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送走了今年的秋。
天气预报里连番的寒潮预警, 多地开启速冻模式。
立冬当天是周五。
中午下班，周凝然带着冬天的第一杯奶茶来找林枝意约饭, 美名其曰这是姐妹间的浪漫。
俩人约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打边炉，上回和同事去尝鲜恰好还送了张满减券。
店铺内的装修很有粤式大排档的气氛，四四方方的小矮桌，配上小马扎，食客们围炉而坐。
进去饭店，俩人在一处靠墙的桌子挨着落座，点了店铺招牌牛腩锅套餐，服务生转身去传菜。
林枝意捧着热奶茶喝了一大口，身体渐渐回暖, 这才得空问道：“今天中午怎么这么闲？”
周凝然：“轮转到别的科室了，接下来一个月都很闲。”
林枝意问去了哪个科。
“泌尿外科。”
对上林枝意睁大的眼睛, 周凝然笑：“知道我为啥这么闲了吧, 科里的老师都不怎么用女生, 还专门修了条连廊，摆了桌椅让轮转来的学生学习。”
想她读书以来一路见习、实习, 也是头一回遇到如此贴心的科室。
林枝意又吸了一大口奶茶，说：“那感觉我学生应该都很愿意轮这个科。”
“你别说, 昨天我跟一个本科生妹妹聊天, 还正好是你学生呢。”
她今天过来这一趟，就是因为和林枝意学生摸鱼聊天得知的八卦，专程来吃瓜。
以她俩的关系，不至于拐弯抹角半天, 周凝然放下奶茶, 倾身靠近林枝意, 一脸坏笑：“听说你最近感情生活很顺利？”
林枝意讶异：“你从哪听说的。”
周凝然：“从你学生嘴里, 然后我又专程去打听了一下，你别说，还真是，要不是我平时不爱八卦，也不至于今天才来找你。”
林枝意最是知道周凝然，她身边少见的不爱八卦星人，能叫周凝然讲到她这里的八卦，大概率和她有关。
周凝然自顾自的讲起来。
道是关于顾医生名草有主这事儿，最先是从手术室传出来的。
说是有天顾医生下手术前，护士姐姐帮他接了个电话，备注是妻子。
但手术室有自己的八卦圈子，很少传到别的科室里，这事儿要不是她费劲去打听，也不会知道。
讲到这里，周凝然拿起桌子上林枝意的手机，示意她解锁一下。
林枝意不明所以的照做。
片刻，周凝然点开通讯录，又切到微信，瞧着统一的姓名备注“顾景时”，她撇撇嘴，放下手机。
瞧见林枝意一副聆听姿态，等着她往下讲，她继续说：“然后就是昨天，跟你学生聊天，无意间看到她们群里的消息，我就问了句她们班关系这么和谐的嘛，她说不是，因为大家在聊八卦，所以比较兴奋罢了，平时群里也没这么活跃的。”
这之后，周凝然简练快速的给林枝意讲了两件不寻常的事情，完全不像是往常的顾景时会做出来的事情。
先是细致的教本科生写病历，又是难得的中文示教手术。
至此，顾景时已婚的消息才在医院大面积的传开。
全部讲完，周凝然抱臂，盯着林枝意：“可以啊朋友，你们这婚后进展也是够神速的，一个多月前还跟我说是各取所需的一场合作呢，现在怎么的，进入热恋期了？”
林枝意一脸懵的坐在那，这都哪儿跟哪儿。
她作为资深八卦人，清楚八卦这东西，往往越传越离谱。
她在心里想，兴许是因为周凝然处在这条八卦链的下端却不自知，所以听来的都是添油加醋的内容。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说了。
周凝然白了她一眼：“我平时对听八卦这种根本没兴趣，要不是因为你和这八卦有关系，我才懒得去打听，你这是在怀疑我做事的严谨度？”
林枝意讪笑一声，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友的为人她当然是最清楚的。
但她和顾景时同住一个屋檐下，什么都没发生过，周凝然话里的他，一点不像是她认识的顾景时。
服务生在这时端来热气腾腾的牛腩锅，给炉子点上火。
林枝意站起身作势要去打蘸料。
难得当一回吃瓜人，周凝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跟着站起来，挽住林枝意的手臂：“顾老师对你很不错吧。”
林枝意听言脚步微顿在那里，顾景时的确事事照顾她，但这些在她看来，是他基于婚姻责任所做，无关其它。
毕竟领证前两人有过一次详谈，他说了感谢的话，也说会尽到一定的义务。
“爱屋及乌到这种程度，这就是”周凝然极尽暧昧地挑挑眉。
林枝意听此彻底停下脚步，下意识就反驳说：“然然，别开我玩笑，我俩相识不过才一个多月。”
周凝然耸肩：“一个多月怎么了，什么年代了，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怎么，一个多月不配谈爱情吗。”
“十七八岁的小孩子才谈爱情，成年人讲究的是合适不合适，在他看来我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满足他对婚姻的需求，而他呢，为了把这段婚姻维持下去，那自然该做点什么。”
“备注这事，按你的说法多少也算合理解释，但你学生在他那接连的特殊对待你怎么说？”
林枝意抿唇，一时无言。
周凝然又说：“我也不是为了八卦你，就是你们反正结婚了嘛，难道要一辈子相敬如宾？你对婚姻真就没别的期待，看顾老师的态度，你完全可以试一试去经营一下你的婚姻嘛。”
“我有过的，”林枝意垂眸，“刚领证那会儿，我试过的，但他完全没这个意思。”
迎面有小朋友跑过来，周凝然挽着林枝意给小朋友让开通道，俩人去打了蘸料，回到位置上，炉子上的牛腩锅已经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周凝然正想就好友方才的话继续问下去，林枝意夹起一大块牛肉放进她面前的餐盘里：“先吃饭，下午你不用上班我还上班呢。”
可怜她们两个都是打工人，谁下午都要上班，吃瓜很重要，填饱肚子也很重要。
于是周凝然咽回去到嘴边的话，乖乖拿起了筷子。
饭菜很可口，但俩人心思各异，谁也没用心品味美食。
周凝然一门心思的速战速决，等着结束用餐继续吃瓜，林枝意则在回味周凝然的话。
原来，她在他那里的备注是妻子。
原来，他从不避讳告诉周围人他已婚的事实。
越想，这顿饭越没滋味。
二十分钟后，俩人同时放下筷子，时间还早，周凝然没急着回去，拉着林枝意回到饭前未尽的话题，“你说的试过，是怎么回事？”
林枝意简单两句讲了第一回去半山回程路上的那件事。
周凝然安静听完，眉头皱起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试过？”
“这怎么不叫试过？”林枝意反问。
周凝然仰天长叹一声：“顾老师就不能是因为那天心情不好，没顾得上理你，你这尝试未免也太儿戏了点吧。”
林枝意无话可说，瞧见饭店外头还坐着不少等位的客人，她拉着周凝然出来饭店，外面天气冷，谁也没了聊天的心思。
她回医院，她回学校，各自继续下午的工作去了。
那个下午林枝意有点心不在焉。
要说他对她有感情那她绝对是不信的，但至少在这段婚姻中，他尽到的责任的确更多一点，也许她之后，要适当的做出一些改变，好让这段关系能更好的维持下去-
戴宁是在临下班的时候收到顾景时消息的，一路飞奔去医院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不解风情的景宝有一天竟然会主动请他吃饭。
等人的间隙里，戴宁心情颇好的给沈确打过去一个电话，得知今晚顾景时请吃饭的对象只有他一个，这股愉悦心情更甚。
五点四十，俩人碰上面。
顾景时载着人前往目的地。
二十分钟后，车子缓缓驶进和汇广场停车场的时候，戴宁皱眉不解：“咱今晚就在这儿吃？”
顾景时点头。
戴宁盯着倒车入库的好友看了半分钟，试探性说道：“景宝，国内医生收入这么不景气的嘛。”
回国几个月而已，不至于消费降级到这种地步吧。
顾景时没搭理他。
戴宁自顾自又说：“就算回国后你工资不给力，你的投资分红也不至于叫你请吃饭就来这种地方吧。”
和汇虽说是榆市老牌商圈，但商场里的餐厅，哪有什么味道可言。
瞧着好友八风不动的模样，他又想，景宝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难得主动请一次，有道是知足常乐。
于是俩人搭电梯来到和汇七楼。
出来电梯，戴宁问好友：“去哪家吃？”
方才在电梯里他看了一下里面的介绍牌，这商场七八两层都是餐饮区，他瞧着七层有几家店还算是知名餐饮品牌，勉强可用。
顾景时说：“转转看。”
好友做事向来目的性很强，这话一点不像是他说的，但今晚发生的很多事都令人不解，他便也没揪着这句话再问什么。
俩人把七层从头转到尾，路过的每家店，顾景时看的都很仔细，没有林枝意的身影。
回到原点，他说：“再去八层看看。”
至此，戴宁回过味来：“不是，咱今晚是来吃饭的嘛？”
顾景时应：“是。”
一脸的认真神色，戴宁又想，都来这种地儿了，挑一挑也没错，还显得景宝把他放在心上，不敷衍将就。
于是二人搭扶梯上八楼
林枝意今晚和朋友们约在一家融合菜餐厅，餐厅人气火爆，装修的也很有格调，只一点，上菜速度慢了点。
好在重逢旧友，能聊的话题多，中间朋友们聊到新房装修，林枝意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淡淡听着，视线随意往外瞥过去一眼。
就这么好巧不巧地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
她目光停在那里。
坐在她对面的邵思语察觉她目光的停留，出声询问她怎么了。
林枝意没做思考地说：“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语毕，朝朋友们笑一笑，起身往外走，步子迈得大，轻易就追上了不久前看到的两道身影，她在嘈杂的走廊上出声喊人。
前头的身影听声回头，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今晚和朋友约在这里。”
关于今晚和朋友们有约这件事，提前和他说过的，但地点并未告知，此刻碰上的确凑巧。
林枝意点头，又问：“你怎么在这？”
“陪他来吃饭。”
顾景时一眼未看身旁人，答的坦然。
当事人本人，白眼早翻到了天上去。他满心欢喜的来赴约，结果被迫跟着顾景时在商场里散起了步。
林枝意用餐的那家店，已经是他们第二次路过了，末了还要把出现的理由安到他身上，合着他就是他们夫妻play的一环是吧。
但吐槽归吐槽，做朋友的，该两肋插刀的时候，也不能掉链子，戴宁笑：“听说这家味道很不错，难得约景宝一次，带他一块儿来尝尝，结果排位的人这么多。”
语毕，他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
林枝意则回头往店门口看过去一眼，等位区此刻坐满了人。
转回身，她试探性提议：“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她们订的是大桌，完全可以再坐两位，且邵思语那天电话里还说过对他好奇，想见见。
凑巧碰上，想来朋友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戴宁侧脸瞅一眼好友，端的一副淡漠姿态。
行，还挺能装，他腹诽。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再找地方就是，总归时间还早”
话没说完，被身边人打断，顾景时礼貌询问：“方便嘛？”
“方便的。”
语毕，林枝意低头在微信上发消息询问，和邵思语说明这事。
邵思语很快回复她，道是十分欢迎。
她把手机往他面前举了举：“我朋友这边没关系，你俩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顾景时不动声色地瞥戴宁一眼，收回，他清浅应道：“我没关系，主要是陪他。”
接收到某人眼神暗示的戴宁，强行扯出一抹笑：“我也不介意，这家店味道超棒，我们画廊的妹妹上回吃了惊为天人，叫我一定来尝尝。”
于是三人前后回去餐厅。
到位置的时候只邵思语和司英格在，林枝意简单给双方作介绍：“这是我先生，这位是他朋友。”
对上顾景时，她说：“这两位是我大学时的朋友。”
双方友好打招呼。
简短问好结束，她们各自落座，林枝意问邵思语：“梁辰呢。”
“喔，你刚出去他来了个电话，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司英格挥手叫来服务生，又添了几道菜，点完单不久，接电话的梁辰阔步走过来，瞧见多了两个人，他不免诧异。
不等林枝意开口说什么，顾景时主动站起身，朝他颔首：“你好，意外碰上我妻子，拼下桌，不介意吧。”
32 ? chapter 32
顾景时话音落下, 满座讶然。
这不是顾景时第一回当着别人的面称呼她为妻子，在奶奶面前有过, 在沈舒和邻居面前也有过，但今天才从周凝然那得知她在他那里的备注就是妻子。
再听，便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但具体是什么，她还无法言明。
戴宁正在桌下扣手机向沈确控诉好友今晚的所作所为，很过分，他觉得自己一颗心被辜负。
沈确笑说他今晚在场不亏，后头还有重头戏，让他拭目以待。
他反驳说好戏已经结束了，方才在走廊上的那场戏, 放以往就绝无可能发生。
这句话发过去不久，就发生了顾景时打招呼的那一幕。
他低头回复沈确：【你神了！景宝今晚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回头给你细讲。】
沈确那边回他：【陷在爱情里还不自知的男人, 是这样的, 以后刮目相看的场面约莫还很多。】
邵思语夫妇隐约也察觉出有点不对劲，林枝意向她们介绍自家先生时, 顾景时礼貌，但反应却很淡, 此刻面对梁辰, 却带着点她俩不太懂的意味。
几天前梁辰给她们打电话，说是带侄子逛街途中偶遇林枝意，发生了一点尴尬的事情，这才拜托她俩促成这顿饭局, 借此再次向林枝意道歉。
因而才有了今晚的四人局。
反观梁辰本人, 还处在怔然的状态中没回过神来。
大约是职业使然的缘故, 这几年他基本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记得顾景时。
有回在医院附近的西餐厅和林枝意吃饭, 有桌客人吃饭途中往他们那儿看了七八回。
得知林枝意已婚的消息后，他回想起这事，猜测那个频频朝他们看过来的有可能就是她丈夫，还在想，那人看上去轻浮浪荡，不大配得上林枝意。
眼前人是那场饭局时在那人对面坐的那位。
全程周正从容，也叫他印象深刻。
此刻对上他看似一派风度的问好，他渐渐读懂背后的原委。
那次偶遇侄子的童言童语，大约也传到了他那里，这男人在向他宣誓主权。
他收敛思绪，余光朝林枝意看过去一眼，她低头敛目，看不到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出去接电话前，他在顾景时的位置坐着，座椅宽敞，林枝意与他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此刻多了俩人，座位也发生了变化，她们夫妻俩相邻而坐，挨的很近，几乎没有缝隙。
梁辰撑着表情笑了下，伸手和顾景时虚虚交握两秒，走去另一边落座。
原先的位置有了人，他拐到戴宁对面坐下，身旁是邵思语夫妇，斜对面则是林枝意夫妻俩。
坐定，梁辰玩笑似的开启话题：“学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呀，天天在家被催就算了，怎么出来吃个饭还都拖家带口的。”
的确是没和朋友们事先说明，林枝意抱歉的笑一笑：“不好意思，也是凑巧，今天这顿饭我请客，算是赔罪。”
菜品陆续上桌，大家边用餐边继续闲聊。
中间邵思语分享她们仨上一回的户外活动，夏末时节去爬福台山。
聊到兴起处，邵思语翻出相册给林枝意看。
林枝意接过她递来的手机，随意翻看了几张，她们的露营装备很齐全，看样子是在山里驻扎了几天，三顶帐篷，一旁支的还有柴火灶。
邵思语：“在山里呆了三天半，很难忘的一次经历，福台山景色真的很不错，我们仨难得意见统一一回，绝对值得二刷三刷的景点。”
“过段时间怎么样，”司英格动作自然地往邵思语碟子里夹了块桂花藕，“我看今年的温度，过不了多久福台山应该就能看得到雾凇和冰瀑，不用等年假再往东北跑了。”
许是最近刚入冬，各地的文旅部门冲今年的KPI，邵思语在短视频软件刷多了雪山冰瀑，心心念念的想要去打卡。
恰巧聊到这个话题，司英格顺势提议。
听到自家老公的话，邵思语侧脸确认：“福台山真能看得到？”
司英格笑：“我哪回做的攻略出过错。”
这倒也真是，俩人婚后出行，邵思语向来只出人，没费过一点心思。
既然他说能看得到，那就一定能。
转而她又看向林枝意：“我们上个项目刚结束，年前应该都不怎么忙，你工作怎么样，有空的话抽个周末约一下？”
林枝意上半年忙着毕业和找工作的事情，近两三个月才在榆市安顿下来，细想，已经近一年没有过出游行程了，邵思语俩人的讨论让她十分心动，她说：“最近学期末，我也不是很忙，不过这个月有两个周末需要监考。”
邵思语问具体是哪两个周末，林枝意说：“这个月的第二周和最后一周。”
“四六级和考研对吧。”
林枝意笑：“对。”
“行，那就避开这两周，”语毕又对梁辰说：“你排班制，定好时间提前一周通知就行对吧。”
梁辰：“嗯，不行找同事调下班。”
邵思语应声说好，四人行就此定下。
