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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不管困在京都的蜀王如何着急乱投医, 总之他一时半刻是联络不到九千岁,更莫要提见到人重叙旧情。


    皇宫西苑,景昌帝不仅已见到陆寒尘上的密折, 还召见了天枢几次, 详细垂问肃州的所有消息;作为九千岁的心腹之首,天枢不只详禀了所有, 提出督主担心肃州官员生乱,请求陛下给予调兵谕令。


    他还将自家主子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小心翼翼与帝王周旋,列举调集部分镇北军前往肃州平乱的便宜。


    隐在纱帘后的帝王不动声色, 良久后才若日常叙话般问出一句:“寒尘远在肃州, 瑾安在督主府可还一切都好?”


    明白帝王是因为瑾安郡主的身份怀疑到自家主子,天枢不慌不忙回话;因为督主不在府中, 郡主又挂念督主的安康,便在正院设了小佛堂, 每日礼佛祈求督主平安。


    他还主动提起, 荣乐长公主曾给郡主下过帖子,怎奈郡主挂心夫君,无心出府应酬, 便说等督主回来后再去长公主府告罪。


    天枢这般的回复并未完全消除帝王疑心,只听纱帘后又起声音:“前阵子寒尘过来给朕呈上几个瑾安的做菜方子, 味道很是爽口。”


    闻弦歌而知雅意,天枢躬身回禀,道他回去求见夫人, 多为陛下准备些菜谱;景昌帝终于满意, 随口说了几件赏赐让总管太监取来,便让人退下。


    出了殿宇的天枢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此举他好像是有些许冒险;可他很清楚自家督主对征西将军江越的防备,如今谢公子就跟在督主身边,想来督主是不愿意江越到肃州。


    自此回想了一遍方才的奏对,天枢自认毫无破绽,想来陛下能按照督主的意思调动镇北军;至于陛下要的菜谱,无非是怀疑郡主是不是安分留在京中;府中有精通厨艺的侍画,抄些菜谱还不是简单。


    回了北镇抚司,天枢就给玉衡传信,还不忘在信中表功,他可真是督主肚子里的虫子,还可为督主分忧。


    然而天枢不知道的是,他前脚离开西苑不久,征西将军江越亦到了西苑面见帝王。


    等到景昌帝身边伺候的内侍将消息传出宫,江越已经拿到了帝王的旨意;征西将军亲自带兵前往肃州,协同九千岁办案,帝王誓要肃清肃州官场,下旨严查。


    且江越出宫之后,回了国公府只停留不过两个时辰,便带着几十个亲随,急匆匆离开京都;他不曾泄露圣意,京都中那些官员们即便收到了消息,也只以为他是回征西军驻防。


    江越可是征西军如今的主将,此次回京住了月余时日,已是往日少见。


    要问京中这些高门世家为何这般关注江越的消息,还是因为他的身份;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英国公府世子,还是征西军主将;偏他还生了一副好相貌,仪表堂堂,每次回京时不知引得多少闺阁女子芳心乱动。


    往前,这位回京也是匆匆,仿佛心中只有征西军;这次回来住了月余时日,京中但凡有闺阁女儿的高门世家,哪一家不想试试,说不得这位忽然动了凡心,想要成亲了呢。


    能攀上这位的亲事,不只自家女儿是一辈子的富贵荣华,便是岳家亦能被江越一路扶持,地位与权势还不是唾手可得?


    结果这位征西将军大抵是真的不开窍,长公主与英国公又做不了这个嫡长子的主,硬是没有半点这位定亲的消息传出;莫说定亲,都未曾见过这位对哪家的女子正眼瞧过。


    不论是长公主府的宴会,还是其他场合,便是能看到江越的身影,便是有胆大些的女子凑上前与其搭话···这位都是目不斜视,匆匆给长辈请安后就离开。


    这般的铁石心肠,不知碎了京都多少女子的芳心。


    如今人又离开京都,再回来大抵又是一两载的时光···不知多少家的长辈摇头叹息,看来自家是没有福分攀上这位,少不得为女儿重新物色和打听人选。


    得到江越拿了秘旨离京的消息,天枢与天玑本就头皮发麻;如今再听到这些议论,更是面面相觑;不会罢,难道这位征西将军真的也喜欢上了他们家夫人···呃,是也喜欢上了他们督主的谢公子?


    想想之前督主从玉泉山下来时遇到江越的剑拔弩张,还有那位在皇觉寺上赶子亲近谢公子的行径,天玑忍不住长叹一声。


    “老大,这次的消息用海东青罢。”


    消息到的越早,自家主子越能提早防范这位征西将军;若不然,等这位到了肃州,又是与督主一同查案···怕不是自家督主能气炸了。


    想想就浑身发紧,天玑头疼。


    不提天枢与天玑在京都如何心中忐忑,肃州这边的玉衡几个却是忙的脚不沾地,恨不能有几个分身;此时玉衡更佩服谢公子的先见之明,肃州附近几个州府的锦衣卫都前来,直接分散在肃州各地暗中收集证据。


    若不然,他们几个恐怕是连吃饭睡觉的功夫也没有。


    便是他们督主,也是连着操劳十余日,案牍劳形不说,几次想要摆明身份,冲去知府府衙杀人;若不是有谢公子帮忙整理卷宗,若不是谢公子每每劝住暴怒的督主,玉衡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叶天逸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大宣还从未有官员能把他们督主气成这般模样,恨不能生食其肉。


    幸好有谢公子在,不只帮督主处理公务,劝解督主的怒火,更是对督主的起居上心,督促着自家主子按时用膳;若不然,就他们督主原来那身体底子,这会儿怕是早因为劳累开始喝那些药汤了。


    说到药汤,玉衡几个就更佩服谢公子;这人的脑袋到底是咋长的,那般的聪慧敏锐便不提了,还精通药理;知晓督主喝不得苦药汤子,特意与谢峰大夫炼出药丸子,解决了他们督主喝药难的问题。


    如今督主的身子是越发的康健。


    被玉衡几个暗中钦佩与感激的谢令月担心的却是其他,即便他们如今住的宅子如何不打眼,即便玉衡几个与那些锦衣卫出入时都小心谨慎。


    可这般频繁有人出入,怎会不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越是看关于叶天逸贪墨的卷宗,谢令月心中越是笃定,这位比起他记忆中那起大案的官员更要心狠手辣;这般惊人的贪墨数目,叶天逸等人怎会不将肃州经营成铁桶般密不透风。


    这日,玉衡与天璇再一次趁深夜来回禀消息时,等陆寒尘都问过之后,谢令月才问起:“如今肃州城内的锦衣卫有多少,城外的人手又有多少?”


    又转头看向爱人接着发问:“卫家主那里可有确切消息,他调来多少人手?”


    玉衡拱手回复,谢令月在心中计算人数,眉间越来越紧;见他如此,陆寒尘亦蹙眉:“清尘可是担心这边的动静已是引起叶天逸等人的注意?”


    可不正是如此么,谢令月颔首,桃花眸里没了平日的笑意。


    雁过留痕,何况这几日随着搜集到的证据与证人越来越多,出入这个宅子的锦衣卫更频繁;如此。叶天逸等人若是还不警觉,还不能发现端倪,谢令月都要怀疑此人是如何贪墨那么多银子的。


    玉衡直言:“便是叶天逸之流察觉了又如何,这么多锦衣卫的兄弟都到了肃州,如今我们也有几百人手···督主再亮明身份,他们难道还敢在九千岁面前造次···”


    话未说完,就被陆寒尘瞪了一眼;跟谢峰与谢一几个比,自己这几个心腹明显不够用;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涉及身家性命了,还是全族的身家性命,叶天逸等人如何甘心。


    恰谢令月出声提点:“有些时候,强龙亦压不过地头蛇,肃州可是叶天逸的地盘。”


    玉衡讪讪挠头,嘴上利索认错,心中却怀疑;就他们督主这身份与赫赫威名,他不信叶天逸真的敢造次,莫不是不想活了!


    像是能看出他心中所想,谢令月哼笑:“叶天逸难道不清楚他犯下的是滔天大罪?他难道不清楚自己是死路一条?”


