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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二天,曾志强把时间地点发给了林听,而林听也如实把这件事告诉了谢忱他们。


    【苏寅琛:我次奥,曾志强这玩意儿当年欺负的就是林听?】


    【郑佳雯:嗐,人渣出来了。】


    【郑佳雯:欸等等,什么叫当年?】


    【苏寅琛:当年七中来找我们四十三中的女生就算林听啊,牛批!当年一句“是曾志强得不到的人”在我们学校当时都快传疯了,哈哈哈谁不说一句大快人心!】


    【陈泽:就是就是,范文山可是差点迷上七中那女生,没想到就是林听!】


    【郑佳雯:那可不,凭一己之力把混社会的社会哥送进去的,独我们家听听一个!(骄傲)】


    林听这才意识到,谢忱和苏寅琛他们都是四十三中的毕业生。


    【陈泽:等等,那人还要约林听吃饭?这必拒绝啊,想都不带想的就要拒绝啊!】


    【苏寅琛:(震惊!)】


    【云旎:人渣请客道歉,为什么不去,就要让他道歉,九十度鞠躬才行!】


    【李江涛:说得也对。PS:(上面那两个傻缺苏和二货陈,能不能长点脑子?)】


    【傻缺苏:?】


    【二货陈:?】


    【傻缺苏:@涛声依旧 (鄙视and狗头警告!)】


    【二货陈:+10086】


    【李江涛:(给爷气笑了)】


    出来的时候,林听看了眼有些不太高兴的谢忱,以为他是吃醋了,就悄悄问旁边的郑佳雯,什么情况。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林听其实心里的厌恶已经削减了不少,毕竟当年,她其实也没吃什么亏。


    “………”


    过了片刻,一旁冒泡的某人突然说了句。


    他没有撒谎,林听看得出来。


    曾志强一时语塞,尴尬地笑笑,低头吃了点东西,说:“其实,我以前,也是真的喜欢你。”


    他个子不是很高,但长得也还可以,算得上中上等,所以当年迷恋他的女生的确是有的。


    曾志强看着林听,说了一句:“你能来,我很高兴。”


    曾志强没说话,却也听得出来那字里行间的骄傲与喜悦。


    谢辉静静地听着,却没了下文,他讶然道:“就这些吗?”


    其实,在他眼里,林听这样的姑娘虽然听话乖巧,但总归和他儿子差了些。


    曾志强似乎也听出来一点不满,垂头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和一个总裁说以朋友的身份,这样的话听起来很冒昧,但林听觉得有必要。


    林听答道,不卑不亢,却又满怀真挚。


    【李江涛:感谢两人互相收了对方!】


    “我要真塞给你五个亿,你还要犹豫什么?”谢辉捏了捏眉心玩笑道。


    谢辉不理解,又有些不悦。


    谢辉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林听:“我倒想听听你的看法。”


    谢辉怔愣片刻,才从女孩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玩味,自然明白这是个玩笑,气氛一时之间融洽了不少。


    林听道:“再过两天,就是谢忱的生日。”


    随即,陈泽学着播报员的口吻开始激情讲述:


    曾志强家里其实一直很有钱,虽说没有那么厉害,但是也算得上不错。


    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与悲苦喜乐,立场不同,观念不同,仅此而已。


    【陈泽:前夫哥不阳光开朗了,哈哈哈哈。】


    看来当年下手还是太轻了。


    “年少轻狂,所以虚荣就合情合理?”


    “或许吧。”


    谢辉脸色一僵,听她继续说。


    后来,林听如约去了市里的一家餐厅,找到了曾志强给的位置。


    “但是只有我让你念念不忘?让你魂牵梦绕?让你迫不及待展示你那傲人的魅力?”


    林听简单点了几个菜,说:“谢谢。”


    “我知道,但是——”


    “你……男朋友?”


    沉寂了片刻,谢辉失笑:“爱这种事,为时尚早。”


    一个人若是能用价钱衡量,那岂不是可以随意买下?


    谢忱他们也在不久之后出去了,只剩下曾志强一个人回忆往事。


    “我就是在想,如果……某个命运节点改变,那我的三三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


    【苏寅琛:前夫哥说句话呗,表个态@阳光开朗大男孩。】


    林听渐渐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这场面不像是道歉,“曾志强,你想说什么?”


    “关系好不好,还是我老子。”曾志强低声爆了一句粗口,说,“都躺床上几年了,总不能真让那些讨债的把他打死吧。”


    保姆阿姨为她倒了杯茶水,又做了个水果拼盘,林听帮忙接过,礼貌道谢。


    那些真正受到欺负的人不知道是否能换来一个道歉。


    “或许你不相信,我刚开始恨死你了,甚至在想,以后出去了,一定要狠狠地报复回来。”曾志强平静的叙述着。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我也真的给过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这个世界少个堕落的人。”


    林听回想起当时听过的传言,说:“我听说,你和你爸爸的关系不是很好。”


    林听突然笑了,说:“叔叔,您说得有道理,可就算如此,有些事不是大道理能说清楚的。”


    曾志强看着林听,笑了下,又说:“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而且我想,谢爷爷和谢奶奶应该很爱你吧。”林听说。


    “林听对吧,你好,”谢辉说,“听说你和小忱又复合了?”


    “不能。”林听斩钉截铁道,“曾志强,你真正该道歉的从来不是我。”


    谢忱其实只是表面很平静,但内心早就掀起轩然大波了,那个人渣竟然还敢出来,还有脸来找林听?


    林听起身,准备离开。


    林听叹口气。


    “回去父留子的家。”


    曾志强说:“嗯,不过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喜欢我什么?满足你的虚荣心?”林听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


    谢辉说:“我知道,2月2日。”


    林听很有礼貌地点点头,接过来。


    【不听:没关系的,地点我看了,在公共场合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算他真的想做些什么,还有佳雯跟着我。】


    林听没有理会,就听他这么说着。


    *


    “后悔什么?”


    【苏寅琛:我次奥,狠人呐!】


    “不会,”林听说,“那个时候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另外一桌的几个人早已经八卦个不停。


    “谢叔叔,晚上好。”


    林听:“………”


    当年那个七中最优秀的女生,是那个温柔内敛却又不服输的女生。


    “回哪个家?”


    “叔叔,我想问一个问题。”


    更何况,当年如果没有曾志强那个有钱的爸罩着,他也没那个能力一直为非作歹不出事。


    为爱学习这种事多酷啊,换了其他女生,明明都已经被感动了,可只有林听,任他怎么使招,都没有用。


    【云旎:哥几个能别这么幼稚了吗?说正事OK?】


    【不听:所以大家不用担心,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陈泽:呦呵,谢总这是打算蹭饭去?】


    陈泽看了眼他,眼神一度从迷茫转为“我懂”,也提高音量说:“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不就是前两天那场著名的球赛嘛。”


    【二货陈:好嘞哥!】


    而谢忱始终一言不发,聋拉着眼皮,似乎不太高兴。


    那天晚上,林听独自一个人去找了谢忱的父亲。


    他早已经等待多时,见林听过来,还特意递上了一束花。


    “至少,还不晚,不是吗?”