一旁，司英格觉得这段对话忽略了顾景时俩人的存在，出于礼节，他试探性问顾景时：“顾医生有没有兴趣。”
林枝意正想替顾景时回答，就听见顾景时本人客客气气地开口说：“可以，我也是排班制，定好时间提前通知一下就好。”
在此之前，司英格觉得顾景时虽客气有余，但始终叫人有距离感，他也就是礼节性的问问，没曾想顾景时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出游在外，人多热闹，邵思语见状也很开心，“出行攻略这种就交给我老公，到时定好时间我提前通知你们。”
顾景时朝司英格微微弯唇：“辛苦。”
“哈哈没啥，大学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在社团基本就是我负责行程安排，这么多年，习惯了。”
顾景时垂眸看一眼林枝意，淡声道：“下次交给我。”
司英格听言开怀笑起来，道是已经开始期待他们的下下次出行了，太久没有当过甩手掌柜了。
林枝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是蜷了又蜷，先前顾景时应下司英格的提议，她只当顾景时是在她朋友面前不落她面子，可下次他来这句是他主动提起的。
这未免有点入戏太深了。
往后再和朋友们有出游行程，难道他真的都打算跟着参与嘛。
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再回神是服务生来上最后一道汤，她们点菜多，桌面摆满了，需要撤个盘。
这顿饭大家久别重逢，聊天占了大半，都没怎么吃，好多盘都还满着，最空的就是林枝意面前最先上的那份小炒黄牛肉。
服务生提议撤这盘，邵思语问大家还有人吃没，有的话把剩下的夹碟子里，别浪费，大家都说没有，唯有林枝意眼眸低垂没吱声。
顾景时小声喊她：“服务生要撤盘，剩下的黄牛肉还吃嘛，我夹你碟子里？”
整顿饭下来这道小炒黄牛肉林枝意动筷最多，顾景时看在眼里，这才有了这句问话。
林枝意听声回神，噢一声：“我自己来。”
今晚整桌饭菜，她最中意的就是这道小炒黄牛肉，动筷多不止是因为离她近，更因为合她口味，又香又辣，很下饭，里面的小芹菜也很入味，深得她心。
语毕她坐直身就要清盘子，服务生还在旁边等着。
不等她拿筷子，顾景时先她一步，把盘子里的牛肉块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还贴心的带上了剩下的小芹菜。
他动作很快，片刻，他把只剩小米椒等配菜的空盘子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一只手端着空盘子，另只手把桌上余下的几道菜移动了一下位置，空出中间方便上菜，少顷，另一服务生端来了今天的最后一道冬瓜白贝汤。
这道汤靠近司英格，他便顺手拿起汤匙帮大家盛汤，先是邵思语，之后又是梁辰、戴宁，接着给林枝意来了一碗，最后是顾景时。
林枝意道了谢，正打算尝尝新上的汤，忽而瞧见顾景时面前的小碗里飘着少许葱花，他那碗是最后盛的，原以为汤上飘的葱花早被盛出，没曾想到最后还有。
思忖几秒，林枝意胳膊往旁边伸过去，用自己的勺子把他汤里的葱花撇了出来倒在自己碗里。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日积月累的习惯。
但两位当事人都知道，其实不是。
林枝意只是记得顾景时不爱吃葱花，觉得扔掉浪费，平时她俩吃饭这部分通常都由她来消灭，是以今晚瞧见他碗里的葱花后才有了这番动作。
顾景时则因为林枝意的举动实打实的愣了一瞬，定了定神，他目光往身侧人扫过去一眼，眼底情绪复杂。
戴宁今晚全程少言，认真吃瓜，瞧见这一幕，第一次开了口：“景宝，你不吃葱花？以前也不记得你有这习惯啊。”
他俩打小相识，自诩对好友还算了解。
对于葱花香菜一类的配菜，顾景时都不大喜欢，只是鲜少和人言明自己的喜好，好友不知道也算正常。
但林枝意能留意到，让他心中生出几分喜悦。
相识后的几次用餐，他发现林枝意的喜好和他全然相反，嗜辣，香菜重度爱好者。
后来下厨，他便下意识的以她的口味为先，他本就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不爱吃的可以不夹，先前不大吃辣，也只是觉得清淡的食物更有利于身体健康。
没和她说过这事，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并记在心里的。
他嗯一声，拿起勺子尝了口汤，在此之前，他觉得这家餐厅菜品一般，大概不会再来。
但暖汤入胃后，他又觉得，此店甚好，要常光顾-
晚上回到家是九点钟。
今晚这顿饭用的很愉快，顾景时在朋友们面前和她表现出的恩爱夫妻模样，叫邵思语在微信上好一通打趣她。
但林枝意回程路上在想事情，也没把打趣放在心上，因为今晚的饭局和中午周凝然的那番话，她深思熟虑后觉得，有些事情，也许需要摆在桌面上好好聊一聊。
到家后她先是走去岛台，给自己来了杯水，放下杯子，见顾景时还没回屋，她看一眼挂钟，时间还早，今晚就是个不错的机会，于是她问顾景时要不要喝杯水。
回程路上，顾景时便察觉出她有心事，隐约又觉得这心事还和他有关，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开口，听到林枝意的问话，他点头，往沙发方向走过去。
一分钟后，两人在沙发两侧坐下。
林枝意把杯子递到他手里，顾景时端着，没立即低头喝，犹豫几秒，她开口说：“想和你聊聊，关于我俩婚姻的现状问题。”
顾景时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林枝意：“今天中午见了然然，她和我讲了两件事情，你在医院有特别照顾我学生，谢谢。”
太过生疏的语气，令顾景时产生了点不好的预感，他淡淡应一声，等着听后续。
“上次在同事面前说你是合租室友这件事，还差你一次正式的道歉，我反思过了，对比之下，我在这段婚姻里做的还不够好，比起感情，一段婚姻更重要的是处理周围人的社交关系，比如今晚你在我朋友面前就很好的扮演了你的角色，之后，我会更加注意的，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是林枝意深思熟虑一下午得出的结论，关于如何注解顾景时的行为。
已婚的身份能让他避免很多麻烦，第一次见面时周凝然不就和她提过他在医院人气很高，经常会有别的科的小护士慕名而来。
把已婚的身份立起来，自然而然就避免了这方面的更多困扰。
顾景时听言视线落在她身上，两人目光交汇。
他眼底情绪讳莫如深，林枝意困惑的眨眨眼，看不懂，她收敛视线，等着他的回话。
半晌，听见他说：“你觉得今晚在你朋友面前我们算是演戏？”
“夫妻总是树立和睦的形象更有利于各自的社交。”
一直以来，他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对着林枝意的懵懂双目，人生第一次，顾景时体会到了无力和泄气。
他捏在杯子边缘的手不自觉加了力，许久，压下情绪，他起身，朝她颔首，留下一句“早点休息。”
而后径直回房间。
脚步声响起的下一秒，林枝意往一动未动的满杯水看过去一眼，接着视线移向他的背影。
心里想，前面还好好的，他要喝水，她帮忙倒了，聊天内容也很正常，友好交流到一半他怎么突然离开，还有了情绪，像是……生气？
33 ? chapter 33
次日周六, 休息日，也是学校通知补考高校教资的时间。
一早起床出来客厅, 家中无人，但餐桌的恒温暖菜板上照旧放着合她口味的早餐。
回想起昨晚那一幕，林枝意又觉得，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们在话题的结束也算达成一致，她提出自己的想法，除去他的那句提问，顾景时并没反驳什么。
一定是错觉。
这么想着，她晃晃脑袋坐下用早餐，今天的考试虽说没什么难度, 但还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来应对
五点三十，太阳西沉, 光线慢慢变淡, 寒风带着寒意将暮色浸染。
结束考试的林枝意被姜妍掳走请吃饭。
鉴于顾景时在单位从没避讳过已婚的消息, 一附院又和榆大一个系统，以许老师的爱八卦程度, 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她耳中。
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林枝意选择了先向好友坦白, 以免哪天好友从办公室八卦中得知她已婚的消息, 令她孤立无援。
她精挑细选的时机，只给了好友十分钟的提问时间，还没回答几个问题，俩人就要准备进考场开启下午的考试了。
出来考场, 姜妍不顾天色不早, 打了车, 带着林枝意来到她种草已久的一家米其林餐厅。
“我心心念念的给你介绍对象, 助力你早日脱单，结果你婚都结了快俩月了，今天才说，一顿米其林，算不上坑你吧。”
林枝意笑说当然不会。
直至拿到菜单前，她都做好了狠狠被宰一顿的准备。
姜妍带她来的这家餐厅，开在一家五星酒店的62层，穿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转乘两次电梯才到达。
出示预约信息，服务生带着她们来到就餐的桌位，餐厅是姜妍中午进考场前一时兴起订的，没能预约到靠窗的位置叫她好一番遗憾。
两人各自接过菜单点单，林枝意大概翻了两页，菜品价位最低的也要三百+，比她预期中的贵一点，好在刚发工资，只当月初享受一下，也还能接受。
姜妍瞥她一眼，笑吟吟道：“这顿咱俩AA，没想让你请客，不打着点由头把你骗过来，我都怕你不舍得给自己花这个钱。”
林枝意眨眨眼，她自诩不算富裕，但也不至于给朋友留下抠的印象吧。
姜妍见状好笑道：“这不刚发工资，我怕你一股脑又把钱都花给你弟，那还不如吃进自己肚子呢。”
“嘉树最近很懂事，很久没问我要过东西了，也不叫我去看他，一心扑在学习上。”林枝意放下菜单，感慨。
姜妍闻言很是诧异，有点不相信：“神奇！发生什么了？”
林枝意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转变的很突然，不过总归是变好，我就没探究。”
“那这顿就当是提前庆祝我们考试顺利通过咯。”
两人相视一笑，正式开启今晚的美食之旅。
姜妍选的这家米其林餐厅从菜品到服务都名副其实。
前菜、头汤、主菜、热菜，每一道都叫她俩连连惊叹。
胃被轻松俘获的同时，紧张了一天的心情也被眼前的美食驱散，重回愉悦。
饭后点心上的是一道银杏蛋糕。
黑色餐盘正中摆着小巧的玻璃碗，碗与盘的中空位置平铺一层银杏落叶，仅是精致巧思的摆盘，便轻松吸引了二人全部视线。
待服务生离开，俩人认真研究起了眼前的这道甜点。
片刻，姜妍分析完毕：“上面看着像是南瓜脆片，中间是冰淇淋，下面是慕斯蛋糕，天，好喜欢，我迫不及待想尝尝了。”
林枝意点点头，表示赞同。
正欲拿起勺子品尝，一道阴影落在桌面。
俩人不约而同抬眼看过去。
来人是西装革履的沈确。
视线相对一秒，他朝林枝意礼貌弯唇：“来和朋友吃饭？”
姜妍瞧见林枝意站起身和沈确打招呼，确认是她认识的人，她友好一笑后，侧脸看向窗外，给二人留出空间。
“对，你怎么在这。”
“朋友的店，路过，瞧见你，打个招呼。”
林枝意噢一声，有点不知道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毕竟她俩只见过两三次，算不上熟悉的朋友。
沈确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局促，主动把话题转到了顾景时身上：“我俩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他帮了我个大忙，改天去家里拜访。”
林枝意并不知晓两人的具体交集，淡淡笑着，算是回应。
感受到林枝意周身散发的稍许不安，沈确笑说：“对了，已经和老板打过招呼了，今晚这顿免单，结束和朋友直接离开就好。”
林枝意觉得不好意思，忙说不用。
沈确笑：“景时前段时间才给陆家大哥做了手术，要叫他大哥知道收了你的钱，他这餐厅甭想开了。”
听此，林枝意便也知道了多说无用，托沈确代她道谢。
沈确应下，两人相互道别，之后他转身离开。
林枝意站在原地，微笑目送。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停在那里，回头，静静望林枝意两秒，讲出了那句叫他打扰她用餐的真实用意：“或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对上林枝意的懵懂双目，沈确笑一笑，没再多言，阔步离开。
姜妍确认人已经走远，这才回头和林枝意八卦道：“这是你老公朋友嘛，看上去像是那种浪荡公子哥，但你老公又是医生，听上去就很靠谱的职业”
姜妍还在那儿自说自话，林枝意眉眼低垂坐在位置上，满脑子回响的都是沈确的最后一句话。
或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
其实她们不算熟悉，餐厅遇见，没有顾景时在，他完全可以在老板那里帮她把账单划掉，不必非要过来和她尬聊两句的。
能叫他走这一趟，重点应该就在这最后一句。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嘛？
她努力回想。
首先排除了生日，领证那天她看过顾景时的身份证号，他的生日在来年三月。
接着又排除了和奶奶相关的日子，如果是的话，顾景时一定提前告诉她。
半晌，毫无头绪。
坐在对面的姜妍却是终于发现了林枝意的出神。
她在那儿絮絮叨叨半天感慨今晚运气真不错，能碰见你老公的朋友给免单，胡侃了一大通结果林枝意没一点回应。
姜妍抬手在林枝意面前挥了挥，“怎么了，你不会是因为我八卦你老公朋友不高兴吧。”
林枝意勉力一笑：“没有，在想事情。”
“没有就好，那我们继续吃吧，一会儿该上饭后甜点了。”
预想中这句话后该是两人同时拿起勺子，品尝这道令她们已然惊叹过一番的银杏蛋糕。
但事实却是，林枝意猛地站起身，留下一句：“抱歉，我可能要先回家一趟，你慢慢吃。”
而后抓着包，快步出去餐厅。
下来酒店，林枝意招手拦停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直奔臻禾湾的方向。
她是有一些猜测，全是不好的可能，但具体只有真正见到人才能确认。
晚高峰时段，师傅瞧出她的急切，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用最快速度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下车，她朝家的方向一路小跑。
上电梯的一路，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气息。
出来电梯，她看了眼手机，七点十分，照以往顾景时大概率还没下班，如果家里没人，那她可能要再去医院一趟。
输入密码前，林枝意蜷了蜷手指，在心里给自己无声打气。
她告诉自己，她们是夫妻，照顾另一方的情绪，十分合乎情理-
每年十二月的第二天，都是顾景时最不愿面对的一天。
十八年前的今天，他永远铭记。
那年，他难得联系一回爸爸，妈妈不允许他参加学校的游学活动，他拜托爸爸帮他报名。
他鲜少向顾承志要求什么，对于这个要求，爸爸一口答应，并主动提出会帮他支开妈妈。
可天不遂人愿，妈妈还是发现了他没有准备去参加那场必定会得奖的书法比赛。
她连夜驱车百公里到临市从游学队伍中把他抓出来，当着所有老师同学的面斥责他不听话。
不顾大雨漂泊也要把他带回去，让他如期参加他并不感兴趣的、无足轻重的比赛。
只因得奖可以换来一次爸爸回家的机会。
那天之前，妈妈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景时，你要乖一点，优秀一点，爸爸就会回来看我们了，知道嘛。”
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每次只是回家呆上一顿饭的时间，就能让妈妈兴奋一整天。
但妈妈说：“景时，妈妈只有你了。”
说这话时，妈妈眼中总是蓄着泪，从没真正掉下来过，但对他足够有用。
他想，妈妈已经很不开心了，他不要妈妈再因为自己增加新的烦恼。
他童年所有的时间被妈妈用各种各样的培训填满，他要靠不断获得无用的荣誉换爸爸回家呆上一顿饭的时间。
但他也会疲惫，童年唯一一次叛逆，瞒着妈妈报名了游学活动，回程路上，他鼓足勇气和妈妈推心置腹，那些所谓的机器人、思维、钢琴、书法、绘画
所有课程他都不感兴趣，他不想再这么累了，以及，爸爸不回家也没关系，妈妈还有他。
他准备多时的腹稿，换来的是乔翎女士的泼天怒火，“我唯一的儿子也要和我作对是不是！那好，以后我们都不用活的这么辛苦了！”
再之后，妈妈转动方向盘，踩足油门，冲下高架。
也许是上天垂怜，他没有被那场人为的车祸带走，但它惩罚了妈妈。
后来很多次回想那一天，他都觉得妈妈的离开是他的错。
是他不够照顾妈妈的情绪，没有给到妈妈足够的陪伴，才让妈妈变得如此极端。
很多人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他看不懂、参不破，在他那个年纪，再正常不过。
他没有错。