    明知道是死局,为何不背水一战?


    便是谢令月自己,亦能在面临死局时豁得出一切,何况叶天逸之流,这便是赌徒心理。


    “速速传令,城内所有锦衣卫皆守在宅子附近与知府府衙附近,城外的则明日入城,随时待命。”九千岁冷声吩咐。


    玉衡应诺,忽然又想起什么,忙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字条呈上,说话也小心翼翼:“禀督主,天枢传信,陛下给征西将军秘旨,调动的是征西军;不日,征西将军便···便可到肃州,协同督主查案。”


    “这般大事,为何不早说!”九千岁的声音更添阴寒,这江越还真是闲的他,怎的哪哪儿都有他。


    谢令月却欣喜非常:“原来陛下派了湛霆亲至!”


    还真是这几日听到的最令人高兴的消息,江越本是征西军主将,又是皇亲国戚;有他协同查案,调兵方便不说,还能分担人们关注在陆寒尘身上的注意力。


    最紧要的,他不用再想法子等到绝境时,联络镇北军中谢家的心腹。


    如此,正是一举多得。


    第 92 章


    九千岁完全感受不到自家狼崽子的喜悦, 他更在意的是其他。


    “湛霆?清尘竟然管征西将军叫的这般亲近?”


    好了,自家爱人这是又开始醋了,也不知他是哪来这些莫名其妙的醋意, 谢令月转而与他解释。


    “哥哥这酸溜溜的语气还真是···我与江越本就有世交之谊, 且他念及我提醒之恩,之前在皇觉寺还给我带了上好的药膏;本就是同辈之交, 唤彼此的表字这有的甚么,哥哥竟也这般在意。”


    玉衡一看自家主子这情态,怕是又需得谢公子好好哄哄,连忙找了个借口退下, 他可不敢看自家主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屋子里只余两人, 九千岁也没了方才的气势,矮了肩膀, 主动依偎在谢令月怀中,双臂搂住这人的颈项, 凤眸缱绻。


    “我不想清尘你在意其他人, 最好你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才好···”未尽之言消失在两人纠缠的唇瓣中。


    直把人亲的气喘吁吁,谢令月才意犹未尽抬眸,唇角却还不时扫过爱人的唇瓣与鼻尖。


    “哥哥能这般与我言明, 我更欢喜,说明我这些日子在你身边的陪伴不是无用功;且哥哥这般, 正是感受到了我对你的爱意,我很欢喜哥哥一直在我面前恃宠而骄。”


    他的调笑令九千岁羞恼,恨声道:“怎么说话的, 本督怎的就恃宠而骄了!”


    爱人羞恼的模样更令谢令月心痒痒, 一手托住他的后颈,重重又吻下, 右手在爱人纤细腰间游移。


    良久后才松开些许,桃花眸紧紧锁住眼前人,醇厚声音坚定。


    “哥哥记住,你是我此生唯一心动,亦是我唯一的爱人。”


    除了生养他的父母,陆寒尘就是谢令月心中最重要的人,此心不变;然而,不管是谢令月前世的经历,还是他此生为了家人谋划之事,注定他不可能不结交其他人。


    之前就强调过,谢令月对爱人钟情与忠贞,但他不是恋爱脑;且他相信自己能分得清家人、爱人与朋友的界限,更知道该如何给爱人笃定的爱意,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此时陆寒尘能这般要求,谢令月除了欣喜之外,还有点隐隐的担忧,少不得耐心与爱人说分明。


    陆寒尘不是他,也没有他前世的那些经历,谢令月更需要做的是感同身受;这人的身世,曾经的经历等等,都是造成他如今性格的原因,敏感而多疑。


    设身处地想,陆寒尘若是不敏感不多疑,怕是他也走不到如今地步;虽则谢令月在与他的相处中逐步影响他的性格与行事,却也难改变一个人骨子里的本性。


    爱人为何不提叫他与卫昭、卫兰陵保持距离,一是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两人的关系,二是那两人引不出陆寒尘的自卑。


    此时的谢令月并未想到江越心悦他,但也能想到陆寒尘在意那人什么;无非就是江越的家世、样貌及自身能力,都叫陆寒尘自惭形秽。


    尤其爱人一直以来都放不下心的就是他的残缺之躯。


    想明白这些,谢令月只有心疼与怜惜。


    “哥哥不必与别人比较什么,你只需记住,我是为你而来,是独属于你的谢令月。”


    至于江越,谢令月不能保证与此人彻底无往来,但也只是同辈友人之交,绝不会再有其他。


    他亦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靠近自己心房,他的心中已被陆寒尘一人填满,只愿与自己认定的爱人携手一生。


    陆寒尘好了,凤眸中再无怀疑与芥蒂,只有无尽欢喜;双手攀上爱人的颈项,又开始追逐爱人的诱人唇瓣。


    两人吻的忘我,只有陆寒尘知道自己心中还有尴尬与羞耻;他···明明年长狼崽子五岁,却提出这般无礼要求;明明狼崽子未曾隐瞒他日后的谋划,亦给足了他安全感。


    且他也知晓狼崽子有多贪恋自己的身子,床第之欢时的表现做不得假;更何况狼崽子日常的表现,是真的将他这个爱人放在心尖上···还真是羞耻啊,九千岁竟也有如女子般容不得其他人的时候。


    然而狼崽子还是耐心与他解释一番,丝毫不介意他的无理要求。九千岁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可这般好的谢令月,这些时日与他这般恩爱的谢令月,叫他如何还能承受失去他的日子。


    罢了,不是早都想过了么,谢令月就是那皎皎明月,多几个人喜欢他才是常理;且九千岁亦明白谢家的处境,他的狼崽子日后注定是惊艳天下之人。


    难不成只因为他的喜欢与贪恋,就要折了狼崽子的羽翼,将他困在自己身边么。


    这几日更深刻认识到狼崽子才华,陆寒尘舍不得叫自己的爱人丢了风华与傲骨。


    不过,每每想到江越那句“谁不想做揽月入怀的那个人”时,九千岁就压不住心中戾气,杀意翻涌。


    怎就这般幸运呢,如此皎皎明月是他陆寒尘的爱人;至于江越之流,防备着便是了,九千岁如是想。


    回了寝屋,陆寒尘难得主动一回,缠着人不放不说,便是平日里觉得羞耻的姿势也主动邀爱人尝试;他这般热情如火,谢令月如何把持得住。


    念及他近日的忙碌与疲惫,谢令月只要了他一回便想作罢,温言软语哄爱人入睡;怎奈九千岁就如缠人的妖精,变着法子索·求;爱人都这般风情万种为自己打开,谢令月自认不是圣人,理智被抛在脑后,转瞬便化身虎狼······


    寝屋的动静彻底消失之后,已是天将破晓;幸好西北地区有烧暖炕这个取暖的法子,谢令月给炕上的人掖好被角,自己穿了寝衣系上狐裘就转去后厅烧好热水,搬了浴桶直接回了里屋。


    将人从被子里抱出来放在木桶里,陆寒尘还睡得昏昏沉沉,迷蒙间感觉到身后的手为他清理,不自觉挣扎,呢喃出声:“不要了···阿月···我吃不消了···”


    唇角微扬,谢令月无声而笑,手里的动作更添温柔;整晚缠着自己说要的是他,后来眼尾泛红哭着说不要的也是他···


    从伤势恢复之后,第一次这般毫无节制,看来是真的劳累到爱人;因而,到了炕上之后,给爱人盖好被子,他又隔着被子揉捏爱人的腰部,免得他醒来后再喊腰疼。


    日上三竿,九千岁醒来便看到爱人的眉眼,指尖轻柔描摹几下;脑海里却闪过昨夜自己的种种情态,更觉羞耻,面上涌起红晕,再待不住,趁着狼崽子睡得沉,悄悄起身。


    到了书房,天璇与天权已等在那里;桌子上还有食盒,见主子看过来,天璇忙回禀:“是谢公子早早吩咐好的,说督主您今日可能需在书房用膳。”


    当然,亦是谢公子亲手给做好的。


    于是,天权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督主眉眼间如春雪消融,平日里都是冷寒之气的凤眸内柔情似水。


    果然玉衡说的对,如今督主身边有了谢公子,不只是蜀王被督主抛在脑后,就是督主的变化也甚大;这几日已经因为谢令月的敏锐和才华对他心生钦佩的天权更是心服口服,能叫他们督主改变这么多,谢公子真乃牛人也。


    看来日后还是要抱紧谢公子的大腿,万一督主生气要罚,还可找谢公子求情;嘿嘿,难怪玉衡那般重视谢公子的所有吩咐与琐事,天权深觉自己也悟到了。


    陆寒尘坐下慢条斯理享用爱人为他准备好的膳食,还不耽误他处理公务:“可曾发现宅子附近有生人出现?”


