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楼下那人终于找到了严以珩,伸手朝那里挥了挥手。头盔挡住了他的脸,却神奇地将他的笑容展露无遗。


    他干脆下了车,脱下了头盔,用力跟严以珩打着招呼,兴奋到恨不得跳起来。


    几秒钟之后,严以珩的手机在手心里剧烈地震动着,屏幕上闪烁着鹿溪的新来电。


    严以珩如梦初醒。


    他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心如擂鼓。


    “小珩,快下来呀!”鹿溪的声音那么明朗,简单的话语沿着手机,悄悄传进严以珩的心里,“快来!”


    严以珩挂断了电话。他攥着手机,在窗边呆愣许久,


    鹿溪在楼下等了太久,实在等到心焦。他把头盔放到车上,空出两手举过头顶,冲着严以珩的方向比了一个巨大的爱心。


    严以珩又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


    他的手指一直抠着窗沿,用力了太久,手指都有些僵硬了。


    ……鹿溪还在下面看着他。


    鹿溪……竟然来找他了。


    严以珩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是大年初一,今天是2月14号。


    今天是……情人节。


    严以珩的心里像刚灌进了一杯果味的气泡水,甜甜的,在噜咕噜咕地冒着泡泡。


    他按了按有些僵硬的指节,转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跑着离开了家。


    “小珩,这么着急去哪儿啊?”陶乃姗听到房间有动静,出来看了一眼,“外面冷啊,多穿点!”


    严以珩匆匆回头,扬声说道:“有个……朋友来了!妈,中午我们招待一下!”


    他着急忙慌地出门下楼,甚至没顾上再多和陶乃姗解释几句。


    *


    鹿溪很会找地方。他沿着严以珩给的地址一路开一路找,很快就找到了这个距离最近的居民楼。


    现在他就站在楼下,就站在严以珩面前。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几米。


    严以珩从楼上一路跑下来,又惊又急,气都没喘匀。


    他抚了抚胸口,勉强按下胸口起伏的各种情绪,低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们还是离得太远了。这几米远的距离,北风足够吹散严以珩轻飘飘的问话。


    但鹿溪还是听到了。


    说来也是好笑。能一路开着噪音那么大的摩托出够风头的人,这会儿竟然有了点不好意思。


    鹿溪摘下厚厚的手套,又抓了抓脸,做足了小动作,才笑着朝严以珩伸开双臂。


    “我来陪你过年呀。”他说,“要不……抱一下?”


    严以珩抿着嘴瞪他,故意做出来的凶凶的样子却连半秒钟都没维持到。


    他低着头朝鹿溪走过去,嘴上还在嘴硬:“谁需要你陪我过年了啊……”


    才刚走到鹿溪面前,就被鹿溪一把握住了双手。


    少年人单薄的胸膛,就这样紧紧贴在了一起。


    鹿溪的皮衣凉凉的,胸口却暖呼呼的。


    轻轻的拥抱,里面却包含着浓厚无法忽视的情意。


    到底还是在外面,两个人都有所顾忌,这个拥抱维持了半秒都不到,两人就默契地同时松开了手。


    “我初四早上要回去,”鹿溪偷偷跟严以珩咬着耳朵,“今天、明天和后天,都有空。”


    严以珩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在楼下转悠了挺久——在给鹿溪的摩托车找停放的位置。


    琴市是个小地方,鹿溪那辆摩托车又实在太过招摇,严以珩老担心会被人偷。


    鹿溪哭笑不得:“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你就给我灌输这里有人偷车这种不好的印象,你觉得这合适吗?”


    严以珩:“……小心总是好的。”


    最后,他们把鹿溪的车藏在楼下一个没怎么打理的草丛里,严以珩说楼上刚好可以看到这里,而且平时没什么人来,应该还算安全。


    安顿好摩托车后,严以珩随口问了一句:“你这车多少钱买的啊?”


    “……”鹿溪挠挠头,纠结了半天还是实话实说了,“买的时候有点……贵,但现在市场不景气,降价了!”


    他不是太想给严以珩留一个自己很能花钱的印象,赶紧解释道:“现在入手,估计四万五就能拿下。”


    “???”严以珩仇富心理大爆发,“……七中一年的学费是三万,被很多学生和家长骂是想钱想疯了。你一台车就花掉了我一年的学费!甚至还不够!”


    鹿溪心虚地移开视线,又连忙转移话题:“哎呀!琴市是不是比阳城暖和一点啊?”


    严以珩瞥了他一眼,又打量了一番鹿溪今天的穿着。


    反正就还是那种好看但不保暖的衣服。


    “穿这么薄,你不冷谁冷?”严以珩数落他。


    “嘿,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鹿溪得意地笑着,他颠颠背在背上的双肩包,说,“我今天穿了一件可厚的外套!”


    说着还特意转过去给严以珩摸:“拐进这条巷子才脱了,换了现在这件。”


    严以珩看不到的地方,就穿一些丑丑的但保暖的衣服;严以珩能看到的地方,就换上好看些的衣服——至于保暖不保暖,不重要。


    鹿溪一向不吝啬于展示这些小心思,偏偏严以珩也很能从中体会到甜味。


    心里的果味气泡水又沸腾了。严以珩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别别扭扭地伸手碰了碰鹿溪的手背。


    “冷吗?”嘴上还不忘了再数落鹿溪一句,“臭美。”


    鹿溪反手握住他。


    那手心的温度,竟比严以珩更温暖。


    *


    上楼回家后,严以珩一开门就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惊悚地看着他。


    “……”严以珩尴尬道,“妈,什么表情?”


    陶乃姗连连摆手:“没没没,只是刚刚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地藏摩托车……”


    严以珩:“……他那车太贵了,我怕被人偷。”


    陶乃姗拼命忍笑:“没事,别太担心,我帮你留意着。”


    说罢,又打量起儿子身后的人。


    严以珩介绍道:“……鹿溪,我、我朋友。”


    还特意解释了一下姓氏:“动物那个鹿,梅花鹿的鹿。”


    鹿溪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伯母您好!来得突然,打扰您啦!”


    鹿溪的出身和家世,就注定了他必须是个能说话、会说话的人,两分钟下来,就把陶乃姗哄得开开心心。


    甚至连放在包里带来的礼物都还没拿出来讨好一下,就已经让陶乃姗开心得不行了。


    他确实来得突然,陶乃姗想临时订个馆子,打了几家电话都没订到


    鹿溪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是来给你们添麻烦的。中午我帮您做饭吧,我做饭可好吃了!”


    陶乃姗只当是玩笑话。她笑弯了眼睛,说:“那中午我们就将就在家吃,晚上再说。”


    她推着两人回房间休息一下,自己便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鹿溪小声嘀咕着:“我真可以帮她做饭,我做饭真的好吃。”


    他怼怼严以珩的胳膊,说:“我打小就自己做饭。”


    严以珩可不信:“太子爷,您说这个我真不信。”


    鹿溪轻声笑了,片刻后语气略带落寞:“我们家的情况……反正就是你知道的这样了。我爸妈……应酬多,也喜欢带着我。我每次都吃不饱。做饭是……被迫学习到的技能。”


    说完这些,他又恢复了笑脸:“这两天找机会给你做,保证让你折服在本大厨的厨艺之下。”


    两个人说着话,走进了严以珩的卧室。


    就很奇怪,这过道这么宽敞,两个人非要挤在一起,挨挨碰碰地进了房间,还……关了门。


    鹿溪很不见外地一屁股在严以珩的床上坐下。


    他双手向后撑在床上,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严以珩的卧室。


    “好多奖状啊!”鹿溪眼睛亮晶晶的,“三好学生哎!好厉害!”


    他伸手指指看上去最新的一张,嘴巴张成了O型:“哇!国奖哎!是大一的吗?”


    严以珩清清嗓子,脸上不在意,屁股后面又在偷偷摇尾巴:“啊,嗯,对。”


    鹿溪早已习惯他这副样子,现在再配上这满满一墙的奖状,心里更觉得这人厉害又可爱。


    他坐直身体,又一次朝严以珩伸开双手。


    “抱一下嘛。”鹿溪笑得坦荡,“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要安慰一下,好累啊。”


    严以珩抿着嘴唇,眼神挪到鹿溪脸上又很快移开。


    他和鹿溪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或许他永远都不能像鹿溪一样,这样直白地表示自己想要一个拥抱的心情。


    但现在,这个大年初一的早上,这个情人节的早上,这个……前一秒还在暗暗生气鹿溪没有秒回自己、下一秒就见到鹿溪本人的早上,严以珩没有任何想要拒绝这个拥抱的念头。


    他眨了眨眼睛,克服掉心里那点小别扭,走向了鹿溪。


    他还在犹豫着是否应该伸手抓住鹿溪的手掌,却没想在靠近那人的瞬间,就被鹿溪先一步拉进了怀里。


    睡了很多年的床垫无法一下子承受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而床的主人的惊呼声,却被尽数遮掩住了。


    鹿溪按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牢牢箍住了他的腰。


    严以珩猝不及防地被他按在腿上,那只按在背上的手悄悄移到了脑后。


    鹿溪……压着他的后脑,双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柔软干燥的触感贴在唇上时,严以珩悄悄闭上了眼睛。


    街上到处都在放着庆祝春节和情人节的歌曲,男男女女的欢笑声甚至能隔着窗户传进家中。


    然而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并没有人在意外面的快乐和甜蜜。


    他们正在分享着彼此人生中的第一个亲吻,那快乐和甜蜜,远超其他任何。


    第22章二更


    最年轻气盛的年纪,和心心念念的人分开一天都万分思念,更何况,两人已经整整一周没见过面了。


    鹿溪急乎乎的,拽着严以珩的脖子就亲。嘴上失了准头,一个不小心,两人怼了个牙碰牙。


    严以珩吸了一口冷气,一边掐着鹿溪的胳膊一边小声抱怨道:“鹿溪!!!”


    鹿溪也被牙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揉着自己的下巴,眼疾手快抓住严以珩的肩膀,把那人继续揽在自己怀里。


    “嘘——”鹿溪竖起食指,示意严以珩小声一点,顺便给这人顺毛,“太着急了,太着急了。”


    严以珩别扭着换了个姿势,从鹿溪大腿上滑下来,小心地挨着他坐下,顺便凶巴巴地警告鹿溪:“你不要搞出这么大动静。”


    鹿溪给嘴巴缝上了拉链,又小声嘀咕道:“你这床嘎吱嘎吱的,声音太大了。”


    严以珩戳他腰:“废话好多。”


    两个人挤在一起坐着,两只手都老实地放在自己的腿上,乖巧得像两个小学生。


    ……不过也没有老实太久,缓过去那股恼人的牙酸劲之后,鹿溪又开始鬼鬼祟祟地做些小动作了。


    他用两根手指在床垫上做着走路的姿势,慢慢靠近严以珩的手边,啪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严以珩的尾指。


    严以珩垂着眼睛看他搞这些小动作。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却没有藏住一丁点眼睛里的快乐。


    他任由鹿溪做着那些明显的小动作,看他的手指沿着自己的手腕缓缓挪到手臂、肩膀,最后抚上了他的脸。


    严以珩抿着嘴,眼角微微泛红。


    他抓住鹿溪的手背,拇指在那人手腕内侧轻轻摩挲着。


    这像是一种默许,一种纵容。


    鹿溪也没有再犹豫,他扣住严以珩的肩膀,又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的亲吻远比上次激烈霸道。


    柔软的嘴唇被强势地挤开,鹿溪的气息铺天盖地挤进严以珩的口腔,挤压着那里微薄的空气。


    严以珩的双手被他拉着放在腰上,背也被他按着,整个上半身几乎都嵌入了鹿溪的怀抱。


    舌尖的每次触碰几乎都带来让人全身发麻的颤栗感,严以珩的指尖紧紧抓着鹿溪腰侧的衣服,绵软的针织衫都被他攥得皱皱巴巴。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严以珩的唇角带着一点红肿,眼尾也泛着浅浅的红。


    他看着鹿溪,手里的衣服又抓得更紧了一些。


    房间里安静极了,连街上那些吵闹的音乐和人声都不再明显。这个时刻,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鹿溪顶着他的额头,呼吸炙热湿润。


    他用双手捧着严以珩的脸颊,像抚摸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小珩。”鹿溪叫他,右手的拇指不停刮擦着他细腻的皮肤,“一周没见,想……你了。”


    严以珩伸出手,松松握着他的手腕。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鹿溪借着他的动作,干脆把严以珩拢入怀中。


    ……和之前那些浅浅的拥抱不同,这一次,严以珩几乎觉得骨头都快被鹿溪揉碎了。


    严以珩也用了些力气回抱住面前的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用脸颊蹭着他的肩膀。


    他们在严以珩的卧室里拥抱着对方,小小的空间里,装满了温暖和爱。


    过了许久,等到两人的心跳终于都恢复平静时,严以珩出声问道:“一大早就出门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侧脸依然压着鹿溪的肩膀,嘴唇翕合间,柔软唇瓣几乎能够碰到鹿溪的脖子。


    语气若无其事,声音还微微哑着。


    鹿溪手上的力气更紧了些。


    “8点多出的门。”他说,“找了条能跑摩托车的路,耽误了一会儿时间。”


    严以珩又问:“大年初一,不用在家里招待客人吗?”