可他没法过自己心里这关，妈妈离开后的这些年，他按照她的愿望，压抑自己的所有天性，事事力争最优。
但再也不会有人对着那些无用的荣誉对他说：“儿子你真棒，妈妈今晚准备了大餐，等爸爸回家我们一家人一起给你庆祝。”
下午去帮乔翎女士扫墓，遇见了顾承志和沈舒夫妇，想过冲上去质问他为什么。
可最后，他只是躲在树影后，看着她们携手离开。
他拥有爱人的能力，只是那个人，不是他的妈妈罢了。
……
……
人在难过的时候，总会趋于本能的逃离现实。
修炼了很多年，他也逃不过这光怪陆离的俗世。
这一晚，他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
期冀在冰冷的客观里找寻一块得以喘息的陆地。
一种他尝试回头触碰、眷恋许久的温暖回忆。
将才从酒柜中取出东西，他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
再之后，他看见林枝意带着一身寒露走进屋里，紧攥包袋的手指让他轻易觉察出她的紧张不安。
他看着她手指捏了一下又一下，终于，她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拿走他手中的托盘，浅笑嫣然：
“时间还早，要不要下楼转转，附近的公园有活动，很热闹。”-
这是她们夫妻俩婚后第一次的晚间活动，没有任何旖旎气氛。
简简单单，两个人并肩走在公园的小道上。
市政重金打造的城市名片，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美丽景象。
公园管理处早早在枝桠上挂上了彩灯，华灯初上，处处热闹。
有附近的住户饭后来散步的，也有带孩子来户外活动的，还有老年团跳舞唱戏的。
她陪着他从公园这头走到那头，公园的每一处角落，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气。
其实在隐隐约约的猜测后面，她准备了一些话要说。
但等真的见到人，林枝意又觉得，话语这种苍白无力的东西，讲不好，会更伤人。
比如昨晚。
她就困惑过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所以今晚她选择不说不错。
她能带给他的很少，唯有一点陪伴。
晚间的公园很适合散心。
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在这样烟火气满满的地方转一圈，她期冀他能被别人的好心情感染，不困在自己的伤心一角。
也许这样对他不管用，但她还是想试试。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顾景时开了口。
他声音很轻，若不是她一颗心系在他身上，险些没听见，他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一贯冷情的声音，叫她判断不出情绪，她小幅度抬眼，朝他看过去。
比起推门而入的时候，面上少了几分阴霾，恢复了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模样。
得出这个结论，林枝意在心里长舒一口气，今晚的大胆出奇迹，她照顾到了他的情绪。
方法很笨，但对他多多少少应该也起了作用。
比起在家里买醉，这半个小时的冷风没白吹。
林枝意浅笑应好。
出来公园，有很多推着小车的摊贩在售卖各种品类的玩具、吃食。
林枝意短暂驻足，顾景时跟着停下脚步，片刻，她丢下一句“等我一下”，跑向了那排摊贩。
顾景时的视线却被身后公园门口空地上，在玩轮滑的小朋友吸引。
八九岁的小家伙，穿着全身的护具，从头到膝盖，保护的严严实实，可她的妈妈还是守在她几步远的位置。
小家伙玩的很开心，笑声隔着几米远，都清晰入耳。
他说：“妈妈，明晚还来玩嘛？”
她说：“明晚妈妈要加班，爸爸陪你来。”
他说：“妈妈我爱你，也爱爸爸。”
她说：“爸爸妈妈也都爱你。”
在小家伙的举手欢呼声中，顾景时感受到有人走近。
他听声回头，只见林枝意捧着两个焦香的烤红薯站定在他面前。
番薯的香气扑鼻而来，热气氤氲在她脸上，远处灯火橙黄，万物封藏的初冬夜晚，女孩眉眼弯弯的把红薯递到他面前：“你要吃红薯嘛，不想吃也没关系，拿着暖暖手。”
身后的小家伙还在和妈妈表达自己的开心。
不远处飘来摊贩的叫卖声。
马路上的车流声、公园里的音乐声。
周围很嘈杂，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
但他的脑海中，只反复回响着一句话。
“你要吃红薯嘛，不想吃也没关系，拿着暖暖手。”
那一刻，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灿若繁星，身后是永远高悬天际的月亮。
他接过，掰开，咬了一口。
今年的冬天少了一点苦，他尝到久违的甜。
34 ? chapter 34
钟声敲过十二点, 难得的，在这一晚, 顾景时没有因为噩梦惊醒。
那个缠绕他十八年的噩梦，那个令他无法释怀的破碎雨夜。
眼前光线忽明忽暗，他疼晕过去，又被求生的意志催醒，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直至眼泪枯竭、喉咙失声。
剧痛感遍布全身，难以忍受，鼻边充斥着血腥潮湿的气息，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妈妈醒过来，有没有人在, 救救我们。
那是他记忆里的唯一一次哭泣，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喉咙发不出声音, 妈妈也没有给他一句回应。
他成了一个多余的、没有妈妈的孩子。
但在这一晚, 一呼一吸之间, 是番薯的香甜，是她清浅的笑声, 是回房间前，她道的那声晚安。
以及, 她补充的那句“好梦”。
如她所愿, 他一夜好眠。
他看到暮霭散去，星斗满天。
远望，是无边无际的麦田。
视线所及，有道熟悉身影挥手和他说再见。
月落星沉, 新的一天来临。
她也要去找寻属于她的美好明天。
梦境太过美好, 叫他眷恋, 少见的, 第二天早晨，顾景时比平时晚起了点。
出来房间，正要去做个快手早餐，忽而瞧见餐桌上多了个透明花瓶，瓶口之上，几支缅栀子挺拔生长。
一旁的恒温暖菜板上，放着杯热拿铁和一个分量很足的牛肉菠菜卷。
他侧脸往林枝意的房间看过去一眼，房门紧闭，这一觉睡得太踏实，以至于一向浅眠的他，连她什么时候出来准备的这一切都没听到。
收回眼神，他又想起，昨晚睡前拨出去的那两个电话。
戴宁直喊冤枉。
沈确笑说他没多话。
只是餐厅偶遇打招呼之外，问了句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景时伸手拨弄了一下缅栀子的花瓣，眼前浮现的却是林枝意的笑脸。
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她有时迟钝，有时又聪慧的过分。
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慢慢等她动心-
林枝意再度转醒是十点钟。
枕旁的手机接连的震动声惊扰她好眠。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眼时间，瞬间清醒。
今天和顾清禾约好早点去山上帮她拿主意，眼下约定时间已过，她还躺在床上。
长吁一口气，林枝意坐起身，点开微信，连着跳出来六七条来自顾清禾的未读消息。
09：00【嫂嫂，出发了嘛？】
09：06【人呢？】
09：12【嫂嫂，你好能睡！】
09：15【哥叫我不要打扰你#哭】
【司机延迟出发了，你醒了给他打电话，他在地库等你。】
【王叔电话：xxxxxxxxx】
退回到主界面，余下的几条未读是把她吵醒，来自今早订花花店的小程序客服消息。
【亲，以下是一些养花tips，请查收，花瓶盛清水，水位三分之二即可，三天换一次水，换水时清洗和修剪一下根部可以延长花期喔～】
【缅栀子的花语：希望和新生，祝您生活愉快～】
【如果对小店产品满意的话，记得帮忙给一个10字评价+晒图鼓励哦，如有任何售后问题也请及时联系小店～】
若是平时看到这种消息林枝意大概率会选择无视掉，但今天念在这消息也算有功，把她叫醒，她回过去一个好的。
而后迅速起床收拾去了
到达半山临近十一点半，隔老远，她瞧见顾清禾站在台阶上迎她过来。
见到面，林枝意先声致歉：“不好意思，和你约好的时间，结果来这么晚。”
顾清禾笑容狡黠，挽上她的手臂：“没关系，我懂我懂，以后不会再约你上午的时间了。”
林枝意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她只是因为早晨起来订了两个外卖，耽误了睡觉，又补觉所以才起晚的，顾清禾在脑补什么。
一旁，顾清禾还沉浸在即将做姑姑的美好幻想之中。
哥哥这么努力，闹得嫂嫂周末十点多才起。
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可以给她添个小侄子或是小侄女玩一玩吧。
这么想着，顾清禾没忍住嘿嘿笑出了声。
回神，对上林枝意的懵懂双目，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郑重其事道：
“嫂嫂，不管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一定要好好起名字。”
她可不想她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有朝一日真的会被起名叫小孩。
“”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林枝意脸一秒通红，“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清禾无辜耸肩，权当林枝意在害羞。
不过话说回来，都结婚快两个月了，怎么还这么不经说。
进去屋子，老太太和沈舒一早坐在客厅等着，瞧见满脸通红的林枝意，沈舒嗔怪道：“禾禾，又闹你嫂嫂。”
“我没有，”顾清禾觉得自己有被冤枉到：“我就跟嫂嫂说叫她和哥好好给孩子起名字。”
沈舒开口教育女儿，老太太原本正在和娟姨交待道去厨房把新做的点心打包，叫林枝意回去的时候带回家里吃。
听见这话，立时扭过头，惊喜地拉住娟姨的胳膊：“我要当太奶奶了。”
娟姨也是一脸的笑。
她也很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满屋目光聚焦在林枝意脸上，她觉得现在自己不止脸红，全身简直都要熟透了。
又害怕屋里人真的误会什么，林枝意忙解释：“奶奶，我没有怀孕。”
语毕，转而看一眼顾清禾，又说：“我们聊到景时小时候养的狗狗，禾禾说他没有起名天赋，这才嘱咐我以后好好起名的。”
老太太心念微动，否定的消息并没影响她的好心情。
反而叫她想起小时候把孙子接回家的那段时间。
儿子胡闹，自作主张离了婚，也没告诉她。
若不是那场车祸，她也不会知道孙子跟着儿媳吃过那么多的苦。
那事之后，她从临城搬回榆市定居，亲自教养孙子， 对于她这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奶奶，刚开始那阵儿，景时对她也有抵触。
但小孩子最是知道谁对他好，不过一个月，就全然接受了她。
听到林枝意提及取名，她想起久远的回忆。
那年，她怕孙子平时在家孤单，买来一只边牧送给他，她说希望这只小边牧，可以在她不在的时候代替她陪在他身边。
当时孙子一眼没看的转身回去房间。
后来她才知道，孙子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要离开，不要他了，这才送他边牧并说了这番话。
得知原委后，她向孙子保证，只要奶奶还在一天，就不会离开他，我们景时不会再是没人要的孩子。
孙子问她会有不在的一天嘛。
她说当然会啊，生老病死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事情，谁都会有离开的一天。
那天，孙子少见的情感外露，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不要奶奶离开。
转眼间，孙子长大成人，娶妻成家，她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好像真的快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舍不得孙子，也想再看看她的小曾孙或是小曾孙女，只是不晓得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
林枝意早在老太太思考的间隙走至她身边，她蹲下，温声喊人：“奶奶。”
“欸，”老太太听声回神，朝林枝意看过去，对上女孩的莹亮双眸，犹豫几秒，她说：“景时昨天还好吧。”
“嗯，晚上我们去楼下的公园散步，”林枝意笑容明媚：“结束在公园门口，他还买了烤红薯，我俩分着吃，特别甜。”
暂且叫她把买红薯的功劳安在他身上哄老太太开心一下吧。
林枝意想。
老太太闻言露出欣慰又满意的笑。
景时带这丫头回家的第一天，她把消息分享给在临城生活的女儿。
女儿有回和沈舒打电话，叫她警觉景时是不是为了糊弄她假结婚。
她无意间听到，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从孙子看这丫头的眼神她就知道，领证也许是匆忙了点，但枝枝丫头于他，是可以代替她陪在他身边的治愈良药-
吃过午饭，林枝意跟着顾清禾回房替她参谋她的创业大计。
门关上，顾清禾迫不及待道：“嫂嫂，现在前期准备工作已经都结束了，我是不是效率超高？”
林枝意很配合的给予夸奖：“好厉害。”
“嘿嘿嘿，”短暂开心之后，顾清禾撇撇嘴，“其实感觉爸妈和哥不知道怎么还是知道了，我去谈物流，对方公司报价低到难以置信。”
“哥的两个好朋友，你知道吧。”
“沈确和戴宁？”
顾清禾嗯一声：“对，就是他们俩，一个上来就要在我这儿下一年的订单，一个友情赞助我半年的广告位。”
这种时候不该偷着乐嘛，这姑娘，唉声叹气，怎么还演上了。
林枝意几步走过去，戳一戳她的肩膀，“有话直说。”
“还是嫂嫂懂我，”顾清禾笑一笑，抱住林枝意的手臂，“爸妈那边我谢过了，哥那边，就算帮了我什么，他也不会承认，那我只好谢你啦。”
林枝意轻轻笑起来：“怎么个谢法？”
顾清禾挽着林枝意走到花房，指着满屋子的鲜花说道：“只要这次创业没失败，嫂嫂以后的每日鲜花由我承包。”
“原来我是沾了你哥的光才能拥有每日鲜花呀。”
“嫂嫂，”听出林枝意的揶揄，顾清禾嗔道：“要不你还是先选选你喜欢的花吧，就算是送花，也要投你所好，我很用心的。”
于是林枝意开始跟着顾清禾在花房挑选。
鲜花品种齐全，各放异彩，老实讲，林枝意选不出来。
她实话实说，顾清禾并不意外。
“选择恐惧症嘛，正常，当代年轻人的通病。”
她主动揽下问题，说道：“那就交给我咯，期待接收你的每日鲜花盲盒吧。”
林枝意满意的笑，目光恰好落在眼前的夹竹桃上。
顾清禾慌忙拉她离开花房。
林枝意皱眉表示不解。
顾清禾煞有其事道：“嫂嫂，你要注意点，郁金香、百合、风信子、夹竹桃这种，孕妇都要远离的，会有滑胎的风险。”
林枝意囧。
“我真没怀孕！”
“哥那么努力，早晚的事嘛，”顾清禾贴心补充：“防患于未然，你放心，这些对孕妇不利的鲜花，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鲜花盲盒里的。”
林枝意：“”
没完了是嘛！-
林枝意今天空手去的半山，回程可谓是满载而归。
厨房昨天新做了不少点心，老太太做主给她打包了一堆吃的叫她带回家，她还从顾清禾那选了几样干支。
家里的装修风格整体是灰色系的，简约大方，但总觉得缺少点生活气息。
既然决定认真对待这份婚姻，那装点房间也是她身为妻子的责任之一。
回到家里，林枝意先是把吃的收拾了一下，分出一部分明天带去办公室，余下的分门别类，需要保鲜的放进保鲜柜里，不需要的放进零食柜。
之后她开始拾掇带回来的各种干支。
修剪根部、找适合水培的花瓶、插瓶，找到合适的位置摆放。
做完这一切，林枝意一只手端着喷壶有一下没一下的给枝干洒水。
思绪忍不住飘飞。
她想起，回程时沈舒送她上车说的话。
“老太太这段时间胃口不好，连带着心情也不好，你刚进屋那会儿听说你可能是怀孕了，老太太笑得多开心。”
“枝枝，阿姨也不是催你，就是想问问你，你和景时是怎么打算的，老太太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走之前，如果你都没动静的话，多少都会有遗憾的吧。”
她在心里叹口气。
顾景时能为了老太太结婚，在生娃这件事上，不会也这么容易妥协吧。
如果奶奶和他说，看不到小曾孙或是小曾孙女，会很遗憾，难道他真的会就此再来找她补充约定嘛。
她好像有点没法接受。
转念又想，他应该最清楚吧，夫妻没有感情生下的孩子会像他一样情感缺失、少言寡语。
反之，父母恩爱生下的孩子则会像顾清禾一样，开朗得像个小太阳。
嗯，对，就拿她们兄妹举例。