    林听拍拍他的后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爱是常觉亏欠”。


    陈泽两只手捏圈放在眼前,悄咪咪地往那边看去,边看边说:“卧槽,这曾志强怎么突然有点人模狗样了?”


    “是吗?”她笑笑,随口敷衍道,“我整容了,鼻子和下巴都动刀子了。”


    林听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请问,您这些年有没有过一刻希望,谢忱永远不会回国?”


    不一定要成为好人,但至少不要成为一个堕落的恶人。


    林听干脆拉着谢忱的手,说:“谢二狗,谢娇包?你生气了?”


    林听当初故意提出让他好好学习的赌注,不仅是为了拖延时间,同时也是在想,兴许,她能帮一个误入歧途的人呢?


    但眼下,他想,自己有些低估谢忱看人的能力了。


    曾志强的脸色一黑,有些不太好看。


    【谢忱:都带着吧,省得哪个用的不衬手了。】


    “但后来,经历的多了,年纪大了,更成熟了,才发现,”曾志强垂眸看着桌子上的餐盘,说,“当年那群教导主任们说得真他妈对,辍学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


    “优秀啊,你可是林听。”


    “你说。”


    “立场不同罢了,”谢辉说,“做父母的,先是自己,其次才是父母,就如你们一样,做子女的,也先是你们自己,其次是子女。”


    “行行行,谢大骑士,回家吃饭吧。”


    “后悔……没有陪谢忱一起好好的长大,”林听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水,说,“叔叔,我知道没有父母爱的孩子是怎么样煎熬着长大的,那滋味,不好受。”


    谢忱不由分说地亲了她,带着占有、疼惜与渴望,就那样抱着她,说:“那个时候的林三三,是不是偷偷哭了很久?”


    谢忱也笑了,说:“没关系,现在包括以后,你男朋友会做个合格的骑士。”


    “可谢忱和您不一样,他有着这样的经历,却依旧心向阳光,我觉得,您可以发自内心的为他骄傲。”


    谢辉觉得有意思,笑着点头说:“可以。”


    【苏寅琛:哈哈哈哈我次奥!】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曾志强主动找了个话题说:“你这些年过得应该挺好的吧,还没恭喜你当年拿了状元呢。”


    【不听:就算他要动手,我们这边借着正当防卫的方式欺负回去,应该也可以吧。】


    曾志强却喊住她,道:“当年整个七中,没人比我更有资格配你。如果我好好学习,没有那些不良嗜好和行为,你会不会对我有那么一些好感?哪怕一丁点?”


    良久无话。


    “叔叔,不用有顾虑,这次我来找您,绝不会让他知道。”林听微微一笑道。


    【陈泽:谢总有福啊!】


    她哭笑不得地安慰道:“我哪有那么脆弱啊?而且,说不定真的会有平行时空,那里的我平平安安地长大,听起来也不错啊。”


    “祝你好运,再见。”林听说完后,就兀自离开了。


    雪势渐小,几人也都各自回去了,谢忱和林听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


    大笑声接踵而至。


    【66666】


    林听冷笑一声,装可怜这种事她看的够多了,“曾志强,我本以为你真的变了,但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你脑子里想的还是这些。”


    林听先是一怔,微笑置之,说:“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很高兴。”


    林听又问:“那你后悔过吗?”


    “打工吧,我爸还有点产业,认识点朋友,也就凑合赚点还点。”


    【阳光开朗大男孩:蹭啊,必须蹭。】


    “人渣,绝对是装的!”郑佳雯甚至懒得去看那种人渣,深恶痛绝道。


    所以最后,她走出来了。


    眼见气氛有点不太对,苏寅琛问陈泽,提高音量说:“那啥,泽儿,你前两天看得那个什么篮球赛怎么样?”


    林听笑说:“如果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吧,顺便发个……表情包。”


    *


    谢辉垂眸,“有过。但毕竟是我儿子——”


    *


    “不然,您还真希望我问您要五百万呀?”


    【云旎:………】


    “嗯,那你准备怎么办?”


    以及苏浅和谢永安,也是很幸福的样子。


    曾志强看向林听的那一刻,说出来的话,竟有一丝丝那么真,“年少轻狂,总以为自己风光无两,那时候的确是虚荣。”


    【傻缺苏:好嘞哥!】


    一别经年,谢辉不仅没有老很多,除了眼角的褶皱多了很多,其他倒是和以前变化不大。


    “哪有……”林听微微一噎,说,“我很好呀,而且都过去了。”


    “那也挺好的,”曾志强苦笑一下,说,“这些年,我也变了很多,爸妈欠了债,现在还没还完。”


    “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在这位企业大亨的眼里,任何主动来的人,大抵都是因为利益。


    谢忱转头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里并非怨气,而是实打实的……心疼。


    也是谢忱妈妈的忌日。


    林听说:“叔叔,您在这种爱里待得久了,自然不会在乎那些缺爱的。”


    林听也颇为感慨,从初二那件事到现在,仔细算算,他们已经快有十年没有见面了,时间过得还真是飞快。


    小孩儿已经快要四岁了,见了林听倒也不怕生,反而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林听。


    谢辉让她坐在对面,一如当年和谢忱谈话时所在的同一位置,他似乎注意到了,若有若无地笑了下。


    【不听:要不投个票?】


    “我的意思是,我爱他,一如他爱我,不问利益,只问本心。”


    “想吃什么?”曾志强把菜单递给林听,说,“我已经点了一部分了,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郑佳雯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说:“大概是他没吃饱吧。”


    林听喝了点果汁,点点头,不想多说。


    “啊对对对,就是那个!”


    苏寅琛他们小声交头接耳着。


    陈泽和苏寅琛对了个眼色,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你他妈不是让我像以前那样的吗?”


    小插曲过后,林听单刀直入道:“叔叔,很抱歉晚上打扰您了,今天我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您聊聊谢忱。”


    谢辉垂眸思索,却不说话。


    谢辉此时已经有些佩服这位小姑娘了,从前,他只当是谢忱一时兴起想谈恋爱了,所以才找了个漂亮姑娘处对象。


    他也附和着开玩笑:“我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在你眼里就值五百万?”


    “我还行,谈不上多好吧。”林听不想多说,也不想多问。


    她把买来的水果交给保姆阿姨,同他们打了个招呼,苏浅便带着小永安回去了。


    不出所料,他刚好和苏浅以及谢永安吃完晚饭,对她的到来,两人并没有很意外。


    “他的儿子值钱”这种说法本身就是一个误区。


    “没有。”同样干脆利落的回答。


    林听眸子一转,巧妙反问道:“那叔叔,您觉得,您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值多少钱呢?”


    她的眼神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盯着谢辉,令他愣了愣。


    “林听,如果你原谅了我,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赔罪?”