    这正是天璇想要禀报的,当即上前拱手;不只是这处宅子附近出现了很多生人面孔,便是卫兰陵与卫昭住的酒楼附近,也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应该是肃州这边的眼线或探子。


    天权也趁机说了自己的发现,因为他与开阳在肃州多日,算是了解些这边的情况;这处宅子附近的出现的那些生面孔,并不只是眼线,应该还有府衙的差役,不过是换了常服。


    其中有几个他还能认出来,是跟在叶天逸和其他几名官员身边的人,武功底子还都不差。


    九千岁冷哼,看来那些人果然发现了他们这里的不对,这是想要先确定他们这边的身份。


    “城外的人手可都混进来了?”


    见两人点头,陆寒尘又接着吩咐:“便是今日,亮出车架,本督也该去府衙见见叶天逸;先派人去告知叶天逸之流一声,叫他们准备接驾。”


    长眉微蹙:“叫卫兰陵带着他的人手,也守在府衙附近;卫昭还住在酒楼,有谢家的暗卫护着更安全。”


    天璇当即问何时动身,谢公子可是要跟着主子一起去···九千岁目光不快:“清尘当然要与本督一起,让他再睡些时辰,待他醒了便动身。”


    一旁的天权并不知谢令月的身手,只以为这位以前都是扮作女子养在深闺,如今要跟着他们督主一起去府衙那等凶险地,未免担忧。


    “督主,不若谢公子还留在此处,多留几个兄弟保护···”


    未尽之言被九千岁冷嗤一声打断:“玉衡倒是告诉你不少,便没有告诉你清尘的武功更是当世高手么!”


    天权讪讪退后,这个他还真不知道,难怪谢公子敢压他们督主呢,原来是武功高手啊。


    还有督主这到底是何种语气,又是嫌弃又是骄傲的;接收到天璇的眼色,天权终于后知后觉醒悟,哦,督主是在嫌弃他啊,居然敢小瞧了谢公子···


    嗨,督主的这般变化···还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第 93 章


    还未等九千岁这边有起身的动静, 便有守在大门外的锦衣卫来到书房外回禀。


    肃州知府叶天逸率肃州大小官员如今已到了宅子外,说是方知晓九千岁驾临肃州,特来请安, 并请九千岁移驾前往知府府衙, 接受肃州官员参拜。


    恰谢令月也起身来了书房,听到通禀后迈步进屋, 话音也跟着进来:“想来叶天逸已是确定了消息,哥哥可都准备妥当?”


    天权几人便眼睁睁看着他们督主刚积在脸上的怒意烟消云散,满面柔意不说,还迎上去牵住人嘘寒问暖。


    “清尘怎的不再睡些时辰, 叶天逸他们愿意等着便叫他们等着;如今天气越发寒冷, 怎的过来也不多披件衣裳。”


    谢令月好笑:“哥哥莫不是忘了,我的伤势已是彻底好了, 这点子寒意算不得什么。”


    桃花眸看着这人微眨,九千岁立即想起了昨晚种种, 面上飞红, 还有点点羞恼之意;几个心腹都在书房,九千岁也不好与爱人再腻歪,直接转移话题。


    问狼崽子可是用过了膳食, 得知他在屋里用过后才过来,微微颔首:“既叶天逸已到了门前, 咱们也便去府衙会会这些人。”


    帮他换上蟒袍,谢令月静静等在他身后;玉衡几个也都转去厢房换了飞鱼服出来,在院子里安静等着。


    谢峰与谢七几个谢家的暗卫, 穿了墨色劲装, 不远不近护在自家主子周围。


    出了大门,果然看到一溜的官轿, 二三十名穿着不同品级官袍的人候在大门正前方,倒是整齐肃然;谢令月暗中想着,看来九千岁的威名还是传播够远,虽则叶天逸等人也猜到了九千岁来者不善,还是做足了姿态。


    瞧瞧,大冷的天儿,连个披风与狐裘也不敢披着,就这般穿着官袍等候;如今肃州的天气说不上呵气凝冰,却也是呵气成霜,看看个别官员眼睫上都挂了白霜。


    不等谢令月多想,为首一位年约四旬,面白温和的人便上前当先叩拜:“肃州知府叶天逸,率肃州城官员参见九千岁。”


    后面呼啦啦跪了一地人,九千岁淡然摆手叫起。


    起身后,双方开始打机锋;一个说九千岁驾临肃州怎的不提前派人说一声,这边也好尽心迎驾,九千岁想要知晓的肃州任何事宜,自有相关官员详禀;怎的九千岁竟委屈住在这普通宅子里,他们得知消息后于心难安···


    叶天逸身后的官员们跟着附和,深觉肃州一地委屈了九千岁。


    一个淡淡摆手,还不忘向京都方向弯腰拱手,道本督亦是为陛下分忧;京都发生那么骇人听闻之刺杀大案,牵扯出几地官场不安,本督自当便服巡查。


    言下之意,本督是便服巡查,叶知府你等这是想要坏本督的大事不成······


    你来我往一番,穿蟒袍身披墨色狐裘的九千岁当先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知府衙门行去;穿着墨色锦衣,同样身披墨色狐裘的谢令月躬身上马车时,出于习惯,陆寒尘递过手来想要牵一把,谢令月不动声色侧身挡住他的动作。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马车旁的叶天逸看到,眉目微亮;待马车前行,他还未上轿子,拉住一个人想要打探消息;被他拉住的恰好是玉衡,大抵是玉衡的娃娃脸看起来更好哄骗。


    听完这人的问话,手里掂着他送上的荷包,玉衡人畜无害笑道:“还当知府大人好奇的是甚么,谢公子乃是瑾安郡主堂亲,如今也是督主身边的亲卫。”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能再耽搁,叶天逸匆匆上了官轿,紧追马车而去;轿帘晃动间,隐约可见这人面色犹豫;前往京都述职时,叶天逸是见过几次九千岁的,当然也了解过九千岁的几个心腹。


    却从未听闻过一个谢姓公子跟在九千岁身边,且方才只是一个打眼,叶天逸就确定那位身世不俗,那满身的雍容风流可不是一个亲卫该有的。


    不知为何,被那人的桃花眸淡淡扫过,叶天逸就是有种不寒而栗之感;近几年叶天逸图谋之事也算胆大包天,也心知肚明九千岁盘垣在肃州城数十日,怕是已察觉一些他所为。


    按理说叶天逸此时更怕的应该是本就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可他就是有种直觉,九千岁身边那位才更可怕。


    既是瑾安郡主的堂亲,那便是魏国公府的子弟···有这般风姿,倒也说得过去,然而叶天逸心头就是不安得厉害。


    马车内,谢令月也正与陆寒尘说起此事。


    “叶天逸敢这般笃定直接来宅子这边接人,看来他已是做好了准备,还有那些官员方才的表现···哥哥,此行定要万事小心,不可与我分开。”


    幸好他如今顶着的是九千岁亲卫的身份,倒也便宜;有自己在爱人身边,谢令月自信能护得住他一时。


    如今他们知晓征西将军江越会到肃州,却不知是何时能到,总要有江越与征西军会合的时间罢;可他们这里昨日才得到消息,今日叶天逸便过来接驾。


    府衙一行,还真是不可预料啊。


    陆寒尘亦眉间紧锁:“想来叶天逸等人也只是确定了我的身份,亦会猜到锦衣卫这几日在肃州的动静;可他也忌惮我到底带了多少人手过来,一时半刻怕也不敢真与我们对上。”


