒每一个视力好的人。”


    “唉。”


    两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寝室里很快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敲击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如此忙活了一周后,云听夏终于捣鼓出了一条两分钟的她还算满意的视频,给付蓉掌了掌眼,她也觉得看下去还算流畅,调色和配乐都还蛮适配


    至于逻辑和镜头节奏这些东西对于她们这些初学者来说还为时过早,云听夏至今理解起这些还觉得有点抽象,只能先置之不理,能熟练软件操作就算成功。


    把剪辑作业交了上去,云听夏这天晚上终于睡了个好觉,然后在第二天上完课吃完饭以后,又赶场子似的去参加了社团招新的活动。


    “唉,我们社团原来有三分之一的成员是上一届大四的学姐学长,现在他们毕业了,我们社团群里一下就空了。”社长一边叹气一边把传单分给几个社员,“我们社团的未来就看你们了!一定要多忽悠不,多招揽几个学妹们进来好吗?”


    云听夏看了眼传单,挑眉,“这些花花草草谁画的啊?好有童趣。”


    社长捂脸:“我画的本来想找你帮忙的,但是刚好看到你在朋友圈发癫说忙的要死,我就不好意思找你。”


    “然后我就自己上了呜呜呜我也知道我画得好幼稚但是我的水平就只到这儿了!”


    “没啊,画得很可爱啊。”云听夏从头看到尾,将传单整理整齐,“反正我们社团是绿植社,又不是绘画社。”


    她站起身,“那我也发传单去。”


    “不不不,你不用去!”社长按住她的肩让她坐下,语重心长道,“你坐这儿就行,有人来了你就把报名表递过去,这就是你今天全部的工作了。”


    云听夏:“好吧。”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风扇对着脸吹,看了看左边书法社的摊位,那桌子底下全是给新生准备的小零食礼袋,再一看右边的纸艺社,社员们正手指翻飞地折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分发给围过来的学妹学弟


    相较之下,他们绿植社还真是平平无奇,好像没什么核心竞争力啊。


    听到云听夏的如此吐槽,社长两指夹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沉声道:“把好像去掉,我们社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竞争力可言啊!”


    听得一个学姐满脸无语,“那你作为社长,还不搞点幺蛾子出来让我们社团变得更醒目?不然哪有新生会注意到我们这里啊?”


    “别这么说,我也是做了一点点努力的。”社长转向某个方向极目远眺,欢呼一声,“哦豁,来了。”


    一众社员不明觉厉,“什么?”


    直到几人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是辛蔚拉着一小推车的盆栽过来了。


    “”


    云听夏从桌子底下捞了一瓶矿泉水出来,等拖着小推车的人走过来,扔给了他。


    “所以这些花和多肉,就是你准备的让我们社团变得更醒目的道具吗?”


    只见那小推车上,有大一半被憨态可掬,每盆就拳头大小的多肉占领着,另一小部分则是开得正烂漫的蓝雪花和金鱼草。


    “有人来报名就领走一盆植物咯,也算是入我们社团的一点小小福利了。”社长厚着脸皮去隔壁书法社蹭来了几个零食小礼包,把里面的糖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分,“来,吃糖吃糖。”


    云听夏捧着她塞来的几颗软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社长去挑了两盆最小的多肉送到了隔壁书法社。


    对上社员们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哈哈干笑几声,“礼尚往来嘛,礼尚往来。”


    “你你这个社交能力我是服的。”云听夏撕开一颗软糖塞进嘴里,再看向那些多肉时,又有些不解,“但是我们社团种了那么多的多肉吗?”


    “没有。”


    替她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帮忙拉来小推车的辛蔚,他汗涔涔的,拎着云听夏给的矿泉水站在一边,“有一半是外面买来的。”


    他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了几口,看了眼摆满了宣传单和报名表的桌子,朝云听夏微微俯身,不好意思地说,“你带了纸巾吗?”


    云听夏哦哦几声,连忙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他,然后举着小风扇对向他的脸。


    辛蔚感受着阵阵凉爽的风,惬意地眯了眯眼睛,“谢谢。”


    然后抽出纸巾慢吞吞地擦脸。


    期间有新生过来询问入社事宜,社长像是见到了希望的曙光,热情地给他们介绍着他们社团的各种超好福利,云听夏见来了工作,直接把风扇塞给辛蔚让他自己拿着吹,然后指导新生报名表该怎么填。


    “标红色星号的是必填的,其他的可以不填。”


    “团建吗?我们社团很少团建的,就算有,也可以不去,不强制的。”


    “退社也不麻烦,写八百字申请给社长就行。”


    社长也在一旁搭腔,“对,我们社团就是很随便的,随便就能进,也随便就能出,不像别的那些社团,想退个社还要手写五千一万字的申请啧啧,我们社团都不用手写的,你去网上复制一段话打印出来就行。”


    说完这段话后,凑过来的新生们隐隐有所触动,主动要申请表的人变得更多了。


    越来越多的热源贴了过来,云听夏表面装着一副可靠学姐的样子回收他们填好的申请表,实际心里暗暗叫苦。


    热死了热死了!


    倏的,一阵舒缓的风徐徐送来令人舒爽的凉意,同样吹平了她紧锁的眉头。


    她侧过脸,是辛蔚将风扇又对准了她。


    “你不吹了吗?”


    他摇摇头,“你看起来比我更热,而且这风扇本来就是你的,就该吹你啊。”


    云听夏没逞强,丧着脸叹息一声,“确实超热的想吃冰棍了。”


    等招新结束就去买好了。


    “学姐,我这张也填好了。”一个寸头的男生将表递过来,面上带着腼腆的笑意,“那个请问可以加一下学姐的微信吗?如果我之后在新的学习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吗?”


    云听夏从一堆申请表里抬起头来,满头问号,“啊?问我?我也才大二啊,你问的我不一定懂但是等入了我们社团就可以进我们的群了,到时候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发在群里,集思广益嘛,我们肯定都会帮你的。”


    寸头男生张了张嘴,看起来很局促但还是不依不饶,“这样嘛是填了表就一定能入社吗?如果我不能加入呃,真的没机会加一下学姐的联系方式吗?”


    辛蔚适时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自己的好友二维码,“你可以加我的,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问我,这个学姐比较宅,对学校的了解也没有那么多。”


    “对,就是这样。”云听夏擦了擦额角的汗,对他说,“你加学长的吧,他比较懂。”


    男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扯起一个礼貌的微笑,扫了辛蔚的二维码。


    “谢谢学长。”


    他走后,这一波人也填好表陆陆续续离开了,没一会儿这里又只剩下社团的内部人员。


    云听夏揉了揉笑僵的脸,从那一小沓申请表里把那个寸头男生的找了出来,用水性笔在上面打了一个叉,对着社长说,“这个不要啊。”


    社长懒懒地掀起眼帘看了那张表一眼,“嗯。”


    几人稍作休息,没一会儿,迎来了收到传单的第二波新生


    晚夏黄昏,夕阳斜斜辉映,社团的展示牌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又送走一波新生的社员们懒懒散散的或坐或站,静待暮色的降临。


    云听夏嫌无聊,拿了盆多肉放在面前给它拍照,“好像新生里没多少人喜欢你准备的礼物啊,社长。”


    本来她还担心这么点不够给人家分,结果根本没多少人愿意要这些小东西嘛。


    “不要就不要咯,不要到时候放活动室一起养。”社长伸着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你喜欢那个?你喜欢就拿去寝室养好了。”


    云听夏无可无不可地说,“再说吧这个多肉叫什么名字来着?”


    “熊童子。”辛蔚倾身过来,指着它们的叶片,笑着说,“很像熊爪不是么?”


    云听夏换了个角度去看,睁大了眼睛,“确实诶,好可爱,难怪叫这个名字。”


    “这些爪子晒得越久就会变得更红。”他用手指点了点那些火红的爪尖,又提醒道,“但是夏天太热了,所以早上拿出来晒一晒就好,中午和下午就需要遮阴了。”


    云听夏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些养护知识在网上都能找得到,但不能不感激辛蔚的一番好意。


    “谢谢,我记住了。”


    她侧过脸,见他手上还拿着她的风扇对着她吹,恍然道,“我都把这个忘了,居然还在你手上。”


    她带着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让他把风扇放桌子上,“这个可以摇头的,你可以坐过来一点我们一起吹。”


    不过这么小的风扇,就算调到最大一档,风力也是极为有限的。


    云听夏还是觉得很热,两眼发蒙地盯着宿舍楼的方向,“想回寝室吹空调了,想吃冰棍”


    不知道是不是对吃冰的执念太深,话音才落,她的鼻尖就感受到一滴冰凉的触感,极快地扩散着,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什么——”


    她下意识抬起头,什么都没看到,又猛的转过身,就见许星淼拿着个冰棍朝她晃晃,笑容问道:


    “是谁想吃冰棍呀?”


    他说话时尾音带着轻快的上扬,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哄着小孩儿。


    云听夏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来了?”


    “我们社团也在招新啊,我刚发完传单,听阿荣说你在这儿坐着,我就和他去买了点冰棍还有冰淇凌。”他把手上的这支冰棍往前送了送,问她,“这个是葡萄味的,要吃吗?不想吃的话阿荣那里还有别的。”


    在他说话的空档,那边的崔世荣已经在分发袋子里的冰棍了。


    “一个一个来啊,大家都有份的啊!”