思考间隙里，好似听到有人叫她，林枝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无意识回神，恰巧看到来人，她没过脑子地直接说道：“没有感情的父母生下的孩子，是会情感缺失，这样很不好，你说对嘛。”
半晌，没听到回答。
但纷飞的神思全数归位，林枝意腾地一下站起来，手里的水壶掉地上她也没管。
好丢人。
脸一定又红透了。
“不好意思，我脑子不清醒，胡说八道，你能不能当没听见。”
悄悄抬眼，顾景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林枝意一狠心，抬手打了个哈欠。
“让一让，梦游。”
顾景时听言极配合的向左挪了一步。
林枝意忍着加速的心跳，神态自若地信步回去房间。
门板发出闭合的声响，她一头栽到床上。
呜呜呜，这绝对是她二十五年来最社死的一天，不会再被超越了。
作者有话说：
顾医生：老婆好可爱，以及，原来老婆想要酱酱酿酿^_^
求灌溉！助力顾医生开启温柔攻势，拿下老婆，早日吃肉！
35 ? chapter 35
顾景时今天难得正点下班, 没有被什么别的事情绊住，一早从顾清禾那儿知道林枝意去了山上, 结婚近俩月以来，她越来越好的扮演好了她的角色，也可以说，只是按照他们的约定扮演好了她的角色。
在这段关系中，她清醒的过分，除去结婚前提出的可能需要他提供一个单独的房间之外，她对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期待和要求。
转念他又想，有些东西, 之于他们，又的确急不来, 对于暂且毫不开窍的林枝意, 润物细无声, 似乎才是明智的选择。
回家的路上，他按照奶奶的留言给她回拨过去电话, 奶奶告诉他，今天回家的时候沈舒就孩子和枝枝丫头聊了什么, 她是事后才听到的, 叫他留意下她的情绪，他谢过奶奶，应声称好。
电话的最后，奶奶又和他聊起今天进家门的时候闹的那通笑话。
末了奶奶说, 她没有任何催他们的意思, 沈舒那么讲也是为她着想, 出发点总归是为她好, 叫他不要和沈舒置气，他温声回应奶奶，有关沈舒阿姨的为人他最是清楚。
即使在当年，乔翎女士也没怨过沈舒阿姨。
推开门之前，他想过就这个话题好好和她聊一聊，叫她不要把今天沈舒阿姨的话放在心上。
但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推开门，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画面。
林枝意盘腿坐在沙发旁的空地上，左手上拿了个喷壶，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给眼前的干支浇水，另只手肘支在大腿上，脑袋轻轻摇晃，下巴抵在手腕上，眼神很飘乎，不知在看哪里。
心思大概也在飘乎，从他开门、换鞋，再到他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那里。
害怕吓到她，他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走得近了才注意到，她这出神状态大概持续了很久，喷壶里的水一半都被她喷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她穿着毛绒绒的白色家居服，上面印有憨态可掬的小熊，家里开了地暖，二十多度，在他看来这衣服有点厚了，但她好像偏爱这种毛茸茸的家居服，入冬没两天，他已经见过她穿过三件款式不同的毛茸茸家居服了。
衣服上的小熊很可爱，她出神思考的模样也很可爱，她鲜少这样毫无戒备的面对他。
大多时候，两人呆在一起，她都是一副紧张戒备的状态，似乎很害怕哪里会出错，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她那里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总之，他看着这样的她，迟迟没舍得出声打扰她。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生怕打扰到她。
很忽然的，林枝意自己从这种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猝然扭头，仰脸看他。
小巧的脸蛋白里透着粉，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黑又亮的眼睛像星星，会说话，一闪一闪的，照亮他沉寂多时的心，视线相对几秒，她开口，音调又娇又软，带着点天然的轻柔，一下又一下地踩在他心上。
她说：“没有感情的父母生下的孩子，是会感情缺失，这样很不好，你说对嘛。”
他没想到措辞已久的话题会由她开启，看表情，她还没有完全从出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像是在神游的状态下无意识讲出的这番话。
他很确信，若是她回过神来，一定会被自己的这番话吓到。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连呼吸都控制到最轻。
半晌，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明，之后，上一秒还粉扑扑的脸颊一秒红透，这股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蔓延到了耳尖和脖子。
再之后，她抬眼，这幅少见的可爱模样叫他看出了神，眼神挪开的慢了点，和她视线在半空中撞上。
他看着女孩眼中闪过羞赧、思索，也许还有什么别的，速度太快，他没有完全捕捉。
铱驊
紧接着，她抬手伸了个懒腰，一声哈欠之后，她用破绽明显的倦怠嗓音说道：“让一让，梦游。”
他极力忍着笑，快速往左边挪了一步。
似是听见她极轻的舒了口气，声响太轻，听得不太真切。
再之后，他一路盯着她的背影，目送她信步回去房间。
门板发出闭合的声响，之后又是咚的一声。
想象着她一头载到床上，抓耳挠腮的画面，顾景时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可爱，好想抱进怀里。
但现在还没到时候，所以他要忍住。
不过这股想法太过强烈，且以一种不受控的愈演愈烈之势在他心里蔓延。
好久好久，他才压下这股念头。
心绪恢复平静之后，他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喷壶，简单收拾了一下被她撒满水的地面。
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房间的不同，除去早晨起床放在餐桌上的缅栀子，屋里不同的位置都被她用鲜花或是盆栽点缀了一下。
玄关柜上多了束澳洲腊梅，电视柜上对称的位置摆了两盆寸寸金。
再就是，她所在的沙发柜旁，一只透明花瓶里面斜插着几支雪柳，干枯的枝桠上目前什么都还没有，但他却觉得这处的布置最为温馨吸睛。
不久之后，淡白色的花朵会伴随着新生的绿芽点缀在上面，他们的家，因为这瓶雪柳，好似每天都多了点不同的期待。
这么想着，已然翘起的唇角再度扬了扬。
关于孩子的话题，今晚暂且就到这里，给她一晚上的消化时间，明天再和她聊吧。
收拾完洒了水的地面，顾景时没急着回房间，而是又在沙发上坐了十多分钟，他回想起向她提出结婚的那一天，少有的冲动时刻，他很感谢它-
次日一早，林枝意摁灭闹钟睁开眼睛的第一秒，昨晚那些社死回忆再度飘浮在脑海中。
她抓着床上的玩偶连带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三圈，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昨晚犯的蠢。
但新一周的工作日，也不允许她继续赖在床上，挣扎了几分钟，她认命般地翻身起床洗漱。
出去房间前，明知大概率没有人在，林枝意还是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屋里的环境，确认屋里没有人，她才走出房间。
到餐桌位置，恒温暖菜板上摆放着今日份的中式营养早餐，与以往不同的是 ，今天的早餐旁边，多了张纸条。
预感到纸条上的内容，林枝意心跳加速一秒，这才慢吞吞地拿起纸条。
听说医生的字迹大多潦草，除了惯常搭班的护士，少有人能看懂他们写的内容，就连好友周凝然，也掌握着一套她完全看不懂的专属于医学生的潦草字体。
但顾景时给她留言的这张纸条上是全然不同于她对医生刻板印象的清晰字体。
线条流畅却不张扬，一笔一画字字清晰，书写规整有序，与他的人一样，叫人觉得沉稳无比。
他写：【关于沈舒阿姨的话，不用放在心上，奶奶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我也是。】
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却瞬间叫她紧张不安了一整晚的坏情绪消散殆尽。
空悬多时的心一点点落回原地。
她在心里回味他写的我也是。
指尖的纸条不知是沾上了暖菜板的温度，还是他手指留下的余温没有散尽，这股温热从手指一点点传递到心里。
叫她觉得，新一周的工作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捱，生活，总有新的期待。
……
……
一早进去办公室，不算意外，林枝意刚坐在工位上，就听见了许老师的阴阳怪气。
“小林啊，这周末我从一附院的老同学那儿听说了点八卦，想跟你求证一下，这要跟你没关系，我立马去纠正她。”
林枝意心里清楚许老师想说的话，正在心里措辞一会要如何在顾及同事面子的份上，把结婚的消息告知。
谁知许老师开口就是：“小林啊，我同学给我发了链接，上回下雨那天，在学校门口遇见的那个不就是你老公嘛，人家在医院那么照顾你学生，结果你给我介绍说他是你同居室友，这算什么个事儿啊。”
林枝意抿抿唇，许老师开启话题的切入点太超乎预料，让她打好的腹稿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她干笑两声，重新在心中措辞。
姜妍在这时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人没走到座位上，先声说道：“不是说你婆婆给准备了点心嘛，在哪里在哪里。”
咋咋唬唬的一句话，叫等八卦后续的大家把视线聚焦在姜妍身上，林枝意慌忙拿出桌上放着的点心盒递到她手里：“我带了点心给大家尝尝。”
姜妍接过她手中的一个点心盒，帮她分给办公室的同事们。
她最先拿着点心盒走到许老师面前：“许老师，你尝尝这凤梨酥做的怎么样。”
敞口的点心盒子递到许老师面前，不拿一块儿继续方才的八卦好似也不礼貌，许老师瞥一眼正在给其他几位老师分点心的林枝意，收回，伸手拿了一块儿。
有了姜妍的横插一刀，八卦风向立时由不利转为利好。
年长的张老师尝了口，问道：“这是小林婆婆做的点心？”
林枝意腼腆的笑：“不是婆婆亲自做的，是周末去婆婆家，婆婆叫阿姨准备让我带回家的。”
这话讲出来之后，没人再去管许老师方才说的医院的八卦，转而挨个问林枝意几时结的婚，和老公怎么认识的。
听上去林枝意嫁的不错，有道是吃人嘴短，就算她们想八卦什么，眼下好像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张老师笑：“林老师什么时候办婚礼，办公室好久没有过喜事了，到时我们一定去捧场。”
“我们不打算办婚礼。”林枝意说。
有人没忍住，小声啊了下。
方才姜妍有意引导的话题，听上去林枝意婆家实力不俗，眼下却说不办婚礼，难不成是家里不认可她这个新媳妇？
大家各自在心中揣测。
姜妍替好友抱不平道：“她们打算旅行结婚，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种新形式，婚礼是办给别人看的，一早起床应付这个应付那个的，哪有旅行结婚来得轻松。”
办公室除了她俩都是上年纪的老师，心里都觉得还是传统婚姻形式好，但姜妍这么说了，她们就也不好再反驳什么。
林枝意笑一笑，顺着姜妍的话和各位同事说道：“对，虽然没有准备婚宴，但入职以来得到了大家的很多帮助，回来和我先生请大家吃顿便饭，还请各位老师赏脸。”
有老师笑道：“林老师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出礼金，还白蹭一顿？”
“应该的，感谢各位老师的帮助嘛。”
也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林枝意把姿态摆到最低，令谁都不好再八卦她什么。
时间在闲聊中来到了本周的例会时间，大家各自拿东西前往主任办公室开会，早间八卦到此结束。
往主任办公室去的路上，林枝意挽着姜妍走在后头，她低声感谢她的鼎力帮助。
姜妍不甚在意的笑一笑，“沾了你老公的光白吃一顿米其林，这点事儿，不算什么，也是赶巧，你消息发的及时，我来的也及时，刚到门口正好听到许老师开启话题，再晚一点就帮不到你啦，你要谢就去谢天意咯。”
林枝意被姜妍上扬的语调逗笑，没再说什么。
……
……
这一天的空闲时间里，林枝意都在思考，夸出去的海口要如何讲给当事人听，也不晓得顾景时最近工作强度如何，能不能腾出时间来和她再在办公室同事面前扮演一回恩爱夫妻。
晚上回到家，陈阿姨告诉她今天先生不回家吃晚饭，只准备了她一人份的。
林枝意应声说好，原本还打算晚上见面亲口和他商量这事，眼下也不晓得顾景时今晚几点才回家。
匆匆用过晚饭，林枝意回去房间，思忖许久，决定在今晚解决这个问题。
她拿出手机，打开顾景时的聊天框，编辑微信消息：
【今天和同事们说改天请大家吃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另一边，顾景时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办公室赶材料，学习时间提前，他需要把手上的几位病人资料整理好交接给同事。
手机就在一旁放着，震动响铃一秒，他拿起查看。
连读了好几遍，确认他理解的没有错，林枝意的意思就是要把他介绍给同事们。
眉心动了下，他低头回复：
【最近要出去学习几天，七号回来，之后随时都可以。】
对面桌的杨医生抬头的一瞬间，瞧见一向面容平静的顾医生脸上浮起少见的温柔笑意，调侃道：“顾医生心情不错。”
顾景时毫不避讳的嗯一声，低下头，在浏览器中输入：第一次陪老婆见同事的注意事项。
半晌，本着做研究的严谨态度详细做好笔记。
关闭网页，正碰上负责排班的任医生回来办公室。
他起身走过去，问：“方便看一下这个月大家的排班表嘛？”
任医生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放下，她在电脑上调出排班表展示给顾景时看。
顾景时道了声谢，之后拿出手机拍照存档，任医生好奇问道：“是对这个月的排班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他摇摇头：“看一下什么时间方便请大家吃个饭。”
“哈？”任医生不解：“为啥要请大家吃饭啊，咱们科室每次聚餐人都凑不齐。”
办公室里的另几位同事听见聊天内容也都纷纷往这儿看过来，顾景时感受到大家的视线，神态自若道：“结婚了，和太太一起请同事们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大家不约而同的演绎出“哈？”的表情包。
心里想，又不是在学校的毛头小子了，除了婚宴外，也不算特别有必要。
但那是别人，顾医生和他等普通人有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顾医生：莫想多，单纯想和老婆多同框展示恩爱夫妻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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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 chapter 36
十二月的月会上, 主任说这个月将会是她们一年里最轻松的一个月。
学生即将中止实习，进入考研假期, 在此期间，她们将会全心冲刺复习。
除去两个周末的监考外，基本没有其他的工作内容。
会议结束当天，林枝意对主任的话深表赞同，今天是学生实习的最后一天，没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来找她请假躲实习、不用再转发各种琐碎通知消息。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仅仅只是过了一天。
当晚，送别外出学习的顾景时，林枝意窝在房间里美美追剧到十一点，放下平板准备休息。
将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她被深夜响铃叫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见屏幕上的未知来电, 林枝意瞬间清醒。
接通, 果不其然。