    这话是人之常情,若是其他官员,谢令月会这般想,偏这人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叶天逸;若是换了谢令月是此人,明知九千岁已经在肃州盘垣数日,也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必不会这般小心应对,直接杀人灭口才是当紧。


    若不是陆寒尘的身份与地位,必须在府衙这等官署露面,谢令月宁可一直在宅子里;周围都是自己人,又熟悉地形,那才是可攻可守。


    最担心的就是叶天逸已在官署摆好了龙门阵,那才是羊入虎口;狼崽子面沉如水,陆寒尘自是知晓他在担心甚么,开言安慰。


    “便是清尘你之前所料都不差,可你也要明白我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叶天逸真有胆子杀人灭口,他也需得掂量之后的扫尾。”


    不是陆寒尘瞧不起叶天逸之流,这些人最多是因贪墨而罔顾人命,他家的狼崽子却是谋划建立新朝之事;叶天逸之流哪里有自家狼崽子这般的眼界与胆魄,这眼界与胆魄决定一个人的行事。


    九千岁深信不疑,叶天逸根本没有谢令月想到的那种胆魄,那些人啊···后顾之忧太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令月莞尔;确实,他总是习惯按照自己的思维想事,却忘了叶天逸还要在大宣朝堂为官,如此一来,他自然是顾忌颇多。


    杀一个九千岁···不到绝境,叶天逸不会这般冒险。


    如此看来,只要他们再拖延几日,就能等到江越带兵赶来,那时才是万无一失。


    谢令月放松神情,陆寒尘立刻便知晓他想到了何处,抑制不住的吃味,冷哼一声。


    江越,江越···这人还真是心腹大患!


    待到肃州事了,回了京都,一定要找个借口,让那人一直镇守在西疆好了,最好一直不回京才好;九千岁如是想着,还忍不住的暗自咬牙。


    昨日狼崽子是与他解释清楚了,可九千岁就是不舒坦;难道他还能主动告知,江越亦心悦谢令月?


    明明狼崽子是坦荡荡将那人当作同辈之交,若是自己告诉了他这个;那狼崽子会如何看待江越,会不会忽然发觉江越其实比自己更好,这等傻事九千岁才不会做。


    不说的后果就是只有他清楚江越对自家狼崽子的心思,狼崽子却还坦荡荡···就很憋屈。


    九千岁掌权之后,除了刚开始在狼崽子这里憋屈过,其他人还未曾让他再体会过这般不痛快的心情。


    无奈看一眼狼崽子,凤眸里极快闪过一丝决断。


    到了知府府衙,已有不少人等着,九千岁并不着急下马车;直等到叶天逸的官轿落地,人也急匆匆过来行礼,这才跟着谢令月的身影慢悠悠走出马车。


    地上跪着的人们听到叫起,这才颤巍巍抬头,偷眼打量名动天下的九千岁;人群中传来暗暗吸气之声,站在马车旁的谢令月心里好笑。


    自己的爱人确实是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不只是京都的官员常常惊叹;瞧瞧今日这些人的反应,还有微张嘴巴忘了合拢的,多少人因为九千岁的姝滟面容失态。


    这般龙章凤姿之人,是自己的爱人呢,谢令月心尖溢满柔情与豪情,桃花眸里不自觉流转缱绻;殊不知,也有不少人是因为他的风姿失态,暗自猜测这位紧跟在九千岁身边的到底是何人。


    一时间,人们的目光都在陆寒尘与谢令月之间流转,眸中尽是艳羡神往之意。


    周围的百姓更是低声议论,直说这两位怕是仙人下凡······


    天气冷,叶天逸忙忙请九千岁入内,姿态不卑不亢;请人之余,眼风扫过周围,人群即刻安静。


    谢令月挑眉,看来这位的手段不只是他猜测的那一点啊。


    第 94 章


    进入府衙, 叶天逸请九千岁在正堂上坐,他自己率领所有肃州官员再一次叩拜;这一次才是正式的参拜大礼,先是叩谢圣恩, 之后才是给九千岁请安。


    众人都起身后, 九千岁询问肃州政务,叶天逸对答如流;不过, 此人又一次令谢令月刮目相看。


    令人意外的不是他的对答如流与不卑不亢,而是叶天逸几次在回禀之后便能顺着转移话题,试图掌控话题主动权;也不知这人是真的不惧九千岁威名,还是觉得九千岁也不过二十多岁, 好糊弄。


    但谢令月更相信这人是有一点底气, 这点底气来源于九千岁在京都的贪婪之名;之前就说过,陆寒尘为了消除景昌帝的疑心, 表现得极为贪财。


    便是这几天掌握的证据,就能推算出叶天逸自己就贪墨了上千万两白银;想来他已是思量好, 先用金银财宝贿赂九千岁, 这些叶天逸此时最不缺。


    而陆寒尘这些日子因叶天逸等人而起的怒火还未消,甚至越积越在爆发边缘,怎可能给这人好脸色;谢令月觑空给了爱人一个眼神, 叫他顺水推舟,先与这些人虚与委蛇。


    征西将军便是最快时日带兵赶到肃州, 按照谢令月的推测也需十余日;没有万全把握下,谢令月希望陆寒尘能压住心头怒火,先稳住这些人, 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机。


    果然, 九千岁当即便明白了自家狼崽子的意思,不着痕迹颔首, 转而向叶天逸等人问起肃州特色美食;这人不愧是能掌控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的九千岁,言语中流露出自己身有残缺,对其他享受不甚在意,唯独美食不可辜负。


    他还颇深情缱绻道,与瑾安郡主大婚不过月余,就蒙陛下信赖出京巡查;顾及了公务,少不得就要冷落新婚夫人,也只有搜罗些各地美食与珍奇玩物,回京也好与夫人请罪。


    叶天逸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说已请了肃州城最好的厨子在府衙,只等着为九千岁接风洗尘;至于九千岁挂心的送给瑾安郡主的珍奇玩物,自有他们这些下官为九千岁分忧。


    说了这些,叶天逸还不忘奉承,他们在肃州便有所耳闻,九千岁与瑾安郡主伉俪情深,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假;九千岁不仅能游刃有余处置朝堂大事,更是难得一见深情人,时时将夫人挂在心间,果真是百官典范云云。


    这帮人奉承话说的动听,又说到了九千岁最在意的伉俪情深,效果立竿见影;便见方才还满面阴寒的九千岁消去冷意,姝滟面容上泛起情意,薄唇微扬,偶尔颔首表个满意的态度。


    谢令月便看到叶天逸无声松了口气,给候在门外的管家模样的人递了个眼色;心头好笑,便忍不住看向爱人;还真是没想到,爱人竟然有这般一面。


    更可爱了···想···


    即使收回神思,谢令月还是压不住心里的笑意;若不是他就站在爱人身边,还真信了叶天逸等人的奉承话;果然是能在短时间爬上高位,还能办出这等惊天大案的人,叶天逸这琢磨人心思的能耐还真有一套。


    与自家狼崽子眼神交汇后,打定了要虚与委蛇的想法,陆寒尘真正表现出了他平日在朝堂上应付那些老狐狸的一面;无论是之后的宴饮,还是欣赏叶天逸特地准备的表演,陆寒尘偶尔都会给予回应,甚至还会点评几句看的过眼的才艺。


    直到临近晚间,其他官员都告退,叶天逸才请九千岁至书房说话;还颇为犹豫看了眼九千岁身边的谢令月,眼神示意是不是能隐秘谈话。


    九千岁都不带半丝为难,摆手叫谢令月就候在门外,他自己与叶天逸进了书房;难得还与这人显摆几句,道这位是郡主堂亲,正是郡主挂心他这个夫君的安危,才会叫国公府身手最好的堂兄帮着他,如今自然也是他心腹中的心腹。


    到此刻叶天逸已然确定,奉承九千岁其他没甚么作用,唯有谈到其夫人,这位才会回应他几句;面上尽是奉承之意,心间却暗自唾骂,也不知一个阉人是如何做到与夫人鹣鲽情深的,怕不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既然这位九千岁自己亮出软肋,叶天逸只有更高兴;不就是奉承和叫九千岁的夫人高兴么,肃州之地虽地处西北荒僻,可他与江南的官员亦有往来,私库里有的是女子喜欢的金银珠宝。


    于是,等到九千岁从书房出来时,谢令月怀里便多了一堆精致的木盒。


    待回到叶天逸早准备好的客院,玉衡几个与谢一几个守在院内,夫夫俩这才关起门说话;扫了一眼堆在桌子上的木盒,陆寒尘冷冷嗤笑。


    “这叶天逸倒是个大方的,孝敬了我一百万两银票,盒子里这些都是从江南搜寻来的珍宝,说是呈给本督夫人赏玩···”


    自己说着话都被气笑了,接着笑道:“清尘便是本督的夫人,不若夫人此时便戴上给为夫的一观?”