    “诶那个谁!别想一个人吃俩!”


    “等分完了有多余的你到时候再来拿呗”


    云听夏收回目光,将他手里的冰棍接过,“谢啦,我吃这个就行。”


    但话又说回来——


    “你怎么又一声不吭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很吓人的。”她咬了一小口冰棍,独属于葡萄的酸甜清香随着嚼碎的冰渣子一同在舌尖融化成沁人的凉意。


    “我没想吓你啊。”许星淼说这话时,眼神不住的往辛蔚身上瞄,意味不明道,“是你一直在和”他停顿了一下,在和辛蔚对上眼神的那一刻,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和这位同学一直聊天,好专注的,所以才没有注意到我走过来。”


    云听夏语塞,她当时确实是在和辛蔚说话来着所以确实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了个人吗?


    算了,也不是很重要。


    许星淼这时又问辛蔚,“你不去拿冰棍吗?看起来你很热的样子,一直在和小夏抢那个小风扇的风。”


    云听夏呛了一下,“什么叫抢”


    辛蔚唇角翘起,声音轻柔地解释道,“是她怕我热,为了让我能吹到更多的风所以特意让我坐过来一点的。”


    许星淼眨了眨眼睛,“是吗?”


    在辛蔚眉眼弯弯地点头表示肯定后,他立刻扬起手朝崔世荣挥了挥,大声唤他,“阿荣——”


    被叫到的青年满头大汗地走过来,有些不耐的神色在看到辛蔚后倏的一扫而空,“是辛同学啊!你还没有拿冰棍是不是?你想吃什么口味我给你拿!”


    他异常热情的态度让辛蔚本能的有些抗拒,连忙招手,“我就不用”


    话还没说完,就被崔世荣一脸不赞同地打断,“怎么能不用呢?你们招新这么辛苦,这么热的天坐在这外面,吃个冰棍怎么了?还是说你对我这个人有意见所以才不想收我的东西?”


    “怎么会?”辛蔚一时无言以对,正想着该如何推辞,就听云听夏不解地出声,“你是感冒了所以才不想吃冰?”


    “不是。”


    辛蔚笑了笑,盛情难却之下只好点头,“好吧,谢谢你的冰棍。”


    崔世荣扬起得逞似的笑容,“好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口味吗?”


    辛蔚:“没有。”


    许星淼立刻凑到崔世荣身边扯开装冰棍的袋子,在里面寻觅起来,“那我给你拿一个吧有了!这个绿茶啊不,抹茶味的冰棍看起来就很好吃啊!”


    崔世荣也是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是啊!这个口味的冰棍茶味很浓,吃起来满口清香,很适合你啊!”


    辛蔚:“”


    我谢谢你们。


    第三十七章


    辛蔚动作僵硬地接过那根抹茶味的冰棍, 脸上的笑也像是被冻僵了,“谢谢。”


    “客气什么!”崔世荣拎着袋子又给别的社员发冰棍去了,临走前还随手拿了个巧乐兹脆筒扔给了许星淼。


    “你的是什么味的啊?”云听夏随口问道。


    许星淼看了眼, “哦, 哈密瓜。”


    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牙齿被冰得有些发软,连带着说话也有点含混不清,“你最近还忙着做那个剪辑作业吗?”


    “哦,那个啊,已经交上去了。”


    云听夏看向他被风微微吹起的衣摆, 见他T恤外面居然还搭了个半袖的开衫, 有些佩服, “你真是不怕热啊。”


    他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 “反正平时都待在空调房里啊,不会很热的。”


    紧接着, 他的眼珠微微转向另一个方向, “而且这个同学明显更不怕热吧,居然还穿着长袖。”


    ‘这个同学’说的当然是辛蔚, 他也是大热天的穿着一件薄卫衣,在一众短袖里格格不入。


    “人家有名字的。”云听夏听他一直用这个同学那个同学的代称,终于受不了了,“他叫辛蔚,你们上次不是见过么?”


    “是见过,但是没有交换过名字啊。”许星淼理直气壮地说道,“他肯定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对吧?”


    辛蔚面色古怪地摇头,“我知道。”


    他没再多解释, 边吃冰棍,边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云听夏有些不明所以,咬着冰棍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吹风。


    许星淼跟在云听夏后头,露出羞愧又有点委屈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她,“他是不是生气了?我刚刚是说错什么让他不高兴了吗?我我也没说什么啊。”


    “没有吧。”云听夏下意识望向辛蔚,见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被冒犯的愠怒,便说,“哪有这么容易生气啊,你别想太多。”


    许星淼不置可否,一手撑在桌上,俯着身子眼巴巴地盯着云听夏看。


    “别对着我装可怜,你惹的又不是我。”云听夏哭笑不得,手动把许星淼转向她的脑袋推到另一边,“别看着我,热死了。”


    本来就热,被人用这么炙热的眼神盯梢着,就更热了。


    她将脸凑到风扇前,冰棍上萦绕的冷气也被风吹向她的脸,凉丝丝的。


    “你不回你们骑行社的摊位,还赖我们这儿不走是什么意思?”她笑眯眯地问,声音被风吹散,波浪一样起伏着。


    说话的空隙,身旁的空椅传来轻微声响,是辛蔚回来了。


    她正要把脑袋从风扇前收回来,就听辛蔚说,“你吹吧,我现在没那么热,本来就是你的风扇,不用特意这么迁就我的。”


    行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云听夏泰然自得地趴在桌上,迎着舒爽的风,嘴里是冰凉甜滋滋的冰棍好像也没有热得那么难受了。


    安静了须臾,站在她旁边吃脆筒的许星淼又开口把话题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既然你不用忙着做剪辑作业了,晚上我是不是可以给你发信息了?”


    他的眉眼又因为沮丧而耷拉下来,“前几天给你发完消息,我熬到十一点就困得不行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才看到你回了我,对不起啊,你当时是不是还在等我回你啊?”


    “啊,那个啊”听他提起这件事,云听夏有点心虚,“我忙起来看到消息就容易用意念回复,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是半夜了下次你到点睡就行,不用专门等我回信息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许星淼不赞同地皱了皱鼻子,“看到你回信息我才能安心睡着嘛,不然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云听夏闻言一怔,牙齿陷进软下来的冰块里没再用力咬下,牙根被冻得一哆嗦,脸颊却在升温。


    她很慢的将视线转向许星淼,在说出那样肉麻的话以后,这人却脸不红心不跳的,若无其事地啃着脆筒,嘴里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


    真是搞不懂这人的害羞开关在哪里,有时候明明没发生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他却臊得满脸通红,这时候说出这么让人难为情的事,他却好像只是随口评价了一嘴今天的天气如何。


    “那我下次看到了尽量早点回嘛。”


    “嗯!”


    社团招新结束后,众人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回了活动室,而后社长大手一挥,说要请大家去吃烧烤。


    “真的假的啊?”一个学姐笑着说,“突然这么大方,不会是打算挪用社团经费请我们吃吧?”


    “怎么可能!”社长平白被污了清白,气得直接跳到学姐身上压住她,“我暑假去实习了,有工资的好不好!请你们吃顿烧烤绰绰有余!”


    众人立马欢呼起来——“社长大气!”


    云听夏也是精神一震,“烧烤!”


    许星淼笑着问她,“你要去吗?”


    “肯定啊,不吃白不吃。”云听夏慢腾腾地伸了个懒腰,话锋一转,“所以你还不回去吗?你又不是我们社团的。”


    恰是这时,社长也指着许星淼这个生面孔嚷嚷起来,“你!对,说的就是你,你不是我们这里的吧?外人我可不请客。”


    许星淼被特意指出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我自己吃的自己买单。”


    “诶——?”社长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和云听夏的身上转悠了一圈,很想笑,但还是装出铁面无私的样子,“不行啊,我们社团内部的聚餐怎么能带外人呢除非你是社员家属咯,是家属就可以被带着一起去,所以你是吗?”


    听到这话,许星淼反射性地看向云听夏,后者却不给面子地迅速低下头看手机。


    “哎,不知道付蓉她们要不要吃夜宵,等会儿顺便给她们打包回去好了。”她捏着手机打字,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许星淼沉默住了,转而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一直在偷笑的崔世荣身上。


    “我应该算是崔世荣的家属吧?”


    “啊?”


    无端被点到名字的崔世荣应声抬头,没想到还能波及到自己。


    面对社长投来的询问的眼神,他倒是有心否认,然后一对上许星淼如有实质的目光,他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咳,没错,他是我的异姓兄弟,挚友亲朋啊!”


    他对社长露出一个略有些谄媚的笑,“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带他一起去呗!”


    社长立刻失望地切了一声,目露嫌弃,“还给你面子,你把你那头黄毛染成红的我说不定还能给你点面子”


    随即又看向许星淼,眼中的嫌弃之意更重了,“搞了半天你什么名分都没有啊,真是不中用。”


    许星淼在她的数落下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好在经历了这样一番言语上的‘羞辱’以后,社长终于松了口风,“行了,一起去吧,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我请得起!”