又有学生出了问题。
她迅速穿衣起身，洗了把脸就往学校赶。
电话里, 学生告知发现舍友昏迷，但宿管阿姨不让她们出去, 120已打, 希望她能尽快来处理。
按照学校规定，晚上不管任何情况，宿管阿姨都不能放学生单独出去，突发事件必须在辅导员的陪同下就医。
去学校的路上, 她又给学生打电话, 询问具体情况。
电话里, 给她打电话的学生告诉她, 室友最近几天姨妈期，一直说肚子疼，但她平时姨妈也会肚子疼，就吃了止疼药没当回事。
今晚睡前她说肚子特别疼，但当时宿舍已经锁门，于是俩人约定明早去医院检查，结果半夜她突然喊着疼得受不了，话说到一半人就晕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林枝意问你有尝试按压人中嘛，打电话的学生说她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怎么都叫不醒。
大致了解了情况，林枝意总算踏实了一点点。
在她的认知里，也听说过有人会因为姨妈晕过去，一般都是身体素质不太好，在此期间不太注意，就医处理后很容易就能恢复过来。
十五分钟后，她赶到学校，救护车也来到宿舍楼下，她帮着急救人员把学生从楼上运下来。
车子启动的同时，跟车医生紧急给学生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先是检查了心跳，大概是数据还正常，医生面色基本还没有什么变化，之后是量血压，两分钟后，医生忽然开口问跟车的学生：“你室友有什么比较严重的基础病吗？”
林枝意在手机上调出学生的体检信息，上面显示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基础病，跟车学生也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没有吧。
见俩人皆是一问三不知，医生急声道：“知道什么赶紧说！她现在血压60/80，休克了！”
这个数值林枝意并不知晓它的严重性，但休克任谁一听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急切。
跟车学生忙说：“我真的不知道，她这几天都说肚子疼，但她每回姨妈期肚子都疼的，以前从没有这么严重过。”
“她上次生理期什么时候？”
跟车学生思索几秒，小声道：“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应该就是上个月的这几天吧……”
跟车医生对回答明显不满意，直截了当道：“她怀孕了吗？”
这话叫她俩皆是一愣，林枝意是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跟车学生则慌忙反驳道：“没有！她连男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怀孕，除去实习之外，我俩每天都去自习室学习，不可能怀孕。”
听此，医生没再管她俩，扭头继续做检查去了，完成一切基础检查，她说：“那具体只能到医院再检查了，我先帮她输液。”
……
……
时间来到半个小时之后，把学生送到医院，林枝意帮忙给学生挂号缴费，送去做各类检查，同时抽空给学生家长打过去一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林枝意只是告知家长学生昏迷送医，叫他们来医院一趟，毕竟具体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她也不敢把情况往严重的讲。
这通电话里，家长态度还算和善，对她表达了感谢。
二十分钟后，陆陆续续有检查结果出来，林枝意被医生告知学生腹腔大出血，情况严重，等输液结束后，要立即手术，不过具体症状还要等其他检查结果出来。
手术需要监护人签字，时间紧急，如果家长无法到场，她身为辅导员，可以在家长知情的情况下代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林枝意赶忙又给家长打过去一个电话。
哪知家长当即就在电话里恶语相向，说是十分钟前还只是说昏迷，现在又是腹腔大出血，立即手术，问她还隐瞒了什么。
工作以来，林枝意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严重的情况，给家长打完第一个电话后，她又给主任打过去一个电话，询问这种情况要如何处理。
主任告诉她不能对学生家长有任何隐瞒，叫她如实转告情况、风险，并切记将所有沟通内容录音存档。
林枝意这才知晓自己方才的烂好心有多没必要。
她赶忙道歉，说刚刚没有如实讲是怕她们路上太担心。
电话那头的家长还在不依不饶，询问更具体的情况。
林枝意目前也不清楚，她只能把医生所讲的内容全部复述，并告知如果她们赶不过来等下可能需要她代签手术同意书。
学生妈妈的话越讲越难听……
林枝意握着手机，心里很多种情绪翻滚在一起……
又过了会儿，电话被学生爸爸抢了过去，他在电话里说：“不好意思老师，我老婆太担心孩子了，说话可能不太好听，我这边短信给您发个电话号码，稍后有情况，您直接打给我吧。”
在一顿莫名其妙的谩骂之后忽然听到急转直下的道歉，林枝意眼眶中瞬间雾气四起，她忍着泪回说理解。
又过去半个小时，所有检查结果出来，急诊叫了妇科的值班医生会诊，会诊结束，管床医生找到林枝意，他们一致认为需要立即手术。
并将手术风险告知，希望她能尽快签手术同意书。
前二十五年的人生经历里，林枝意没有过类似的体验，医生口中的很多字眼都让她感到慌乱，她在原地来回踱步缓解紧张，整理好医生告知的所有内容。
她拨通不久前学生爸爸发过来的电话号码，“家长您好，现在检查结果出来了，要手术，你们到了吗？”
“还没有，可能还要一个小时，孩子是怎么了？”
林枝意：“医生说是卵巢蒂扭转，情况比较严重，需要手术切除扭转部分。”
电话那头的爸爸好似很轻的舒了口气，女儿的情况比预想中好一点，他想过更坏的可能。
叹息声后，他说：“尽快手术吧，麻烦老师您签一下手术同意书，别耽误孩子。”
林枝意嗯一声，又说：“关于手术风险，我给您发过去了一张图片，您看下，确认没问题的话，你们在电话里说明，我去找医生签。”
学生爸爸应声说好，叫她稍等片刻，几分钟后，电话那头响起两个人的说话声。
一道女声厉声道：“你把我姑娘送去的什么医院，来个姨妈要把卵巢切了？还影响生育？”
接着是学生爸爸的声音：“老师，我们同意，您先签了手术同意书，让孩子做手术吧，孩子妈妈这会儿比较上火，不好意思。”
想到主任的叮嘱，林枝意说：“家长，现在是在榆大一附院的急诊科，做手术的医生是一附院妇产科今天的值班医生，科里的副主任吴向学教授，如果你们对医院或是医生不满意，需要转院，我这边都会配合。”
她听着学生家长在电话那头吵了几分钟，之后，彻底没了学生妈妈的声音，学生爸爸说：“榆大一附院在临近几个省都是响当当的大三甲，不用转院，就在这里做，我们同意，还需要我怎么做。”
林枝意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录音还在继续，她说：“关于我们的通话内容，我有录音，现在您和小茗妈妈都同意在榆大一附院进行卵巢蒂左侧切除术，对吗，请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
“同意。”
“好，那我现在去签字，你们来的话如果找不到再打我电话。”
学生爸爸再次道谢后，两人挂断电话，之后，林枝意找到医生签了麻醉同意书和手术同意书。
孙小茗的手术开始。
手术室的工作灯亮起，林枝意在手术室门口用手机快速在浏览器上搜索了有关卵巢蒂扭转的相关信息。
虽然大家都知道网络看病不可靠，但除了这个途径，她作为一个外行，也没有更好的渠道能了解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了。
从名词释义、到症状表现、再到引起原因，林枝意在手机上翻来覆去的查看相关消息。
看到很多条说这个症状一般是卵巢肿瘤的并发症，也有说可能是由于剧烈运动或者盆腔积液较多导致的体位扭转变化。
很忽然的，查看消息的过程中，眼前有道阴影落下，接着就是一位阿姨的疾声厉色：“我姑娘人现在在哪儿呢。”
低头看手机的林枝意被吓了一大跳。
像是感知到危险一般，林枝意手机都没来得及收便站起来后撤了一步。
学生妈妈却因为她的举动怒气值暴增，扭头和丈夫说：“我就说这老师有问题吧，过来啥都没动她上来就躲。”
林枝意攥了攥手指，心里的惊吓感稍稍过去后，她尽量平静说：“小茗妈妈你好，她现在还在做手术，一个多小时后结束。”
孙小茗的爸爸紧随其后过来拉住妻子，学生妈妈听言往亮灯的手术室看过去一眼，收回，她哭天喊地道：“我刚问了姑娘室友，要不是你们学校规定太死板，早点到医院，说不定就不会这么严重，现在没有了生育能力，以后还怎么嫁人，都怪你啊……都怪你啊……”
林枝意心里能够体谅学生家长的爱女心切，但学校的各项规定不是她制定的，她只是遵从者，所以她安慰道：“小茗妈妈，你别激动，如果你对学校有任何不满的话，等明天小茗身体恢复了，可以随时到学校去反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会尽力配合。”
“哼，”小茗妈妈一个箭步冲过来，“没伤到你身上，你话说的当然轻巧，要是你能早点带我姑娘来医院，也不至于拖到最后要把卵巢切了。”
再之后，林枝意感受到一股掌风，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顾景时原订了五号一早的航班，四号下午，他前往半山看望奶奶，嘱咐了娟姨和沈舒阿姨有关奶奶的一些重点关注指标、注意事项。
告知奶奶自己有一趟欧洲学习的出差行程，前后一周的时间。
奶奶叫他安心工作，不必忧虑她。
结束他回家收拾行李，中途林枝意下班回家，他俩一起用了晚饭，饭前他和陈阿姨说明之后一周时间都不在国内，陈阿姨笑着说好，并打趣道会照顾好林枝意，叫他不必挂心。
……
……
俩人和谐的用过晚餐，林枝意送他出门，那时她还问他，不是明早的航班，为什么今晚不在家里住。
他说有几个手术病人，他今晚要再去看一下情况，还要整理一些文件内容，晚上在医院凑活一晚。
林枝意预祝他外出学习顺利，俩人相互道别，之后他离开前往医院。
上周做的几个大手术，病人还都在恢复关键期，术后各种可能的并发症，都需要他考虑到应对办法，整理交给管床医生和责任护士。
做完这一切接近凌晨四点，当晚的值班医生刚忙完，休息室的四个床位，一个被用来堆放杂物，还有一个是女医生专用，剩下俩床位，他自觉让给了当晚的值班医生。
总归他坐着迷糊两个小时就要出发去机场。
五点刚过，因为姿势不舒服他再一次转醒，看下时间，现在出发也未尝不可，于是他去卫生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又去办公室把做完整理的资料放在对应的工位上。
在叫车软件上叫好车，他拉着行李箱出去医院。
路过院门口时，碰上一对中年夫妻匆忙经过，因为急切，那位阿姨没怎么看路，差点绊倒，大叔拉了阿姨一把，安慰她别急，到都到了。
当时瞧着这一幕，他无端想起从前奶奶劝说他不再孤身一人的时候，奶奶不想叫他以后都是一个人，她说结婚是两个人相互扶持，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奶奶口中所说的这种扶持。
也会想，或许很多年后，他和林枝意也会是这样。
到医院门口，网约车暂时还没到，他站在路边等待网约车的到来。
大约因为冷风，加之晚上没怎么休息，脑袋有点晕，他也没去看手机，站在那儿继续等着。
又过了会儿，一位外卖骑手停在了他侧边，车子还没停稳，他便拿着手机开始打电话，呼叫收餐用户。
两分钟后，两位护士从后面的急诊楼出来，凌晨安静，俩人的聊天尽管已经很小声，但还是清晰飘到了他耳中。
“哎，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当老师的也不容易，都大学生了，自己不珍惜身体，出了问题人老师大半夜的把学生送过来，交钱带检查的，家长来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感谢。”
“就是说，我看那个老师看着还挺年轻的，说话温温柔柔，长得也漂亮，谁家孩子在家还不是个宝了，反正我感觉那老师没做错什么，那阿姨说话太难听了点。”
“对，好在她老公还算明事理，没叫那个阿姨打上去。”
“没打上，但那老师因为躲避，不是撞在墙上了，我看撞的不轻，咱出来的时候你看见没，蹲在那儿掉眼泪呢。”
这之后，俩人离他越来越近，聊天停止，他听到她俩同时叹息一声。
外卖骑手把袋子递到俩人面前，“尾号6868对吧。”
一人应了声对。
外卖袋子转交到她俩手上，之后，俩人快步回去急诊楼。
原本昏沉的大脑早在听到俩人对话的第一句就清醒了过来，半夜跑急诊的大学老师，只有和林枝意一样的辅导员。
下意识的他就在想，她会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如果她遇到，有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私心里，他当然希望她的学生家长都是那种明事理的类型，但他也深知为人父母，就算平时再明事理，当孩子半夜送急诊，不了解原委的情况下也容易变得不讲理。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也许以后需要多关注一下她的情绪，如果平时哪天不太开心，兴许就是因为工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手机在这时响铃，司机师傅打来电话，说过个红绿灯就到了，叫他可以出来了，他回复说人已经在路边站着，过两秒，师傅说看到他了。
俩人结束通话。
把手机装回口袋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回头往急诊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这么捕捉到急诊楼透明玻璃角落抱膝蹲在那儿的一道身影。
身型很熟悉，衣摆也很熟悉，只一秒，大脑作出判断，这道身影就是林枝意。
再之后，不等大脑皮层的指令到达，他扭头往后走。
步子越迈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离急诊门口更近之后，目光中的那道半蹲身影逐渐放大，他看的也越来越清楚。
此刻，她整张脸埋在胳膊上，身体在以一种很轻的频率颤动。
她在哭。
脑子里开始回响方才那两位护士的话。
原来，大半夜的送学生过来忙前忙后的是她。
被学生家长为难的，也是她。
撞在墙上的，还是她。
晚上离开家里的时候，她还笑盈盈的送他出门，预祝他行程顺利。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没想过俩人会在医院，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
他放轻动作在她身前蹲下。
女孩身体颤动的频率因为感受到有人靠近停滞了几秒，再之后，他看着女孩似是把脸颊在胳膊衣服的面料上轻轻蹭了几下。
她一点点仰起脸看他。
视线相对一秒，他看着女孩眼中浮起明显错愕，大约是没想到俩人会在这里碰上，缓了几秒，她极力压抑着哭腔问他怎么在这里。
还未来得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响铃，念及师傅可能已经到了，他接通了电话，须臾，师傅洪亮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喂，我到了，你人怎么不见了。”
师傅在电话那头纳闷儿，明明两分钟前打电话还瞧见人在医院门口站着呢，低头过个路口的功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等师傅话音落下，顾景时轻声说道：“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等我一下。”
师傅好脾气地回答说：“尽快哈，医院门口不让停太长时间的。”
电话挂断。
目光重新和她交汇在一起，她抽抽嗒嗒道：“不是七点的飞机，你快去吧，别让师傅等太久。”
感受到他神情中的几分担忧，她继续说：“我送学生过来就医，已经结束了，就是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一下，有点疼，掉了眼泪，缓一会儿我就回家了。”
她尽量表现着轻松的模样，扯开一个轻易叫人堪破情绪、笨拙的笑。
口袋中的手机在这时又一次响起。
周遭安静，手机持续的铃声更显清晰。
林枝意再次出声催促他。
顾景时深深望她一眼，没言语，片刻，林枝意瞧见他站起，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转身像是要离开，她强撑着的情绪也终于崩塌。
