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严以珩,你还没回家啊?”


    203寝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高个子的男生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向内看。


    严以珩正坐在床上叠衣服,闻言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说:“晚上的火车,正收拾东西呢。”


    这是上大学之后的第一个寒假,大家心情都很不错,严以珩自然也不例外。他笑得眉眼弯弯,冲来人道:“我马上收拾好,一会儿我帮你啊。”


    “嘿嘿,好啊!”来人点头应着,拖着身后大大小小的包裹,一把推开房门,“我先把东西放过来哈!”


    严以珩“嗯”了一声。


    他很快叠好了自己的衣服,跳下床帮那人一起收拾。


    “哎,以珩,你晚上的火车,回到家岂不是都半夜了?”收拾东西的间隙,那人主动和严以珩找话题聊着天,“你家就在省内,坐动车应该挺快的吧?我记得两个小时就到了?”


    严以珩抿着嘴,笑容带上了一点极不明显的不好意思。


    他欲盖弥彰地摸了一把头发,淡定说道:“明天早上才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先去南岛,一周之后才回家。”


    那人挺兴奋地说:“哎,你出去玩啊?跟谁?南岛哎!这么远!”


    “……”严以珩眨眨眼睛,脸上的表情更加不自在,“跟一个……哥哥。”


    那人没多想,见没什么小道八卦可扒,便撇撇嘴“切”了一声,失望说道:“还以为你小子谈恋爱了。”


    严以珩喉咙一哽,伸手推了一把那人的脑袋。


    “赶紧收拾东西!你废话好多啊谈吉祥!”


    谈吉祥东西不多,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他拍拍手,在203的唯一一张空床床沿上贴上了印有自己名字的贴纸,满意道:“下个学期这203就是我的新家了!”


    这间203寝室,六个床位只睡了五个人——空着的那个床位主人不太满意金融这个专业,没来报道,大概是回家复读了。


    谈吉祥今年大二,比严以珩大一届,专业也不是同一个。不过严以珩寝室有个男生跟他是老乡,于是一个学期过去,谈吉祥跟203寝室也混熟了。


    谈吉祥寝室的其他人都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老早以前就搬出去住了,六人间的寝室只剩这一个人。谈吉祥一琢磨,申请搬到了203。


    他开玩笑似地说:“谈吉祥大驾光临,保佑你们203从此吉祥如意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还拍了拍床沿贴着的名字贴纸。


    话音刚落,严以珩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没急着按接听。


    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窗帘,这才磨磨蹭蹭接听了电话。


    “……一哥?”严以珩靠在窗子前,轻声说道。


    “哎,”听筒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间或夹杂着几声喇叭声,“我下班了,先回家拿行李。你的行李都收好了吧?”


    严以珩回头看看自己的小行李箱,背影都透着局促:“收好了,我也马上出发。”


    一哥笑着说:“不急,时间没那么紧,先找个地方吃饭。我找找,一会儿发你位置。你先过来,咱俩先会合吃饭,之后一起去火车站。”


    严以珩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哦!你就是和这个人一起出去玩啊?”谈吉祥恍然大悟,在身后大声嚷嚷着,“原来真的是哥哥啊!我还以为你忽悠我。”


    严以珩回过头来递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他没接谈吉祥的话,只说:“那我走了啊。”


    谈吉祥“嗯嗯”着点头:“我送你去地铁站啊!”


    严以珩说:“不用,又没什么行李——”


    话还没说完,手机进来三条新微信,都来自于刚刚那位一哥。


    一个定位,一个小红包,和两个简短的字。


    -【打车】


    严以珩抿着嘴,拇指在手机框框上摩挲着。


    他犹豫半天,先是打了一句【知道了】,又删掉,修改成【不用打车】,之后又改成【我坐地铁就行】【不用给我钱】【我有钱】。


    纠结再三,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最后,严以珩只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


    ——小红包也没领。


    和谈吉祥告别后,严以珩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坐了十几站的地铁,找到了微信上那个小饭店的地址。


    平心而论,一哥选的这个地址并不遥远,只是严以珩就读的这所大学实在太过偏僻,不管去哪儿都是半小时起步。


    大冬天的,坐地铁坐出了一头汗。


    走进这家小饭店时,一哥还在打电话。


    “我下周休假,有事情你找小吴……对对,休年假,我回家……哈哈,回家吃海鲜,吃不着海鲜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严以珩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定定站好,安静等着一哥打完电话。