    她揽着一个学姐的肩往学校后门走,边走边嘀咕,“还好今天来招新的也就那么几个,不然这种大话我都不敢说的。”


    学姐笑嘻嘻地掐她脸颊,“那看来你去实习赚的工资还不够多啊。”


    “别说了,挣点窝囊费不容易!”社长痛哭流涕了。


    缀在小团体的最后,云听夏结束和室友的聊天,把手机塞回兜里,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许星淼寒暄,“到了晚上就凉快了好多哦,风吹着也舒服。”


    许星淼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小声地控诉着她,“好过分哦,明明刚刚还那样无视了我,现在又若无其事的和我说话。”


    云听夏迎着他不满又莫名气馁的注视直视起他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什么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星淼原本垂着的眼睛一下就睁得圆溜溜的,显然是没料到她这时候还在装傻,但是就如他们社长所说,他现在确实没名没分的,实在没资格也没立场说这些。


    “好吧”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加低迷和丧气了,接受了现实,更近乎自暴自弃地说,“好吧,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和你又没关系,是我在胡言乱语”


    云听夏:“”


    本意只是想逗一下这人而已,但现在看来好像是起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反作用。


    好在没一会儿几人就走到了后街一个味道还不错的烧烤店,在闻到阵阵辛辣的香气以后,就算云听夏还没想到合适的措辞出口哄他,他自己也已经调理好了,眉眼舒展着,鼻尖耸动着,露出了松快的笑容。


    云听夏不禁感叹,果然美食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啊-


    烧烤店里已经没有空座了,几人看了眼店外的那些桌子,反正离马路也远,吃不到太多车尾气,正好桌子都挺大的能坐下他们所有人,所以也无所谓了。


    “在外面吹吹风也挺好的。”社长拿着张菜单在上面大刀阔斧地画着圈,然后嚷嚷着,“要不要喝啤酒?烧烤和冰啤酒最配了!”


    问了一圈都没人反对,她就点了半打啤酒,还有碳酸饮料和果汁,“反正你们爱喝什么就喝什么吧,喝不完拿回去再喝,别浪费就行。”


    这可都是她的血汗钱啊!可不能浪费了!


    云听夏一左一右分别坐着许星淼和辛蔚,他俩一坐下就拿着纸巾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桌子,托他们的福,云听夏面前的那一部分被连带着擦得锃亮,还不用自己动手了。


    等他们停手后,她才拆开餐具烫了烫。


    几分钟后,一盆火红的小龙虾率先被端上了桌,紧随其后的是他们的饮料。


    社长说出来吃烧烤,真的就是很单纯的吃烧烤,也没想为了活跃气氛组织他们聊天或者玩游戏,大家各吃各的,和身旁的人聊着天笑笑闹闹。


    云听夏给自己倒了杯啤酒,白色泡沫飞速满溢出来,看得许星淼大惊失色,“你要喝酒?”


    她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么大的反应,“我们都成年了啊,喝酒很正常吧?”


    她扬了扬手里的酒瓶,“你要么?”


    许星淼皱起眉头,一时犯了踌躇。


    就在他举棋不定间,云听夏听他旁边的崔世荣笑着揭短,“他一喝酒就上脸,看起来很好笑的,所以平时都不喝。”


    “是吗?”云听夏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啤酒,半信半疑道,“什么叫看起来很好笑啊?”


    许星淼捂住脸,不是很想解释,“就是脸和脖子都通红的那种所以我一般不喝,不然会被他们笑话。”


    云听夏想象了一下,也有点想笑了,“那你还是喝汽水和果汁好了。”


    虽然她有点想看他喝酒后红通通的样子。


    社长点的烧烤依次上桌,很快就把那一桌子摆满了,其中云听夏最喜欢吃的是烤蔬菜和烤肉,对小龙虾并不热衷,甚至都没去夹。


    “你也对小龙虾过敏么?”辛蔚见她唯独绕过那一盆小龙虾,有些疑惑。


    “懒得剥而已等等”云听夏脸色微变,诧异地看向他,“也?”


    “你小龙虾过敏啊?”


    “嗯。”


    辛蔚神色淡淡,并不把这当回事的样子,“我看你不吃,以为你也不能吃呢。”


    “原来如此”云听夏干笑两声,小声道,“我倒是能吃,就是嫌吃起来麻烦。”


    她举起酒杯喝了几口,配着烧烤当下酒菜,没一会儿酒杯就空了。


    那点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酒精含量不足以让她陷入醺醺然,哪怕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神始终是清明的,脸都没怎么红。


    不多时,忽见身侧的人缓慢推过来一个干净的瓷盘,上面堆着剥干净了的小龙虾,冒着小小的尖。


    “给你。”


    许星淼扯下一次性手套,笑眼弯弯带着邀功的意味,“这么吃就不麻烦了吧?”


    云听夏愣愣地看着她,抵抗着酒精侵蚀的大脑霎时罢了工,思维的齿轮停止转动。


    “你不吃吗?”她从几分钟前就看到他一直在专心剥小龙虾,剥好了也不吃,就放在那儿,还以为他是想攒够了再一起吃个爽呢,结果居然是给她剥的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吃,“你自己吃吧,忙活了这么久呢。”


    “是啊。”


    两人的轻声交谈插.入了第三人的声音,是幸蔚在附和云听夏的话,“你剥的还是自己吃了吧,那些肉都被你剥得坑坑洼洼的了,看也不好看,很影响食欲的。”


    他适时推来自己手边的盘子,摆放整齐的小龙虾被剥得很完整,个个肉厚饱满。


    “吃我的这个好了,正好我过敏,也不能吃。”


    许星淼看了看他盘子里的小龙虾,又看了看自己的,对比有些残忍,他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的更好。


    他顿时沮丧地垂下了肩膀,把自己的盘子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是我手太笨了,剥个小龙虾都剥得那么难看看着很倒胃口吧?难怪你不愿意吃我的。”


    “跟卖相没关系啊,但是你辛苦剥了这么久,让我最后摘了桃子,你不是白忙活一场么?自己都没怎么吃”


    她推拒了这个,对辛蔚的那一盘却有点头大。


    辛蔚看出她的为难,紧抿着唇别过了脸,“我反正是不能吃的,这个给你了,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放着也没关系,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云听夏:“”怎么可能没有心理负担啊!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有股醉意升上来了。


    许星淼默默地看着辛蔚,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沾上的油污,突然转身在挂在椅背的包里摸索着什么,没一会儿,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个给你。”他直勾勾地看着辛蔚。


    后者看了眼他推过来的东西,是一盒润喉糖,有些不解地蹙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许星淼歪了一下脑袋,故意睁圆了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无辜,但那股子不怀好意的狡黠,还是争先恐后的从他泛笑的眉梢眼角里溢了出来。


    “我听你好像一直在夹着嗓子说话诶,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给出去的润喉糖,澄澈的眼神很轻易的就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


    “这个润喉糖效果很好的,给你吃。”


    “希望你嗓子快点好起来,然后能正常说话。”


    他这话说完后,云听夏只感觉周身倏然一静,空气的流速都滞缓起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除了他们三个,应该没有第四个人听到他的话,但云听夏还是感觉到如芒在背,好像有另外的人盯着她看似的,令人不自在极了。


    辛蔚神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不疾不徐的将他的润喉糖退了回去,“我的喉咙没有不舒服。”


    “也没有夹着嗓子说话,只是因为我声音比较小,所以听起来让你误会了吧。”他弯起眼睛,看向许星淼的眼神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总之,多谢你的关心。”


    两人四目相接,谁也没移开视线。


    夹在他们中间的云听夏如坐针毡,酒后的脑子却没法快速转动想出解围的点子。


    好在没一会儿,许星淼就先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用恳求的语气说道,“那我剥的虾你还吃吗?吃吧吃吧,哪怕一个也行。”


    辛蔚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水润的眼睛里也写着相似的请求。


    云听夏竖起手掌将两人隔开,面无表情,说出的话近乎自暴自弃,“吃,我都吃,反正我都能吃得下。”


    无所谓,唯独她的饭量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失望。


    第三十八章


    寝室里。


    国庆长假在即, 抢到回家高铁票的两个室友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着行李。


    付蓉原先觉得才结束了暑假,没必要再回家一趟,所以就没买票, 但是一看寝室要空, 就觉得假期自己一个人待在寝室会很孤单了。


    “唉,就留我一个人啊。”


    云听夏洗完澡出来听到这话,随口建议,“你要不然去我家住几天?正好我妈出差还没回来,我俩一起做个伴也好。”


    “那多不好意思啊”付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沉默两秒后确认道, “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云听夏整理着头发,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付蓉的犹豫, “我妈去的新加坡, 后面还要转去墨尔本,没那么快回来。”


    “哦哦, 那就好。”付蓉松了口气, 她对所有的长辈都有一种天然的畏惧,能不见当然最好, “不是,我这话不是对阿姨有意见啊,就是觉得长辈在我会不太自在。”


    “能理解,我也是这样的。”


    “话又说回来,阿姨工作还真是辛苦啊,飞这儿又飞那儿的。”


    “外贸人是这样子的”


    定好假期要去哪儿以后,付蓉也开始收拾衣服了, 等一放假,就能直接拎着行李走了。


    虽然当了一年多的室友, 但付蓉一直不知道云听夏具体住哪儿,直到这天跟着云听夏回到她住的小区,眼睛逐渐瞪大。


    “不是你住这地段,这楼盘,你还天天在我面前叫穷?!”付蓉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云听夏振振有词,“就是因为家里的钱都用来买这里的房子了,所以穷了嘛。”