    捉住人困在自己怀中,谢令月亦笑:“看来昨夜为夫还是不够尽力,夫人此时倒还有精力取笑于我,不若我们今夜继续···”


    怀中人如兔子般迅疾退远,面上泛红,话音里还有一丝恼羞成怒:“谢令月,差不多得了啊,便宜尽被你占尽,还···”


    半日的功夫与叶天逸之流打机锋,九千岁好不容易忘了昨夜的羞耻,偏此时又被狼崽子提起,他还要脸!


    笑闹了片刻,陆寒尘正了面色:“这些珠宝与银票,清尘交给谢峰处置,便当作我支持你的大事;待回了京都,我再给你取个千万两的银票。”


    在落云山九千岁不曾得见地下真正忙碌的是什么,但只从落云山如今建起来那些地基,还有狼崽子告知他的那些筹谋中,便可知爱人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


    碍于身份与地位,九千岁不能明面上帮狼崽子谋划,却也能拿出不少银子支持;九千岁不是白白被人叫的,这几年得到的好处,都给狼崽子用了也无妨。


    这是皇觉寺那夜之后陆寒尘就在琢磨之事,狼崽子谋划的未来里都是他的身影;爱人为自己做这么多,他若是真碍于身份什么都不做,于心不安。


    按理,九千岁的疑心最多,他从不曾这般想过,将自己的所有尽数托付于一人;便是那时自认心慕李昭辰时,九千岁都未动过这般念头。


    凤眸看向长身玉立的狼崽子,九千岁心间滚烫;就是有这样一个人,会牵动他所有思绪,叫他恨不能以命偿还这份深情。


    几步过来将爱人复又抱在怀中,并未坐下,就这般紧紧抱着他,恨不能将人勒入自己骨血之中;低头噙住他的耳垂,辗转厮磨,温热气息洒落在陆寒尘耳畔。


    “父亲已将谢家半数家业与我谋事,三叔又给了我不少···且如今同尘楼名下商号都已开张,与异族的商道也打通;我这里暂时用不到这些,哥哥留着,日后少不得其他用处。”


    谢令月并未虚言,谢家的财富不能说富可敌国,却也是令他这个前世身为首富的人乍舌;何况他最会的便是经商之道,有前世的经验,如今积累财富于他而言是最容易的。


    可陆寒尘却并未欢喜与轻快,仰头看他:“你都说了,谋划的日后里都有我的身影,为何便不能用我的银子?”


    听出爱人话音里的委屈,谢令月低头,与他鼻尖相蹭,桃花眸里都是情意:“哥哥可是又胡思乱想了?”


    这人就是这般,本就敏感多疑,又因为身世自卑;此时听得自己不用他的银子,不知又想到了何处。


    “还记得中秋灯会时我与哥哥说过,我最擅长之事便是经营之道···这句不是玩笑。”


    简单说了自己已经布局下的生意,大半如今已开始收益,这才温柔接着哄人:“我知哥哥亦有不少存银,可你自己也养了不少人手,还要打点陛下与宫里的贵人,都是需要银子的地方。”


    身为当朝九千岁,陆寒尘确实不必打点其他官员,可只是讨景昌帝的欢心,便是想象不到的开支;更何况他行事面面俱到,宫里那些帝王放在心上的人,又怎能少的了好处。


    谢令月感动爱人愿意给自己所有,他却不能真要,也是真的用不上;且按照他心中的谋划,最多一年,他必然要与爱人暂时分开些时日,说不得就是几载时光。


    当然要给爱人最周全的底气和保护,九千岁不缺权势,这些银子才是真正的底气;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谢令月深信不疑。


    “你可是觉得这些银子都是官员贪墨而来,到了我手里也不干净,因而不屑用?”陆寒尘终是问出了心中纠结。


    谢令月是真的无奈了,这人想的都是些什么;也不解释,抬手托住他后颈,重重吻下去,又咬了爱人唇瓣几下。


    “这便是哥哥胡思乱想的惩罚,看你日后还敢不敢这般想我。”


    九千岁索性埋头在他肩上,再不抬头。


    第 95 章


    因为谢令月的坦荡与及时解释, 九千岁压下心中种种思虑,两人之后便开始商量与叶天逸之流周旋之事。


    今日真正直面过这些人,九千岁确定自家的狼崽子猜测无误;若是他此时提起捐监粮与赈灾银有关事宜, 不只是叶天逸, 便是肃州其他官员也敢犯上作乱。


    九千岁可是记得清楚,后晌接见那些官员时, 掌管肃州武备的几个官员来不及遮掩的凶狠神色;莫说叶天逸更大胆,就是叶天逸出于其他考虑想要弹压这几个官员怕也是徒劳。


    还真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单看那几个武官的眼神,哪里是朝廷命官, 更像是穷凶极恶的山匪。


    就在夫夫两人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 叶天逸也并未彻底放心;虽说在书房内九千岁毫不推诿就收下了那些银票与珠宝,神色也极为满意, 可叶天逸只要想到这位已在肃州悄无声息盘垣了十余日,一颗心便总也落不到实处。


    十余日的时光, 想来九千岁手里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便是叶天逸敢保证自己治下的所有官员不会反水, 却不能保证手下做事时干净利落,总会有些不知死活的百姓以为朝廷的人便能为他们做主。


    还有就是从始至终跟在九千岁身旁的那位谢公子,瑾安郡主的堂亲, 叶天逸每想到此人便心中忐忑。


    亲自送九千岁回了客院之后,叶天逸便叫来幕僚中最会说话之人去与九千岁心腹套话, 重点是打探那位谢公子的底细;而他自己也回了密室,里面早有几个官员等着,商量接下来如何能叫九千岁销毁手里的证据。


    这一夜, 整个府邸的人都盘算着自己的心思。


    之后连着三日, 九千岁亦没有消停的时候;不只是肃州城的官员要一一述职,还有从周围几个府城赶来拜见的官员;自然也少不了日日宴饮, 看上去九千岁与肃州官员已是融融一堂。


    第五日,九千岁一行人终于见识到了天权几人暗中调查过的园子;是叶天逸主动提出,言肃州城郊有一处园子,不只园中景色夏日时堪比江南园林,便是深冬雪后时节亦别有雅趣。


    邀九千岁屈尊移驾住两日,园主还备了不少节目。


    恰好陆寒尘与谢令月前一日还说起这处园子,既然叶天逸主动相邀,正可去一探究竟。


    到了园子里,果然如同叶天逸所言;即便时下是深冬时节,皑皑白雪落在园中的亭台楼阁与九曲回廊上,既有江南园林的雅趣,还有西北地区独有的舒阔。


    难得园中还有一片梅林,白雪红梅,更是引人入胜,想要踏雪寻梅,与至交好友煮酒一乐。


    待到踏入园中最高的建筑正堂,早有不少容貌艳丽的娇媚女娘候在两旁,问候声婉转莺啼;竟还有几个俊美郎君等在这些女娘们之后,面上亦是期盼与隐隐激动之色。


    这阵仗···九千岁与谢令月不着痕迹交换眼神,彼此眸中都含有取笑之意;九千岁先是苦笑,看来叶天逸还是想要试试美人计;毕竟九千岁已经娶了夫人,说不得还真有不被人知的癖好呢。


    而后想起自家狼崽子,这般的身量与气度,哪怕这人已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这些女娘与郎君的眼神俱都落在谢令月身上;原本想要取笑狼崽子的九千岁凤眸涌上寒意,这些人的眼珠子莫不是不想要了,敢这般打量他家的狼崽子。


    谢令月却在一开始就明白,叶天逸准备的这些明摆着就是为了讨好九千岁;也是,这都几日过去了,九千岁痛快收了肃州官员送上的孝敬,却迟迟不提何日动身离开肃州;更不顾叶天逸几次委婉提出的,想要九千岁销毁手中掌握的那点证据,都被九千岁顾左右而言他搪塞过去。


    这些人如何能放心?