她再次把脸埋在手臂上，心里清楚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是轻松的，既然领着这份工资，就要承受工作所带来的一切好与不好。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接受无故的指责和谩骂，并且因为对方是学生家长，面对这份指责，她还不能还口，没有意义。
撞在墙上的地方，灼痛感顺着骨头缝一阵儿又一阵儿的往外窜。
越想，心里越委屈，眼泪不受控地又开始往外掉。
很忽然的，感受到再次有阴影落下，她小幅度仰头看过去。
原以为已经离开的人去而复返，重新半蹲在了她面前，他面容沉静，深色眼瞳仿佛拥有神奇魔力，透着莫名叫人觉得心安的光，笼罩在她身上。
听见他说：“还疼吗？”
动作先于意识，脑袋不受控地点了一下。
想忍住不再流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得好像更凶了。
下一秒，顾景时隐忍又克制的语调继续响起：
“想再休息会儿也好，哭也好，都没关系，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她不知道的是，和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顾景时在心里许下的第一个和她有关的愿望：
希望有一天，在我面前，你可以坦然释放你的所有情绪。
作者有话说：
今年的这个b班可算是上完了！本章评论掉落小红包分享喜悦！
以及！求灌溉^_^
37 ? chapter 37
刚被父母从北城老家接到平城的那段时间, 林枝意讲话带着同龄人都没有的乡音，为此在学校没少被嘲笑。
同学给她取外号乡巴佬, 调皮的男孩子以逗她开口再取笑她为乐。
回家把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如实转告叶敏青，换来的是叶女士的一句：“你练好普通话不就好了。”
攒很久零花钱买来的玩偶，她最好的朋友，只因姑姑的女儿比她年纪小，就被大人们要求转送给妹妹。
过年的亲戚聚会上，所有人立场一致的这么要求她。
她紧紧抱在怀里表示自己的不愿，泪水打湿玩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文华，希冀爸爸能站在她这边, 换来的也只是一句：“先给妹妹，过后爸爸带你买新的。”
上初中, 因为考试成绩没有达到预期, 她一股脑的把心中所想讲给她以为的朋友听。
朋友当面安慰她：“没关系, 下次考试继续加油就好啦。”
隔天就一不小心听见她和别人咬耳朵：“没见过林枝意这么装的人，难不成她还想考第一？”
“哈哈哈, 她行嘛？”
“估计不太行。”
两人笑作一团。
……
类似的经历太多太多。
以至于很早她就明白，人生是一场孤独的荒芜旅行。
没有人真的能做到和你共情。
父母不行, 朋友也不行。
一切苦难要自己承受,
觉得委屈就默默消化。
在顾景时说出这句话之前，她觉得自己已经练就了独自消化委屈的能力。
找个无人的角落，尽情的将情绪释放，痛哭一场, 而后擦干眼泪告诉自己, 没关系, 都会过去。
可当有一天, 当你在释放情绪的过程中，有人告诉你：
“想再休息会儿也好，哭也好，都没关系，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大概没有人会不动容。
好似身处幽闭空间中忽然看见一线天光，行走在干涸沙漠中偶遇甘泉一汪。
美好到不真实的景象。
叫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下栽种、生长，但很难捕捉，所以心绪只是游走了片刻，她垂下眼睫，忍着泪说：“谢谢，可是我不想耽误你的正事。”
下一秒，顾景时问她：“我们是什么关系？”
林枝意眼眸微不可察地抬了抬，很细微的动作。
想去看他，又怕被他捕捉。
“我们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他说：“照顾你是我亲口和你父母做出的承诺。”
林枝意错愕抬眸。
来不及探究，她试图再次说服他：“你会错过航班”
“会有下一班。”
掷地有声的语气，把林枝意余下的话全都挡了回去。
感受到他态度的决然，心里的委屈好似在不经意间消融了点。
她沉默，许久许久。
好一时，她喊他：“顾景时。”
“嗯，我在。”
又是几秒沉默，林枝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回家，但是我腿麻了，你能不能”
扶我一下还没说出口，她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顾景时腾地一下揽住她，将她抱了起来。
双手下意识环在他后颈上。
林枝意定定看他。
又是许久。
这期间，脑袋混沌一片。
今晚发生了很多，好的，不好的，她没心情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再开口，她轻声：“好了。”
顾景时动作轻缓地放下她，俩人并肩回家。
城市还沉浸在寂静梦境中。
马路宽阔，灯光朦胧。
远处时不时传来汽车轰鸣声，树影随寒风晃动。
夜近尾声-
孙小茗术后第一天，麻醉清醒过后，和她爸爸一起在病床上给林枝意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电话里，她说替妈妈向她道歉。
是她没有在身体不舒服的第一时间就医，谢谢她在接到室友电话后及时赶到学校。
小茗爸爸也连声道谢，谢谢她昨晚对女儿的照顾，并表示小茗妈妈已经意识到了错误，希望她别和他们计较。
林枝意对孙小茗说没关系，你好好休息。
也对爸爸表示都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她理解。
主任了解全部经过后，象征性的打来电话安慰了她两句，并表示她今天可以在家休息。
至此，这件事在所有人看来都算过去。
学校没有责任，她是老师，不能和学生家长过不去。
唯有顾景时会和她说：“不想原谅也可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足矣将她心中余下的委屈平息。
那时她补觉醒来，推开房门，顾景时背对着她，在料理台前做东西。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先后接了两个电话之后，厨房的人停下手上动作，这么和她说。
林枝意走去岛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朝顾景时展露一个真诚的笑。
“我不在意了，为不相干的人生气挺没必要的。”
其实想要再道一次谢的。
但看着窗外的明朗天气，她又觉得，有点多余。
感谢的话原路咽回去，她主动走去顾景时身边站定，笑着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嘛。”-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五。
当天有主任提前通知的同事聚餐。
临下班前，姜妍得知她不去，问她是不是还因为几天前的事情不开心。
她说没有，真的过去了。
因为有别的安排，所以才不去参加同事聚餐。
末了玩笑道以后一定不“抛弃”她。
听此，姜妍也没再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林枝意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回去。
明天于她而言是很特殊的一天——她真正的生日。
但除了太姥姥以外，没有人在这一天给她庆过生。
身份证上显示的生日日期是三天之后，据太姥姥所说，三岁之前，爸妈没给她上户口。
把她丢在老家就没管了。
后来因为要上学，太姥姥催促爸妈解决她的户口问题。
那年也是不赶巧，她真正生日当天，爷爷去世，爸爸觉得有所冲撞，上户口的时候，就提议把她的出生日期往后推三天，妈妈对此没意见。
太姥姥是在事后才知晓这件事，但户口已上，一切都成了定局。
太姥姥告诉她，不必迷信，也不用管什么冲撞不冲撞，生日当然要在出生当天过。
太姥姥陪她度过了人生的前十个生日。
再之后，她被接回平城。
叶敏青和林文华偶尔想起来，也会在她身份证上的生日当天，给她煮碗长寿面，和她道一声生日快乐。
每年在真正生日的前一天，只有她自己，会悄然等待零点的到来，给自己道一声生日快乐，允许自己买一件价格很贵的东西，庆祝自己又长大了一岁。
今晚她也打算这么做。
回到家，林枝意先给家里的绿植浇了水，顾景时此刻还在国外学习，今天是他不在家的第五天。
完成浇水，她放空思绪坐在沙发上，心里想，二十五岁就这么平淡又不平淡的过去了。
这一年，她彻底告别学生身份，找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工作不算好，也不算坏。
以及，另一个重大转变，她结婚了。
人生大事，在这一年完成了两件。
新的一岁，会越来越好吗。
左思右想，她想不出答案。
明天是不确定的。
因为未知，所以迷人。
时间在胡思乱想中接近零点，她布置餐桌，打算和自己碰杯，迎接新的一岁的到来。
但现实总会比预想中多点意外。
一切准备就绪后，少了一样东西——
她没在家里找到开瓶器。
直到合上家里的最后一扇柜门，她也只找到了红酒的开瓶器。
还有五分钟零点。
林枝意叹口气，盘腿坐在厨房的地上。
垂下脑袋，难免会想，只有自己记得的生日到来前，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预示着，新的一岁可能不太顺利。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瞬而过，她又想起太姥姥教导她的那些话。
不要迷信。
抿抿唇，她左右摇晃脑袋，努力将这个念头赶走。
虽然没办法如预期中和自己碰杯，但她想，少了这一样依旧可以庆祝生日，她这样安慰自己。
这么想着，她准备站起来，减掉这项内容，完成余下仪式。
手将撑在地上准备站起来。
忽而玄关处传来动静，智能锁发出声响，有人在开门。
小区的安保很负责，知道家里门锁密码的也就只有几个人，她倒是不担心安全问题，但还是想知道是谁过来了，所以她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
下一秒，是她余下很多年回想起来都觉得惊喜的一个瞬间。
入户门被人由外推开，顾景时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怎么在地上坐着。”
“你怎么回来了。”
俩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片刻，顾景时走至她身边，这过程中，他自然看到了餐桌上的一切。
林枝意站起身，简单说：“想喝啤酒，在找开瓶器。”
顾景时自然的把她方才盘腿而坐面前的那个柜门关严，之后又拐回到玄关处的柜子前，取出一支打火机。
再次走回来，他从餐桌上拿起她摆放在一起的一瓶啤酒，视线垂落在她身上，唇角微弯：“看好了。”
林枝意聚精会神。
只见顾景时一只手握着啤酒瓶，虎口抵在瓶盖下面，另只手握着打火机，将打火机底座对准瓶口。
砰的一下。
瓶盖应声弹开。
林枝意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开瓶办法，忍不住惊呼：“好酷！”
顾景时宠溺的笑：“想不想自己试一下。”
林枝意短促啊一声，小幅度摇摇头，停顿几秒，她轻声：“我可能不太行。”
顾景时将打火机递到她面前，“放心尝试。”
“我在你身边。”
客厅里的挂钟在这时开启整点报时，零点马上到来，对上他莫名让人心安的眼睛，没再犹豫，林枝意接过面前的打火机。
打火机在他手心放着，拿起来的时候指尖划过他手心的皮肤，林枝意感受到过电般的酥痒，但她面上掩饰的很好，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拿起另一瓶啤酒，做好准备姿势。
为了生日的氛围感，林枝意把屋内的灯光调到了最暗，一切准备就绪，她动作忽然停滞，想要有样学样的，又有点害怕。
握在手里的，毕竟是打火机，这东西好像还会爆炸，有一定的危险，她……有点害怕。
犹豫不决的间隙里。
顾景时忽而动了一下，调整位置走到她身侧。
毫无预兆的，他的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来，之后，两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听见他说：“像这样。”
话音落下，零点正式到来。
瓶盖应声弹开。
下一秒，顾景时清浅的呼吸落在她后颈上，大脑有一瞬空白，心跳漏掉一拍。
38 ? chapter 38
心跳重回掌控之际, 林枝意回眸看向顾景时。
她们距离很近很近，她甚至能看得清他一根挨一根、纤长分明的睫毛, 他的眼眸清澈黑亮，像宝石一样闪烁着光芒，映照着她心神不宁的模样。
短暂对视两秒，心跳渐渐又有了加速之势。
林枝意吞咽一口虚无，尽量平静喊他：“顾景时。”
他尾音上扬的轻轻“嗯？”一声，等待她真正想说的话。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声音很轻，轻到若不是他们近乎于肌肤相贴，顾景时险些没听到, 他低低笑一声，少见的开了个玩笑：“没有提前报备行程, 是我的错。”
林枝意脸颊染上一抹坨红, 有点囧：“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见她这副模样, 笑容不自觉大了点，须臾, 他稍稍正了正神色，认真回答道：“学习结束了, 就回来了。”
“不是说七天吗？”林枝意讶异。
今天是他不在家的第五天, 怎么就…提前回来了呢。
“既定就是今天结束回程，是我晚出发了两天。”他温声。
林枝意张张唇，一时无言，他之所以推迟出发, 是因为她。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笑一笑：“前两天主要是一些参观外出行程, 不要多想。”
语气中的安抚意味十足, 叫她心中那点不安一瞬间消散殆尽，稍作停顿后，林枝意眨眨眼，再度试探道：“所以，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景时听言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挪至餐桌上。
只见桌面被她铺上了白色餐布，有花瓣零散点缀在上面，一只透明的香薰蜡烛火焰摇晃，两份摆盘精致的小食旁放着一个玻璃杯，再就是，两瓶将才开启的啤酒。
也是这个时候，林枝意的视线跟着他一起挪到桌子上，看到了她们还紧密相贴在一起的双手。
他的手很好看，指骨分明，指节修长，手掌很大，将她的手盖的严严实实。
温暖的肌肤触感从手背一点点传至心底，叫她心神再度恍惚，整个人不由怔在那里。
察觉到她目光的停留，顾景时跟着看过去一眼，见她目光怔怔的停留在他们贴在一起的手上，整个人透着点慌乱不安之态。
尽管心底不舍这难得的亲密接触，他还是动作迅疾地拿开手。
温热感一秒消散后，林枝意觉得，心底若隐若无的好似生出了点空落。
转瞬即逝的回味功夫里，听见他小声道了句抱歉。
林枝意稳稳心神，弯唇道：“没事。”
片刻，他又就她未回答的问题说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由布置不难看出，今天于她而言很特殊，但桌面上给出的信息有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信号叫他作出判断。
林枝意听言再次回眸看过去一眼，似是想要确认这话的真假。
他眼中满是探寻，一副等待回答的模样。
所以，今晚提前回来纯属巧合，他不知道今天是她真正的生日，但，即使不是为她提前回来，她也很开心，大约是因为，冥冥中她们有这样奇妙的牵绊。
下一秒，林枝意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脑袋歪了下，问道：“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轻轻柔柔的语气，带着点似有似无的撒娇意味，眉目间婉转的一丝少见亲近，叫顾景时很受用，他清了下嗓子，极力忍下把她拥入怀中的渴望，低低应了声好。
林枝意笑容愈发粲然，“等我一下，我再去拿个杯子。”
下一秒，顾景时看着她转身往杯架处小跑过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似乎很开心，小声哼着欢快的歌，歌词内容听得不太真切，不晓得她具体在唱什么。
但望着她的开心模样，长途飞行积攒的疲惫好似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了些，也庆幸自己拒绝了行程对接人的好心建议。
原本在他推迟行程后，对接人说不必那么赶，可以把对应计划往后顺延，但念及她的生日在三天后，他拒绝了对接人的提议，选择将原定五天的学习计划压缩成三天。
这才在今晚赶了回来。
很累，但很值得。
另一边，林枝意先前并不知道他会回来，只准备了一个杯子。