    而且她也不是一开始就住这儿的,是后来妈妈收到了爸爸空难后的各种赔偿金和保险费,觉得这么一大笔钱放在银行亏了,但她又不敢拿去做别的投资,于是心一横,干脆把之前的房子卖了,拿着所有的钱买了现在的这个房子——这是当时她们能买得起的,相较之下性价比最高的房子了。


    事实证明妈妈做出的选择是相当正确的,几年过去,这个小区的房价年年攀高,她们现在住的这个价值比买的时候翻了一倍不止,到现在肖明珍还会时不时的重提旧事,得意于当年做下的决定。


    “这小区环境真好,等以后我家拆迁了,我也想在这儿买一套。”付蓉又开始异想天开了。


    但是拆迁么,谁不想。


    云听夏:“我外公外婆的住得挺偏的,要是他们那儿能拆迁就好了,反正到时候都是我的。”


    两人继续做之前在寝室没做完的白日梦,侃侃而谈着到了云听夏的家门口。


    “虽然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我还是感觉好紧张啊。”付蓉做了几个深呼吸,在玄关换好鞋以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


    云听夏笑她看起来像是来她家做贼了一样。


    “要喝点什么?”她打开冰箱,在里面巡视起来,“有椰汁和牛奶。”


    “我都行。”付蓉规规矩矩的在沙发做好,然后云听夏给她倒了杯牛奶,“去我房间看看我的谷子?”


    付蓉看起来太拘谨了,为了能让她放轻松一点,云听夏想出了这么个好点子。


    果然,付蓉一下子眼睛亮得像灯泡一样。


    “可以吗?!”


    “嗯,但是我食量很小的,所以你不要指望能看到那种半个房间都是谷子的盛况。”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自己房间推开了门。


    上次离开家的时候她把窗帘都合上了,这期间她妈妈也没进来打扫卫生,所以门后的房间是暗沉沉的。


    云听夏没想晒太阳,所以没拉开窗帘,只把房间的灯打开了。


    她的谷子集中摆放在她的书桌和收纳柜里,一眼看去是琳琅满目的一片。


    付蓉捂住胸口,像是有点呼吸困难,“哇,好久没进别人的房间了”


    云听夏看着她畏手畏脚的样子,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背,把她推了进去。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一进自己的房间就觉得有点困了,直奔自己的大床半躺在上面,感觉眼皮渐渐沉重。


    付蓉调整好了呼吸,像一只胆小的松鼠熟悉着新的环境,脚步很轻地踏入她的房间,欣赏痛柜的动作也透着谨小慎微的。


    她不知道云听夏开始犯困,所以总出声和她搭话。


    “这个吧唧你都有啊?你入坑时间好早”


    “这个棉花娃娃好可爱!”


    “这个!这个现在已经是海景谷了,我看某鱼上好多人想收都收不到呢。”


    “诶,桌上这个”


    她冷不丁看到桌上有个倒下来的相框,还以为是被不小心碰倒了,于是拿起来摆正,然后才看到了相片上的画面,恍然大悟,“哦哦,这个是你的全家福啊,我还以为是相框谷美呢”


    全家福。


    原本昏昏欲睡的云听夏一下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而这时,记起她家庭情况的付蓉也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将相框放下,“对不起对不起”


    她双手合十,像是下一秒就要给云听夏作个揖一样,看得云听夏哭笑不得。


    “没事的啊,又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她走到书桌前,把那个相框拿了起来。


    因为相框玻璃的部分长时间的被盖在桌上没有接触到空气,所以相片看起来还很清晰,倒是背面,攒了不少的灰尘,她一摸,沾了一手的灰。


    “太久没清理了,脏兮兮的。”她嫌弃的咦了一声,快速地抽了几张纸巾擦手擦相框。


    转眼一看付蓉还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她面色一松,又故作不满道,“喂,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容易因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高兴的人吗?早在带你来我房间的时候我就不在意这种东西了。”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付蓉,指着相片里的小女孩儿颇为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可爱?哈哈哈哈——我好不要脸。”


    付蓉看她真的不在意,也没什么顾忌地笑起来,“好自恋!但你小时候确实可爱又漂亮啊。”


    她看向那张照片,微微泛黄但丝毫没妨碍到影像中人的美丽,“你爸妈颜值都好高哦,郎才女貌的,所以才把你生的那么漂亮啊而且你爸看起来好高!有一米九吗?”


    “差不多吧。”云听夏记不太清了。


    付蓉又说,“看起来都好时髦啊,比现在的你会打扮多了。”


    云听夏:“”


    她又仔细看了眼照片,发现还真是这样。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深色的长风衣,里面是简洁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裤,脚下的马丁靴将男人的腿在视觉上拉得很长,显得他高大又笔挺;身侧娇笑的女人则是烫着那时最流行的大波浪卷发,穿着艳丽的红色毛衣,衬得肤色雪白,下半身搭的是黑色的及膝包臀裙,佩戴的珍珠饰品点缀得恰到好处。


    两人的穿着打扮放到这个年代也丝毫不过时。


    相较之下,平时出门都是随手抓件衣服套上的云听夏,确实要粗糙得多啊。


    “只能怪早课太多,为了能多睡会儿,只能随便收拾一下就出门嘛。”


    云听夏嘴角噙着无奈的笑,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相框,好像要把长久以来积攒的灰尘一次性擦除。


    然后,她把擦干净的相框放在了桌上,相片里的两大一小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看起来有点傻。


    她定定地盯了几秒,又啪的一下把它重新盖住。


    ——果然还是这样看着比较顺眼-


    夜里,云听夏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破天荒的失眠了。


    虽然经常熬夜熬到半夜,但只要过了零点,她就能飞快入睡,而不是像今晚这样,凌晨两点了,她还清醒得一丝睡意都没有。


    大脑异常活跃,心脏跳得也快,快到她慌。


    她记起她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也产生过这样的症状,那时她莽得很,傍晚才去买了咖啡喝,结果就睁眼到天明,期间无数次担心自己会这样猝死


    她翻了个身,把枕头底下的手机拿出来,虽然亮度被调到了最低,但她的眼睛还是被莹莹的光刺了一下。


    戳开微信里和妈妈的对话框,两人的聊天记录截止在了妈妈提醒云听夏记得在爸爸的忌日去给他上香。


    云听夏看到了,但没回。


    她不是很想去,事实上她前几年也没怎么去,一般都是妈妈自己去的但今年妈妈暂时回不来,如果云听夏不去的话,就只能等妈妈回国以后再去祭奠他了。


    反正清明节已经去上过香了,忌日不去也没什么吧?去那么频繁完全没有必要吧?


    云听夏辗转反侧,像是被投了块巨石的湖泊,荡起层层波涛久久无法平息下来。


    她内心不愿,但也没有干脆地拒绝妈妈的请求,任由这件烦心事在脑中盘旋着,直到迟来的睡意终于将她的意识侵吞。


    第二天醒来,她面色如常的和付蓉道早安,然后和她计划后面几天的日程。


    她们在家宅了两天,然后去了一个最近的漫展逛了逛,还去看了新上映的几部电影虽然看完后两人都很后悔。


    “内容都不一样,烂的角度也不一样,有一种我上我也能行的感觉。”付蓉如是锐评。


    这期间,许星淼也尝试过向云听夏发起出行游玩的邀约,可惜那点意向才冒出点头就被她无情掐断了。


    【云听夏:不行哦,我和室友约好了要一起去玩啊,不能带你一起的,太拥挤了:p】


    【许星淼:我不介意的啊QWQ,我不嫌人多的】


    【云听夏:我嫌==】


    简单至极的两个字像是打开了什么特殊的闸门,聊天框里突然卡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重新连接网络,泄洪似的把那些哭哭的表情包都轰炸了过来。


    云听夏看着那些表情包,勾起的嘴角不受控制的越翘越高。


    【云听夏:下次吧。】


    【许星淼:好叭qwq】


    【许星淼:那收假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们见面可以吗?】


    云听夏悬在键盘上的手指顿时僵住,犹豫了半晌,认真地敲下‘不行’两个字。


    【云听夏:那两天不方便,我有别的安排了。】


    【许星淼:是约了别人吗(╥_╥)】


    配合那个颜文字,他问出的语气看起来很是委屈。


    【云听夏:没约别人,就是单纯的不方便。】


    【许星淼:这样子啊好吧,那我知道了!】


    【许星淼:那等你方便了,我们再一起出去吧^O^】


    【云听夏:OKK】


    不知不觉又定好了未来的一个行程,云听夏看着这段聊天记录,不禁陷入了沉思。


    怎么感觉和许星淼认识了以后,她看起来就越来越忙了呢


    她摇了摇头,切到了另一个聊天记录。


    妈妈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云听夏不愿意去给她那死鬼老爹上香,所以提了一嘴后就没追着她问了,转而发来一些当地特产,说要带回来给她当伴手礼。