    鹿溪手上一僵,旋即又重新放松,淡淡说道:“初四开始,所以我初四早上要回去。”


    说着,他松开手臂,用两只手攥着严以珩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严以珩觉得鹿溪似乎不是很高兴。


    至少,在……说起过年这个话题时,鹿溪并不愉快。


    没等严以珩再多辨认一下那点一闪而过的情绪,鹿溪很快又解释道:“昨天家里吃年饭,之后这几天都安排了走亲戚,不会有客人来。”


    他又重新拥住严以珩,用侧脸压着那人的额头,说话的语气和往日无异。


    ……但这就是最大的奇怪。


    不过,严以珩向来不喜欢对别人不想提起的话题刨根问底,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他眨眨眼睛,换了一个话题:“那,昨天的年夜饭好吃吗?”


    他从鹿溪的肩膀上抬起头,挺高兴地说起了自己昨晚吃的东西。


    “我妈做饭好吃些,但她觉得麻烦,总也不愿意做。”严以珩浅浅地笑着,“昨晚终于肯下厨做饭了,真不容易。”


    鹿溪笑着听他说这些,又凑去他面前看看他手机里拍下的年夜饭照片。


    “看起来好像比我做饭好吃哦。”鹿溪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说道,“晚上跟她比一下!”


    “神经病!”严以珩笑着骂他。


    鹿溪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记录下的严以珩一家的年夜饭,神情复杂。片刻后,他开口说道:“我们家昨天吃了什么我都不记得。”


    他苦笑道:“光顾着喝酒了。”


    他又很快解释道:“哎!但我今天早上酒醒了才来的!保证没有酒驾,一点酒精都没有!”


    “……”严以珩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家里吃饭也要喝很多酒吗?”


    小酌两杯当然是正常的,可……家里人吃饭也要喝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吗?他无法理解,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况且……鹿溪明显并不喜欢这样。


    鹿溪只看着他,神情复杂。


    “我们家……”


    他说了这三个字后,停顿了许久也没有再说下文。


    “算了,不说这个了。”鹿溪没有打算继续刚刚的话语,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人也重新高兴起来,“小珩,我们下午出去逛逛呀!我第一次来琴市呢!”


    他不想说,严以珩自然也不会追问。


    “好吧,那我们下午去逛逛。”说着,严以珩掏出手机搜索了几个地方,“随便转转吧。”


    不过,下午还是没能逛成——下雪了。


    从飘到地上就融化不见的小雪粒到鹅毛大雪,不过短短一瞬而已。


    两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见到下雪也实在开心,鹿溪挺兴奋地说:“幸好我是早上到的!下雪天开车太危险了。”


    严以珩趁他不注意偷偷团了一把雪,在鹿溪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时使坏塞到他的袖口。


    鹿溪闭了闭眼睛,一把丢开那团雪,拽住严以珩的围巾打了个乱七八糟的蝴蝶结,怒道:“你这个人!”


    严以珩吐着舌头冲他做鬼脸。


    两个爱臭美的大男生玩了一会儿雪后都觉得冷了。严以珩没戴帽子,围巾又盖不住耳朵,冻得红彤彤的。


    鹿溪把自己那双胖手套给他戴,他又嫌丑,怎么都不肯戴。


    “这个不丑,真的不丑。”鹿溪气道,“你看看其他人骑摩托戴的都是什么样的手套就知道了!这已经是最好看的款式了!”


    “那也是丑,”严以珩言简意赅道,“你这一个手指能塞我两个,不,三个。”


    鹿溪说不过他,干脆身体力行地直接给他戴上,完全不管严以珩的抵抗。


    两个人还在跟手套较劲的时候,严以珩的手机响了。


    他扯下手套,得意说道:“你看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我戴这种丑丑的手套,过来解救我——”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人,忽然闭了嘴。


    是……韩千一。


    严以珩迟疑着接了电话:“一哥?”


    “还真是你啊!回头回头,我就看着这背影像你。”韩千一的声音明亮极了,“哎,不是我说,这大下雪天的,你在外面玩雪啊?真不嫌冷。”


    严以珩立刻回头看看——


    韩千一正站在身后那条街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见严以珩看到自己了,韩千一便挂了电话,小跑了几步来到严以珩面前。


    “给。”没顾上说别的,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明亮亮的红包。


    “又过了一年啦。”韩千一念叨着,“等毕业了就没有了啊!”


    严以珩连连摆手:“不不,不用了,不用了!”


    “拿着拿着。”韩千一不由分说直接往他口袋里塞


    这一塞红包,原先被严以珩胡乱装进口袋里的、被嫌弃了半天的手套掉了出来。


    韩千一低头看着这个东西,迟疑着捡了起来。


    “这是……”他仔细打量着这明显不像严以珩风格的东西,疑惑问道,“……什么?”


    这话问完,他才注意到严以珩身边还有一个人。


    “……”严以珩的视线在这两人间转了一圈。他从一哥手里拿过那双手套,拍掉上面的雪花和灰尘,说:“我朋友的手套。”


    说罢又给两人互相介绍:“我朋友,鹿溪。这个是……”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介绍韩千一,最后只说:“一哥。”


    韩千一毫不掩饰着打量鹿溪的眼光。他上下扫了一圈,又笑着对严以珩说:“你朋友啊?从阳城来的吗?”


    鹿溪抢在严以珩开口前回答道:“对,我从阳城过来。上午刚到的。”


    韩千一笑着点点头:“哦,行,那你们玩,我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他又举起那个红包,对严以珩说:“拿着吧,我……爸给你的。”


    一旦把长辈搬出来,这事情就变得无法拒绝了。


    严以珩伸手接过了那个红包,低声说:“那……谢谢伯父了。我过两天去看他。”


    韩千一无所谓地笑笑,说:“好,反正他一个老头子,平时也没事,你什么时候去他都有空。唉,就是唠叨、啰嗦。你也知道,你每次去,他都能从你15岁第一次见时一直说到现在。”


    严以珩笑了笑,没说话。


    “行,那我走了。”韩千一摆摆手,“本来就是去你家给你捎个红包。红包送到了,我就不去了。给你爸妈带好啊!”


    严以珩应了一声。


    “走了,跟你朋友玩吧。”韩千一说着,转身离开了。


    走出几步后他又停下了脚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小珩,你这个朋友……是上次喝奶茶的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今天先更新两章,剩余的一章明天补上


    这两天的更新时间先提前到凌晨,夹子之后会恢复到早上8点


    不能熬夜的老板不要熬夜等待更新~谢谢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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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一更


    严以珩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蹦到了这里。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勉强记起曾经有一次和鹿溪喝完奶茶回宿舍时,恰巧碰上一哥想买些水果给他的事。


    严以珩眨眨眼睛,现在的这个场景,让他有些说不出原因的、微妙的尴尬。


    “哦,那次……”严以珩犹豫着说,“是他,是他。”


    “哦,行。”韩千一也没说什么,得到了回答后便点头笑着,说,“你们关系不错啊。”


    话说得风轻云淡,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严以珩抿了抿嘴,挺诚实地说,“嗯。”


    “嗯,那你们玩吧。”韩千一点了点头,又跟严以珩道了别,“走了啊。”


    严以珩愣愣点头,说“好”。


    韩千一转身离开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鹿溪忽然轻声开了口:“唉,我爱喝奶茶,这事情这么有名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每个字却又清晰无比地落进了在场那另外两人的耳中。


    韩千一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他冲鹿溪温和地笑笑,和后者对视一眼后,视线又落回严以珩身上。


    “奶茶糖分太高了,还是少喝。”他说,“别太贪甜。”


    鹿溪抢在严以珩开口前,先回答道:“好的哦,谢谢哥哥提醒。”


    语气非常乖巧听话,脸上的表情倒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这感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出来。


    韩千一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见韩千一确实走远后,鹿溪从身后撞撞严以珩的肩膀。


    “关系……不错?”他嬉皮笑脸地问道,又伸手指指自己,“我们?”


    他还挺在意刚才韩千一问的那句“关系不错”。


    严以珩瞥了一眼,没说话,只用胳膊肘戳戳他,算是给了个回应。


    鹿溪心满意足地笑了。


    严以珩并不了解方才那股诡异的气氛从何而来,只知道韩千一离开后,那股微妙的尴尬气氛似乎也随之减淡。


    恍然间他竟又想到,不久以前,韩千一曾苦笑着对他说,感觉两人之间好像真的有代沟,他有时真的很难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其实,不理解的又何止是一哥一人呢?严以珩想,有些时候,他也真的搞不懂一哥啊。


    他不再去想这些,只甩甩头继续向前走着。他回过头来找鹿溪——


    一扭头,那人正抬着头看着天上。


    “在看什么?”严以珩疑惑道。


    “雪停了。”鹿溪伸出右手,像是要接住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不下了。”


    严以珩也抬头看看——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而已,方才的鹅毛大雪已经悄然消失,连小雪粒都没有几颗了。


    “这雪,匆匆来,匆匆停。”鹿溪过来帮他拍拍衣服上的雪花,动作很轻。


    他用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像是随口一问:“谁啊?那个人。”


    严以珩顺着他的动作,也在拍着自己的衣服。呢子质地的大衣极易沾湿,冷气倒还没来得及渗进身体。


    严以珩垂眼看着鹿溪覆在自己衣服上的手,伸手碰了碰,果然是一片温暖。


    他看看鹿溪,那人的视线中带着一丝疑惑和……很罕见却明显的紧张。


    “紧张”这样的表情,实在不符合鹿溪的气质。严以珩看了好笑,笑过后又觉得心头涌上阵阵暖意。


    他轻轻覆上鹿溪的手背。两人皮肤相触的那个瞬间,更多的指尖从手掌蔓延至心脏。


    和暖意一起传来的,还有从胸口逐渐沸腾的甜意。


    他心里的果味气泡水,又在咕噜咕辘地冒泡了。


    严以珩品够了这点甜味,过了许久才开口回答鹿溪的问题。


    “他是……一个哥哥。”严以珩说,“韩千一。”


    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住在那边。我们这个地方比较小,大家住得都近,他跟我爸妈也很熟。他的爸爸是……”


    严以珩纠结着怎么形容,片刻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算是我们的债主吧。是一个人很好的伯伯,帮了我们很多。”


    两家人的关系并不复杂,可除了“债主”这样简单的关系,隔在他们中间的还有更多难以言明的……情感。


    严以珩不想对鹿溪有所隐瞒,却也很难在现在这样一个时机一下子对他完全讲明。他的眉心微微皱着,侧过脸来极认真地对鹿溪说:“说起来很复杂,我想一想怎么告诉你,”


    说着他又摇头笑笑,感慨道:“或许,只是我自己想得复杂。简单来说,他是——”


    严以珩忽然笑了:“是我们家的债主,我爸欠了他爸爸很多钱,但是他们父子俩人都很好,不仅没有逼着我们立刻还钱,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很照顾我们。所以我也很感谢他们,他们父子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


    曾经很难面对,更无法说出口的话语,在现在这个时间,竟也变得不再难堪。


    曾经压在身上沉甸甸的东西,现在浓缩成两个字。


    恩人。


    这两个字里,裹着太多太多言语无法描述的浓厚情绪。


    过了几分钟后,鹿溪轻声说道:“这样吗?”