    眼下的阵势,怕是觉得还未曾满足九千岁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因而准备了这些早都调·教过的女娘与郎君,说不得能真正搔到九千岁的痒处;再有那能入了九千岁眼的人,稍稍吹吹枕头风,或许九千岁对于肃州官员,还真就轻拿轻放了呢。


    果然,无论古今,人们贿赂上峰的套路都是这些手段,金银不行便是解语花;难得叶天逸准备的周全,不只有女娘,还有那般俊俏娇软的郎君。


    谢令月心中好笑,看来这叶天逸应该也颇具眼力;不知他是回京述职时暗中发现了九千岁与蜀王的往来,还是他自己愿意想的周全,总之这位不是个省油的灯。


    原本存了取笑爱人的心思,看清爱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谢令月更是想笑,爱人这是又醋了;可真是不讲道理,分明这风月宴是为了身边人摆下的,怎的如今他自己却倒又醋起来,从进来后,自己的眼神可未曾乱瞟过。


    趁着叶天逸等人与迎上来的园主说话,叫他给贵客介绍园中准备好的节目;谢令月不着痕迹勾了下爱人的小指,提醒爱人小心,也暗示自己会注意。


    果然不出所料,叶天逸与几名官员围拢九千岁往内里走的时候,就见园主过来与谢令月几人说话;道已在旁边的厅内给几位爷亦备好了节目,只管去放松片刻,贵客这里自有叶大人等陪同。


    跟着的玉衡几人都看向谢令月,等着他发话;谢令月已对园主微微颔首:“园主准备的周全,这几个兄弟倒是可去旁边歇息片刻,只在下乃是督主贴身亲卫,自然需陪在主子跟前。”


    话音落,便有几个女娘恭请带路;知晓眼前人的意思便是自家督主的意思,玉衡几人跟着前去。


    园主面有为难,不待说话就被谢令月截住话头,嗓音低醇:“想来叶大人还未告知于你,我们主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园主最好还是识时务些。”


    也不管这人是何种反应,说完话谢令月便当先而行,紧追上已转入内堂的爱人。


    那园主愣怔一瞬,很快便追上去;看来叶大人吩咐之事他是办不到了,虽不知里面那位贵客究竟是何等身份,只这位亲卫便有这等气势,园主哪里还敢坚持。


    这边谢令月刚进入内堂,梅林深处已经出现了谢七与谢十一几个人的身影,开阳在前边带路;几个人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翼翼,躲过了不时路过的巡逻身影。


    而谢令月亦看清了内堂的布置与叶天逸等人准备的重头戏。


    只见身穿绛红常服的陆寒尘坐在主位,身旁已有一男有女候着伺候;两个都是年约二八,小郎君容貌绝丽,若他不是候在有京都第一美人别称的九千岁身后,说一句艳倾天下也不为过;一旁的女娘容貌稍逊于小郎君,身段却也别有风情。


    除了陆寒尘,堂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人身上,便是稳如泰山的叶天逸亦偶尔觑一眼。


    见自家狼崽子进来,陆寒尘凤眸乍亮,招手:“清尘来坐我身边。”


    说着话,同时挪了挪身子,就这般当着满堂人的面表达他对谢令月的重视;眼神里还有解释之意,意思是你看我并未叫旁人靠近···谢令月的桃花眸里亦是不着痕迹的笑意,爱人真的是越来越可爱。


    一直关注上首的叶天逸与随着谢令月进来的园主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又与身边两个心腹对视一眼;看来今日的苦心又是白费,这九千岁怎的不按常理出牌,到哪儿都带着这位瑾安郡主的堂亲。


    难道京都的传言是假的,九千岁其实不只与瑾安郡主夫妻情深,他还惧内?


    很快,叶天逸眸中闪过狠意;这两人可是他精心为九千岁准备的,便是自己心痒亦忍住了未曾下手;如今看来,这步棋还未行便废了,真是浪费了那么多的银子培养,竟是连个阉人都勾搭不住。


    无妨,若是这步棋也行不通,那就莫怪他叶天逸心狠手辣;若是九千岁不给出手里的证据,那他也别想活着走出肃州。


    便是有陛下圣宠又如何,天高皇帝远,一个阉人,死了便死了;想来朝中那些恨不能这位九千岁早死早超生的官员,亦会拍手称快;届时左不过多送些银两入京,叶天逸不信抹不平此事。


    席间,肃州官员在叶天逸示意下,轮流前来给九千岁敬酒,皆被陆寒尘以还在服药为借口推脱;谢令月又一次看到叶天逸眼中遮掩不住的杀意,看来这人还是不死心,想要车轮战灌醉九千岁,势必今日要找到突破口。


    这么些人在,想要找法子分开九千岁与谢令月这个亲卫还是容易的很;可惜,九千岁就是这般不解风情,无视身旁斟酒布菜的两位美人,只一心招呼自家的狼崽子吃喜欢的菜。


    尝到自己认为狼崽子会喜欢的,九千岁还会亲自夹到谢令月面前的盘子里;底下众人的眼神一再变幻,更多的人是摸不着头脑的茫然。


    看清叶天逸眸中的恍然大悟,谢令月好笑的同时心神紧绷。


    图穷匕见的时刻,即将来临···


    第 96 章


    就如谢令月猜测的那般, 宴饮的最后便是一直伺候在陆寒尘身边的两人登场表演。


    原来这两人方才退下是去换了衣裳,只见那女子换了一身烟波浩渺的白衣先出来,手里还抱着琵琶;袅袅婷婷落座在内堂中间的空地一侧, 纤指拨弄;地上铺着的樱红地毯, 之上花枝缠绕亦都在此刻成为女子风情的陪衬。


    谢令月终于明白,为何这女子容貌不如方才那小郎君, 却能被安排服侍九千岁,原来此人真正的才华在乐曲造诣;纤指翻飞间风情流转,眉眼亦生动起来,可谓是夺魂摄魄。


    又闻阵阵清脆铃铛声, 随之而来是穿着一点艳红舞衣的小郎君, 手腕与足踝上都有细细的红线缠绕小巧金铃铛;舞衣为轻纱质地,隐约可见其下春色无边;偏这件舞衣是花了心思的, 上半身只微微遮掩胸前春色,小郎君纤柔腰身一览无余;下半身是拖地长裙, 随着小郎君的舞步摇曳翩跹。


    更有清脆铃铛声跟着他的动作声声入心。


    便是两世见多了各种美人的谢令月也不得不赞叹一声, 这负责帮叶天逸调·教人的园主是懂得男人心思的;小郎君舞姿妖娆却不失英气,随着舞动的身姿,面上更是若勾人魅妖, 一颦一笑尽是惑意流转···


    都不用调动内力,谢令月便轻而易举听到堂内众人都变了呼吸, 更为沉重与粗重,其中不掩欲望与冲动;转头看向爱人,他的凤眸闪过亮色, 被下首紧盯着他的叶天逸捕捉到。


    九千岁根本不管其他人如何看, 招手叫自家狼崽子附耳,气音低哑:“这件正红舞衣甚是有趣, 回京后···清尘可否穿给我一观···”


    堂内众人的反应尽在九千岁眼中,心中却暗暗嗤笑,叶天逸倒是颇费苦心,准备了这么个尤物;别人看起来觉得那起舞的小郎君万种风情,九千岁却觉连自家狼崽子的小拇指也不及。


    单是狼崽子的一身冰肌玉骨,还有那蜂腰猿背,覆满的韧薄肌肉···只是想象下自家狼崽子穿这件舞衣,九千岁便觉呼吸急促,也不顾堂下众人的眼神,与自家狼崽子调笑。


    谢令月这才知道方才这人眼眸乍亮是为何,竟是想到了叫自己穿这件舞衣···


    桃花眸上下流转,心中暗笑,爱人倒是敢想;这件舞衣明明更适合的是陆寒尘这般身姿,尤其谢令月最喜欢的腰窝,到时一览无余,想来亦是别有趣味···


    这一刻,夫夫俩各有心思,想的却都是回京后就令人置办这件舞衣相似的轻纱红衣,叫爱人穿上与自己同乐。


    如此,直到宴饮结束,叶天逸硬是没有看到九千岁的眸光在他准备好的两人身上流连;亲送九千岁回了备好的院子歇下,又看到瑾安郡主的那位堂亲照旧留在院中,叶天逸终于确定方才在席间忽然涌起的猜测。


    什么九千岁与瑾安郡主夫妻情深的传言···果真传言不可信,这阉人分明好南风;眸光意味深长,也是,一个阉人,如何能满足得了一个女子。


    看那位谢公子的身形,原来九千岁竟是雌伏男人身下的那个!