    【云听夏:咖啡冰箱贴和巧克力也就算了,那鳄鱼油万金油还有舒颈贴啥的有必要么?】


    【妈妈:你是不用,但你外公外婆他们都能用到啊!】


    【云听夏:也是哦好吧,下周末我带束白菊去看爸爸吧,还要买点别的吗?纸钱?】


    【妈妈:你要去吗?】


    【妈妈:不是清明节那里不让烧纸钱哦,你带束花带些糕点过去就行,记得一定要买桃酥啊,你爸爱吃。】


    【云听夏:知道了==】


    桃酥云听夏也喜欢吃桃酥,特别是她高中前住的那个房子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糕点铺子,里面卖的桃酥就很好吃。


    还记得那家店的名字叫


    她打开导航搜索了一下记忆中的那个店名,从学校打车过去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哦,天呐,听到需要一个多小时她居然用了‘只’,果然学校偏就是容易对这种比较长的车程更宽容一点。


    再一搜那家店到爸爸那片墓地的距离,发现也没有很远。学校,点心铺子,墓地连线后组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形状。


    云听夏收藏好这两条路线,到了爸爸忌日的当天,就开始按照计划好的路线打车。


    十月中旬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很澄净的蓝,云朵是絮状的,细看好像带着点粉色,不间断地勾连着,延成一条悠长的锦缎向地平线游弋。


    云听夏在一条同样悠长的老街巷下了车。


    因为地偏,附近的几条街都没有很浓重的商业气息,更多的是简单的生活烟火气,矗立在街边的老宅有着明显的斑驳痕迹,隐约能窥见一些旧时光的模样。


    云听夏好久没来这边了,还是对着导航才找到了那家点心铺子。


    铺子里的老师傅还是原来那个,虽然脑袋光了不少,脸上也添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但他那训儿子的中气十足的吆喝声还是没变。


    “跟你说了多少次这蜜三刀唉,来了啊,娃儿想吃点什么?”老师傅一见云听夏停在了店门前,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


    云听夏的手指在几款点心的上空点了点,“桃酥,蝴蝶酥,云片糕和鸡蛋糕各来半斤吧这杏仁酥看起来也还行,拿两块吧。”


    “好嘞,但是这点心放久了味道就没刚出炉的好吃了,你一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么?”


    “没事,给我爸买的,他能吃。”


    听她这么说,老师傅放心地点点头,麻利的把这些点心装起来。


    趁着他打包的间隙,云听夏又去了不远的一家花店买好了白菊,回来的时候正好把打包好的点心捎上了,然后走到街道口打车。


    可能是因为终点地是墓园,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司机接单。


    她等待的时间里嫌无聊,就从打包袋里拿了个桃酥啃。


    真的很酥,吃进去很有颗粒感,不断有碎碎的渣掉下来,被她小心翼翼地接住了,上面撒被撒上了很多芝麻,但桃酥本身的香味和芝麻的香味并不厚此薄彼,是一加一大于二的美味效果。


    她望着远处的山峦,像个掉了牙的小老太太,很慢地啮咬着这块拳头大小的桃酥。


    “嘟——嘟——”


    身侧有几声短暂的喇叭响起,云听夏以为是自己叫的车到了,连忙将剩下的桃酥一股塞进嘴里,然后走向那辆车。


    然而车窗降下,从中探出头来的却是一脸欢快笑意的俊朗青年。


    “你”


    他才张开口,云听夏立刻受到了惊吓似的,被嘴里的食物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弓起腰锤了锤胸口,感觉食管好像被桃酥噎住了,堵得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突然朝你按喇叭吓到你了吗?”


    许星淼急匆匆地下车,手里还不忘带下来一瓶矿泉水,连忙递给她然后给她拍背。


    云听夏想说自己没什么事,但咳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只好先喝了两口水顺了顺,才断断续续地说,“不是、咳咳,不关你的事,是我咽得太急了。”


    虽然确实是因为突然在这个地方看到了他,过于吃惊才咽得急了些。


    “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她擦着嘴角的水渍,好奇地问道。


    “嗯?”许星淼的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到她的唇瓣,觉得不太妥,但往旁边移动时,落入他眼中的又是她被呛得通红的脸颊和眼角溢出的生理泪。


    他只好低下头,像是在看自己的脚尖,“我刚和朋友一起打完球,回来的时候路过这里想去一家铺子买点心吃,正好就看到你了。”


    “点心?”


    云听夏举起手中的袋子,“不会这么巧就是这家的点心吧?”


    许星淼看了过去,重重点头,“对!就是这家但是你不是和我说今天不方便,所以”


    对上他可怜巴巴隐隐有些控诉的眼神,云听夏面无表情地又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花束,“是不方便啊,你看我买的这花,这品种,你猜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许星淼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的是白菊。


    “哦”他渐渐睁圆了的眼眸里闪过无措,艰难地组织着措辞,“对不起,你是想要去”


    云听夏的语气很随意,看不出任何被冒犯的迹象,“昨天是我爸爸的忌日,我今天去看看他。”


    至于为什么昨天的忌日,今天才去看望当然是怕当天去会遇到爷爷奶奶,所以特意错开时间过去。


    许星淼没敢多问,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云听夏为他表现出来的张皇失措感到有些无奈,忍不住说,“没事啦,我的心又不是玻璃做的,不会听到这种话就碎掉的,你也别怕说错话。”


    她笑了笑,“反正你真说了让我不开心的话,我肯定是要骂你的。”


    许星淼眨巴着眼睛,神色诚恳,“那你骂完我以后,就不生气了吧?”


    “这不好说啊,要是你真的说得很过分怎么办?”云听夏耸了耸肩,面上一片无可奈何,但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立刻解释的急切模样,又话锋一转,“但我相信你肯定不会说那么难听的话,对吧?”


    他面色一松,语气也松弛下来,像是被不断拉长的软糖,透着迟缓柔韧的甜意。


    “对,我肯定不会说让你不开心的话的!”


    他重新振作起来,问她,“那你接下来要去墓园是不是?我送你呀!”


    “不了吧,我已经打了车了。”云听夏看了眼手机,“司机离我这里也只有两千米了。”


    许星淼失落,闷声道,“可是可是你打车的话,从墓园回学校不是就需要重新打车么?好麻烦啊,坐我的车就不用这样。”


    云听夏沉默,一时竟很难拒绝他。


    “可是这一来一回的要很久,你后面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没有啊。”


    许星淼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声音轻且柔软,像是枝头新落的棉花,异常轻盈地落入云听夏的耳畔。


    “我很闲的,就让我送送你嘛。”


    第三十九章


    最后当然还是上车了——


    能省一笔打车费也是极好的。


    云听夏系好安全带, 突然想起来他来这条街的初衷是去买点心来着。


    “所以你不买了吗?”


    许星淼探向方向盘的手一顿,猛的被点醒,“对哦算了, 不重要, 也懒得下去了。”


    云听夏想着他毕竟是为了送自己才忘记这回事的,大方的将手里的袋子敞开,“我买的这些点心里你有喜欢的吗?要不吃点?”


    “这不好吧,不是给叔叔买的么?”许星淼哭笑不得地摆手拒绝。


    云听夏无所谓地回,“没事,他不会介意的。”


    说完, 她又从里拿出个松软的鸡蛋糕送入口中。


    许星淼笑笑没有再说话, 看了眼导航就启动了车子。


    密闭的车厢内, 除了点心散发的甜蜜气味, 云听夏还嗅到了另外一股幽微的香气,是甜中带酸的, 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的清苦味, 像是一颗水润多汁的柚子一层层剥开,首先弥漫出来的是柚子皮的酸涩, 然后才是果肉从内而外沁出来的清香。


    “好像最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喷的这个香水欸。”她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地绽出一个愉悦的笑来,“但是确实好闻。”


    许星淼在开车的时候,向来不会轻易将眼神从前方的路移开,然而听到她的这句话,怎么也忍不住向她投来惊诧的目光。


    “这就是你送我的那瓶香水啊!”他实在没想到这人送出去的香水, 居然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收到你送的香水以后, 我就一直用的这一款了。”


    “啊?什么?是我送的那个吗?”


    云听夏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多好笑了,一边笑一边解释,“因为官网发货过来的时候,包装得就挺好的,所以我就没拆嘛,而且我看某书,都描述说这款香水闻起来会有番茄的味道但我闻着只有柑橘调啊,完全没有那种置身于蔬果园的感觉。”


    果然某书上的香水测评看看就好。


    许星淼也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云里雾里的香水测评,乐不可支道,“好多都描述得好抽象的,光看文字我压根想象不出来会是什么味道”


    “可是你平时用的香水都很好闻啊,是去专柜试过再买的吗?”


    “大部分是,但还有些是盲买的,就跟抽盲盒似的,抽到喜欢的就用几天,不喜欢的就放那今儿。”


    “这样啊”云听夏舔去唇瓣沾上的点心碎屑,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我送的这瓶香水你打算什么时候换啊?”


    “还早呢。”许星淼说这话的时候喉结快速地滑动了一下,一双眸子紧盯着前面的道路没有一丝游移,“我才刚用了没多久。”


    “等到哪天你一见到我,就嫌弃地皱皱鼻子,在心里吐槽我怎么天天是这个味道你闻着都闻腻了的时候,我可能就会换了吧。”


    在说到她会吐槽的那些话时,他的语调也跟着变了变,音与音之间的起伏和转折无限贴近云听夏平时的习惯,忽略音色,乍一听好像就是她在说话一样。


    云听夏甫一听到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后才有被捉弄的羞窘爬上心头。


    “谁让你学我说话的啊?”她语气忿忿,装出怄气的样子颐指气使道,“下不为例!”