    他说着话,眼神无光,像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再没有当年混社会时的恃强凌弱的傲气了。


    这样的刻板印象大概源于自己从没有和这位姑娘好好聊过吧。


    一个问题竟然把这位身经百战的集团老总难住了。


    谢辉一顿,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


    “小前锋霍金一脚踢掉轮椅,他站了起来!然后一个弹跳扣住了詹姆斯和乔丹两个人的【不忱不听】合力进球,天衣无缝的配合竟然让后卫史铁生给破了!oh my god!国足拿下了世界杯!”


    林听视线重新回到他身上,笑说:“可我遇到过更加年少轻狂的人,更是真的风光无两,但虚荣这个词,从来和他不搭边。”


    【李江涛:听起来还可以。】


    但无论如何,那个时候的林听,对情爱这种事,甚至还没有完整的概念,她的目标只有两个,自由与家庭。


    【不听:狼牙棒,防狼喷雾,小刀,电击棒,带哪个比较好?】


    谢辉也笑了,道:“你们年轻人,有想法也正常。”


    谢忱一言不发,但眼睛盯着那个曾志强已经很久了,一动不动地像是尊大佛,只是一张俊俏的脸此刻却有些僵硬。


    郑佳雯更是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林听哭笑不得道,转而又狡黠地笑说,“五百万就算了,但您要是硬塞我五个亿,我一定考虑考虑。”


    “嗯,还挺戏剧的吧。”林听笑道。


    “我的?”林听不慌不忙地说,“在我这里,谢忱不值钱。”


    “嗯,确实。”谢辉笑着点头,算是承认了他的看法。


    “巧了不是,现在就有需要,”林听笑了下,调侃道:“那谢董直接给我一张五百万的支票吧,我现在就可以和谢忱分开。”


    闻言,林听微微蹙了下眉,虽然并没有很油腻恶心,但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林听还是有些不舒服。


    李江涛毫不留情地揭穿:“傻缺苏本想让二货陈讲一下那场比赛中忱儿喜欢的球星夺冠的事,但是二货陈显然夺得了傻缺苏的傻缺称号,成了独一无二的傻缺兼二货点陈。”


    “………”


    *


    【郑佳雯:倒也不必……太狠了。】


    早在初一的时候,曾志强的目光或许就落到过她身上。


    谢二狗与林三三,就是绝配。


    林听觉得可笑,又绕过他身后看向后面的谢忱,遥遥对视一眼,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微眯了一下。


    林听讶然:“欠债?”


    【阳光开朗大男孩:没关系,还有我跟着。】


    林听有些惊诧,拒绝了他的好意,曾志强也没有强求,讪讪地放下手,把花放在了餐桌上。


    老一辈的爱不分利益,不问对错,哪怕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依旧爱着。


    “所以您不敢这样想?您怕自己的责任压不住自私。”


    “赖我喽?”苏寅琛瞪着眼睛回看过去。


    “对,”林听毫不吝啬地承认,“他和我三观契合,绝配!”


    “他还加了个点,真细致。”云旎翻着手机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苏总的确和陈总对频了。”


    “我不恨你,林听,真的,后来的我也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可我不得不承认,你绝对是令我有印象最深的那个人。”


    那双眼睛很漂亮,林听每次认真注视,彷佛就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群聊内沉寂了片刻,随即一大堆省略号伴随着震惊的表情包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林听笑着看了一眼小永安,她一笑,小孩子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和谢忱还真的有点像。


    “犹豫您报不报税呀,万一让我自己交税,我可亏不少呢。”


    谢辉彻底佩服了下来,哈哈笑着,鲜少地开怀了起来。


    也是由此,他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何自家儿子会对这姑娘如此上心。


    林听突然换了一个语气说:“叔叔,我还有点希望你和谢忱老死不相往来,然后呢,就没人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从此谢忱心里的家人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想想也不错。”


    说着说着,她还得意地笑笑。


    谢辉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哑然失笑,说:“我知道了。”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林听起身打算离开,临走之际,谢辉突然喊住她。


    他问了一句没由头的话:“孩子,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林听愣了片刻,然后灿烂一笑道:“我身体一直很好呀。叔叔,您放心,我还要和您最优秀的儿子一起白头偕老呢。”


    “叔叔再见。”


    “嗯。”


    谢辉笑了,吩咐保姆阿姨送她出去。


    独留一个人时,他才蓦地感慨,原来,她走了已经二十二年了。


    时间呐,似乎冲淡了一切,但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


    第62章


    回家的时候,林听看着下雪的地面,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路上的灯光明亮,像是要将这夜幕之上烧烫出一个个白炽的洞。


    走到半路的时候,林听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踪她,脚步声一停一走,似乎在根据她的步伐调整。


    街道很安静,四周几乎没什么人,这个点也算很晚了。


    林听脑海里突然浮现前两天,自家老太太对她说的话,最近小区附近不太平,时常有混混在附近晃荡。


    这几日事情一多,她甚至把这些事都给忘了。


    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林听赶紧拿手机,拨打了110,学着点外卖的语气说:“喂,你好,请问我点的外卖什么送到啊?”


    “女士,这里是警察局,请问是打错了吗?”


    林听尽量把脚步放平稳,轻松道:“没有啊,就在金钰小区,还没到吗?”


    “请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嗯对,”林听笑了笑,说,“找到地方了吗?”


    对面说:“我们马上就赶到,请保持冷静。”


    “好的好的,记得快点呀,不然天冷,外卖就凉了。”说到此,林听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电话挂断后,林听下意识拨给了谢忱,与此同时,林听已经拐过了一个街角。


    “喂,林三三,想我啦?”依旧是吊儿郎当的嗓音,不知为何,听到的时候,林听却觉得安心。


    她说:“对啊,谢二狗,我想你了,特别……特别想见你。”


    谢忱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说:“林三三,出什么事了?”


    脸上的泪痕未干,林听胡乱抹掉眼前模糊视线的泪水,有人已经抱着自己,林听条件反射地挣扎,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听瞬间头皮发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不行!”他语气很强硬,但意识到自己的嗓门太大之后,又低声道,“就今晚。”


    “三三,林三三,是我,是我!别怕,我在这儿,没事了,都没事了。”


    “手都打红了,下次我给你缝个狼牙棒同款手套,好不好?”


    林听心里一个咯噔,本能告诉她,危险在逼近。


    “所以呢?”林听越发的心慌,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听只觉得恶心,后来,他们把目标定位在林听身上,开始了对她的围堵。


    “其实,如果上午你答应我,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跟你在一起了,不是吗?”曾志强笑了,“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他吧,你男朋友?”


    语气平静却又无助。


    手心渐渐冒了一层汗,林听控制着自己不要发抖。


    醉酒的男人狞笑道:“你不是最喜欢耍小聪明吗?林听,快十年了,妈的快十年了,你知道我有多想报复回来吗?”


    她挣脱开了谢忱的怀抱,独自走上前,拽着他的衣领和他对视。


    曾志强说:“刚才的是你男朋友?”