    一哥抬头看了他一眼,招招手,在接电话的间隙用口型比了一句“坐啊,还得我请你坐啊”,又快速地交代了几句工作,挂断了电话。


    严以珩把行李箱推到脚边,这才笑眯眯地坐下。


    “提到吃海鲜,你眼睛都在冒光。”严以珩笑他,用食指戳了戳脸,比了一个羞羞的动作。


    “就好这口。”一哥也笑,他摇摇食指,说,“你们这种内陆小孩不懂海鲜的美味。”


    笑着笑着,一哥忽然皱了眉。


    他伸手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盖到严以珩的脑门上。


    “不是让你打车吗?”一哥很不客气地呼噜着严以珩的额头,“我查过了,坐地铁和打车差不了几分钟,费这劲挤地铁干什么?出一脑门汗。”


    严以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哥手指的温度透过几张薄薄的纸巾传到皮肤上时才后知后觉地躲避开。


    他脑袋向后仰着避开,自己也抽了几张纸胡乱放到前额。


    一哥笑着推了一把他的脑门。


    力气不大,但足够让严以珩耳边的碎发飞起小小的弧度。


    地铁里真的太热了,热到那几根头发都被汗水打得湿漉漉的。


    一哥又用纸巾帮他擦着那几缕湿发,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听话的小屁孩”。


    严以珩依然很不熟练地躲避着他的动作,又不服气地说:“我都快19岁了,你们家管19岁的人叫小孩啊。”


    一哥哈哈大笑:“19岁怎么了?就算你29岁、39岁,那不还是比我小?你在我这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是小屁孩。”


    严以珩撇撇嘴:“你说话好像我爸。”


    “我可不就是在替你爸教育你?”一哥说着,又伸手在严以珩额头弹了个脑崩儿。


    严以珩这次没躲,只掀起眼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毕竟还要赶火车,两人只简单吃了一点东西。


    这桌菜的价格有点零头,一哥嫌麻烦,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顺手又买了两瓶饮料递给严以珩,算是抵了零头。


    严以珩接过这两瓶饮料,又瞥见一哥钱包里一沓红色的钞票,低下了头。


    心里的那点期待和小雀跃忽然就低落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饭店时,严以珩低声说:“我打算这个寒假去找个实习做做。”


    他尽量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等找到了工作赚了钱,下次我请你吃饭。”


    一哥有点惊讶:“你才大一啊,大一寒假就找实习?你急什么。专业课都还没上呢。”


    说着他又想明白了原因,连忙又道:“你别又胡思乱想整这没用的,假期就好好放松,真想实习,以后有的是机会。”


    严以珩低着头走路,没说话。


    又走出几步后,一哥还是没忍住,低声说道:“你应该不是还在担心还钱的事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把我当债主,我可不是讨债的。”


    严以珩说:“你本来就是我的债主。”


    一哥气笑了:“没听说过哪个债主请欠债的吃饭,还买衣服买鞋送你上学的。”


    严以珩又不说话了。


    好在这里距离火车站并不遥远,十几分钟后两人进了站,又刚巧赶上了检票开放。


    两人拎着自己的行李,被周围的旅客拥挤着过了闸机。


    嘈杂的人声冲淡了方才那点不大不小的插曲,也挤掉了那点若有似无的尴尬。


    几分钟后,动车缓缓启动。


    一哥的位置在下铺,简单收拾过之后很快就睡着了。他不怕冷,也可能是空调温度实在太高,他脱了外套躺在床上,被子也没有盖。


    严以珩在上铺悄悄观察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下来帮他盖上了被子,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没过一会儿,一哥又觉得热了,伸手挥开了被子。


    严以珩抿着嘴笑笑,在心里数落着一哥丑丑的睡姿。


    他没再管乱做一团的被子,只把一哥的肚子盖好,便坐回自己的床上,抱着膝盖扭头看向窗外。


    动车刚好在这时经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隧道很黑,车厢内不太明亮的光反倒映出了严以珩模糊的面容。


    他看着车窗里的自己,伸手在脸颊和下巴的位置戳了戳。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玩具,又对着车窗鼓了鼓脸颊,才不好意思地重新坐好。


    车窗上映出来的那张脸再熟悉不过了。


    19岁的年纪不大不小。少了一分少年男孩的青涩,也少了一分大人的成熟;既不像小孩子一样有话就说,却也不能做到完全藏住心事。


    严以珩又看看车窗上映出来的影子,想,难怪总是会被一哥看出来心里的想法。


    *


    一哥叫韩千一,严格来说,确实算是债主——不过不是严以珩一个人的债主,是他们严家的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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