    许星淼脸上带着得逞似的狡黠笑意,嘴里却好声好气的,“好——,我以后不说了,你别生气嘛。”


    他的语调慢慢悠悠的,车子的行速也随之慢了下来,不久后彻底停下。


    “前面堵了啊,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小声哀嚎起来,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放松着活动了一下。


    云听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对此倒不意外,周日嘛,哪哪都堵。


    “你可以眯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许星淼以为她犯了困,便这样提议。


    云听夏眨巴着湿润的眼睛,含糊地嗯了一声,忽而从包里掏出一个渔夫帽,闭上眼睛假寐的同时把帽子盖在了脸上。


    许星淼愕然地看着她这一系列滴水不漏的小动作,陷入沉思。


    遮得严严实实的啊-


    云听夏没想到自己真会睡着。


    毕竟脸上盖了个帽子,空气难以流通,闷得很。


    但凡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是她妈妈,她都不会多此一举不然要是她睡着后掉链子流口水被许星淼看到了,那她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但是真的好闷呐。


    她有些不好受,缓缓将脑袋往车窗那边偏了偏,这才感觉呼吸通畅了,与此同时,意识也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重新向前行驶,她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随着车速起起伏伏,直到在某个明显上坡的路上,车子颠簸了一下,震的幅度不大,但云听夏还是被惊醒了。


    “到哪了哦,上山了啊,快到了。”


    盖在脸上的帽子被拿了下来,她双眼惺忪地望向窗外,视线触及到一片葱茏的山林。


    “嗯,上山的路有点抖。”许星淼偏过脑袋看她一眼,忍俊不禁道,“你看起来像是上课睡觉突然被老师叫醒了一样,又慌又懵的。”


    云听夏摸着嘴角,感受到一片干燥后顿时放下心来,“一睁眼往上边一看全是墓碑,能不慌不懵么?”


    这座山能停车的只有半山腰的一个停车坪,因此从车上下来后,云听夏还得往上面走一段路才能到墓园。


    她一手拎起点心,正要去后备箱拿花,就见许星淼先她一步把花抱在了怀里,然后走到前面示意她跟上。


    “不是你也要跟着上去啊?”


    “嗯,我送送你,帮你拿一下东西嘛。”


    “一束花又没多重。”云听夏挠了挠头,脑子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转得也慢。


    本想再说点什么,一看他抱住花束不肯撒手的样子,干脆随他好了。


    “行吧,一起走就一起走吧。”


    她打了个哈欠,勉强打起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他的前面。


    除了清明的时候墓园人流量比较大,在这种平常的日子,上山的路上总是人迹罕至的,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人都不作声的时候,这片寂静的地界里似乎只回荡着鸟雀的啁啾声。


    太阳缓缓落到山的另一面,照射过来的阳光因而变得稀疏,迎面而来的风冷飕飕的,吹得云听夏心里有点毛毛的。


    她加快上山的步伐,忍不住说,“你平时不是挺喜欢说话的吗?怎么这时候就不说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啊。”许星淼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而且快到墓园了,不是应该保持肃穆么?”


    说的也是。


    云听夏眨了眨眼睛,然后听到许星淼后知后觉地问她,“你是在害怕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什么好怕的。”她下意识否认,但没两秒,又诚实地认怂,“但是确实有一点那种鸡皮疙瘩都要浮起来的毛毛的感觉,等到了上面应该就好了吧。”


    她浅浅地吸了口气,不久之后终于看到了墓园入口的大门,眼睛亮了亮。


    “到了到了!”


    许星淼乖巧地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将怀里的白菊递给云听夏,“那我在这里等你。”


    她应该有很多话要和爸爸说吧,许星淼想,他跟着上来已经很不懂事了,要是再跟着进去,那也太逾矩了,没名没分的而且旁边有个人看着,她肯定也会觉得很尴尬很不自在然后不好意思对着爸爸的墓碑说话吧?


    他可不会那么没眼力见。


    “哦哦。”云听夏接过花束,疑惑了一瞬他为什么要止步于此,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毕竟是个外人,跟着她进去算什么事儿啊?


    “那我很快回来!”她临走前撂下这么一句话。


    许星淼左耳进右耳出,并不信以为真,他觉得云听夏应该积攒了很多话想要倾诉,所以一时半会儿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他也做好了要久等的准备。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愣了愣,很快又塞回去了。


    在这里玩手机是不是对太没有敬畏之心了?


    百无聊赖的等待时间,他只好眺望起对面的山峦,那座山的山顶上伫立着一座洁白的风车,看起来和他还有小夏在镜湖边上一起看过的风车很像


    如果小夏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会吐槽说这些风车都长一个样,所以没有像不像这种说法吧?


    脑子里自动浮现起她说这种话时无奈又可爱的模样,许星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一个人在这儿傻乐什么呢?”


    随着声音的落下,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云听夏绕到他的另一侧肩膀,看他往那边看了个空,然后扭头又朝她真正的方位看过来。


    表情又懵又呆的,云听夏心说难怪他以前就爱对她用这套。


    “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啊?”他傻兮兮的表情还没收回去。


    “不然呢?”云听夏摊开手,开了个不是很好笑的玩笑,“难不成我还要在这里过夜啊?”


    许星淼连连摇头,“我以为你会和叔叔多说会儿话的。”


    “每年清明节都会来啊,哪儿有那么多话和他讲?”云听夏率先一步走向下山的路,背对着他,语气还是一贯的漫不经心,“活着的时候就不乐意搭理他,死了就更没必要说那么多了。”


    许星淼一怔,快步追了上去。


    “等会儿一起去吃个晚饭吧?我想带你去一家我新发现的很好吃的店!”


    云听夏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人惯用的安慰人的手段就是带她去吃各种他觉得好吃的东西,真没新意。


    “吃什么啊?在哪儿?”


    “是一家主要做鲁菜的馆子。”


    除此之外,他没再透露别的,问他在哪儿他也只是神秘地笑笑,默不作声。


    所以说这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啊


    “那不需要预约么?”


    “要的。”


    他扬了扬手机,语气欢快,“我现在就打电话!”


    说完后,他就拿着手机走到马路的另一边打电话去了,声音被压得很低,所以云听夏当然什么都没听到。


    至于开车时导航里输入的目的地,也是某个连锁商场的名字。


    搞得那么神神秘秘


    云听夏如此腹诽着,心生无奈,但也很难否认自己因此产生的莫大期待。


    “你给了我那么高的期待值,要是最后那家店的味道一般,或者不合我的胃口,那我心里的落差会很大诶,你就不怕我因为这个埋怨你啊?”她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高楼大厦,笑着打趣道。


    “应该不会吧?那家店真的很好吃。”他作沉思状,但没一会儿就绷不住严肃的表情,舒展开的眉眼飞快染上雀跃的神采,“就算这家店你不喜欢没关系,以后我总能找到你喜欢吃的店的!”


    她撇撇嘴,切了一声。


    “滑不溜秋的答案。”


    “什么呀,这是什么形容?”


    “很贴切的形容。”云听夏把脑袋靠近车窗,呼啸而过的风将她的碎发吹了起来。


    天幕延绵不断的火烧云映红了半边城市,烧燎到天际时,浓烈的橙红被暮色稀释成了淡淡的金色,将吞没落日的远山镀了线浓墨重彩的边。


    然而随着视野中不断后退的街景越看越眼熟,云听夏脸上轻松的笑容逐渐消失。


    “喂,不是吧”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许星淼,“你要带我去的饭店,该不会就是荣福路十二巷里的”


    对上许星淼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诧异表情,她的声音渐渐收紧,多了几分笃定,“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枇杷树的那家店。”


    被尘封已久的记忆早已化成死掉的茧,此时却好像有新生的蛾子扑簌着要钻出来。


    “你居然知道?”许星淼似是头痛地捏了捏鼻梁,脸上流露出一种自己居然对着关公耍大刀的羞愧感,“你以前就去过了吗?”


    “嗯。”


    在得到她肯定的答案后,许星淼失落地叹了口气,“好吧,惊喜失败了。”


    云听夏嘴角抽了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闭了嘴。


    但也就是她这反常的沉默,才让许星淼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


    然而这时早已为时已晚,因为他的车已经停在荣福街了。


    “这家店你不喜欢么?”


    到了该下车的时候了,但两人都没动。


    “感觉你的兴致一下就低了。”他关切的眼神落到她平直的嘴角,惆怅道,“你一开始还很开心的,一直在笑,是不是我选的这家店你很不喜欢啊?那我们换一家店吃吧?”


    云听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解释道,“没有不喜欢,这家店的菜确实很好吃,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就很喜欢了,然后总盼着爸爸能带我去”


    她喉咙里堵了堵,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爸爸很喜欢这家店,每次有什么节日,都会带我和妈妈来这家店点一桌子菜庆祝,但是他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来过了。”


    “所以”她捏了捏手指,思索着该如何组织剩下的措辞,可惜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仍是语无伦次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巧就带我来这里,感觉有点呃,很奇妙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说完后,车内陷入微妙的静谧,只有两人的呼吸交错着,偶尔重合。


    等待了半晌,迟迟没能得到他的回应,云听夏狐疑地侧过脸,却见身旁的青年满脸呆滞地对着她,眼中毫无神采,唇瓣微张,像是有魂魄飘出来似的,连身上那件亮色的蓝色衬衣也在顷刻间褪了色。


    “喂,不是!”