    他看着严以珩,像是要确认什么,又像是意有所指:“那……现在呢?现在也是恩人吗?”


    严以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是,现在也是。”


    那些埋在心里、未曾言表的感情,已经结束在过去了。严以珩不再害怕提起那些压在心里的沉甸甸的往事,却也并不愿意、不想、也不能简单地说清楚自己对韩千一那点不为人知的情绪。


    但这些“不愿意”和“不想”,没有任何一点原因是因为韩千一不值得、这份感情不值得。


    只是因为,现在说这些,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他看着鹿溪,很坦荡地承认道:“以前是,现在……也是。”


    鹿溪是很聪明的。他只是看着严以珩的脸,就完全能够明白那话语里没有明说出来的深意。


    他戳戳严以珩的手背,脸颊的酒窝越来越深。


    鹿溪抓着他的手,握在手里反复揉捏着。在这个刚刚下过雪的冬日,两个人的体温都一样的温暖。


    鹿溪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随后他稍微敛起笑容,抬头看向严以珩。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要如何开口,每个字都说得认真。


    “小珩,”他开口叫他,“你以前的生活,我没有参与过,这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他松开握住严以珩的双手,右手的食指轻轻点在那人心口。他轻声说道:“以前的那些,你想记住,想忘记,想怎么样都随你。但是……”


    他手上用了点力气,按在严以珩胸口时,热度好像能透过厚实的衣服传到心里。


    “如果这里不是空的,那我就等,等到这里空了为止。”鹿溪轻声说,“等多久都行。但——”


    他抬头看着严以珩,视线中竟又露出那点罕见的紧张。


    “……我不做第三者。”鹿溪说。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如释重负,又好像更加局促。


    他站直身体,肩背挺得板正。话说得挺干脆,举手投足倒像是等待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严以珩抿着嘴笑了一下,眼神里依然是毫不遮掩的坦荡。


    他看着鹿溪,在那人的手指离开自己的衣服滑至身侧时,用拇指的指腹刮蹭着他的手心。


    严以珩说:“你不是,当然不是——永远都不可能是。”


    心里的那点不安很轻易就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抚平,像被熨斗熨过一般服帖又柔软。鹿溪简直无法抑制心里快乐的心情。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像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事情现在就发生在他的身上一样。


    他圈住严以珩的手指,短暂地紧紧牵住他的手。


    好在,快乐的鹿溪还有最后一点理智,记得这是在外面。他换了个姿势,转而握住严以珩的手腕。


    动作轻轻的,像是握在手里的是什么宝贵的易碎品。


    “我不是啊?真的吗。”鹿溪嘴上问着疑问句,语气却是满满的得意。他又用手比划了一个“2”的动作,指指自己,也指指严以珩,说:“那……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两者?”


    严以珩眯起眼睛斜了他一眼,道:“我看,就不能给你好脸色,是不是?”


    鹿溪得意得很,听严以珩说什么都只觉得甜蜜。


    他美滋滋地站在原地回味了一会儿,忽然间又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哎,又下雪了!”


    他伸出手,刚好接住一片小雪花。


    雪花很大,落在他的掌心里也没有立刻融化掉。他赶紧拿给严以珩看,话里的开心溢于言表。


    “小珩,你快看!又下雪了!”


    严以珩凑过去看——


    手掌里的小雪花已经被体温烘干,悄悄变成了透明的小冰晶,最后消失不见。


    他伸手碰碰那里,指尖一片水意。


    鹿溪适时收拢掌心,带着那一点湿润,裹住了严以珩的指尖。


    严以珩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只有手指还老实地被他握在手里。


    “下个雪也惊讶……”他小声嘀咕,“阳城又不是不下雪,大惊小怪。”


    “阳城当然会下雪,但没人跟我一起看雪。”


    这雪当真越下越大,顷刻之间大片雪花又从头顶洒落。


    雪花一片片落在鹿溪的头发上,短短几秒,居然已经聚起了点点白色。


    他在这样一幅雪景里握着严以珩的手,郑重得像是要许下什么了不得的承诺。


    “小珩……”他低声叫着面前人的名字,说,“如果明年还下雪,我们也一起看吧。”


    严以珩咬着下唇,脸上的神情很不自在,动作却没有半分犹豫。


    他伸手拍去鹿溪头顶的小雪花,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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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二更


    回家的路上,鹿溪简直快乐得像讨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他像是有花不完的精力,看什么都觉得开心。


    回到严以珩家里后,他还张罗着帮陶乃姗扫了一遍地——一边扫地还在一边研究陶乃姗栽种的花花草草,看绿萝也觉得新奇,恨不得跟植物说上几句话,好好跟它交一番心。


    这副精力旺盛的样子,让陶乃姗看得连连咋舌。


    严以珩倍感丢脸,找了个理由把人抓回房间,勒令他管好自己,老实一点。


    鹿溪也听了,只是实在没有老实太久。


    他在严以珩的床上坐下,捏着拳头锤了锤自己的手心,脸上的表情满是担忧:“哎呀,小珩,我才想起来!我忘了一件事!”


    又要作妖了,严以珩心想。


    “什么事?”


    鹿溪表情夸张:“我来得急,忘了订酒店啦!”


    他装作很着急的样子:“怎么办呀?我今晚有地方住吗?可以暂住在你的床上吗?”


    严以珩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再跟我装?你故意的。”


    鹿溪连连摆手:“真不是,我冤枉!”


    严以珩双手抱胸,歪歪倚着门站着,要笑不笑:“我再给你一个改正答案的机会。”


    他伸出两根手指,示意这是两个选择,说道:“如果你是真的忘了,不是故意的,那我现在就陪你出去找酒店,多晚都行,多远都行,反正我保证让你今晚有地方住。但如果你是故意的——”


    他在这里停顿了几秒钟,眯起眼睛,嘴角微微弯出一点带着笑意的弧度:“如果你是故意的呢,那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让你睡我的床。”


    他想了想——看鹿溪那个小小的背包,估计也没带几件换洗衣服,便又补充道:“还可以借你穿我的睡衣。”


    鹿溪立刻举手投降:“对不起,严以珩大人!我是故意的!故意得不能再故意了!!!”


    严以珩抿了抿唇,按下嘴角快要扬起的笑意,说:“那好吧。”


    晚上,严舟也回来了。


    他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早早地收拾好了仓库里的事,赶紧回了家。


    严以珩给父亲介绍了鹿溪,又找了个理由,说是假期酒店紧俏,好一点的酒店都被订满了,还能订到的酒店环境实在太差,想让鹿溪在家里凑合住几天,就住自己房间就行。


    两个人都这么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父母管不了也不想管,问了几句就随他们去了。


    吃过晚饭后,两个人又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逛到11点多才回去。


    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真的想去的地方,甚至这一路上连聊的话题都没有几个。


    下午的雪下了很久,地上积起一层厚厚的积雪,两个人都穿着厚重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中。


    他们离得很近,脚下被路灯照出的影子紧密地叠在一起。


    掏出钥匙开门之前,鹿溪伸手拦了一把。


    老房子隔音不好,他凑近严以珩,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话间嘴唇都快贴上对方。


    “小珩,下午说的话……可得算数啊。”他把两只手叠着放在脸边,做了一个睡觉的动作,又用口型比划了一句“睡衣”。


    严以珩用眼尾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自顾自开了门。


    只是背对着鹿溪时,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


    严舟夫妻俩睡得都早,那两人回去时,父母的房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去浴室洗了澡——鹿溪先去的。


    等到严以珩洗好澡回到房间时,卧室已经关了灯。


    他摸黑开了门,小声抱怨道:“鹿溪,你好没良心啊,关了灯让我摸黑进来吗……”


    话还没说完,面前属于鹿溪的气息猛然浓烈起来。


    身后的房门被轻轻带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鹿溪推上了房门,另一只手握住了严以珩的腰。


    唇上同时传来柔软的触感——


    鹿溪轻轻咬住了他的唇。


    漆黑的夜放大了所有的感官,轻柔的吻也在这个夜晚产生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感。


    严以珩急促地吸了一口气,惊到张开嘴巴时又被捏住了下巴长驱直入。


    舌尖相贴的那个瞬间,鹿溪忽然急切起来。


    他快把严以珩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手掌紧紧压在他的腰间,掌心的纹路几乎都要透过睡衣刻到严以珩的身上。


    他们用着同样味道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气在这个并不宽敞的房间悄悄散开,给这个夜晚的情/欲点上了最后一笔。


    鹿溪搂着严以珩的腰,磕磕绊绊又十分小心地带着他坐回床上。


    两人的身体隔着单薄的睡衣紧紧贴着,鹿溪却又像是仍觉得不够。


    他叼着严以珩的嘴唇,含糊着叫他的名字。


    恍惚间严以珩竟觉得,这个夜晚,连亲吻都带着甜味。


    嘴唇被鹿溪咬得又酥又麻,下一刻被湿漉漉地舔过时,微凉的睡意又稍微缓解了一点火辣辣的热意。


    鹿溪终于不再折磨他的嘴唇,一连串湿润的吻逐渐移到唇角、脸颊、颈窝。


    严以珩觉得痒,闭紧了嘴巴还是没忍住露出几声带着笑意的气声。


    他推着鹿溪的脑袋,用气音说:“痒。”


    鹿溪也笑,毛茸茸的脑袋反而在他的颈窝处蹭得更欢。


    年轻人没轻没重,情意上头时难免有些不管不顾。


    鹿溪不小心蹭开了严以珩肩膀的衣料,黑暗中那片肌肤白得耀眼。


    严以珩没有防备,只觉得按在自己背部的手背力气兀地加重。


    跟着,是肩膀处传来一点轻微的刺痛。


    鹿溪竟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吸了一口气,伸手推着鹿溪的脑袋。


    鹿溪也并没有使太大力气,很轻易地就被推开。只是他又立刻趴回严以珩的肩膀上,轻柔地舔舐着自己刚刚才咬出来的浅浅牙印。


    不疼,比起痛感,更多的似乎是……痒。


    舔舐很快又变成了吮吻,鹿溪用唇覆着严以珩的肩膀,鼻息很重。


    严以珩痒得想要缩起脖子,躲避的动作反而把鹿溪拥得更紧。


    鹿溪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钻进了严以珩睡衣的领口,在炙热的温度蔓延到喉结的前一刻,严以珩伸手按住了他。


    手心粘腻湿滑,用的力气连半分都不到。


    鹿溪最后用鼻尖蹭了蹭他,这才缓缓地支起身子坐好。


    他帮严以珩拉好肩膀的衣服,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碰着那一小片被蹂/躏到红肿的皮肤。


    肩膀上酥麻的痒意没有半分缓解的迹象,这样轻微的触碰都让他的手臂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按住鹿溪的手,却很难说这动作是在制止那人的动作还是……只是一个单纯的、在接吻之后的安抚。