    谢忱扶住她,轻轻抱着林听,扯出一丝笑容说:“累了就休息会儿吧,剩下的还有我。”


    惊醒的时候,林听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猛然意识到,真正出现危险的时候,小聪明对上硬实力,总归赢不了的。


    似乎那人已经察觉了她的发现,下一刻,陌生男子竟直接冲上来。


    在梦里,她被抓到了,她没有成功,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只要你听话,我就绝不会动手,”曾志强又说,“我爸早死了,我妈也没几天了,还有一大堆他娘的债务,老子早不想活了。”


    林听蹙眉:“所以你就来做这种恶心变态的事?”


    “好,我抱着你。”谢忱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等你。”他说得很直白露骨,令林听有些反胃作呕。


    某一刻,林听看着倒地捂着腹部绞痛的曾志强,突然生出一股恨。


    就只是今天一晚没有陪着她,就发生了这种事,若是再晚来一些,谢忱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林听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又补了一脚,狠狠地踹了下去。


    曾志强先开口了,声音有些混浊道:“又见面了。”


    “你怎么保证你会温柔?”


    原来人的一生竟这般坎坷,不是所有好心都会有好报。


    就在林听濒临崩溃之际,身前的人突然痛苦的嚎叫一声,旋即倒在一旁。


    “好,你亲自缝。”


    谢忱就这么将她打横抱起,和警察说了一声,转身去了医院。


    “放心吧,我和你奶奶说了,你晚点回去。”


    谢忱当时的那一脚实在力道过大,他本就练过,又是在冲动之下,曾志强自然受伤极重,根本反抗不了。


    林听只觉得头有点晕,对谢忱说:“谢二狗,我好累啊,想睡会儿。”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欺负他的三三?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听有些崩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弃,曾志强喝醉了,天知道他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谢忱笑了下,抱着胳膊,扬眉啧了一声道:


    远处有警笛声响起,越来越近。


    林听红着眼睛喊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说话啊!你说啊你说啊!”


    那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林听。


    曾志强似乎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又说:“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今天天冷,我观察了一下,很少会有人来这里。”


    “等等!”林听回想着昨晚的场景,印象里,好像确实在玩弄什么东西,不会真的是谢忱吧。


    *


    警笛大作,几名警察迅速下了车,把曾志强抓了起来,还有他手上的银刀,也当作证物收装了起来。


    他们混迹在各个班里,甚至大放厥词“把七中的女生都谈个遍”。


    林听拖着他,又在脑海里回忆小区布局和摄像头的分布,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如果真的要鱼死网破,她该怎么办。


    林听看了一眼,说:“曾志强,该畏首畏尾躲一辈子的是你,监狱和你,绝配!”


    周围很静,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但她还是选择了扳倒那个社会哥,因为,太多悲剧发生在她身边了。


    林听没有否认,说:“是。”


    “还累呢,”谢忱没脸没皮地笑说,“我昨天可是给你唱了一整晚摇篮曲,你不叫我一声妈,我都觉得亏了我这嗓子!”


    “对,你已经问过了。”


    电话里的谢忱还在说:“林听,你在小区吗?别挂断电话,千万别挂断!找人多的地方跑!等我,我马上过去!”


    “看我?还是跟踪我?”林听瞪着他道。


    从初中的骚扰,到后来的跟踪,最后甚至想要拉她下地狱。


    “他就是你上午说得那个人?”曾志强补充,“那个很优秀的人?”


    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林听沉沉地睡了过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林听心里的一道大坝像是坍塌了,歇斯底里地喊着。


    从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林听,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扇下去,使劲地发泄怒气。


    所以,她策划了一场“反杀”,最后竟真的成功了。


    “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我相信,可我不喜欢。”林听越来越觉得曾志强有些疯癫的了,酒气萦绕鼻尖,林听这才发觉,他有可能喝醉了。


    林听甚至来不及跑,便已经被扼住咽喉堵在墙边。


    说完,曾志强笑不出来了,眼里满是不干,死死地盯着林听。


    他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小时候的他们没有分开,林听会不会少受点罪?


    下一刻,一个响亮的巴掌骤然落下,啪的一声,干净利落。


    雪越下越大,落雪的簌簌声像是要把所有呜咽掩埋。


    林听做了个噩梦,回到了初中时的上学场景。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林听,她控制不住地落泪,心跳像是要跳出体外。


    随后,他掏出一把泛着银白的刀,又轻声在她耳边说:“林听,咱们一起下地狱,你陪我好不好?”


    有一群不好好学习的社会哥经常欺负她们女生,老师管不住,年幼的女生不懂得反抗,还有一些人觉得新奇,想要加入。


    林听下意识一顿,男人比他高,力气肯定也比她大,出于警惕,林听能感受到危险和压迫,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萦绕。


    她哽咽着、哭喊着:“谢忱,谢忱,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毕竟当年在七中,他追林听的时候,就知道,她这么的倔骨,很难搞。


    林听尽量平稳声音说:“太晚了,明天可以吗?”


    林听强装镇定,放平语气说:“这么晚了,你想做什么?”


    “你想干什么?”林听直白道。


    林听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他,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林听呆呆地看着谢忱,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全身都在颤抖。


    毕竟,眼前的人曾经是个人渣。


    “疯子!疯子!”


    林听心里清楚,这任明明就是想要用这种关系束缚她,然后堂而皇之地报复而已,可笑的是,她真的以为他会改。


    这些问题林听都没有考虑到。


    曾志强毫不在乎,反而冠冕堂皇道:“跟踪你又怎么了?有个男的总是跟你走得很近,我怕他伤害你。”


    果然,这种情况下,两人之间的力气总是悬殊的。


    这个时间,小区还没有完全陷入沉睡,如果大声呼救,说不定有用,可倘若激怒他了呢?


    林听静静地听着,蓦地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


    “干什么?”曾志强笑了一下,说,“跟我在一起吧,我保证,会温柔的。”


    想想也知道原因,林听知道,他轻易不会再上当了。


    林听刚才的焦躁心情拂去,她下意识否认:“不可能,肯定是你胡说!”


    临走前,谢忱回头看了眼那把刀和曾志强,眼里第一次有了这么深的怒气和杀意。


    林听先是惊诧,但很快冷静下来,她握紧手机,下意识去摸包里的电棒,所幸今天出门带了。


    林听蓦地也笑了,她一字一句道:“没人能拉我下地狱,而你,就活该悲惨一生,家破人亡。”


    “那必须的。”谢忱帮她理了理碎发,声音沙哑,笑得苦涩,“我家三三就是厉害,有仇当场就报,爽快!”


    闻言,曾志强笑了,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那个笑容令林听想起来,初中被他围堵时,他和那些社会哥也是这样笑得,直令人发怵。


    只不过,那个时候,林听还是太小了,她甚至没有想到过,未成年不会判重刑。


    “三三,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忱凑近问。


    “好,想说什么?就在这儿说清楚吧。”


    说道最后,曾志强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曾志强看了眼她手里的手机,一把夺了过来,把电话挂断,直到最后一秒,林听还能听到谢忱焦急地询问声。


    “是,”她换了个话题,说,“再不回去,我奶奶会担心的,说不定就会报警了。”


    “我胡说?让我帮你回想一下,昨天晚上,你搂着我的脖子死活不撒开,没办法,我就被当成玩具被你蹂躏一番,你那个手劲儿呐——”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行吗?”