    云听夏哭笑不得地戳了戳他的肩膀,没多大力道,他却被戳得晃了晃,“你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


    他垂下头,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有些干涩得发紧,“本来想让你开心起来的,但好像又搞砸了。”


    “感觉怎么总能跳到你的雷区啊?我也太糟糕了吧?”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弱的声音带着几分心虚和羞愧,“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地带你来这里,你肯定早就调整好心态了。”


    云听夏越听越觉得是自己表达的意思没到位,所以让许星淼误会了她的在意程度。


    她笑了笑,大大咧咧地说,“没有啦,其实还好,虽然心情确实有点奇妙,但还不至于是你想得那样担心我触景生情什么的大可不必,我没那么感性的。”


    “而且我也确实很怀念这家店的味道,真搞不懂前几年的我为什么都没想着再来这里吃。”


    她推开车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迸射进来,将她的侧脸镀了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走啊,下车了,我都饿了。”


    许星淼仍坐在驾驶座上,朝她侧过来的身子被光影分割成了不规则的两半,一大半陷在了阴影里,另一半则是迎着照射进车内的霞光,剔透明亮的眼睛牢牢地锁定她。


    “嗯,来了。”


    他弯起眼睛,虹膜的颜色被波光荡漾的夕阳映照得很浅,像是粘稠的蜂浆封锁住了黑濯石的瞳孔。


    云听夏盯着他的眼睛,毫无自觉地陷了进去,直到他垂下眼帘去解安全带,才回神,“感觉你很怕得罪我的样子。”


    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她时常能感受到他的拘谨,局促和小心翼翼,有时这种态度来源于他的羞赧,有时却是因为怕惹她不高兴。


    “怕得罪你啊好像也确实可以这么说。”


    许星淼舔了舔唇,耷拉着眼睫无端的显露出几分窘迫,“我本来就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做出来的事也蠢兮兮的,本意是想讨你开心,没想到又弄巧成拙我很怕你对我的好感度一下降到谷底啊。”


    “到时候你又不理我了怎么办?我也不敢再去你家楼下找你了,怕你报警抓我。”


    云听夏听到后面,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胆小鬼。”


    许星淼的眼神黯了黯,没法否认。


    “但是——”


    她话锋一转,抑住不断上翘的嘴角,“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小心眼啊,哪有这么容易就生你气,所以”


    许星淼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闪烁着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期待,“所以?”


    她清了清嗓子,又将散在鬓边的碎发绕到而后,好像自己很忙的样子,故作漫不经意地开口。


    “所以你偶尔可以大胆一点。”


    她几乎是在明示了,他再怎么白痴,应该也能听懂吧?


    第四十章


    时隔几年重新踏入这家饭馆, 云听夏细细打量着店里的装潢,发现和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虽然从外面看着还是同样老旧的红砖平房,但店里原本简洁得堪称朴素的程设坐具已然变得精雅富丽起来, 一看就是她吃不起的模样, 看来这家店的老板近几年真是赚了不少钱。


    她发出这样感慨的时候,许星淼终于从晕晕乎乎的状态里走了出来,解释道,“其实是换了老板的缘故,原来的老板年纪大了,前两年就由他儿子接手了这家店, 装修也是按照现任老板的喜好变化的。”


    “原来是这样啊。”


    云听夏拿起菜单, 指尖在菜品的图案上游移着, 促狭地说道, “要是几年前就是这装修,就我爸兜里那点钱, 他肯定都不敢走进来。”


    “菜价也涨了好多哦, 天呐。”她小声惊呼起来,“现在这任老板可真会做生意。”


    菜单上的招牌菜倒是没怎么变, 她选了以前常吃的几道,往后翻了翻,目光停留在了饮品那一块。


    “桑葚酒没喝过诶,以前来的时候只喝过青梅酒和桂花酿,点一瓶尝尝?”


    许星淼投来诧异的目光,“你不是说你是小学的时候来过吗?那时候你就开始喝酒了?”


    “对啊。”云听夏的神色波澜不惊,显得他很大惊小怪。


    “你家里人也让你喝啊?”


    “这有什么不让的, 又不是什么很烈的酒。”


    “这、这样啊”


    越问下去,许星淼越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只好讷讷地点头,“那我们点吧。”


    “不过你等下要开车,不能喝酒哦。”云听夏想起这回事,正打算问他要添一个什么别的饮品,就听他先开了口。


    “没事,可以叫代驾的。”


    他托着腮,轻笑着说,“你看起来很想喝,那我们就一起喝吧。”


    ‘一起’喝。


    云听夏默念着这几个字,欣然应允,“好啊。”


    重温了旧时最喜欢的餐馆,云听夏的味蕾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满足。纵使桌上的菜式精致,卖相奇好,吃进嘴里也是难以挑刺的美味,但她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问了许星淼,他说这里没换过厨师,所以她当年吃到的就是这样的味道啊,只是因为蒙上了一层童年的滤镜,所以追忆起来,才会无限美化当年的味道。


    原本没报太大希望的桑葚酒倒是大大惊艳了她的味蕾,醇厚柔顺的口感,酸甜可口,喝进去的时候喉咙是热热的,然后是独属于桑葚的清香慢慢返了上来。


    虽然度数不算低,但她完全是把它当成饮料在喝,一杯接着一杯,看得许星淼心惊肉跳。


    “你、你酒量真好啊。”他大着舌头说道。


    云听夏闻声抬头,被满脸通红的许星淼逗得直乐。


    虽然她前不久才从崔世荣的嘴里听到过许星淼喝酒容易上脸这话,对于他说过的‘看起来很好笑’一直没什么概念,直到当下,他一杯酒下肚,脸颊就飞快灼烧起来,滔天的火势迅速蔓延至耳朵和脖颈,像是被兜头泼了杯桑葚榨出的汁液。


    “看起来有点像过敏了。”她眉梢飞扬,含笑的眼睛里浮着莹亮的水光,丝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好逊啊,才喝了一杯就这样。”


    许星淼被她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忙用稍凉的手背贴了贴脸,他手上的皮肤还是白皙的,与红扑扑的脸颊对比鲜明。


    “但我没醉。”他想要为自己争辩,但实在没什么底气,只能弱弱地说,“只是看起来比较夸张,但没醉所以也没有很逊。”


    他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的酒量,一鼓作气地又喝了几杯,但很快,神思明显有些恍惚起来,脑袋犯晕。


    “好吧”他悻悻地放下酒杯,没再逞强,“我确实很逊。”


    云听夏又笑,正想再打趣几句,他就抬起眼帘对上她,软着嗓子讨饶。


    “别再笑话我了。”


    他显出几分醉态,半睁的眼睛雾蒙蒙的,又湿漉漉的。


    云听夏一下就没了声儿,先前喝下的酒好像也涌来了后劲儿,将她的两颊蒸得发烫。


    “行吧,先放过你”


    她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继续进食。


    这是她妥协的表现,然而许星淼却没有同样退让地移开目光,而是不依不饶的,长久地凝望着她,如有实质的目光,带着滚烫的温度,让云听夏不得不出声。


    “别看我。”


    被警告的某人长睫轻颤,被刻意拉长的尾音里像是掺了蜜,“没看你呀——”


    他眸光涣散,虽然眼睛是对着她的,但没什么焦距,让云听夏也辨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毫无自觉的。


    她在心里劝自己没必要和醉鬼讲道理,专心吃饭,很快就吃得滚瓜肚圆。


    然后,对面的醉鬼又闹腾起来了。


    “好热,我们吃完了就出去吹吹风好不好?”他语调放得轻而软,明晃晃的撒着娇,还没等她回答,就撑着桌子作势要站出来,因着这个动作而明显凸出来的锁骨也泛着红潮。


    云听夏有理由怀疑他的胸口都是红的。


    “好吧。”


    正好吃完了出去消消食。


    她起身,走到对面顺手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许星淼扶了一把。


    站稳后,许星淼朝她露出一个傻傻的笑。


    “谢谢!”


    “你真醉了啊?”


    云听夏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我不会有重影吧?”


    他摇摇头,说没有,“就是脑袋有一点点晕,出去吹吹风就好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出的路线还挺直的,看起来确实是有着还算清醒的意识。


    两人缓步走出这家饭馆,再走出这条小巷,踱步到纷杂而热闹的街道,没一会儿又觉得吵,又往安静些的公园里钻。


    习习晚风夹着沁人的凉意,许星淼脸上的红晕淡了几分,像是从一个烂熟的桃子变成了半生不熟的。


    他晃了晃脑袋,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云听夏,她不言不语的,脑袋始终望着某个方向,他目光微滞,也一同看了过去。


    是几座灯火通明的写字楼,一片稍矮的居民楼,以及夹在中间的医院。


    “在看什么呀?”他忍不住打破当下的静谧。


    她哦了一声,“看那个医院。”


    那家医院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正想这样问,就听云听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爸爸以前就在那家医院上班。”


    他顿时把嘴闭上了。


    但想到她前不久还让他大胆一点,加上他也确实更想了解她的家庭,所以在踟蹰过后,他还是开了口,“叔叔是医生么?”