    鹿溪反手握住他的指尖,又低头蹭蹭那里,低声说道:“……留个……章。”


    他隔着一层睡衣,轻轻吻着严以珩的肩膀。


    “留个章,小珩是我的人。”


    严以珩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伸手摸摸他的耳朵。


    时间在两个人的耳鬓厮磨里一点一点静静流逝,等到鹿溪终于有空抬起头看看时间时,距离这一天结束,只有最后十分钟了。


    鹿溪凑到严以珩耳边,嘴唇轻啄着那人白玉般细腻的耳垂,轻声说道:“还好,还有十分钟。”


    他搂住严以珩的腰,用力拉进自己怀里。


    “第一次过情人节,”他的鼻子抵在严以珩的额头,说话间嘴唇若有似无地吻过严以珩的脸颊,“情人……节,快乐,小珩。”


    严以珩的手指蜷缩着攥住了鹿溪身上的睡衣一角。


    他动动嘴唇,湿润的唇像羽毛一样划过鹿溪耳边。


    他轻声“嗯”了一声。


    他用侧脸贴着鹿溪的肩膀,感受着那睡衣下面热乎乎的体温。


    情人节快乐不快乐的……不知道,反正,这个夜晚,鹿溪的快乐他感受到了。


    至于他自己……大概、可能,也算……


    快乐吧。


    严以珩闭着眼睛,两只手悬在鹿溪腰间。


    他的指腹若有似无地碰着鹿溪的衣服,在虚空抓了几把空气之后,终于找准了鹿溪的一片衣角,攥了上去。


    第25章


    年轻人容易冲动,简单的拥抱也容易擦枪走火。


    在某些情绪即将强烈到无法控制的前一刻,鹿溪松开了手。


    他挠挠头,动作很别扭地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又摸了摸鼻子。


    “睡……吧,”鹿溪低声说,“不早了。”


    他又伸长胳膊,去摆弄床头的两个枕头——严舟找了一个折叠床,搬进了严以珩的房间。


    反正,这折叠床是没有人用的。


    鹿溪趁严以珩洗澡时,偷偷搬了一床被子去严以珩卧室的床上,又把两个枕头并排摆好,被子也铺得整整齐齐。


    现在,他装作完全没有看到那张折叠床的样子,淡定地在床的外侧躺下。


    还拍拍旁边的位置,说:“睡觉了。”


    卧室里没开灯,没有半点光亮,可他很神奇地好像能够看到严以珩现在的表情。


    严以珩正眯着眼睛看他,眉尾微微挑起,小狐狸一样。


    “……”鹿溪假装感受不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淡定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可是……


    严以珩这被子很有些厚度,鹿溪刚躺好又觉得热。


    “好热啊。”他挠挠头,又从床上坐起来,“你被子好厚啊。”


    顾不得会被严以珩数落几句瞎折腾,鹿溪纠结了一会儿,把睡衣脱了。


    还顺便调侃了一句:“小珩,你这睡衣好可爱啊,上面还印着小草莓呢!”


    严以珩正伸手去摸床头的小灯——睡衣脱了,总得找个地方放不是?


    鹿溪话音刚落,床头小灯就亮了。


    很温馨的米黄色,柔和灯光恰好落在鹿溪脱下的睡衣上。


    奶乎乎的白色,上面印着可爱的Q版草莓小人。两头身的小人眼睛大大的,手脚都短短的。


    鹿溪抓着这件睡衣,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难怪谈吉祥老叫你以珩宝宝,这真是小宝宝喜欢穿的睡衣呀!”


    他扭头看着严以珩,还想再说点什么。


    ……这一扭头,却发现严以珩的脸色很微妙。


    “……”鹿溪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抓着的这件睡衣,再看看严以珩身上穿的,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严以珩身上那套睡衣是全套的灰色,是连这样温馨的灯光都无法挽救一点点的性冷淡的颜色。


    鹿溪眨了眨眼睛,脑海里又闪过几件严以珩常穿的衣服。


    ……严以珩偶像包袱很重,可他好像真的不怎么喜欢胡里胡哨的衣服,大多都是些剪裁合适、颜色单一的基础款。


    他个子高,又瘦,人也长得漂亮,最简单的衣服反而最能衬托出色的容貌。


    鹿溪忽然又想到,严以珩去洗澡时,随手放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床尾。


    他慢半拍地抬头去看——


    床尾赫然摆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睡衣。


    那件印着草莓小人的睡衣被鹿溪悄悄抓紧。


    半晌后,他摇摇头,苦笑道:“不是吧……我随便拿了一件,就……”


    这明显不是严以珩会买的衣服。


    而那人微妙的神色,也侧面印证着,这不会是严以珩父母买来的。


    那还能是谁呢?


    “……”鹿溪抓抓头发,又起身把裤子也脱了。


    他哭笑不得地说:“谁家包饺子啊。”


    严以珩:“……?”


    鹿溪也没去穿放在床尾的衣服,干脆直接倒回床上,嘴里念叨着:“醋味滔天了。”


    本来挺尴尬的气氛,又被他一句话救活了。


    严以珩低头笑笑。几秒钟之后实在忍不住,干脆笑出声了。


    鹿溪生无可恋道:“你还笑……真把我气死了。”


    严以珩捂着脸,本来挺尴尬也挺无奈,现在硬是被鹿溪逗笑了:“给你找了衣服你不穿,非要自己挑一件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


    这个“别人”是谁,根本不用明说。


    鹿溪朝严以珩勾勾手指,示意他躺过来,自己又伸手关了灯。


    卧室里又重新回归了黑暗。


    鹿溪吐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躺着。他把手臂伸到严以珩那边让他枕着,又抓着那人的手臂,抱住自己的腰。


    把严以珩摆弄成一个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姿势后才肯老实。


    赤/裸的上半身传来的温度更加炽热,严以珩贴着他的肩膀,两个人挨着的那片皮肤泛着明显的热。


    最寒冷的冬夜,他们挤在一床被子里,额头都在悄悄冒着汗。


    过了一会儿,鹿溪开口说道:“是……那个人吗?”


    他记性很好:“叫……韩千一?”


    严以珩点了点头,说“是”。


    他犹豫着开口:“他……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故事,并不是想隐瞒什么才不去说,而是……”


    他轻轻笑了一声,又像是有些无奈:“是很简单的故事,只是我一直把它想得复杂。”


    他微微抬起头,用下巴抵着鹿溪的肩膀,低声问道:“鹿溪,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


    说罢,他莞尔一笑:“过去的每一件事,在我这里,都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鹿溪垂着眼睛看他,笑容有些许无奈:“想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当然知道对严以珩来说那已经是过去的往事,也记得就在今天下午严以珩说过的话。


    ……没有第三者,也不是第三者。他们之间,只有他们“两者”。


    但是……


    鹿溪摸着严以珩柔软的发丝,手指抚着那人的耳朵。


    他压低声音,眼睛里的情绪晦涩不明:“不想知道是因为……我吃醋。”


    捻过耳垂的力气加重了一分,鹿溪的手掌整个扣在了严以珩的脖子上。


    “想知道是因为……我好奇。”他诚实地说,“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喜欢,又怎么才能让你从以前很喜欢他,变成以后很喜欢我。”


    鹿溪用两只手圈着怀里的人,几乎把他整个嵌进自己怀里。


    其实,并不需要严以珩再做过多说明,鹿溪自己就能大致拼出事情的原委。


    无非就是,身为债主的人不仅没有凶神恶煞地催债,反而出自真心地待他们一家人很好。


    在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候,那个人像天神一样雪中送炭。


    这样的人,严以珩没有不喜欢他的理由。


    但是,当严以珩补充了更多的细节后,鹿溪还是震惊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是谁骗了你爸钱?!”鹿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都扬高了,“你告诉我他叫什么,我帮你查!”


    “嘘,嘘!”严以珩捂住他的嘴,“把我爸妈都吵醒啦!”


    鹿溪的嘴角绷得紧紧的,但还是听话地放低了声音。他眉心紧皱,又一次问起那人的名字:“叫什么?我让我妈帮你问问。”


    “算啦,查不到的。”严以珩按着他的肩膀,带着他重新躺回床上,“我爸每年都会去问案件有没有新的进展。”


    他看着天花板,双眼在一片漆黑中依然闪亮,只是,说出口的话语也依然苦涩。


    “每年都问,每年都没有新进展。”严以珩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主动握住了鹿溪,“找不到,一直都没找到。后来我爸还去问过一些认识的人,才知道原来那个人骗了很多人的钱,我们家那十五万,都不算是金额大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爸也死心了。”


    鹿溪更用力地环住严以珩。他闭上了眼睛,眉心依然紧皱,心里满是心疼。


    严以珩……一向认真又自律,实在看不出来,他心里竟然还压着这样的心事。


    再之后的话,就不必严以珩再说明了。


    鹿溪翻过身来,面对着严以珩侧躺着,嘴唇轻啄着严以珩的嘴角,低声说道:“我真想……早点认识你。”


    说着他又懊悔起来:“如果那时……高三的时候,我又找到你了,那该多好呀。”


    严以珩轻声笑着。他用食指点点鹿溪的鼻子,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现在……也不晚。”


    鹿溪的双眼陡然睁大。


    黑夜中,他只能勉强看清严以珩脸颊的轮廓,可他又分明能看到那人脸上的笑意。


    很淡,也带着严以珩常有的别扭,和……羞涩。


    鹿溪的手掌堪堪悬在那人肩膀前,却迟迟没有落下去的力气——他有时也会在心里嘲笑自己,总是在这样的时候、总是在……面对严以珩的时候,有不合时宜的紧张。


    好在,这一次他又很快地下定了决心。


    他轻轻拨开严以珩肩膀处的睡衣——


    白皙圆润的肩头裸露在空气中时,严以珩并未感觉到太多的冷意——两人紧紧相贴的身体带来的温度,远远能够盖过冬夜的寒冷。


    那点冷意还没来得及扩散开,便又被另一股热气盖过了。


    干燥的嘴唇贴在他□□的皮肤上,鹿溪像刚才一样,亲吻着他的肩膀,在那还未褪去的牙印上,又印上了更深的吻痕。


    严以珩只觉得身体似有电流经过,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泄出一声轻微的气音。


    带着情/欲,带着情不自禁,带着……甜蜜。


    “小珩……小珩,”鹿溪反复叫着他的名字,低哑的声音里满是爱意,“既然不晚,那就……别再喜欢他了吧。”


    他抱紧严以珩,嘴唇从肩膀一路吻至那人柔软的唇瓣。


    “喜欢我吧,小珩。”鹿溪吻着他的唇,“喜欢我吧。”


    严以珩被他吻得无法招架,只能断断续地吐出几个字。


    无法连成完整句子的几个词语里,竟然也裹着甜蜜。


    严以珩含糊地说:“不是说过会考虑了吗……真笨……”


    鹿溪的吻顿了半秒——


    片刻后他摇头笑笑,又重新吻住严以珩。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请个假,更新挪到晚上11点


    后天之后,更新时间恢复到早上8点8分8秒,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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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早就是该睡觉的时间了,可两个人因为……一些原因,到了深夜都毫无睡意。


    折腾了半天也还是睡不着,两人索性聊起了天。


    严以珩说了一些自己的事。


    都是些……读高中的时候发生的事。


    “我那时候的学费不是很贵吗,还要住校,住宿费也很贵,我就总想着,能不能在其他地方节省一点。”严以珩枕着鹿溪的手臂,缓缓说道,“我们食堂过了九点会供应一点宵夜,但是价格是额外算的,不算在每个月的餐标里。我不想多花这份钱,但是我又饿啊!有时就在早上多拿一个包子,留到晚上吃。”


    说着说着还生气了:“有一次夏天的时候,放在塑料袋里捂坏了!把我气的。”


    说完,他又有些惆怅:“当时觉得,省下一点钱实在太难了。现在出去实习了,那些省下的钱,我都能赚回来了。可是我把这钱给我爸妈,他们又不肯要。”


    曾经觉得是天大的事,现在也能这样轻松地说出来了。从前那些压在心里无法呼吸的心事,现在再看,也不过只是成长中难免经历的一些小小的“生长痛”。


    鹿溪却很能理解这种痛。


    他换了个姿势,稍稍拉开一些两人的距离。黑暗中,他并不能把严以珩的面容好好看清,却依然认真地用眼神细细描绘着那模糊的轮廓。


    “都过去了……”他轻声说,“那些困难,都过去了。”


    他伸手摸摸严以珩的脸颊,拇指摩挲着他的唇角。


    严以珩被他摸得很痒,忍不住晃晃脑袋,甩开了他的手。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严以珩终于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睡吧,太晚了。”


    他不高兴地嘟囔着:“我平时十一点就睡了呢。”


    鹿溪调侃道:“真是个早睡早起的乖宝宝。”


    “那是。”严以珩很会吹嘘自己,“快睡吧,困。”


    鹿溪伸手拉好两人的被子,把边边角角都好好掖住。他拍拍严以珩的脑袋,哄小孩一样说:“你先睡吧。”


    “你呢?”严以珩闭着眼睛说,“还不睡?”