    谢忱顾不得去收拾那个人渣,满眼心疼地看着林听,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红着眼安慰着:“没事的,都没事了,有我在。”


    “林听,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喜欢你?”


    “曾志强,你就活该去死。”


    面对从前的霸凌混混,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的,毕竟初中的时候就被堵过,两个人之间又有过节,林听和他都心知肚明。


    “我男朋友就能。”


    而且,当那个社会哥出来的时候,她会不会遭到报复?


    谢忱也猛地坐起来,见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艰难地睁开眼后,林听才认出眼前的人,正是上午才分别不久的曾志强。


    刚开始,林听确实很怕,可没人能帮她,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这是十三岁的林听第一次明白的道理。


    林听抬头,轻咳一声,说:“那你说说,我怎么玩你了?”


    一瞬间,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告诉林听——有危险!


    “等我干什么?”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曾志强自嘲地笑了下,看向一边说:“我以为,你不会谈恋爱,谁能入你的眼?”


    “嗯对,我就是想见你,你不是说来接我的吗?在哪里呀?”林听故作找人的模样,不经意间瞥到了身后的人。


    林听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全身都在抗拒,包里的电棒还没来得及握在手里,就已经被曾志强一把夺了过去,扔到了远处。


    “你去我家了?”林听睁大眼睛道。


    漫天雪花,他把林听紧紧护在怀里。


    曾志强上前一步,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质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从前你就一副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更是满眼厌恶,我他妈就这么不堪?”


    曾志强什么也没说,即便很难受,还是在笑,笑得很猥琐,很得意。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谢忱皮笑肉不笑道:“简单,我给你模仿一遍?咱俩身份对个调?”


    “那还是算了吧,鬼知道你打什么歪主意呢。”


    “歪主意都没你歪。”谢忱又好气又好笑道,“给你唱了一晚上摇篮曲,嗓子都唱哑了,说说怎么补偿我?”


    林听顺着他的话道:“那不然给你灌两斤白开水?”


    “得了吧,”谢忱后背抵在旁边的墙壁上,抱着胳膊,失笑道,“林三三,给你唱摇篮曲,也不错。”


    昨晚的林听,的确有些黏人了,不过嘛,黏的是他,那倒也不错。


    思及此,谢忱垂眸笑了出来,凌乱的黑发遮住那双漂亮的眉眼,俊美干净。


    林听也笑了出来,说:“谢二狗,你傻了?”


    谢忱:“傻不傻的不重要。”


    他注视着林听的眼睛,柔和而坚定,带着几分少年张狂飞扬的意气,朝林听抬抬下巴,说:


    “重要的是,林三三,你赢了!”


    在这场不公平的人生上,她赢得漂亮,赢得彻底。


    谢忱骄傲道:“你不知道,那一巴掌下去的时候,有多爽!”


    两人就这么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雪停了,天晴了,新年也快来到了。


    第63章


    曾志强最终以故意杀人罪被拘留,同时也判了刑。


    只不过,听说好像有人暗中操作,把他以前干过的旧事都扒了出来,又收集了好多相关证据一起上报,这次判刑是按最高期限来的。


    但没人知道那背后动手的人是谁,林听后来才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初二那年搞垮曾志强的夏天,不仅有她出主力,还有人出手断了曾家的财路。


    曾家其实本就做着一个依附大企业集团的小产业,只不过仗着自己有点小钱,在低年级还能罩着自家的儿子为非作歹。


    本来当年,曾家如果真想保下曾志强,并非不可以,但那些大佬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对这个马屁精不感冒了。


    顺便推波助澜,把他家的产业链切断了,没了供应商,曾家的债务铺天盖地地袭来。


    曾志强一直以为这都是林听导致的,不然没人会敢主动惹他。


    所以对她的恨意很大。


    也许恨久了,再加之年少的渊源,这段情感便有些变质,随之而来的便是走向极端。


    不过幸好,最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回归正轨。


    这件事似乎也就这样告了一段落。


    *


    临近年关的时候,林听找了个借口,把谢忱约了出来。


    地点依旧是在弯月镇的那两栋老房子里。


    聚会宴席散去后,谢忱送她回房间休息,刚把她安置好之后,他无意间碰到了枕头旁边的摄像机。


    视线渐渐清晰,谢忱抬眼,瞬间怔住,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物。


    林听心下一酸,说:“谢二狗,今天生日,我陪你,我可特意从我们家老太太那里求了一整天时间呢。”


    晚上的时候,林听秘密组织安排了这场生日聚会。


    “你只要把愿望写上去,然后挂在树梢就可以了。”林听把红色的便签纸递给他,笑意盈盈道。


    只不过期间由于玩游戏,喝的有些多了。


    谢忱说:“心想事成?这么假?”


    “时间胶囊之——今天要开始准备谢二狗的生日了!”


    亲爱的少年,生日快乐!


    “但我狠心呐。”林听边说笑边弯腰去扶树苗。


    林听笑着回头说:“我可记得某人说过,要是我以后真的找小鲜肉了,某人可是要一举夺魁呢!”


    “我好像坠入爱河了,你的爱河。”


    “可没关系,”林听停了一下,笑道,“没有树,还有我。”


    “……看心情?”


    谢忱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但看林听那么着急的样子,倒也顺着她来了。


    谢忱啧了一声,说:“到时候我给您扭一段成不?万一我做了祸国妖民的妲己,群起而讨之怎么办?”


    谢忱看着她笑了许久,视线往四周移,蓦地发现,原来这里的风景如此开阔,就连风都轻柔了许多。


    林听把大包打开,是她准备了好久的许愿便签,和上次的约会时挂的一样。


    只不过林听宝贝的紧,不准他看。


    “说话算数?”


    *


    “……人也好看。”


    林听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什么脸?有你有意思吗?不要了不要了!”说完,谢忱便笑个不停,嘴角上扬着,满是得意。


    谢忱只觉得有些不太真切,亭亭玉立的小树苗随风微微摆动,要是活泼的孩子,他喃喃道:“生日?”


    只不过还没等他放好,摄像机的内容就已经自己弹了出来,林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什么怎么办?”


    他刚刚与这个有一点联系的时候,爱他的父母亲手为他种了棵本命树。


    谢忱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林听,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说:“爱河已经淹死我了!我不管,你要负责到底!”