试探性的提议得到肯定的回应，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这个生日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最后的结果超乎预料。
她学会了一种很酷的开瓶方法，多了个人陪她一起庆祝这特别的一天。
……
……
片刻，林枝意取完杯子重新回到餐桌旁。
她拿起酒瓶倒满两个杯子，之后，端起其中一个递到顾景时面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手握着杯子没松，问了句：“你明天不用上班吧，可以喝的吧。”
顾景时似笑非笑看她。
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关心他的工作。
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笑，林枝意有点难为情。
嗯，她是问的晚了点，但总是为他着想嘛，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
在飞机上没休息好，还有点困，但今天对她来说很特殊，他想要陪她度过这特别的时刻，抬手停在半空中，他说：“要上班。”
停顿两秒，他接过递来的杯子：“不过是夜班，所以，可以喝。”
悬起的心一点点回落，林枝意在心里舒了口气，端起杯子到他面前作碰杯状。
顾景时很给面子的同样端起杯子，轻轻和她碰了下。
冬天买来的啤酒是常温的，她只在保鲜里放了会，口感按说很一般，可酒入喉管，她却觉得，这个牌子的啤酒带着少见的甘甜。
林枝意笑：“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
他嗯一声，放下杯子，转身取出那份原本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递到她面前，虽然不知道今天具体是什么日子，但好在生日在三天后，他还有时间再去准备。
林枝意怔然接过顾景时递来的礼物包装盒，声调很轻地问道：“这是什么？”
“不是在庆祝特别的日子，没有礼物收怎么能行？”
心弦像是被人狠狠拨动了一下，脑袋也如同断了发条的钟，停止运转。
思绪一片空白，脑袋空洞洞的，身体也有如被强大电流击中，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发着颤。
久违的珍重感，叫她眼眶无端起了点泪意，因为开心，因为喜悦。
盯着礼物盒看了半晌，她动作迟缓地抬眸：“可以现在拆开看看嘛？”
顾景时眼神宠溺：“送给你的礼物，当然想什么时候拆开都可以。”
林枝意唇边挂着满意的笑，而后低头开始拆礼物。
手中黑色的小方盒上缠绕着一个深绿色的蝴蝶结，蝴蝶结中心，印着烫金的品牌名，一串英文，并不是那些常见的奢牌，她不认识。
烫金下面，有支干花，仪式感十足的包装，叫林枝意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秒。
片刻，她解开蝴蝶结，打开包装盒。
一支八边形黄金手链安静躺在盒中，手链锁扣处，镶着枚璀璨小钻，在屋内昏暗灯光映照下，闪耀着细碎流光。
虽然看上去有点旧，但不影响它漂亮到叫人失语。
林枝意紧紧盯着礼物盒中的手链看。
感谢的话太显生分，她抬眼看他，认真道：“很漂亮，我好喜欢。”
他笑：“喜欢就好。”
许是他眼中流转的神情太过摄人心魄，林枝意慌忙转移话题，拿起碟子中的一枚小食递到他面前：“我很喜欢这家的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顾景时接过林枝意递来的东西，放入口中，瞧出他面上流露出来的满意神色，林枝意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心里想，二十六岁的开端别开生面，令她对新的一岁，生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次日白天，俩人在家中用过早饭，出发去半山看望奶奶，昨晚在顾景时的陪伴下度过了一个很特别的生日。
她们相对而坐，举杯共饮，喝酒间隙，第一次像朋友一样闲聊。
她给他讲小时候在北城老家的趣事。
他和她分享留学和工作的好玩经历。
美好的时光尽管短暂，但事后回想总觉得意犹未尽。
侧脸偷偷看一眼开车的顾景时，林枝意忽而懊恼。
如果她多买几瓶啤酒就好了。
那样的氛围少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能再次像昨晚一样举杯共饮。
察觉到她小心打量的目光，顾景时侧脸看一眼副驾驶上的人，平声问道：“怎么了？”
猝然从胡思乱想的思绪中回神，林枝意轻声回答：“没事。”
她在想什么！
现在在去见奶奶的路上，顾景时在这段关系中，这么好的履行了他的责任，她也要打起精神来才行，不能愧对他对她的照顾！
……
……
车子稳稳停在半山别墅前，顾清禾动作迅疾地下台阶迎过来，“哥，嫂嫂，你们来啦。”
林枝意弯唇和她打招呼，顾清禾应一声，随即转头不客气地问顾景时：“我的礼物呢？”
余光瞧见顾景时正在按电子手刹，林枝意默默转身，从后排捞过来一个包装袋递给顾清禾。
接礼物的过程中，顾清禾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林枝意手腕上那条钻石手链。
细细打量几秒，她倏然笑起来，正欲开口，顾景时目光平直落在顾清禾身上，淡声：“奶奶最近几天怎么样。”
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顾清禾不满地看向自家哥哥，旋即接收到她哥眼中的警告，略微思索几秒，她默默咽回去原本的话，话锋一转回答：“很好啊。”
顾清禾面上的变化自然也被林枝意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地瞥一眼顾景时，隐约察觉出点不对劲儿。
这俩人好像进行了什么秘密交流。
顾清禾明明是要就这条手链说什么，但被顾景时出声打断，瞧着顾清禾唇边那抹若隐若无的玩味的笑，林枝意疑惑开口：“你刚刚…想说什么？”
顾清禾侧脸看一眼满脸严肃的顾景时，忽然很有点吾家哥哥初长成的欣慰感。
原来她哥是懂浪漫的呀。
眼下来看嫂嫂还不知道手链的玄机，虽然有点不明白她哥为什么不让她说，但想来她哥做事有她哥的道理。
她乖乖照做就好了，毕竟她也承受不了把哥哥惹毛的后果。
戴在林枝意手腕上的这条手链，是前几天伦敦拍卖会的特别拍品，一条来自十九世纪中期的古董珠宝。
这条手链收藏价值卓然，折叠起来是一枚枕型钻戒，展开，便成了林枝意手腕间的钻石手链。
蕴含着维多利亚时代最流行的浪漫元素。
她之所以知晓，是因为手链最后的成交价，最近在收藏圈里也传成了一段佳话。
据说那场拍卖会上，有一位神秘的中国买家疯狂加价，用远高于藏品价值的成交价拍到了这条手链。
思及此，顾清禾莞尔：“对了嫂嫂，我怎么从没见你戴过戒指，你们结婚，哥没送你嘛？”
语毕，她眼神又在俩人的手指上滴溜一圈。
她们当时证领得匆忙，除了那两本红本，正常结婚该准备的东西都没有，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瞄一眼面色如常的顾景时，林枝意说：“有的，今天忘记戴了。”
顾清禾扬着笑喔一声。
她就是随口一问，转移一下林枝意的话题和注意力，也没打算继续探究，毕竟她哥舍得给嫂嫂买这么贵的古董手链，结婚戒指又算的了什么呢。
所以她根本就没想过她哥是压根儿没买。
转过头，她继续调侃顾景时：“哥，这趟很累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听老妈说她哥好像推迟了出发时间，回程时间还是原定的，那必定是压缩了学习时间，中间还要再抽空飞伦敦参加拍卖会。
啧！只是想想，也觉得累的程度。
顾景时并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顾清禾也不在意，转而挽住林枝意的手臂往她身上靠了靠：“嫂嫂，我好羡慕你呀。”
“羡慕我什么？”林枝意不解。
顾清禾叹息一声，在心里回答林枝意的问题：当然是羡慕你能遇到我哥这么好的老公
在半山用过午饭，又陪着老太太晒了会儿太阳，俩人启程回家。
回程路上，林枝意忽而发现顾景时在该拐弯的路口一路直行过去，瞧见开车的人全神贯注地直视前方，林枝意出声提醒：“刚刚那个路口，不是该拐弯，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车子平稳行驶中，和前方车距保持的也很合理，顾景时偏头回看她一眼，说：“没走错。”
林枝意不解：“是要去哪里？我们不回家嘛？你晚上不是夜班？不用再回去休息一下？”
连续几个问题，叫顾景时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意识到他的笑是因为自己的话，林枝意微微垂下脑袋，兀自难为情的功夫里，听见他说：“是夜班，但不急，先去买戒指。”
林枝意下意识哦一声，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儿，紧接着又啊一声：“买戒指？为什么？”
“以后小禾或是别人，再问你怎么不见你的结婚戒指，都打算说忘戴了？”
林枝意听言不由抿抿唇，心里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她们这段婚姻开始的匆忙，的确存在很多可能露馅儿的地方，后面逐一去弥补，是十分正常的举动。
只是，听到这样的回答，心里好像又有一点点空落。
要问她具体缘由，眼下她也有点说不清楚。
红灯，汽车停下。
透过前挡风玻璃，林枝意看见一对情侣牵手在过马路，俩人皆是一脸明媚笑意。
她目光一路追随她们，直至她们走过马路，收回视线的过程中，心口突突狂跳一下，电光火石间，林枝意好像理解了心里的那点空落所谓哪般。
她余光偷偷看向驾驶位上的人，忽然很想问他。
“顾景时，你带我去买戒指，只是因为担心下次再有人问起戒指问题没办法回答嘛？”
作者有话说：
来啦～本章评论掉落小红包，愿我们2024天天开心，心想事成！
39 ? chapter 39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落进来, 车厢静谧。
很适合开启话题的场景、氛围、时间，可话到嘴边, 林枝意忽而退缩，她发觉自己没有勇气问出口。
因为她没办法承受可能听到的否定回答。
她不要她们的关系有裂隙。
于是她收敛视线，小心翼翼打量着驾驶位上的男人。
明媚光线中，他视线平直望向前方。
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叫人判断不出情绪。
无端的，她想起上次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饭时冒出的一个想法。
他对她，基于婚姻的责任，都对她照顾有加。
如果顾景时对一个人心动，该是怎样的一份情真意切。
那时因为顾景时接电话回来打断了她往下的思考, 此情此景下，这个沉底多时的念头再度浮出脑海。
只是思考了几瞬, 林枝意忽而觉得心一紧, 喉咙里像是哽了一口气, 让她险些无法呼吸。
少见的，她看到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仅仅是在想象里, 她都嫉妒这个人的存在。
结婚两个月以来，她曾经以为她身上无往不胜的盔甲, 在他的照顾下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对她，总是有十足的耐心、体贴、细致，各方各面。
因为结婚，她的好多生活习惯被改变, 且都是朝着好的一面改变。
曾经她觉得吃食堂方便又快捷, 自己厨艺不佳也不要紧, 反正食堂档口多, 商家来来去去的，多尝试，总能挑得到合口味的。
可自从和他结婚之后，顾景时不忙的时候总是会亲自下厨，他做的饭很好吃。
每一道都很合她口味，吃多了他做的饭，现在她根本不想再去吃食堂的大锅饭，从前觉得再好吃的现在都觉得差了点味道。
不管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要有他在，他总是会站在她的这一边，有他在，所有的坏情绪都不再难捱。
他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丈夫。
相比之下，自己只做到了一件事情，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让奶奶安心，她就只充当了这个身份，其他任何事情都对他没有助益。
眼下，自己好像又对他生出了点不该有的心思，如果被他知道的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有契约精神。
他做了那么多，只是希望自己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身份，她都做不到。
这么想着，心里刚生出的那点丝丝嫉妒又转变成了酸涩。
她在心里无声告诉自己，一定要藏好自己这点小心思，不能让顾景时知道，能维持现在的婚姻，让她顶着妻子的名头享受他的照顾，她也是愿意的。
扮演角色之余，就让她卑劣的偷偷喜欢他一下吧。
这么想着，眼睫不由垂了下去。
另一边。
顾景时早在林枝意朝他看过来时就注意到了，原本以为她是有话想说。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开口，反而看着她的眸光一点点暗下去。
最后瞧见她垂下眼睫，思忖两秒，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很轻很柔的语气，立时叫林枝意心中那点已经灭了火的嫉妒重新被点燃。
她只是在聊天中情绪有了一点变化，他还在开车，都能注意得到，能被他喜欢的人，一定可以享受到更全面的周到，该有多幸福。
极力忍下这股嫉妒，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说：“没事，我刚在路边看到一家甜品店，之前在网上种草，一直想去打卡还没找到机会，没想到今天会意外看到。”
话到一半，林枝意忽而发觉顾景时把车子变了道，从原本的直行道挪到了拐弯道上。
也是赶巧，接近路口的时候又正好是能通行的绿灯。
瞧见车子掉头，林枝意紧接着说：“买戒指的地方到了吗？”
方才她们经过的路对面，的确有一个小型商圈。
顾景时依然是专注开车的模样，目视前方路况，并没看她，只随口问道：“甜品店叫什么名字？”
全然超乎预料的问题，叫林枝意没忍住啊了一声，整个人怔在那里。
没听到回答，顾景时一边小心留意着路边的商铺，一边放慢了车速，余光瞧见她神情怔然，像是没听到，他重新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林枝意确认她没有听错，顾景时就是在问她甜品店的名字。
可是，她刚刚那句话是胡邹的，方才他问她的时候，她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
乍然听见问话才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路边的确是有一家甜品店，但她没看清叫什么名字。
她也的确是在网上收藏了一些甜品店，但具体开在哪里、名字叫什么，眼下她也说不出来。
林枝意吞咽一口虚无，手指蜷了蜷，同时在心里思考，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好像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有露馅儿的可能。
啊啊啊！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挖这样一个坑。
顾景时开车的间隙中目光还时不时地朝她瞥过来一下，意识到糊弄不过去。
林枝意慢腾腾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开了自己平时最爱刷的app。
上面她分门别类的收藏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店铺。
这过程中，她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能在收藏夹里翻出来一家装修风格和方才瞧见的那家店铺类似的。
两分钟后，林枝意如愿从收藏夹里找到了一家装修类似，同样都是白色系的店铺。
她轻轻抒了口气。
店铺名字是英文，林枝意读给顾景时听。
有了店铺名，目标更明确之后，顾景时把车子驶入最靠边的车道，继续寻找林枝意说的那家甜品店。
耽误的功夫里，其实车子已经回到方才她看见的甜品店附近，但名字并不是她方才所说的那个名字。
瞧着顾景时专注寻找的模样，抿抿唇，林枝意抬手指向窗外，没什么底气地说：“我好像看错了，这个不是我种草的那家店，就是装修风格比较像。”
语毕，她头不由低了低，等待顾景时的回话。