    鹿溪本来平躺在床上,听到这话后又转过身来看着他。


    可他又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盯着严以珩。


    严以珩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鹿溪一声轻笑:“硬着,睡不着。”


    “……”严以珩睁开眼睛,在被子里面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哎哎!错了错了!”鹿溪赶紧安抚炸毛的严以珩,“睡觉,睡觉,你可是十一点就睡觉的乖宝宝!”


    总之,又这样那样地折腾了一番,严以珩才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身边的人什么时候睡着的人,只知道第二天睁开眼睛时,鹿溪还在呼呼大睡。


    他轻手轻脚起了床,准备去洗漱时,又觉得孤零零待在一旁的折叠床实在太过整洁,便心虚地把上面弄弄乱,伪装成一副昨晚有人睡过的样子,这才拉开门走出房间。


    洗漱完毕后,还下楼买了几个包子。


    再回到家时,已经九点过了。


    鹿溪起床了,正在厨房帮严舟择毛豆。


    见儿子回来了,严舟赶忙说:“小珩,快,带你朋友去玩吧!”


    鹿溪笑眯眯地说:“这么多毛豆,您一个人得择到什么时候?我帮您。”


    严舟:“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他又叫严以珩:“小珩!”


    “来了来了。”严以珩把包子放到盘子里,小跑着过来厨房抓鹿溪,“走了走了,别捣乱了。”


    鹿溪挺不服气:“我真不是捣乱啊!”


    严以珩用筷子夹起一个小包子塞到他嘴里:“啰嗦!”


    这时,严舟择好了毛豆,洗干净手来到客厅。


    “吃早饭呢?”他冲鹿溪笑笑,“折叠床还能睡吗?我看你个子那么高,睡着怪遭罪吧?”


    鹿溪那一口包子差点噎在嗓子里。


    他从严以珩手里拿过一杯豆浆,咕噜噜灌下肚子,着急忙慌地说:“不不不!不遭罪!很好睡!很好睡!”


    对面的严以珩笑容扭曲。


    他囫囵吃完了早餐,在严舟慈爱的注视中坐立难安。


    好在,严舟这慈爱的注视也没持续太久。


    他和这个年纪的其他所有人一样,亲切关心起了小辈的学习成绩:“鹿溪……学什么专业呀?”


    鹿溪答道:“我学设计的,以后大概率要做建筑民工了。”


    严舟觉得挺好,夸了他几句,说什么建筑行业有前途,之类的话。


    鹿溪谦虚地说:“没有没有,我对未来都还一片迷茫呢!还是以珩哥想得多,这么早就开始打算以后了。”


    装模作样的……严以珩实在被“以珩哥”这个称呼雷得不轻。他在桌子下面踢踢鹿溪的小腿,看着后者面不改色的样子暗暗撇嘴。


    严舟没在家里待太久,又客套了几句,便和陶乃姗一起去驿站那里继续处理快递件了。


    那夫妻俩离开后,严以珩哼了一声,说:“你好会装乖啊。”


    鹿溪洋洋得意:“谢谢夸奖。”


    他半真半假地说:“从小跟我爸妈参加各种饭局,净学这些东西了。”


    他好像有点失落,但又很快开心起来。


    他坐到严以珩身边,用两只手捏着他的脸,说:“刚刚跟严叔叔说话时,我忽然反应过来——”


    严以珩的嘴巴被他捏得嘟起来,说话含糊不清:“什么?”


    鹿溪的开心更加明显:“你不是打算读研究生吗?那就是再读三年书。虽然我比你小一岁,但我会比你早工作两年啊!”


    他松开手,美滋滋地盘算着:“等我毕业之后就去外面租房子住,我们就可以同居了!”


    严以珩大惊失色:“谁要跟你同居啊?!”


    “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鹿溪摇着食指,又隔着衣服点点严以珩的肩膀,“盖章了,小珩是我的人,跑不掉了。”


    严以珩又惊又气又羞,脸都红了。


    鹿溪见好就收,连忙哄道:“好了好了,太遥远的事情了,我们先不讨论这个!”


    紧接着又小声碎碎念:“说不定你读研一时,我们就出去租房子了呢……”


    “你还说!”严以珩从沙发上抄起一个抱枕朝他捶去,“你还说!你还说!!”


    鹿溪笑着躲避:“哎呀!家暴了!”


    他抢过严以珩手里的抱枕,张开双臂把人抱了个满怀。


    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把人紧紧搂在怀里时才听到那人砰砰的心跳声。


    鹿溪忽然语塞了。


    他收紧手臂,余光又瞥见严以珩脖间的一抹绯红。


    他拥着严以珩,心下满是甜蜜。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没有什么言语能够描述自己此刻的快乐。


    严以珩被他这样抱着,原本别别扭扭的,后来也逐渐觉得……甜蜜。


    心尖被熨得服服帖帖,舒服极了。


    脸颊的热意早已散去,那热度好像慢慢流到全身。


    鹿溪的怀抱,带来的全是温暖。


    严以珩犹豫着伸出手,环住了鹿溪的腰。


    *


    转眼间,已经到了大年初三的晚上了。


    这几天时间里实在是……没干什么正事。


    白天到处闲逛,晚上……亲一下摸一下再说点不要脸的话,大半个晚上就过去了。


    鹿溪明天一早就走,今天晚上已经开始磨人了。


    严以珩房间的门紧紧关着,两个人坐在床上腻歪着。


    鹿溪躺在严以珩的大腿上,伸手挠着他的下巴,说:“小珩,我明天就回去了哦。”


    严以珩心想,又来了,那个“想不想我”的问题又来了。


    果不其然,鹿溪下一句就说道:“我回去之后,你会不会想我啊?”


    严以珩在心里笑到捶地。


    不过,这两天总算是……有点进展,严以珩按下心里的笑意,努力做出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轻飘飘地说:“可能……偶尔吧,嗯。”


    这可是天大的进展了。


    鹿溪撑着床坐起,用嘴唇轻吻着严以珩的眼睛,得寸进尺地问道:“那……喜欢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啦?”


    严以珩眨眨眼睛,想了一会儿,狡黠地笑了。


    “没考虑好,但是……”


    他推开鹿溪的脸,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


    半晌后,严以珩说:“这样吧,如果……”


    他咬着嘴唇,眼里笑意明显:“让老天爷帮我做决定吧!比如说——”


    他凑到鹿溪身旁,柔软的唇瓣几乎快要贴上那人的耳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唇齿开合间带来的小小气流几乎化成实形搔着鹿溪的耳朵。


    “比如说,你可以检查一下前两天的章还在不在。它要是在……”


    话还没说完,就被鹿溪按着后背吻了过去。


    “要是不在就再印一个——”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中,鹿溪哑着嗓子,说道,“有区别么?”


    这天晚上,又耽误了睡觉的时间。


    等到亲够了也摸够了时,时间早已经跨进第二天了。


    严以珩疲惫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肩膀处的睡衣落下大半,露出一片泛红的皮肤。


    还有……一个颜色鲜红的吻痕。


    鹿溪看了心痒,又实在不想再……折腾半宿,伸手把他的衣服拉了上去,自己也趴过去压在他的背上。


    “……”严以珩用胳膊肘顶他,“能不能管好你自己……”


    鹿溪充耳不闻。


    他用侧脸蹭着严以珩,温声哄着他:“不早了,睡吧。”


    第二天一早,鹿溪就动身回阳城了。


    说来也是奇怪,严以珩看鹿溪坐上他的摩托车时,心里竟然也……真的有了几分不舍。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鹿溪这些的,省得那人又臭屁起来。


    鹿溪嘟嘟囔囔地戴好头盔和手套,沮丧地说:“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严以珩笑着推他的脑袋。


    道别道了半个小时,最后严以珩受不了了,怒道:“快走!啰嗦。”


    鹿溪离开后,严以珩一个人慢悠悠地上楼、回家。


    那张完全没有使用过,但被刻意弄得很乱的折叠床,还安静摆在卧室里。


    严以珩看笑了。


    他把这张折叠床稍微整理了一下,将它搬出了卧室。


    一出房间,他看到陶乃姗不知何时摆好了新一年的日历——他们一家三口,也就陶乃姗还保留着翻日历的习惯。


    他顺道看了一眼,视线停在这一年的大年初一这一天上。


    大年初一,2月14日,宜祈福、开光,和……


    恋爱。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更新时间会恢复到早上8点8分,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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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这个寒假最后的那几天,严以珩的心偷偷飞走了。


    有一天苏筱给他发消息,还被他的秒回吓了一跳。


    【你秒回啊帅哥!平时不都过了半天才能看到吗?】


    严以珩被他问得有点心虚,辩解道:【也没有半天那么久吧……】


    苏筱发了个盘问的表情,说:【你不对劲。】


    但苏筱这次找他确实是有正事,便也没有揪着这点不放。


    他干脆打了个电话过来。


    “以珩,我跟你说个事儿。之前过年时,我去找了一趟谈吉祥,我现在有个小想法,也想跟你商量一下。”苏筱的语气不急不缓,“但是目前还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有什么疑虑,咱们再商量。”


    这次过年时,苏筱去了一趟谈吉祥家里拜年。


    谈吉祥妈妈身体不好,常年靠肾透析维持着肾脏的功能。去年的时候有一次病情挺凶险,好在最后还是挺过来了,又养了一年身体,现在状况还不错。


    身体还行,但是钱实在是不够。


    苏筱家里还算有钱,跟谈吉祥关系也不错,临走时给他放了两千块钱。


    谈吉祥收了。


    谈吉祥那个性格……严以珩是知道的,要不是真没钱,这钱他绝对不会收。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之前有一阵,不是说情况好多了吗?”


    苏筱:“一阵好一阵坏,说不清。而且——说实话,情况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透析又不能不做。”


    严以珩无言以对:“也是。”


    他又想到,寒假前那段时间谈吉祥明显非常低落,他问过几次,都是因为找工作。


    再开学,谈吉祥都念大三下学期了。


    这几年就业形势一直不好,他实在是着急。


    苏筱继续说:“我问了一下,下个学期呢,肯定还是以读书考试为主。但再下一年,谈吉祥可能会搬出去住。”


    “也正常,咱们学校太偏了,去哪儿都不方便。”严以珩理解,他们学校很多大四学生都在外面租那种短租的房子住。


    苏筱说:“我有个想法,以珩,跟你商量一下,但——先说明,完全看你的意愿,我绝对不勉强你。”


    严以珩笑了:“什么事啊?搞得这么严肃。”


    “你准备去考法硕,这个我知道;我在努力保研,你也知道。”苏筱徐徐说道,“但我成绩不好,反正比你差多了,保研成功……概率很低,反正我不抱希望,肯定还是要提前多做准备的。”


    严以珩好像明白他想说什么:“筱筱,你是想,到时候跟谈吉祥一起,出租找房子租吗?”