    “嗯,儿科医生。”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酒,她破天荒的有了倾诉的欲.望,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也丝毫没了顾忌。


    “他总是很忙,从我记事起,他就特别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很疲惫又不耐烦的样子,很少会对我笑。”


    “我小时候可烦他了,总觉得他整天拉着个脸对着我是故意针对我不过他确实对我挺有意见,我从小就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性子,在家吵吵闹闹的,他就总训我,让我安静一点,要玩就出去玩,不要在家里吵他。”


    “因为他对我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嘛,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天生就不喜欢小孩儿,也想象不到他工作面对其他小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像是叹了口气。


    “会不会是对着我一样不苟言笑的,看起来凶巴巴的?去他那里看病的小孩儿会不会都很怕他?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直到有一次我得了流感去他任职的医院住了几天我第一次看到工作状态中的他,那时他接诊的那个小孩儿吵得要死,声音很尖,会故意去踢他的小腿,把他的裤子踢得脏兮兮的。


    我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的,总感觉下一秒我爸就要暴起把他揍一顿了但是并没有,他还是温声细语的和那个小孩儿说话,在他打针害怕的时候还会哄他。”


    云听夏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是难以形容的迷茫,“然后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觉得没劲透了,反正再也不想来这家医院了。”


    她停住脚步,在一处长椅坐下。


    在临近霜降的夜晚,在绚烂缤纷的霓虹灯照射不到的一隅,云听夏轻飘飘的声音被风送到了许星淼的耳畔。


    “我那时候可讨厌他了。”


    许星淼柔软到几乎能渗出水的眼神落在她的侧脸,“所以,现在已经不讨厌了么?”


    她旁若无人地抻了抻胳膊,没正面回答,“只能说长大后稍微有点理解他了吧,毕竟工作嘛,当然要保持一个稳定的情绪状态别人才觉得你靠谱啊,更别说他还是个医生,万一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被家长看到投诉了怎么办?投诉了都还算好的”


    “到了家里,就不用再维持虚伪的假面了,松弛下来后,那些冷硬的,尖锐的,在工作中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出的对孩童的不耐,自然也无所遁形。”


    “还是讨厌的,但是讨厌的程度没那么深了。”


    她往后靠了靠,呈现出更加放松的姿态。


    “他活着的时候,我就只能看到他讨人嫌的地方,死了以后,反而能念起一些他的好来了。”


    她歪了歪头,突然笑出声,“比如说没给我弄出个弟弟?”


    “我记得上了小学以后,每回爷爷奶奶上门就是劝他们再生个二胎,说反正我也能理事了,平时就放在学校里不需要他们多操什么心,不如趁着年轻早点再要一个。”


    “每次听到这些话,我真是烦得要死。”她姣好的面容一阵扭曲,咬牙切齿道,“一想到原本都属于我的东西会被另一个小孩分走,我就嫉妒得发狂,饭也吃不进去,在饭桌上大吵大闹的说不要弟弟妹妹。”


    “但是我一个小孩子的气话,爷爷奶奶哪里会放在心上啊?凶了我几句就继续劝他们大人了,反正对他们来说我的意见又不重要不过还好我爸妈还会问问我的意愿,问我愿不愿意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我当然不想要啊。”


    “所以我当时又哭又喊的,在家里撒泼打滚。”她回忆起来都替幼年的自己感到丢脸,面上满是嫌弃,“真是豁出去了还好他们也听进去了,下一次,爷爷奶奶再上我家的时候,爸爸就和他们说了他已经结扎了的事情。”


    想起爷爷奶奶听到这件事的反应,云听夏又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停都停不下来。


    就这么高兴啊?


    许星淼摊开手掌,感受着她垂下的发梢落入掌心,拂扫起一片细微的痒意,然后缓慢拢起手指,将那一小截发尾握在手心。


    干燥的,软蓬蓬的。


    云听夏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盯着远处的医院继续絮叨。


    “我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个男生总给我挑事,揪我头发,还抢我作业,坐在我后面踢我的椅子,我烦不胜烦,后面和他打起来了然后没打过,额头还撞在桌子上肿了个好大的包,我后面一直哭,班主任请家长来的时候我还在哭。”


    “当时我妈妈去外省出差,只有我爸爸请假来了学校,刚好另一边也是爸爸来了,两个人的交锋不算愉快。”


    “我爸爸是坚持要男生家长道歉的,然后给我赔偿医药费,但是对面就说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不肯赔,道歉也不肯然后吵着吵着也莫名其妙打起来了。”


    云听夏的笑里多了些嫌弃,“他白长了那么高的个子,脆得很,一拳就被撂倒了,但他性子也犟,不肯服输,不要命的和另一个家长打,后面被保安拉走也不依不饶的然后那个家长就被他吓到了吧,老老实实带着孩子道歉,然后赔了医药费,我爸爸就用那笔钱给我买了好多吃的。”


    “也因为这件事,他后来给我报了个散打班,说不指望我能多厉害,只要以后和人打架的时候能有点还手之力就行。”她叹了口气,“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报了一个画画的兴趣班了,再加上散打,家里的经济负担就有点重了,虽然不至于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是他们两个明显消费降级了。”


    她苦笑一声,“勒紧了裤腰带送我去那么多补习班有什么用呢?我依然很普通很平庸,有点含金量的奖也没得到过几个。”


    许星淼不赞同地摇摇头,温声说道,“可是叔叔不是说过了,送你去练散打只是不想你被欺负的时候只能挨打么?送你去学画画,应该也只是看你喜欢吧,成不成才的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的初衷没那么功利,只是单纯的想要你的课后生活是充实的,只想要你在学习的过程中是快乐的。”


    云听夏安静地听着,喉咙突然被一股涩意堵住,她牵起嘴角挤出一个苦巴巴的笑,缓了一会儿后才轻声道,“可能吧。”


    她仰起脑袋,墨蓝的夜空星光暗淡,银白的月轮遥不可及。


    近在咫尺的许星淼却突然倾身过来,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颊。这是一个过于亲昵,甚至有些危险的距离,好像她的头稍稍一偏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所以她没敢动。


    许星淼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颊让她正对自己,掌心很烫,让她被触摸过的皮肤隐隐有着要融化的趋势。


    云听夏的眼睫慌乱地颤了颤,差点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亲上来。


    但是并没有。


    他只是固定住她的脸颊,掌心摩挲着上移,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而坚定地蹭过她的眼眶,然后停留在眼尾,碾了碾。


    “你做什么啊。”她的声音在发着颤。


    他的呼吸乱了一拍,声音同样不平静,“我以为你流眼泪了。”


    “胡说。”云听夏嘴硬道,“我没哭。”


    她眨了眨眼睛,濡湿的睫毛软软的扫过他的指腹,他喉间一滚,吞咽的声音在静谧的环境里有些突兀。


    “我没说你哭了。”他说话时的气息不太稳,开口间有属于桑葚酒的甜味一丝一絮的逸出来,“但是你眼睛确实是湿的嘛,所以我想帮你擦一下。”


    “”她垂下眼睫,嗔怪道,“谁准你碰我脸了?”


    他沉默一瞬,“你说过的,说我可以稍微大胆一点。”


    他的拇指动了动,以一种很轻柔的,微弱到能让人忽略的力度抚摸着她的下眼眶连至眼尾的那一片皮肤,湿意被缓慢洇开,渗进她的皮肤纹理。


    “我好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的眼睛里带着茫然和无措,脑子一片混乱,声音到了喉咙口也遭遇堵塞,努力斟酌着字句,惟恐词不达意。


    只是最后吐露出的话语依然是语无伦次的,“本来就是我害你心情不好的,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嘴很笨,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几句话,说出来又怕你觉得我是在可怜你,还不如不说对不起,我想让你重新高兴起来,但我现在又什么都做不到。”


    “我该为你做些什么呢?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他一遍又一遍地问,唇瓣翕动着,“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呢?”


    云听夏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心弦被这段直白且诚挚的自白拨乱,意识被迟来的醉意淹没。


    流动的空气里,有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悸动滋蔓。


    “不需要你做什么。”她迟缓地抬起眼睫,与他四目相接,“我心情不好也不是你造成的,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起初带我来这家餐馆,也只是单纯的想让我吃到好吃的,对吧?”


    “嗯。”


    他长而稠密的睫毛轻敛着,眼底流淌着星星汇成的光,潺潺浮动着似要溢出来。


    “我那天坐在餐馆里,吃到第一口菜的时候,就满脑子都是要带你来的想法了,想要尽快把这份欢喜分享给你,想让你也尝尝我喜欢的食物,最好能和我一样喜欢上这里”


    “我想叔叔当时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低落下来,“可惜,我最后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那家店里的装潢不再是你熟悉的,菜的味道也不再是你喜欢的”


    “那些又不重要。”


    云听夏打断他,“是什么样的店,吃什么样的菜,又不是最重要的。”


    许星淼顿时噤声,贴在她脸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微屏着呼吸,殷切又小心翼翼地出声: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云听夏扁了扁嘴,突然瞪他一眼,色厉内荏道:


    “你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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