    叶天逸眸光豁然开朗,竟是他琢磨错了这人的心思?


    看来事情还有转机,不就是照着那谢公子的身形与气度再找个男人么;那谢公子出自魏国公府,想来也是端着那些世家公子的架子,如何比得过风月场所教出来的人。


    大踏步而去,叶天逸的目光越来越亮;不到万不得已,他亦不想冒险走下下策,兵不血刃最好。


    于是,谢令月都不曾想到,只因为九千岁在内堂时待他的不同,竟然被叶天逸看清真相另寻出路,无意中倒又给他们拖延了两日。


    再说回当下,方才内堂最后那两人的表演,未曾打动九千岁分毫,却乱了其他人的心;待看不到九千岁的身影之后,堂内肃州官员们个个猴急,都知道即使九千岁未看上那小郎君与女娘,那也该是叶大人先享用的。


    因而众人蜂拥而起,候在堂外的一众女娘与几个郎君,被这些人或搂或抱带回了早备好的院子或屋子;官职高些的,还有人直接带走两三个;甚而还有人起哄,不若约好在一个院子,也能随时交换着玩玩···


    在另一处厅内的玉衡几个,此时正按照园主指点的路前往自家主子歇息的院子,他们几个都耳聪目明,听得这些虎狼调笑,皆是面上激愤,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也是玉衡,看了看左右确认附近无人,压低声音唾弃。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的却都是畜生行径!”


    京都人都说他们家督主恶名昭著,甚至督主的污名传遍大宣···此时玉衡难免愤恨,他们家主子明明都是为了朝堂稳固才会有那些冷酷手段;看看肃州这些官员,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


    开阳亦粗了气音:“我们便真的这般干等着?”


    “谢公子交代过,咱们几个身为督主心腹,需引得这些人的注意,谢七他们才好行动。”天权耐心安抚几人的愤懑。


    也是,他们几个可是九千岁的心腹,在京都时,可以说是横着走都无碍;可现下,也正是因为他们几个都是九千岁的心腹,才会被叶天逸之流注意防范。


    按照他们之前查到的,还有近几日收集到的证词,只这处梅园中至少有近百冤魂,还都是死于这些满足私欲的肃州官员之手;谢公子的意思,既然都开始查贪墨,那这些冤案也该一并见天日。


    否则,凭叶天逸这几年在肃州经营下的声望,再加上有心人引导,谁知会不会到时有百姓被煽动利用;自家督主本就污名在身,再被有心人利用此事泼脏水,也忒恶心了些。


    想到此处,天权也不得不承认玉衡说的,谢公子是真正为他们家督主思量;若是以前,怕是他们督主还是不在意这些虚名与污名,只会快刀斩乱麻,便是出生入死亦无惧。


    如今有谢公子筹谋,最先顾虑的就是督主与他们这些人的安危,竟还顾及督主的声誉,可谓是事事周到。


    便是冲着这点,天权也心甘情愿听从谢公子的吩咐。


    想到此处他又看向玉衡,压低声音:“你在京中与谢七几个打过交道罢,看着谢公子身边这几人的功夫都不俗。”


    玉衡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谢公子的人,何止是功夫不俗;想当初谢公子重伤那次,谢七可是敢把剑架在九千岁脖子上的,谢家暗卫···不容小觑。


    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天权与开阳同时轻嘶一声;果然是谢公子的人,主子敢压他们督主,就连暗卫都敢对他们督主出手,难怪谢公子安排了谢家暗卫悄悄去梅林寻找那些尸骨。


    “不得不说谢公子实在胆大心细,竟是能想到这一出;如今正是雪后,最适合遮掩谢七几个行动后的痕迹。”


    这样看来,他们几个暂时不能出力也无妨;叶天逸之流只知道防范九千岁倚重的几个心腹,却不想暗中还有其他人。


    叶天逸的动作很快,晌午的宴饮之后动了念头,晚膳时,谢令月便见到给九千岁布菜斟酒的人换了面孔;桃花眸只扫过那人一眼,便意味深长看了下首一眼,这叶天逸不仅敏锐,还很会恶心人。


    恰好陆寒尘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话:“清尘可看出来了,咱们身旁伺候这人···竟与你有几分相似?”


    显然这人还未察觉到叶天逸真正的心思,谢令月抚额;也是,怎么说都是九千岁,莫说他一开始不相信自己敢真的压他,更不会想到底下的官员敢这般揣度九千岁的心思。


    对上自家狼崽子暗含厌恶的眸子,陆寒尘先是一愣,看分明狼崽子是厌恶身旁伺候的人时,终于后知后觉;不可思议瞪大凤眸,转头再看旁边的人一眼,亦满目冷意,就要喝斥其退下。


    却被谢令月暗中轻扯袖口,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这人大抵是叶天逸能想到的最后一步试探;心中计算过征西将军江越的脚程,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还需三日之后。


    若是此时撕破脸,那才是功亏一篑。


    到了这处园子时谢令月就细细观察过四周,地处城郊,周围十几里并无百姓聚居;既方便肃州官员来此寻欢作乐,亦是叶天逸图穷匕见的最好地点。


    恐怕那人提出来这里小住几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若是九千岁还不揭过肃州贪墨之事···选在此处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真是最合适不过。


    明知叶天逸的打算,谢令月也甘愿陪着爱人配合,他们亦不愿真到最后一刻,牵连城内无辜百姓枉死;有谢家暗卫在暗中传递消息,此时园子周围不仅有叶天逸埋伏好的人手,亦有其他锦衣卫与卫兰陵的人手在其后螳螂捕蝉。


    大抵,也只有此刻身处园中的众人还不知周围都是两方的人手;尤其叶天逸之外的那些肃州官员,可能还在醉生梦死中笃定九千岁已被他们贿赂。


    第 97 章


    也难怪肃州这些官员会如此想, 九千岁虽不曾享用他们准备好的两人,却也收下了他们准备的银票与金银珠宝,今日更是两次不曾推拒与他们一处宴饮。


    如此态度,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反倒是叶大人太过小心翼翼。


    底下众人还在推杯换盏时,谢令月却不能忽略叶天逸坐着的方向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趁着身旁布菜的人稍微偏移, 压低声音快速提醒爱人一句,小心入口的汤水。


    陆寒尘不着痕迹颔首,示意自己亦想到了此节。


    此时夫夫俩想到了一处,既然叶天逸大费周章寻来这么个人, 总还有后手准备着;看来这人心中并没有面上那般的风轻云淡, 无论如何也想要拉九千岁下水,最好能与他们坑壑一气。


    气氛正酣时, 叶天逸托着酒盏独自上前,一直伺候九千岁为他布菜的那人亦不着痕迹退后一些;谢令月挑眉, 这人倒是难得的有眼力劲儿, 是个机灵的,难怪叶天逸敢这般急切放在九千岁身边伺候。


    想来这是叶天逸最后一次尝试说服九千岁,谢令月当然要给他这个机会, 亦起身;给了爱人一个眼神后,转而道叶大人应是与督主有要事相商, 属下几个就候在门外。


    这一次谢令月的识时务反倒令叶天逸惊讶,却也不过是转瞬,很快便又换上自如笑意;而谢令月在离席后往外走时, 恰好遇到午膳时最后献舞的那小郎君。


    此时这人又换成了一袭雪衫, 端雅飘逸,与献舞时完全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就连面上亦是清冷淡然, 甚至连眼波里亦不曾有一丝魅惑之意。


    只是···谢令月亦怀疑,方才在席间可未曾看到这人,便是内堂亦未曾见;这时忽然出现在此,显然这人不是无故出现,甚至他还在躲避叶天逸的视线。


    难道这人···是在等自己?