    严以珩他们这个学校……图书馆的位置非常紧俏,每天早上8点钟图书馆开门时,门外往往已经排了很多学生等待了。


    很卷,也很难抢到位置。


    上学期期末复习时,他们宿舍几个人轮流去排队占座位,搞得苦不堪言。


    后来学校为了避免大家过分占座,又出了规定说不允许占位置——甚至早上占的位置,中午就要清掉,下午还要重新抢——大家更是怨声载道。


    苏筱轻轻笑着,说:“有这个打算,所以,也来问问你的想法。”


    多一个人一起生活,彼此之间就能多一份照应;他们三个关系不错,生活习惯上也没有互相打架的地方,都是合得来的性子,总比跟陌生人一起住强得多;再加上,真到了要拼命复习的时候,严以珩也确实不想每天都惦记着在图书馆占座位的事情。


    对于苏筱的这个提议,他是在是很心动。但问题就在于……


    “房租多少呢?”严以珩犹豫着问道。


    “这两天了解了一下,阳城这边,小一点的两居室,不临近地铁站,不是热闹商圈,基本上1600,可以拿下来。”苏筱说,“我用钱的地方少一点,如果我们三个一起租,我可以多分担一点,就按600 500 500这样来分,我是可以的。就是……”


    他也有些为难:“学校一年的住宿费是1800,肯定比住学校宿舍贵得多。还有就是……”


    说着说着他又笑了:“两居室,怎么分?我可不想跟谈吉祥一起住。嫌弃他,洗完衣服从来都不知道收。”


    又说了几句,这通电话便结束了。


    挂断电话后,严以珩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苏筱的这个提议,他实在是心动得很。


    先不说财大关于图书馆占座的种种奇葩举措,也不说复习时找不到地方只能窝在宿舍里有多不方便,光是六个男生挤一间宿舍,就已经足够麻烦了。


    但是房租……也确实是个问题。


    严以珩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最后给苏筱发了一条消息,说:【我想一下哦。】


    苏筱立刻回复道:【不急,还有半年呢,你慢慢考虑,我也只是提一个建议。都看你自己。】


    他掏出手机,从手机银行上看了一眼银行卡的余额,又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收支。


    就以他现在这份实习为例——现在这份实习,本科生的日薪是100块,如果考上了研究生,那就是120块;一个月要支付500块钱的房租,就相当于每个月有大约一周的时间是白干了……


    可如果找个地方租房子,那么每天的交通费应该也能省下来不少:现在每天通勤往返,都要花8块钱的地铁票钱呢!


    但租房子,又有电费、水费、网费这一系列开支……


    严以珩头都大了。


    他得好好算算这笔账!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甚至准备打开电脑列个excel仔细算上一下。


    刚坐到电脑前,鹿溪的视频就打来了。


    鹿溪的微信头像还是骑着摩托车的姿势,只是照片换了一张。


    ……换了一张严以珩拍的。


    从前那张照片是从身后以仰视的角度拍的,拍得当然也好看,只是怎么看都是一股浓浓的装x感。


    现在这张是之前鹿溪来琴市时两人出去玩的时候,严以珩随手拍的。当时鹿溪坐在车上,上半身向前靠在车头,笑吟吟地看着严以珩。


    很普通的一个场景,普通到严以珩已经记不太清,当时自己是以一种什么心情举起了手机,拍下了鹿溪的表情。


    照片里,鹿溪就这样笑着直视镜头,脸颊笑出了深深的酒窝。


    后来,鹿溪用这张照片做了微信头像。


    换头像的当天晚上,还特意发了朋友圈昭告天下。


    他给严以珩看下面的评论,有个人说,这照片一看就带着爱。


    严以珩脸都红了,推开手机不理他。


    现在,严以珩看着手机上鹿溪的视频提示,再搭配上自己拍的那张照片,只觉得心下一片柔软,连刚刚反复思考纠结的事情都变得没那么烦人了。


    严以珩按下接听键,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又特意放大了自己那边的窗口,确认脸上没有太过明显的快乐神情时,才清清嗓子,矜持地开了口。


    “你回来啦?”他问。


    鹿溪今天跟几个同学出去吃饭了。


    大学男生在吃饭这件事上非常没有节制,但凡这饭桌上超过两个人,就必定要掏出一桌酒喝得烂醉如泥——今年大二的严以珩,依然无法理解这种思想。


    他能隐约感觉到鹿溪也并不喜欢这样,但……多少也能猜到,鹿溪那个家庭出身,少不了应酬。


    于是,严以珩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一晚鹿溪也会出去喝点酒。


    但鹿溪很清醒:“嗯,回来啦。”


    他解释道:“他们去ktv了,我……先回来了。”


    还真是先回来了,鹿溪甚至还没到家。这通视频是在外面打的,他身后就是刚刚吃饭的那家饭店。


    严以珩打趣他:“没去喝酒啊?”


    鹿溪的表情有点尴尬,硬着头皮小声说:“没去没去,哎呀……”


    他再三强调:“真没喝,一口都没喝,真没醉!”


    严以珩也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单纯想打趣几句——让太子爷吃瘪的机会可真不多。


    关于鹿溪为什么会对喝酒这个事情感到格外尴尬……还要追溯到大年初四那天晚上。


    那天一早,鹿溪就回阳城了——据他说,鹿家那天中午做东,很是招待了一番,他身为鹿家唯一的孩子,是鹿家下一代唯一的小辈儿,是主人家,也格外引人注目,一点都怠慢不得。


    那天晚上,鹿溪自然是喝醉了。他酒品并不差,只是胡乱说了一些醉话,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


    比起严以珩班上的那些同龄男生,这酒品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醉话,也……没有什么。


    只是拉着严以珩问了无数遍“小珩喜欢我吗”之类的话。


    严以珩倒不觉得有什么——除了羞恼——但鹿溪对这件事很明显非常耿耿于怀。


    之后这段时间里,他出去吃饭都滴酒不沾了。


    严以珩心里没有把它当成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心里多少会有些羞于开口的小甜蜜。他的脸上也不再隐藏起那些快乐的笑意,趴到床上跟鹿溪聊天。


    几分钟之后,鹿溪打到了一辆车,他戴上了耳机,避免两人的聊天被司机听去,又说了一个地址,给司机指挥了路线。


    严以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哎,这是你家的地址吗?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地方。”


    鹿溪说:“不是我家,是我姥姥家。我过去一趟,等会儿再回家。”


    他神神秘秘地说:“过去收拾一下。”


    鹿溪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前后不过十分钟,车子已经停下了。


    “我姥姥走了之后,这地方就没人住了。”鹿溪解释道,“我小时候经常来这边,因为这附近有个公园。长大之后,也很少来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吭哧吭哧打扫起了卫生。


    严以珩疑惑地问道:“你在干什么?怎么突然跑来打扫这里的卫生?”


    鹿溪说:“我把这里收拾一下,之后打算在这弄个东西。”


    这人好烦,说话只说一半,故意吊人胃口。严以珩在心里默默数落他。


    严以珩的怨念通过语气都能传到鹿溪心里。他笑眯眯重新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严以珩嘴巴微微噘着,眼睛也眯了起来。


    鹿溪忍笑说道:“我要做个东西!不想让同学看见,也不想回家做,省得我爸妈又问东问西。”


    他的脸上带着小得意:“我在给你做生日礼物。”


    第28章


    “生日……礼物?”严以珩眨眨眼睛,慢半拍地问道,“我的生日礼物?”


    如果不是鹿溪提起,严以珩真的忘了——还有半个月,就到自己的生日了。


    严以珩的生日日期,还算是有点小意义。


    3月14号,是白色情人节。


    这节日是国外的,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情人节或七夕那么有名。但每次提起来,大家也总会感慨两句,哦是白色情人节啊!


    严以珩挠挠头,抿着嘴偷偷笑了。


    还是挑鹿溪低头扫地、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


    他故作淡定:“哦,我快过生日了,还真是。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鹿溪说:“我偷看了你的身份证。”


    鹿溪说着,特意把手机屏幕竖起,好好端详了一番,赞美道:“证件照真好看啊!”


    严以珩身份证上的照片是大一时照的,那时候刚开学一个月,才刚结束军训,正是最青春洋溢的时候。


    严以珩翘着尾巴接受了鹿溪的赞美。


    之后,鹿溪又闷头去打扫卫生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的妈呀,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摸了一把额头,找了个椅子一瘫,“累死我了!”


    他细细解释道:“这地方平时也没人住,我妈可能就每个月找人简单打扫一下灰尘就完事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认真打扫过卫生了。”


    严以珩趴在床上,脑袋枕着手臂,歪着头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礼物?非要在这里。”


    鹿溪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保密。”


    “你好烦人,说话说一半。”严以珩说他。


    “等你开学了回阳城,来这里,我告诉你。”鹿溪神秘兮兮地说。


    严以珩心里着急,脸上隐藏得还算好。他撇撇嘴,说:“不说算了,等我过去自己看!”


    鹿溪早就看透了他这个性子,还在煽风点火:“好啊好啊,等你来了自己看!”


    后来,鹿溪又在姥姥家坐了一会儿,收拾了些边边角角的东西才回家。


    之后的那几天里,两个人手机不离手,没事就抱着手机闲聊天。


    那几天过得飞快,一眨眼,严以珩的寒假结束了。


    他提着行李,又回了阳城。


    三周的时间过去,严以珩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


    日子还是那个日子,实习还是以前那个实习,苏筱和谈吉祥也还是以前那个冰火两重天的性子。


    唯一不同的是……


    身边多了另一个人。


    就多了一个人,日子就好像完全不同了。


    上班的时候有人提醒“一天八杯水”,下班的时候在无人注意的马路偷偷牵手,坐地铁的时候身后有熟悉的温度。


    那些日常生活中不会有人在意的小甜蜜,一点一点汇聚成了严以珩21岁的初恋。


    严以珩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鹿溪带他去了姥姥曾经住过的房子。


    平平无奇的一个老旧小区。


    鹿溪说:“我妈挺早就开始创业了,也挺早就换了一套大房子,但我姥姥不愿意搬家,就想守着这儿。”


    他伸了个懒腰,两步迈上楼梯等待严以珩:“小的时候,我没怎么在这儿住过。后来她走了,我来这里的机会反倒多了——家里太吵了,这里安静多了。”


    他在房门口站定,向严以珩伸出手。


    昏暗的、老旧的楼道内,只有两个年轻男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当真安静多了。


    鹿溪掏出钥匙开了门。


    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家具都没剩什么,有种久无人迹的冷意。


    沙发上扔着几件鹿溪的衣服,有大衣也有毛衣,竟是这房间内唯一一点人气儿。


    鹿溪烧了壶开水,又进房间拎出来一个大概一米长的电暖气。


    “气儿都掐了,没暖气。”鹿溪笑着解释说,“还是我现买的。”


    严以珩帮着他把电暖气的电源插好,等到房间里终于温暖起来之后,他搓搓双手,往掌心里吹了几口热气暖着,问道:“说吧,到底在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么大张旗鼓。”


    鹿溪不说话,只笑。


    他推着严以珩在沙发上坐下,自己跑去房间内拿了个东西回来。


    轻飘飘的一张A2纸,上面画着各种颜色、各种粗细线条的笔迹。


    那纸上的内容涂改了很多,各色线条重叠在一起,严以珩并不能看懂。


    鹿溪也不忙着解释,只把纸张展开,铺在两人面前的小茶几上固定好,又起身回房间去拿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上已经打开了一个软件,鹿溪按了一下鼠标,屏幕上合起来的画面慢慢舒展开,随着视野的变动,逐渐汇聚成了一个……两居室的房间。


    严以珩眨眨眼睛,后知后觉地重新低头看看茶几上的A2纸张。


    电脑屏幕上的立体建模和那张纸上的平面线条缓慢重叠起来。


    那纸上的框框线线涂抹了太多次,每个房间的长宽尺寸也修改了好几遍,严以珩无法清洗地辨认出哪条线、哪个数据才是最终的版本,只能根据房间的大致摆布判断出,这就是电脑上那个模型的平面设计图。


    他不知在何时已经紧紧攥住了那张纸,边角处被他攥出一片褶皱。


    他扭头看着鹿溪,像是明知故问:“这是……?”