    如风漫过山岗,如鸟掠过森野,如鱼滑过池塘,一切都是这么令人怦然心动。


    “我都不记得了。”


    她挥手在眼前扇风,边扇风边说:“咦,怎么这么热啊,大概是有人爱我如火炉吧。”


    “一整天?那老太太的嘴皮子岂不是要被你磨干了?”谢忱笑道。


    “还有……”谢忱的目光重新凝聚在林听身上,漆黑的瞳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棱角分明,线条流畅,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


    “对啊,我喜欢吃,不行啊。”林听觉得他破坏气氛,白了他一眼。


    看到这儿,谢忱又瞥了一眼熟睡的林听,笑了笑,原来自恋这事儿,还真会传染。


    到了地方,林听给谢忱准备了一块黑布,还有一个大包,虽然谢忱并不清楚这包里装着什么。


    没想到,林听一直记得这件事,她理解他的苦,也亲手弥补了这个遗憾。


    没人提醒过他了,谢老爷子和老太太走了之后,没人再会告诉谢忱要过生日了。


    谢大少爷有点无奈地看着背包拎桶的林听,漫不经心地说:“喜新厌旧,你家男朋友是过了保质期吗?怎么现在就不爱了?”


    林听把大包打开,是她准备了好久的许愿便签,和上次的约会时挂的一样。


    “林三三,”谢忱低头看了眼便签纸,笑了许久,笑到鼻子发酸,笑到眼角泛起泪光,笑到心酸与幸福交织。


    林听又看了眼谢忱,说:“我记得《怦然心动》中的大结局,朱丽和布莱斯一起种了一棵梧桐树。”


    林听答:“不舍得。”


    隐隐还有几分期待。


    “你懂什么?”林听拍了拍枇杷树苗光秃秃的枝丫,自信满满道:“这可是专门为你而种的树,自然会为你实现愿望!”


    后来大雨倾刷,家庭变故,他的到来并不受欢迎。


    “行不行这个事,你到时候知道就行了。”谢忱熟练地半掐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


    “爱爱爱,我最爱我男朋友了,行了吧?”林听表面附和道,心里却道,和一个包都要吃醋,不合适吧。


    “等我剪辑好视频后,就把录像带放进时光漂流瓶里,然后等过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谢忱,你的出生才不是什么不幸,相反,这个世界因为有你,而多了点幸福。”


    “第一次发现这水,这山,这雪,这树,都挺好看的。”


    随后,他把音量调小了一些,视频里的林听好像是在院子里录的。


    “生日快乐,谢二狗!恭喜你又老了一岁!”林听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谢忱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别过头去开始看小树。


    谢忱说:“心想事成?这么假?”


    那是林听的,她喜欢捕捉美好。


    林听顿了一下,旋即会意,不仅不恼,反而轻敲下巴,语气轻松道:“哦。也行,反正我家老太太让我去父留子。”


    林听啧了一声,说:“谢二狗,你不行啊。”


    黑布遮住了眼睛,谢忱抓着林听的手不松开,嘴里依旧没个正经道:“大白天的蒙上眼睛,搞坏事啊?”


    摸到院子里的时候,林听帮他摘下了黑布眼罩。


    林听笑道:“你早该坠入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色便签,说道:“谢二狗,来许愿!保准心想事成!”


    “?”谢忱又好气又好笑,抬脚就走到林听身边,咬牙戳了下林听的额头,说,“你真舍得啊?”


    林听:“……”这男朋友其实不要也罢。


    就连那棵象征爱的树,也没有长大。


    后面四个大字她还特意咬重了几分。


    谢忱刚才意识到,今天是他生日吗?


    谢忱没绷住,还是笑了出来。


    “万一有一天我过保质期了,林大作家不会真就包养小白脸去了吧。”


    “但这是枇杷树。”谢忱说。


    她边种边说:“枇杷树,你可要好好长大,不然我那个娇气包男朋友会难过死的。”


    谢忱小声嘟囔道:“哪有!”


    忽而定定地看着她,蓦地有些哽咽地说,“怎么办?”


    “林三三!”


    “没关系,我宠你啊。”林听粲然一笑道,明媚如春光。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色便签,说道:“谢二狗,来许愿!保准心想事成!”


    “所以肯定会为你实现愿望!”


    谢忱看着那棵渐渐笔直屹立的小树苗,轻轻地随风摇摆着,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凝成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爱吾之年所手植也。”


    林听没好气地掐了他一下,气哄哄道:“谢二狗,你要点脸吧!”


    就在谢忱刚露出了一个舒心得意的笑容的时候,便又听到林听狡黠的语气。


    林听眨眨眼睛,有些惊诧,谢二狗在讲情话吗?


    “谢二狗,你又偷亲我!”


    林听把相机调好位置,开始搬运枇杷树苗,背影单薄却又坚韧,彷佛就是一眼望去满是巍峨青苍的山。


    “我太羡慕谢二狗了,竟然能有我这样聪明能干又机灵的女朋友。”


    “好好好,我负责到底行了吧。”


    “你懂什么?”林听拍了拍枇杷树苗光秃秃的枝丫,一手背后,歪头笑了下,“谢二狗,这棵树,为你而种。”


    “如果我们两个都长寿的话,那就过个五十年,我把你再挖出来,给我们俩的后代子孙看。”


    “不过在这之前,谢二狗同志大概看不到我的这段话了。”


    林听种好后停了下来,笑看镜头擦了把汗,把镜头调整好对准自己,一字一句郑重道:【不忱不听】


    “谢忱,我爱你,天知道,地知道,现在,枇杷树也知道。”


    “十八岁的林三三爱谢二狗,八十岁也爱!”


    林听毫不犹豫道,坚定不移。


    “活到七老八十的我们,大概已经在弯月镇养老了吧,”镜头前的林听笑容璀璨,发自肺腑而言,指着身后的两棵树说,“就在这棵枇杷树下,就在大槐树下。”


    看到这里,谢忱只觉心底仿佛涌过了一层惊涛骇浪,却又在细水长流之中缓缓平静躁动。


    每一寸心肺,都清楚的知道,他有多爱。


    “谢忱,我知道,我们会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谢忱眼角已经湿润,连带着浓密漆黑的眼睫,他捏着眉心,笑着笑着,越发心酸。


    他起身半跪在林听身边,俯身吻了吻她的唇,柔声道:


    “林三三,我爱你,甚于生命。”


    第64章


    新年马上来到的时候,弯月镇又发生了一场变故。


    是二大爷。


    谢忱和林听带着二大爷去医院检查腿上的毛病,本来两人是打算看看能不能开一些新的药来控制老人腿上的风湿病。


    但没想到,检查完后,却发现是前列腺癌症,已经是晚期了。


    癌细胞扩散到了骨骼和脊椎,导致腿上毛病不断,吃普通的药自然不行。


    医生很平静地对他们两个人陈述着事实,一边指着报告一边说。


    他们两个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谢忱,对这方面了解更多。


    这种癌症晚期的表现就是骨痛,骨折,咳血以及消瘦。


    他之前还以为是小老头没好好吃饭呢。


    林听深吸一口气,问:“请问老人还有多久时间?”


    白大褂医生看着报告单,面容凝重道:“看这个情况,情况好点再配合化疗的话,最多也只有五年了。”


    林听呼吸一滞,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只剩下五年不到了吗?