她们明明是要去买戒指的，因为她的那通胡邹，顾景时才临时拐到了这里，浪费了时间。
迟迟没有听到回话，林枝意抬眼往驾驶位上的男人瞄过去一眼。
只见他低眸对着手机不知道在操作什么，片刻，又听见他说：“查了一下，那家店距离这儿不算远，先拐过去一趟，再去买戒指。”
语毕，侧脸瞧着林枝意的一副呆愣模样，他兀自笑笑，又说：“行，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于是俩人就这样再次掉头走在了刚刚经过的路上，直至车子停稳在那家甜品店门口，林枝意还处在恍惚的状态中没回过神来。
顾景时喊了她两声，林枝意一点儿没听见，神情呆愣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无奈，他倾身过去帮她解开安全带。
感受到他的靠近，闻到他身上的好闻气息，林枝意才骤然惊醒，慌忙说：“我自己来。”
可顾景时的手已经摸到了安全带卡扣所在的位置，林枝意并没看到，她的手也在这时摸到安全带卡扣的位置，意外贴在他手背一秒，林枝意又急忙拿开，小声说：“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顾景时一早察觉到林枝意有点不在状态，但不知道她具体在想什么，所以看着她慌忙躲闪的眼睛，他只是装作平常样子帮她解开安全带，而后说：“好了，下去吧。”
林枝意嗯一声，俩人各自下车。
她们来到的这家甜品店开在老城区的居民楼下面，这是一条很有味道的老街，街两旁是风格一致的低矮红砖房。
甜品店在中央位置，俩人并肩往里走。
很快她们就看到了那家甜品店，一楼墙面被刷成了白色，整体装修色调一致，显得特别有格调，也很显眼。
林枝意打卡过不少和网络上的图片严重不符的美食餐厅，这家一点也不照骗，在遇见江漓前，林枝意对这趟意外之行都很满意。
那时她们刚走到甜品店门口，玻璃门被人从内推开，迎面走出来一个长发披肩，温柔知性的漂亮女生，对视一秒，她惊喜道：“景时。”
顾景时听声抬头，礼貌弯唇：“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漓笑笑：“真的好久没见了，前天回来的。”
顾景时嗯一声，又问江漓决定好去哪里工作没。
“医院吧，在临床呆久了，要去别的岗位，真还有点舍不得。”
停顿一秒，她微笑继续：“昨天已经办好入职了，以后我们还是同事，多多关照。”
顾景时语气很好的应了声，结束这简短寒暄，他侧脸看林枝意一眼，同江漓介绍道：“这是我妻子，林枝意，在榆大做辅导员。”
之后又同林枝意介绍说：“这是江漓，我们多年同学，也是之前的同事。”
江漓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等顾景时话音落下，伸手和林枝意打招呼：“林小姐你好。”
在她们短暂交谈的过程中，林枝意一直在暗自打量江漓，她身材高挑，气质温婉，就算她以极挑剔的眼光来看，她也是一眼让人惊艳的出众长相。
眼下顾景时介绍她，说的是我们多年同学，前同事，怪不得他们的聊天听上去那样熟稔又亲近。
胸腔里的心脏无形中坠了点，她忽然很庆幸自己不久前的选择，没有问出那个到嘴边的问题。
林枝意撑着笑，和江漓握手问好。
结束后，江漓视线在她和顾景时身上转了一圈，笑着说：“这家甜品味道真的很不错，那不打扰啦，你们慢慢享用吧。”
两人动作一致的颔首朝她道别。
从顾景时身旁错身而过的时候，林枝意瞧见江漓歪头靠近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清楚看见，顾景时的耳垂多了一抹红。
咽下心中那点酸涩，林枝意推开门，走进甜品店。
顾景时紧随其后跟着她进到店里，到点餐台，店员小姐姐递给她一张手绘甜品单，并介绍了一下店里的主推产品。
林枝意淡淡应一声，心不在焉地低头浏览菜单，眼下她并没多少心情去吃甜品，但也不好贸然提出离开，毕竟俩人之所以来这儿就是因为她。
顾景时瞧见林枝意低头认真浏览甜品单，不太有交谈的欲望，收回眼神，他问店员：“你们这里可以订做蛋糕嘛？”
店员说：“可以的，先生。”
语毕，她拿出一张蛋糕款式卡片递给顾景时：“您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蛋糕款式。”
林枝意听声不由抬头朝顾景时看过去。
捕捉到她的目光，顾景时露出一点点笑意：“帮我选一下？”
林枝意问：“是谁要过生日嘛？”
顾景时稍作沉默，像是为难于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见过的那两个朋友嘛？”林枝意说。
顾景时摇摇头，给了她否定的回答。
他的人际交往简单的过分，平时联系的统共就几个人。
思绪如静电忽闪，她又想起，方才遇见江漓时她说的那句“这家甜品店味道真的很不错”，以及，离开时她靠近顾景时耳侧说的那句她未听到，却让他耳垂红了的话。
明明站在温度很宜人的甜品店里，店员只穿着件短袖衬衫，可她却无端觉得凉。
心脏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林枝意撑着笑，用听不出破绽的平淡口吻问道：“买给男生还是女生，你好歹给点信息，我才能帮忙选呀。”
“女生。”这次的回答倒是很迅速。
听到回答的一瞬间，林枝意自觉把这个女生和方才遇到的江漓画了等号。
戳在她心脏上的力道被加重，一下，又一下的随着心跳跃动。
她缓缓支起嘴角，压抑着心中的苦涩，随意指向卡片上的一款蛋糕。
作者有话说：
江漓在26章出现过～
40 ? chapter 40
点过单, 林枝意心不在焉地转身找位置去坐，这家甜品店的装修风格很可爱, 好多处少女心爆棚的布置。
若是没有在门口遇见江漓，遇到这样合她心意的店铺，她一定会拿手机到处拍照分享打卡。
工作以来，打卡好看好吃的店铺基本是她生活以外所有的乐趣所在，可今天她对这些提不起一点兴趣。
林枝意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顾景时紧随其后跟着她入座。
隐约察觉出她状态有点不太对，看上去心情不佳的样子，但一时又想不通原因，他没有什么和女生相处的经验, 也知道一个真理，那就是女生的心思你别猜。
所以他选择直接提问：“因为什么不开心？”
林枝意原本低着头在想事情, 想他所说的多年同学到底是多少年, 想江漓所说的以后还会一起做同事……
她去了哪个科室, 做同事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程度还是只是在一个医院？
越想，越心烦意乱。
骤然听见顾景时的提问, 她听声抬头，眼神略显迷茫地看过去。
她这样照顾她的情绪, 任谁来看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可他只是因为江漓回国夸了句这家店好吃就给她买蛋糕这事在她心里还没过去。
眼下再听到这样的关切，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抿抿唇，她说：“没有不开心, 在想事情。”
显而易见的, 她没有说实话。
从表情来看, 眼下林枝意就是不开心, 可因为什么，她不愿意告诉他。
这个认知，叫顾景时的心往下坠了坠。
想再说点什么，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去想令她不开心的事情也好，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于是两人短暂对视，谁也没有把对话再继续下去。
须臾，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俩人间的沉默。
是顾景时的手机在响，他朝她颔首示意，之后起身出去接电话。
片刻，他结束通话，回来她们就餐的位置，站在桌边带着点歉意同林枝意说：“医院有急事，临时要回去一趟。”
林枝意知晓能叫医院打电话通知回去的情况必然很紧急，她跟着站起身，催促道：“那你快走吧，不用管我，结束我可以自己回家。”
店员小姐姐在这时端着她们点的两杯饮品和甜点过来，他看了下托盘中的东西，提议道：“不如打包吧，回医院也要路过家里，正好把你送回去。”
林枝意下意识想拒绝，眼下比起享受他的贴心，她更想独处。
可看着他面上隐约的急切神色，又不想他真的因为自己再耽误事，于是点头应下，之后和店员小姐姐说：“麻烦帮我们打包一下吧，谢谢。”
俩人对话的时候，店员小姐姐已经停下了从餐盘里往桌上放东西的动作，听到林枝意的话，她应声说好，之后转身回去吧台打包东西。
林枝意则快速穿上外套和顾景时一起来到了吧台外面等待。
片刻，接过店员小姐姐递来的包装袋，道了谢，俩人并肩往外面走。
这条街上开了很多家网红店，周末人流量很大，有附近的居民在楼下晒太阳的，也有很多奔着这些网红店来打卡拍照的漂亮女生。
车子在街口停着，俩人并肩往停车处走。
路过一家咖啡店时，一位青春靓丽的女生在店铺窗户下摆着好看的姿势，男生站在路边帮她拍照，片刻，男生拍好，喊女生过去查看照片。
女生保持着拍照的笑意，几步跑过去。
接着林枝意就听到了女生不满的指责：“你把我拍的也太丑了吧。”
男生好脾气地说：“没事，不满意我们重拍。”
女生哼一声：“都重拍多少次了，没一张好看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宝宝，我不喜欢你能坐两个小时高铁过来，就为了陪你打卡这条网红街，别生气，拍的不好看是我的错，我们重拍就好了嘛。”
说这话时，俩人正好从相拥在一起的这对年轻情侣身边经过，男生语毕亲在了女生脸上一下，而女生因为他的举动，也没再说什么。
察觉到身旁有人经过，男生的吻一触即离，之后朝他俩腼腆一笑，女生则害羞的窝在男生怀里，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她俩很快从俩人身边经过，林枝意又听见女生说：“把我的脚对着这条线，这样显得我腿长……”
男生满口应下，表示这回一定能拍出叫她满意的照片。
对话声停下，林枝意不由扭头朝他俩看过去一眼，女生回到窗下，摆着好看的姿势在对镜头笑，男生也是一脸的温柔笑意重新帮她在拍照。
很温馨的画面，不免心生艳羡。
她吞咽一口虚无，苦涩收回眼神，却不想会撞进顾景时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她压下原本的情绪，朝他扯唇笑笑，而后很快躲开。
也许是因为她掩饰的很好，又或者是顾景时赶时间，来不及往下探究，他没有就她的回头问什么，只是跟着她朝那对情侣看过去一眼。
……
……
回程的路上，因为今天心情的几次大起大落，林枝意没精打采地歪在头枕上假寐。
闭上眼，思绪好像也更顺畅，心里残存的几丝喜悦，顾景时中途带她去甜品店的开心，也慢慢消散，直至荡然无存。
也许她们过去，并不是因为她觉得那家甜品店好吃，而是因为他恰好有买蛋糕的需要，而她提起了一家口味很不错的蛋糕店，所以才有了这趟行程。
她不该自作多情觉得这是为她才有的行程，有爱的双人行，该是像那对年轻情侣一样。
回家的路程就在她的胡思乱想中结束，再回神，是顾景时喊她说到了，林枝意应一声，缓缓坐直身，这过程中，想到上车前收到的微信消息，她问顾景时：“你现在去医院是直接等着上夜班嘛，中间还回来嘛？”
他说：“大概率是不回来了，明早下夜班再回。”
“好，那我和陈阿姨说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本来今天她问我，我说的是晚饭你也在。”
结束对话，林枝意道了声再见，之后侧身去拉车门下车，中途顾景时再度喊住她，她听声转过头，只见顾景时把打包的甜品袋递了过来。
她把打包的甜品忘的一干二净。
瞧着他脸上的温润笑意，加上他手上的甜品袋，莫名的，这幅画面叫她觉得有点扎眼。
眼下，她一点也不想吃这家店的甜品了。
林枝意保持着不动的姿态，并没去接顾景时递过来的甜品袋，她扯出一个笑，随口说：“陈阿姨应该快到了，我留着肚子吃晚饭，你把甜品带去医院吃吧。”
或者不想吃，想送给什么人都可以。
这句她当然没好意思说出口，只在心里过了下，至于顾景时想送给谁，也是他的自由，她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语毕，也不等顾景时回话，拉开车门下了车。
留顾景时一人在车上摸不着头脑，目送林枝意的背影进电梯，他在心里想：女生的心思真的好难懂，猜也猜不出，问也不告诉。
看来，只能改天去找江漓请教一下了-
次日周六，林枝意起床的时候顾景时已经下夜休回房间睡觉了，没有当面见到人，她在微信上给他留言，说今天约了周凝然出去玩，中午和晚上都不在家吃饭了。
预料之中，并没收到顾景时的回答。
对着顾景时的聊天框，林枝意忽然觉得，经过昨天那一遭，她好像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叹息一声，林枝意收起手机，出门赴约去了。
见到面，林枝意先和周凝然一起去了她们常去的那家美容店。定期的皮肤护理，也算是她们俩见面的保留项目。
每回做脸的过程中，美容师都少不了向她们推荐各种功效的医美项目，放以往，她俩都是全当耳旁风。
可今天，听着美容师推荐的适合25+的抗衰项目。
好不容易挥之脑后的人，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江漓是顾景时的同学，那应该比她年龄大几岁才对，可看看人家，状态比她都好，怪不得能叫顾景时对她另眼相看。
耳边，美容师还在极力推荐中：“一般到了25，就要开始关注抗衰问题了，不然再大一点，脸垮很快的，现在的年轻人大多生活习惯不好，熬夜嗜辣基本都沾点边，更要注意，超声炮就很适合你们现在的年纪做。”
“它主要是利用超声能量作用于真皮层和浅脂肪层，可以改善法令纹、脸部松弛、口角囊袋之类的，做完即刻就能看到效果的，整个面部会非常紧致显精神，最近这个项目很火，我们的机器一天都不停的……”
听到这里，林枝意问：“这个项目什么价格？”
美容师听出林枝意话里的心动，赶忙回答：“正常价格是7999，刀头四百五一万炮，你也是我们家的老顾客了，这样，你今天如果做的话，给你一个优惠价，3999一万炮，做完效果能维持半年左右。”
江漓的脸再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几乎没有犹豫的，林枝意应了声好。
……
……
出来美容院，周凝然还是没法理解好友今天是发什么神经，第一次听说的项目，价格是她大半月的工资，一点不去了解的，上来就要做，她劝了好半天也没能叫她回心转意。
在房间里有美容师在，她话也不好说的太过，眼下她侧脸瞅一眼好友，再次提问：“朋友，我们也就两周没见吧，难不成你这两周中彩票摇身一变成了富婆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林枝意啊一声，不理解好友的思维为何这么跳脱，她说：“我从不买彩票的啊。”
“那你到底发什么疯要做这么贵的项目？”
林枝意抿抿唇，试图用效果说服好友，她戳一戳自己的脸颊：“你不觉得效果很好嘛，黑眼圈淡了这么多，下脸颊也紧致了点。”
周凝然朝她丢过来一个白眼，说：“那你不如换个不用半夜随叫随到的工作，早睡早起不用做这个项目也没有黑眼圈。”
林枝意叹口气：“我倒是想换，不是没有合适的嘛。”
提及工作，林枝意停顿几秒，试探着问道：“对了，一附院神经外科，最近是不是有入职一位很漂亮的女医生啊。”
听言，周凝然歪着脑袋看向林枝意，今天的好友真的很不正常，先是做了个平时她根本不可能舍得的贵价医美项目，又是问神经外科的员工情况，还明确的问是不是女医生。
她搭上林枝意的肩膀，不给她任何闪躲的机会，说道：“朋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在一附院规培，哪个科室来新员工这种，并不会通知我。”
“……”
疾病乱投医的林枝意轻轻哦一声，正想说点什么把话题转移，却发现好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且根本不给她闪躲的机会。
视线相对一秒，周凝然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快给我如实招来。”
感受到肩膀上的桎梏，林枝意清楚眼下肯定是躲不过去了，思考几秒，她把遇见江漓的事情讲给好友听。
周凝然听完，心里觉得很无语。
可想想好友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样子，认真思考几秒，她说：
“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江漓入职的相关消息，但有关顾老师的心思，和他们过去有没有故事，真诚建议，你不如直接去问你老公。”
作者有话说：
关于这章的医美项目，剧情需要随便写的，没有推荐的成分在哈～
理了一下大纲，就快要到文案部分了！顾医生和林老师的婚后生活即将进入甜洗人的酱酱酿酿阶段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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