    鹿溪从他手中拿过那张纸,有点丢脸地笑着,说:“改了太多次,太乱了,建模的时候我自己都晕了。”


    他又点了两下鼠标,把屏幕上的模型角度放回初始的角度,继续说道:“建模其实也没弄完,学着怎么用这个软件就花了好几天。而且,这个设计是不是实用,我也还没考虑好。”


    他用手指了指屏幕上某个地方:“现在这版设计,两个卧室离得比较远,但我还没想好这两个卧室各自是什么用处,到底有没有必要离得这么远……总之,是一个很粗糙的设计,很多细节都还有待商榷。但是……”


    他停下话语,转过头来和严以珩对视。


    那视线中没有半点要求夸奖的意思,好像这个东西完全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必要。他只是神色很认真,看着严以珩的表情也专注。


    “当然可以等到敲定了最后一版设计图时再告诉你,但我不想这样。”鹿溪用手背碰碰严以珩,一字一句认真说道,“这是送给你的东西,不能只是我自己决定,你觉得喜欢,才最重要。”


    “送给……我的?”严以珩缓慢重复着,像是无法理解他的言语,“我?”


    “对,送给你的。”鹿溪含笑点点头。


    他把手里的设计图纸重新放到严以珩手中,郑重说道:“今天,20xx年3月13日,晚上9点52分。本人鹿溪,欠严以珩一个小房子。”


    他用食指,点了点那图纸上稍大一点的那间卧室:“两居室的小房子。给我点时间,以后还你。”


    严以珩的手指越攥越紧,厚厚的图纸也终于经受不起他的力道,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他低头看看,又赶紧把被自己弄皱的边角抚平。


    他鼻腔酸涩,眼睛也微微发着热,心里更像是泡了满满的蜂蜜一样,又甜又软。


    他眨眨眼睛,赶走眼睛里那一点点雾气,却不知自己连鼻尖都红了。


    “这是什么意思?”严以珩的嘴巴微微抿起,说话的语气轻轻的。


    “没有……什么意思。”鹿溪笑着说。


    随后,他又轻轻皱了眉,仔细思考着严以珩的问题。可他想了半天,还是无法形容自己做这个东西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他摇摇头,又笑了:“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送给你这个东西。如果有一天,如果我能在这个行业站稳脚跟,如果我能……主导一个楼盘的设计方案,那我就把它设计成你想要的样子。”


    说罢,他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不能,如果以后的鹿溪没有做建筑这一行,那我也……”


    他收起脸上调笑的表情,神色严肃又认真:“那我也一定给你这个小房子。不管多久,不管什么时候,这个东西,我一定给你。”


    他伸手握住严以珩。


    他的手心里藏着紧张的汗水,却未曾想过,严以珩的指尖也泛着冷汗。


    他用自己的指腹蹭着严以珩,在那略显冰凉的肌肤上覆上自己的温度。


    “这是我的承诺。”


    在这个夜晚,在生日的前夕,严以珩收获了一份从未想过的生日礼物,和……


    鹿溪的承诺。


    笔记本电脑久久无人操作,屏幕上的模型自动开始旋转起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展现着鹿溪设计的这个两居室的小房子。


    严以珩的手里还握着那张修改得十分凌乱的图纸,而这张图纸,也在几秒钟之后从他手中悄然滑落。


    可谁也顾不上捡起它。


    严以珩扶着鹿溪的肩膀,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他对两居室并没有太浓厚的兴趣,却无法不为鹿溪的承诺心动。


    他想,没有两居室、没有小房子也无所谓,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已经足够让他珍视。


    3月13号的最后两个小时,在唇齿交缠间悄然流逝。


    严以珩21岁的这一年,有人陪伴着过了情人节,又有同一个人陪伴着过了生日。


    也收获了一个,一定会兑现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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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那晚两个人凑合着挤在一个枕头上,盖着窄窄的被子,挨在一起说了半宿的话。


    鹿溪也说了些自己的事情。


    “读高中时,我爸让我去美国。高考时,我爸又想让我去德国。”


    鹿溪搂着严以珩的腰,两个人挨得紧紧的,说话时嘴唇一开一合,几乎都贴着严以珩的侧脸。


    他开玩笑道:“好险哦,幸好我没去,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严以珩用指腹抠抠他的下巴,问道:“为什么没去呢?”


    鹿溪飞快地回答道:“不想。”


    他好像回答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说出“不想”这两个字似乎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


    他说出口后才皱了眉毛,像是这时才真的认真思考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思考了许久,轻声说道:“不想……走他们安排好的路。”


    说到这里,鹿溪又自嘲地笑笑:“小珩,说真的,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这些,跟别人说……显得我怪不知好歹的。”


    他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伸手捉着严以珩的头发,继续说道:“小的时候不懂这些,觉得无所谓,觉得这样挺好。长大之后……我想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又发现……”


    他的话停在这里,久久没有下文。


    严以珩也从床上坐起,挨着他一起靠在床头。


    鹿溪没说完的话,他是明白的。


    “……又发现,不管做什么,总会有人说,都是靠着你父母?”他碰碰鹿溪的手指,低声替他把话说完,“是吗?”


    鹿溪莞尔一笑:“是啊。能读高中是因为我爸,能上大学是因为我爸,能工作是因为我妈。”


    他取得的成绩、获得的荣誉,全都是应该的,因为他有这样的父亲、有这样的母亲。


    至于他本人是否足够优秀足够努力,不重要,也没有人关注——反正,他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母亲。


    所以人都是这样看待他的,就如同那个曾经在茶水房里说过几句闲话的同事一样。


    鹿溪很幸运,他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幸运得多。而这样的“幸运”,也成为了他无法抱怨的原因。


    该有的,都有了,别人羡慕不来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高中,不算是我自己选的,只能说是双方都退了一步,是我们都妥协之后的结果。大学是我自己挑的,专业也是我自己挑的,包括这份实习……”


    鹿溪看着严以珩的眼睛,眼神中慢慢流露出一种带着得意的窃喜:“也是我自己选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多亏了我妈。”


    短暂地笑过之后,他又陷入惆怅:“我妈一直让我辞职别干了,去……她安排好的另一家企业。”


    他说了个名字,说:“我不想去,一直没管这事。”


    那家企业,严以珩也是听说过的——或者说,那家企业的大名,就没有人不知道。


    国字开头的企业,早几年还有人戏称是世袭制的铁饭碗。


    只是……


    “那儿不做建筑啊。”严以珩疑惑道,“那家……没有建筑类的业务吧。”


    鹿溪笑得无奈:“做不做建筑,也不重要——这个专业,也是我自己选的。是我想学建筑,不是他们想让我学建筑。”


    严以珩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一个……双方都没有做错的事情。


    鹿溪的家里早就为他铺好了光明的前途,这没有错;而鹿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当然也没有错。


    沉默了几分钟后,鹿溪又说了一家公司的名字,道:“等大三或者大四的时候,我想去试试这家。”


    严以珩对建筑这行一窍不通,鹿溪便解释道:“算是国内比较顶尖的开发商吧,总部就在阳城。”


    他掏出手机,随便搜索了一些这家企业的信息给严以珩看。


    “业务做得很大,这两年还在打算往国外开拓基建类的业务。”他细细解释道,“如果……如果以后我能坚持自己想做的这行,那这家开发商,是最好的offer了。”


    鹿溪点开的链接,正是这家建筑企业新一年的招聘计划。


    严以珩接过手机大致扫了一眼,那上面有各类的应聘岗位,从工程造价到施工保障,从国内各省到海外,各色岗位都有。


    那些岗位的最后,是常驻海外各个大洲的海外管培生岗位。


    “好厉害的公司啊。”严以珩由衷感慨道,“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哦!你可得好好准备。”


    鹿溪收起手机,浅浅笑了笑。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几分钟后,鹿溪一扫先前的低落,拥着严以珩又去咬他的嘴角:“过生日这么好的日子,不说这些……”


    再之后的话语,又淹没在唇齿间。


    鹿溪的吻来得霸道又轻柔。他的嘴唇贴着严以珩的脸颊,湿润的水意从眼角蔓延至鼻尖。


    鹿溪断断续续地跟他说着生日快乐,说了一次又一次。


    后来,“生日快乐”又变成了别的,变成了……


    “我爱你”。


    鹿溪拥着他,在他耳边说了无数句“我爱你”。


    严以珩的耳垂被他轻轻咬着,带着爱意和甜蜜的话语从耳边悄悄钻进他的心里。


    在这里庆祝过生日又送出了生日礼物后,鹿溪姥姥家的这处房子就变成了两个人偷偷约会的秘密基地。


    大二下半学期课程更多了,严以珩暂时辞去了先前那份实习,在课余时间专心地准备着法硕考试的专业知识。这个安静的老房子,渐渐变成了他学习的地方。


    至于鹿溪……那份实习他又做了一段时间,后来学业负担重了些,也就没再继续做了。


    他来这里,基本都是在打磨那份两居室的设计图。


    稿子改了一版又一版,某次严以珩无意间瞥见,惊讶道:“……我怎么觉得这跟我之前看到的那一版,完全不一样了呢?”


    鹿溪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是改了挺多的。之前的一些设计,看着好看,其实根本不实用,要么就是浪费太多,总之……七改八改,就变成这样了。”


    严以珩不懂这些,便只故作凶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又被他揽着腰抱住,一通胡闹。


    春去秋来,一转眼,这个学期又结束了。


    除去在学校上课的时间,这一整个学期里,他们待得最多的地方,竟然是这间老房子。


    那一年的暑假,严以珩找了一份新实习。他留在阳城,一边学习一边工作,一边……谈恋爱。


    住在宿舍的时间逐渐减少,这间老房子里,成套的生活用品越来越多,两个人同住的生活痕迹几乎铺满整间屋子。


    他们的第一次,也发生在这里。


    隔靴搔痒一般的亲亲摸摸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了,无处宣泄的热情和欲/望难免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擦枪走火。


    严以珩已经记不清原因了,只记得那天晚上,鹿溪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瓶红酒,两个人慢慢分着喝了。