    可二奶奶和唐唐该怎么办?


    谢忱眼里的光泽消失殆尽,他点点头,最后只说了句谢谢,便拉着林听离开。


    谢忱说要去给二大爷的儿子打个电话,毕竟这种事还是要通知嫡系亲属。


    林听先回去安抚二大爷了。


    小老头佝偻着背,就坐在医院的等候区,时不时捏捏手指关节,或者揉揉膝盖,远远望去,林听才蓦地发现,他的确瘦了不少了。


    何佳灿一个激灵挺直了背,使劲儿点头,还是忍不住问:“二大爷,您今天发烧了?”


    “你想啊,你爷爷每天都给你带糖吃,你奶奶每天都给你买饼干吃,说明他们肯定最爱你呀。”


    二奶奶还挺高兴,招罗着做了一桌子菜。


    说实话,二大爷对他来说就是第二个爷爷,他和谢忱的亲爷爷一起看着谢忱长大,从刚出生的婴儿,到如今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二大爷就是他的亲人。


    何佳灿也跟着高兴,又把鸡腿递了过去,唐唐说:“我不吃鸡腿了,我去吃糖!”


    临走前,小老头对谢忱说了最后一句话,“以后多钻研钻研棋术吧,还是和你爷爷下着过瘾。”


    谢忱垂眸,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会给唐叔叔说的。”


    一想到刚才得知的结果,林听就忍不住难受。


    只不过唐忠德没有把事情全盘拖出,夫妻俩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只说自己是突然放假回来看老两口的。


    *


    可如今,为数不多的亲人也要走了吗?


    二奶奶说,“那就给忠德打个电话,拉着回去吧。”


    正在开心之际,小老头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说:“唐唐,你说以后爷爷走了,你会不会把爷爷忘了呀?”


    何佳灿看了出来,问:“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打回来!”


    闻言,小老头头一偏,冷哼一声,说:“你这小子,还是这样。”


    “哪样啊?”


    *


    老人摆摆手,扶着座椅扶手缓缓起身,两条腿的膝盖受了压迫,大抵是疼的厉害,抖颤得厉害。


    听到后面的几个字眼儿,小老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迷茫,浑浊的眼睛里又淌了两行泪,他抬手抹去,不露一声哭腔,说:


    而唐唐偷偷跑出去和何佳灿玩去了,只不过听说二大爷已经回来了,何佳灿二话不说就主动把唐唐送了回来。


    “他当年走的前一夜,还躺在病床上扯我的手呢,我可看见了,他眼里的咸水儿可比我多了。”


    林听心里难受,不知道说点什么。


    二奶奶牵着唐唐出去遛弯儿了,毕竟小老头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以为,这两天天冷,他腿疼受不了。


    林听问,“那要是走不动了呢?”


    最后,林听只听到小老头说了三个字,“不治了。”


    两人没有说话了,他们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子,但此时,结局已经不重要了。


    回到了弯月镇,老头依旧和街坊邻居有说有笑,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二大爷道:“别骗我,我都这把岁数了,啥不能接受?再说,我的身体我清楚。”


    谢忱笑了,说:“吹牛不打草稿啊您。”


    “………”


    *


    二大爷哼了一声,倔强道:“你爷爷笑我?想得美!”


    *


    “是有大毛病吗?”


    谢忱闷着一口气,又扯回了那个吊儿郎当的笑容,对着小老头说:“二大爷,您这身体不硬朗了,以后听我的,别下地干活了,多享受享受生活多好。”


    “不走能咋办?”老头弓着腰,伸手揉了揉发疼的膝盖,说,“不走,难不成还真要等我癌症走了,化成灰了,让他们大哭一场?”


    “老子又不瞎!”小老头双手背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就这么一句话,一向坚强的小老头眼睛也湿润了,他笑着抹了把泪,说:“以后没有爷爷了,还有爸爸妈妈和奶奶。”


    卧房内,二大爷一个人独自坐着,旁边还搁了半瓶白酒,一个人小酌着。


    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回了家门。


    *


    “怎么可能?”何佳灿安慰道,“你爷爷奶奶最爱你了,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小老头见他们过来,头一扭,迅速擦干眼泪,猛地咳嗽了几声以缓解尴尬。


    何佳灿自顾自吃完,也回去了。


    唐唐滔滔不绝地给二大爷讲着故事,二大爷抱着唐唐,笑得合不拢嘴。


    谢忱一惊,随后又平静下来,笑说:“您早就发现了?”


    回去的时候,林听和谢忱替他保密,没有说出来实情,二奶奶一如往常在做好吃的,说要感谢林听和谢忱。


    小老头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来几颗果糖,塞进她的小手里。


    门口的老太太站了许久,早就泪流满面,但还是没进去,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柠檬味的糖紧紧攥紧手里,唐唐吃不下去,哭了一会儿,她睡着了,只剩下手里的糖依旧攥在手心。


    “我和你爸都老了,看不动唐唐了。”二奶奶抬头看向老伴儿,眼睛有些湿润,喃喃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别骗我了……”


    两人走过去,林听一眼便看到小老头膝盖上厚厚的护膝,那是二奶奶一针一线亲自为自家丈夫缝的。


    “肯定是你听错了,你爷爷奶奶绝对不会不要你!”何佳灿语气坚定道。


    林听眼睛一酸,说:“二爷爷,您不治了,唐唐和二奶奶怎么办呢?”


    可林听明明记得,这个倔老头还和记忆里的那个吵架贼狠的身影重合了呢。


    “要,要唐唐,爷爷跟你开玩笑呢。”小老头笑了笑,把唐唐抱起来,又拿了一颗糖哄她。


    何佳灿当时低着头不敢说话,后来又想了一下,打算狡辩点什么,又向林听和谢忱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直到那天晚上,谢忱和林听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院里的二大爷,他头一次在抹着泪,不停地抬起胳膊在眼前横来横去。


    二大爷愣了两秒,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爱的关怀”。


    小姑娘想了想,随后点点头,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可是您的病……”林听有些哽咽了。


    好像,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爸,我怎么可能就留你一个人住这儿?”唐忠德道。


    林听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二大爷也看着二奶奶,说:“你跟着孩子去,身边还有人看着唐唐。”


    依旧摇头,随后,唐唐委屈巴巴地说:“我爷爷奶奶不要我了。”


    二大爷一家搬走的那天,是个大清早,谢忱和林听也去了。


    “二爷爷,您说什么胡话呢?为什么不治啊?”林听眼睛红了,她说,“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的——”


    “二爷爷,我们住院接受治疗好不好?”林听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还是坦白了实情,至少,他有知道答案的权利。


    恰在此时,谢忱打完电话回来了,眼眸黯淡地看了眼二大爷,没有说话。


    最后,小老头丢下一句,“以后,还有机会和你爷爷再切磋一下呢。”


    *


    “都老了,看不动了,”二奶奶长叹一声,说,“去四处走走吧,把房子卖了,咱俩出去走走吧。”


    谢忱听着听着,就有点心酸了,他吞下一抹苦涩,过去搀扶着老人的另一边,嘴上说个不停:


    “我想好了,唐唐和她奶奶跟她爸妈走,去城里,辛苦点就辛苦点,不舒坦就不舒坦,年纪大了,也该安享晚年了。”


    唐唐噘着嘴点点头,半信半疑。


    小老头倔强地不接受治疗,说要和二奶奶趁着还能走得动,就一起去四处走走,那是他们早就想好的晚年梦想,只可惜为了照顾唐唐耽误了。


    唐唐推门钻了进来,见了爷爷就跑了过去,喊道:“爷爷,我要吃糖!”


    唐唐乐得不行,撕开糖纸塞进嘴里,是橙子味儿的,她有糖吃,爷爷奶奶没有不要她。


    老头抬头看她,平静道:“三三呐,我不饿,结果出来了吗?”


    二大爷顿了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许久,他道:“说不怕是骗人的,但怕不怕,都要过这一关,早点晚点,没啥区别。”


    “给您那个儿子说了。”


    唐忠德夫妇目送老两口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尽头,才带着熟睡的唐唐回了城里。


    小老头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凝视着光滑的地面,沉默了许久。


    何佳灿见了唐唐,忍不住上前,蹲下身,把鸡腿肉最多的地方横在她嘴前,说:“叫哥哥,哥哥给你吃鸡腿,好不好呀?”


    林听抬头看了看月亮,说:“二爷爷,明天会是个晴天。”


    两人找个了地方坐了下来,围着小老头,闲着聊了会儿天。


    为什么这一次回来,大家都不高兴呢?


    她尽量平复好心情,缓缓走过去,露出个笑脸,说:“二爷爷,你饿了吗?做完检查这么久,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二大爷最后叹口气,拍拍何佳灿的肩,说:“以后想来就来吧,就一点,有人敢欺负唐唐,你给老子欺负回去,听见没?”


    “我说了,我不去城里,你带着你妈还有唐唐去,”小老头把目光移向正在和妈妈一起吃饭的唐唐,声音放低了些,说,“唐唐七岁了,上个好点的小学。”


    她沉默许久,还是转身离开了。


    大门口的老人听完这些,搭在门栓上的手迟迟未落,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来,似乎有些跑神。


    林听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透过小老头单薄枯瘦的胳膊,林听甚至能感受到他在发颤。


    饭桌上,唐忠德说,要带老两口去城里住,以后即方便照顾,也方便唐唐上学。


    “那您害怕吗?”谢忱问。


    “因为爷爷要去一个其他地方。”


    最后,二大爷把何佳灿叫住了,把他喊到身旁。


    老头道:“没什么意思,还是回去吧。”


    唐忠德这才明白,早就瞒不住了,他让妻子带唐唐先出去,自己一人重重地坐下,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我想要爷爷!”唐唐倔强道,说着说着,她的鼻子也有点发酸,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哭,喊道:“我想吃糖!”


    唐唐站在小老头身边不知所措,小手绞着衣服,愣愣的,许久,她问:“那我以后管谁叫爷爷?”


    “唐唐七岁了,她记事了,”林听忍住哭意,说,“她不会走的。”


    “这有啥挑的?都行。”老头犹豫了一下,说,“别把这事告诉你二奶奶和唐唐。”


    小老头顾不得抽疼的膝盖和指骨,蓦地又难受起来,但他没掉泪,也没说话,几番欲言又止。


    早在之前,他的症状就有些严重了,老人不是没有做过心理建设,只不过在得知这种消息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落寞。


    “也行,”老头眼里有光,笑了笑说,“知道了也罢。”


    唐忠德蹙眉道:“妈,你别添乱了!”


    唐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手里的糖瞬间酸了一下,她说:“你为啥要走?”


    林听就这么听着,心里的苦楚多了几分。


    “那他们怎么要把我送走?”唐唐眨眨眼睛疑惑不解道。


    林听也明白,二大爷分明就只是不想给子女添麻烦而已,“不治了”好像是他唯一能做的。


    何佳灿不理解,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唐唐往二大爷家里牵。


    唐唐一个人跑出去找了何佳灿,他刚才就在附近吃饭,二奶奶还给了他一个大鸡腿。


    唐家儿子唐忠德带着媳妇赶回来的时候,小唐唐兴奋极了,抱着妈妈不撒手,老两口也乐呵。


    “那我还能见到你吗?”


    想象中的厉声责备没有劈头盖脸的落下来,何佳灿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抬头看着小老头的眼神,不明所以。


    “长不大的混样儿呗。”老人的嘴依旧很有战斗力。


    二奶奶见状,把筷子轻轻放下,平静道:“我也不去了,城里住不惯,还是老房子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理会他。


    小老头打断她,开口说:“回弯月镇吧,回家吧。”


    “出来了。”


    二大爷说:“你带着你妈还有唐唐去吧,我在这儿多一段时间。”


    唐唐摇摇头,有些不太高兴。


    小老头咳嗽了几声,还是说:“见不到了。”


    “妈,你怎么也犟了?”唐忠德很是难受,他看着日渐消瘦的父亲,难受的头疼,“一起去不行吗?”


    谢忱在弯月镇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小老头这样过,印象里,他可是弯月镇的脾气一绝,一张嘴怼人无数。


    谢忱故作轻松道:“老头,要是让我爷爷看到你这样,估计大牙都要笑掉了。”


    小老头也抬头,说:“是晴天,天好着呢。”


    唐唐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两个老人,两个最爱自己的老人,不明所以。


    何佳灿吃痛喊了一声,旋即又竖了个大拇指道:“哎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爷爷,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二大爷,你这都瘦脱相了,回去想吃什么?我给你露一手。”


    只不过还是慢了一步,二大爷刚好抓包两个人偷玩。


    “这么多年了,我肯定能赢!”


    凝视着渐渐模糊的背影,两人湿了眼眶。


    *


    后来的何佳灿找不到了唐唐,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老房子,思索了很久,他问谢忱和林听,发生了什么。


    但两人只是隐晦地说了一部分真相。


    何佳灿头一次这么呆愣,像是个了无生气的木头,许久,他说:“二大爷让我保护唐唐。”


    “可她现在走了,老头也要走了,我要食言了,”何佳灿一个人坐在门口石阶上,垂头道,“可奶奶教我,说到就要做到。”


    林听说:“那就好好学习吧,去更远的地方。”


    “学习有用吗?”


    谢忱道:“总比垂头丧气有用吧,而且,我和你林听姐,不也是好好学习后才遇见的吗?”


    思索良久,何佳灿点点头,一个人踏着夕阳回了家,影子却越拉越长,直至不见。


    后来的后来,两人听弯月镇其他老人说,昔日里最贪玩调皮的孩子王何佳灿,如今上了初中,很是努力,扬言要考到城里。


    他们说,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不仅这个孩子长大了,遥远的另一侧,在城里,也有一个孩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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