    严以珩的脸上被红酒的后劲儿蒸得泛红,呼吸间也带着红酒醇厚的香气。


    拿着睡衣起身去卧室时,他被浴室门口的凉拖绊了一跤。


    ……又被鹿溪扶住了腰。


    温热的手掌隔着他纯白色的T恤覆在腰间,像是连指腹的纹路都清晰可触。


    严以珩慢半拍地回过头来,鹿溪带着红酒味的吻铺天盖地压在了他的唇上。


    鹿溪揽着他的腰,两人跌跌撞撞一起摔进了浴室。


    淋浴间很小,滚烫的热水从头顶劈头盖脸地浇下,却诡异地起到了降温的作用——他们身上的温度,远比水温更热。


    狭窄浴室间泛起的水雾让严以珩有轻微的窒息感,鹿溪的亲吻又让他更加喘不上气。


    红酒的后劲在这时也变本加厉地涌了上来,他头晕目眩,又偏偏被困在鹿溪和湿滑的瓷砖之间,不能动弹。


    向前一步是恋人滚烫的体温,向后一步是冰凉的砖面。严以珩的身体在这冰火两重的刺激之下轻轻颤栗着,抓着鹿溪的手指更加用力。


    头顶留下的热水在严以珩的脸上汇成了小小的水流,从鼻尖轻轻滴下。鹿溪歪着头看看,凑过去舔净那一滴水。


    他们纠缠着从浴室回到房间,留下一地水渍。


    棉质的床单吸干了身体上的水分,湿漉漉地裹着严以珩的身体。被水浸湿的部分颜色变得更深,又被严以珩抓出了几道褶皱。


    情/事来得突然,谁都没有任何准备,毫无经验的两个人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把床上滚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才勉强算是渐入佳境。


    去浴室洗第二个澡的时候,严以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喊困。


    他站在镜子前,正叼着牙刷刷牙。


    满是雾气的镜子上照不出任何模样,甚至连两个囫囵人影都无法看清。


    鹿溪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吐掉嘴里最后一点泡沫,才伸手抹干净两人面前的镜子。


    他把下巴放在严以珩的肩膀上,从背后松松环住他的腰。


    小小的镜子里只模糊照出了两个人的脸,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一刻,这镜子里面的画面,已经是他们的全世界了。


    这一年,严以珩大三了。


    第30章


    进入大三之后,严以珩的生活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化。


    他找了份新实习,是阳城本地的一家券商机构。


    说来……实在太过巧合,带他的一位Analyst竟然是韩千一以前带过的实习生。


    这人名叫戴盈盈,比严以珩大两岁,去年才刚入职。


    她在严以珩的朋友圈里看到了韩千一的点赞记录,特别惊讶地问道:“你认识韩哥啊?”


    严以珩听到这个称呼时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不敢置信:“……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戴盈盈说:“我就说看你觉得特别眼熟。”


    韩千一在朋友圈里发过一张照片,配字是送家里弟弟去上学。


    正是严以珩大一时,两人在学校门口的那张蠢兮兮的合影。


    严以珩抓了抓脑袋,说:“你一说我才想起来,一哥以前是在这里工作过来着。”


    从前没太关注过这行,总也记不住名字;后来上了大学,韩千一又跳槽了。严以珩也只是觉得这家企业名字耳熟,一直没深想。


    那天下班后,严以珩琢磨了一会儿,主动给韩千一去了个电话。


    说起来,两人也是挺久没联系了。


    韩千一的工作愈发忙碌了——据说是又升职了,现在好像已经变成分管这片区域的总经理了。


    晋升之后他请严以珩吃过一次饭,那次也是匆匆来匆匆走,饭都没吃上几口,又被叫回去工作了。


    再后来,两人的联系就愈发少了。


    严以珩点开历史通话记录,往下翻了挺久都没找到韩千一的名字。


    想来也是挺唏嘘的。


    从通讯里里翻出韩千一的联系方式后,严以珩拨通了电话。


    然而一哥并没有接——他关机了。


    现在还不到七点……关机?


    严以珩很疑惑。


    他摇摇头,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最终,他只是给韩千一发了一条消息,说,自己实习的这家公司恰巧是他之前待过的一家公司,还遇到了他以前的同事,实在太巧了。


    这消息也石沉大海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韩千一那边才终于有了消息。


    “昨天晚上在飞机上。”一哥的声音听着挺疲惫,话还没说完先打了个哈欠,“下飞机都半夜了,就没给你回,想着干脆今天白天给你打个电话。”


    严以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韩千一也笑:“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我离开阳城了,估计这几年都不回来了。”


    “……嗯?”严以珩哑然。


    “公司的战略调整,打算开拓华南那边的业务,派我过去开荒。”韩千一慢慢解释道,“我现在在广州。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


    他不知道是不是在解释什么:“真的急,上周通知,四天前确定人选,昨天定的机票。”


    严以珩不知说什么好。工作调动,再正常不过了,只是……确实太急了一些。


    “这么着急呀……从广州回老家,是不是挺远的?”他问。


    “肯定比阳城远。”韩千一笑道,“之后,可能只有逢年过节才有空回家了。前两天跟严叔叔提了一嘴——恐怕以后要拜托他们照顾我们家老头了。”


    严以珩挺认真地说:“以后我回去,会去看韩伯伯的。”


    韩千一:“开玩笑的,小屁孩,还当真呢。”


    严以珩轻声笑了笑,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啊,一哥,广州和咱们那儿可不一样。”


    这一次,韩千一沉默了挺久才又回答。


    “知道了。”他说,“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他依然忙碌,这通电话没有再来得及多说些别的,便挂断了。


    第二件大事是……


    谈吉祥大四了。


    先前苏筱那个提议,真的实现了——苏筱订了一间不大不小的两居室,位置却相当好,交通非常方便。


    租金1600,以那个地理位置来说,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


    据说,是因为前一任租客找到了更合适的房子急于转租,苏筱本不着急找房子,恰好看到他在一个社交平台发帖,试探着联系了一下,发现这房子还真的不错,就这么定下来了。


    严以珩别别扭扭地,不知道要不要跟鹿溪商量——


    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同居,这个事情本身就很难以开口。再者……太子爷肯定是看不上他们选的那种老破小的。


    他纠结了很多天也没想好怎么开口,最后,这事还是鹿溪自己忍不住来问的。


    那天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后去鹿溪姥姥家偷偷约会,谁知刚一进门鹿溪就换了副神色。


    “严以珩,老实交代!”鹿溪抬着头,恨不得用下巴看人,“偷偷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快说!”


    “……”严以珩无语道,“神经病。”


    鹿溪憋不住笑了:“你都要去和谈吉祥他们同居了,还瞒着我!”


    他拉着严以珩在沙发坐下,控诉道:“我偷看你手机才发现的。”


    他们两个不避讳手机,对彼此都非常坦诚——看手机这个事情,根本谈不上“偷”看。


    “……原来你说这个啊……”严以珩小声嘟囔道,“早说啊,我还在想怎么说呢……”


    鹿溪大概能猜到他在纠结什么——除了那点不愿意主动说的傲娇之外——于是自己干脆主动挑明。


    “我看了一下那个位置,离你现在工作的地方很近,离学校也很近,”鹿溪慢慢说着,“对你对我都很方便。”


    他靠在沙发上,伸长右手搭着严以珩的肩膀:“就是我们那个那个不方便。”


    “……”严以珩眯着眼睛,扭头瞪他。


    鹿溪赶紧又说:“反正姥姥家这里还空着,当然还是来这里那个那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严以珩砸过来一个柔软的抱枕。


    鹿溪没有对他们选择的老破小有太多不满,或者说,除了保养他那辆过分吸引人眼球的摩托车外,他平时的吃穿用度,和这个年纪的男大学生也没有太大区别。


    这个事情,就这么没有异议地敲定了。


    严以珩和鹿溪住在大一点的主卧,苏筱和谈吉祥分了另外那间稍小的次卧——苏筱嫌弃谈吉祥这个臭直男,死活要把次卧做个隔断,后来听说房东不同意才作罢。


    之后他又买了一个完全不透明的推拉屏风,从中间把次卧隔成两半。


    “……”谈吉祥无语道,“你这个屏风往这儿一摆,我觉得这个空间十分的……”


    严以珩接话:“……压抑。我站在门口都觉得不能呼吸了。”


    谈吉祥:“对啊筱筱!不用这么嫌弃我吧?!”


    苏筱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那你滚。”


    谈吉祥麻利儿地闭上了嘴。


    租房子的事就这样轻易地定了下来——当然,这后面还有一个小风波。


    谈吉祥心大得很,一直没有觉得严以珩和鹿溪有什么不对劲。


    得知鹿溪也打算搬进来的时候,他是奇怪过的,但鹿溪随口说了一句“这里离学校近”,就把他打发了。


    ……他也真的当真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傻,也完全没有对那两人睡一张大床这件事有任何……疑问,还像从前一样口无遮拦,一会儿肉麻兮兮地叫“以珩宝宝”,一会儿口嗨说“小严以珩这么优秀温柔善良不如下辈子给他当老婆”云云。


    鹿溪:“……”


    谈吉祥……确实直得不能再直了。就因为他直得不能再直,鹿溪就更不好追究什么:要是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也显得他太小家子气了。


    但每次听到这话还是……火从心起。


    后来谈吉祥被苏筱狠狠揍了一顿才老实,之后几天甚至都躲着鹿溪走。


    直到几个人正式搬进来,他才小心吧啦地说:“我这个人就是嘴贱,我没别的意思……太子爷宽宏大量,饶恕小的吧!我真不知道啊!!”


    鹿溪连连摆手:“别别别!”


    谈吉祥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辜:“这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们又不告诉我!”


    这时候苏筱出来倒水,又白了他一眼。


    苏筱怎么知道的……谁也说不好。


    严以珩和鹿溪不算太避着人,但也绝对没有在外面做出太亲密的举动。


    不过,严以珩也并不打算追问——毕竟,他们关系那么好。


    搬家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四个人出去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庆祝他们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庆祝他们那样要好的过去的日子。


    那天晚上,谈吉祥喝得有点多了。


    他跟苏筱太熟悉了,偏偏越熟悉的人,有些话越是说不出口。


    直到几个人收拾好了东西,苏筱去洗澡,鹿溪也进了卧室,他才卸下脸上伪装的微笑。


    “以珩,有些话……老实说,我只有面对你时才开得了口。”谈吉祥趴在桌子上,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我今年22岁。22岁了……”


    他转过来脸,也不再看着严以珩,说话的速度都慢了半拍:“过去的这22年里,其实我……”


    谈吉祥有些哽咽。


    “过去的这22年里,我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日子。”


    严以珩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却并不难猜测他现在的表情。


    他的手臂动了动,像是在抹着眼睛,很快,他又说:“但是过去这两年里,从我搬到203之后,这段时间,我真的觉得很开心。我能短暂忘记我妈的医药费,忘记她仍然病重要做透析,忘记每次打电话时家里的愁云惨雾。”


    他坐起身子看着严以珩,脸上并无泪水,只是眼眶微微泛红。


    “这是我……过去这22年里,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手里,摊开给严以珩看。


    严以珩的瞳孔微微睁大。


    谈吉祥的手里,摆着两个写着名字的贴纸。


    那是他们贴在宿舍床上的、印着名字的贴纸,每个人都有一张。


    谈吉祥搬走的时候,带走了写着严以珩和苏筱名字的贴纸。


    严以珩心尖微颤。


    在这个瞬间,他竟然有种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有很多话想说。


    想说,这是苏筱安排的,他只参与了一点点;想说,这两年的宿舍生活,他也过得很开心;想说……


    谈吉祥的努力,也曾经让他很感动。


    他还记得,在纠结要不要考研的时候,他最初的那一点点动力,就是谈吉祥给的。


    但这些话他又说不出口。


    他吸了吸鼻子,回房间找出来一个东西。


    “我还纳闷呢,怎么我和筱筱的贴纸都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偷偷拿走了。”严以珩抿着嘴笑笑,他学着刚才谈吉祥的样子,伸出手掌给他看了一个东西。


    柔软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张白色的贴纸。


    边角有点皱了,右上角还缺了一个口。


    严以珩看着这张贴纸,歪头笑笑。


    “保佑我们203百慕大……吉祥如意。”


    谈吉祥侧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再面对严以珩时,他又恢复了往日开朗的样子。


    “吉祥如意,”他重重地拍着严以珩的肩膀,低声重复道,“……吉祥如意。”


    作者有话说:


    Analyst Associate 都是职位,不太重要……


    有时看评论会被你们对情节的敏感程度吓好几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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