    脚步未停,谢令月自如走出内堂;到了内堂前面的屏风处,扫了玉衡几个一眼,淡淡颔首,信步又走出厅堂;直到站在回廊后的一株雪松前,抬眼看去,恰好可以遮挡厅堂那边看过来的视线。


    不过片刻,身后便是轻缓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并无功夫在身,只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看来足下是特意寻我的,可是有事?”等了一息听不到这人开口,谢令月索性先问出来。


    噗通一声,身后有跪下的声音,落在雪地上添了一丝沉闷;谢令月待要转身,便听得身后的声音急促制止。


    “公子切莫转身···奴···奴的衣衫上被他们熏了···那种药。”


    倒是有一把好嗓音,真正如珠落玉盘,谢令月心中暗赞一声,便顺势问起。


    “既是叶大人的意思,你如何敢这般突然与我道明此事,便不怕我告知叶大人么?”


    身后窸窣声响:“叶大人最开始是要奴···勾得那位贵客欢喜,继而为他们在贵客面前吹···枕头风。”悦耳的嗓音添加一丝急切,却也不损半分美妙。


    “然而奴看得分明,那位贵客与公子您才是两情相悦;便是叶大人吩咐奴此时勾引公子您,怕也是枉然···既如此,等着奴的不过是被这些大人们玩弄致死。”


    左右都是死,那他宁愿冒险一试;若是眼前的公子不信他,也不过是一死,总好过那般屈辱的死法;而且这人显然相信自己的眼光,他觉得自己未曾看错,眼前的公子才是来的这些人中真正运筹帷幄的那个。


    此时投诚,说不得还能有一线转机,亦能为枉死的亲人报仇雪恨;不管如何,他宁死也不愿委身于仇人身下,这般的报仇方式他亦不齿,宁可追随亲人去阴曹地府相聚。


    “哦?”谢令月转身,看到这人跪在距离自己三尺远的雪上,献舞时魅意流转的眸子此时满是恨意。


    “看来你是因容貌太过,被那些人强迫来园子里,甚而因为你的容貌,给亲人带来灾祸···可是亲人已死在那些人手里?”


    这人眸子里泪珠滚滚而下,微微颤抖的唇,还有压抑的哽咽···谢令月便知道自己说中了,长叹一声。


    “罢了,你先起身;可否告知你的名姓,还有你是如何打算?”


    言落见这人还是不起身,谢令月亦没有多余的动作,双手拢在袖中,醇厚的声音多了肃然:“若是想要为我所用,你第一件要学会的便是服从,可懂?”


    这人颤巍巍伏地磕头,热泪滴落在雪地上,转瞬便无。


    “奴原本叫阮慕欢,被园主强买到园子里,叶大人见过后亲赐名···阮怜···”未尽之言因屈辱而越发哽咽,语不成调。


    很快便又克制住,颤抖道:“此刻起,奴便是公子的人,多谢主子收下奴。”


    说完话,这人额头还贴在雪地上,大有谢令月不认下就不起身的架势。


    谢令月抚额,倒不是因为这人的这番姿态而不悦;两世的经历,识人的本事他还是自信;且这人显然是将他当作了救命的浮木,更或者说是想要借助他这个主人的身份为自己报仇。


    若不是真的陷入绝境,这个阮慕欢也不会这般不顾园子里众多眼线,冒险与自己一试;谢令月其实还挺欣赏他这般的胆色,倒是比他的外形更令人惊讶。


    “罢了,既你已认我为主,先起身说话。”谢令月是真的不习惯这里动不动就要跪着说话的规矩。


    这回阮慕欢倒是痛快起身,面上亦涌上喜色,还不忘表忠心:“主子不必担忧,奴···属下虽是被园子里的嬷嬷调·教多时,却也有读书人的一点气节,必不会为主子与您的心上人添烦忧。”


    果然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谢令月满意颔首,先问起叶天逸给他的任务,然后叫他说一遍来园子里的过程;还有他在园子里多时,既然对叶天逸等人有恨,必然会留意到一些东西。


    阮慕欢娓娓道来,说话越发条理清晰,谢令月不时点头;就如他猜测的那般,叶天逸还真发现了自己这个所谓的亲卫与九千岁的一点首尾。


    不只重新找了个身形与容貌相似谢令月的人来试图勾引陆寒尘,还不放心,怕自己因为醋意打扰他的计划,又在晚膳之前给阮慕欢下了死命令,叫他来勾引自己。


    担心阮慕欢行动不成,园子里的嬷嬷特意给他换了熏制特殊情·药的衣衫,保证他便是勾引不到自己,也要与自己发生实质性关系,离间自己与陆寒尘之间的情意。


    还真是···颇费苦心啊。


    如此看来,叶天逸察觉到的不止是自己与陆寒尘的那一点眼神交换时的情意,怕是这人也看出了自己对于九千岁的影响;忌惮他们两人同仇敌忾下的行事,这才安排了一出离间计。


    既然如此,左不过他们如今也要计算着征西将军江越的行程,那不如顺水推舟,便给叶天逸之流先放个烟雾迷惑。


    只是···若爱人知道自己此时所想,哪怕清楚自己是为了当前的局势假装做戏;两人身边都要各自出现一个人,可能还要配合做戏有一点稍微亲密的接触,陆寒尘的醋坛子怕是也能倒个彻底。


    想到此处,谢令月嘴角微扬,心中涌上甜蜜,找个醋缸爱人,他还颇有点享受;不过,少不得待晚间与爱人解释清楚自己的用意,可不能真的让他因为醋意伤了身子,好不容易给他调养好。


    对面的阮慕欢第一次看到这位谢公子露出笑颜,并不明显,却是心尖鼓噪;原本看公子一身气度与众不同,便心甘情愿折服,此时才发现公子笑起来时更是若皎皎明月···


    他这点眸光变化怎能瞒过谢令月,当即冷肃神色,命他接着说,尤其是关于叶天逸之流的消息。


    最后,谢令月叹息,果然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般;这阮慕欢原本是肃州之下一个府城里的小商户家幼子,不只容貌出众,亦聪明伶俐;阮家对于这个幼子极为宠爱,早早便为其开蒙,后来送入私塾与书院读书,打算等着这个孩子中个举人改换门庭。


    阮慕欢也不负家人期望,勤学苦读,十五岁便中了秀才;就在阮家人喜庆之余,为他打点前往肃州最好的书院时,变故陡生;当地一官员无意中见到下学回家的阮慕欢,惊为天人,当即想到了上官们喜欢的梅园。


    强取豪夺之下,阮家除了阮慕欢皆被灭口,就连阮慕欢那还在襁褓里的小侄女亦未能幸免;被官府暗中抹除秀才功名,又成为奴籍来到梅园的阮慕欢才知道阮家被灭门的真相。


    竟是因为他的容貌惹来横祸,而这些人这般强取豪夺,只为了用他讨好上峰;也是来了这里,他才知道还有更多人与自己一般的遭遇,园子里死于那些官员亵玩的人不知有多少。


    彻底被浇灭调查真相和为亲人报仇念头的阮慕欢不是没想过自戕,怎奈园子里的这些人手段酷烈,便是想寻死都做不到,真正的如坠地狱。


    连寻死都不能,阮慕欢便耐心蛰伏,只等着时机到来,能给这些恶人们致命一击。


    第 98 章


    有了决定, 谢令月打出一个手势,不过眨眼工夫,阮慕欢便见一戴着面罩穿墨色劲装的男子出现, 单膝跪地在主子面前拱手。


    “谢七你亲去与玉衡传话, 叫他先去与督主说一声,我这里顺水推舟中一场美男计, 后续的反应督主知晓该如何接下去;另,除了谢十一跟我过去取一些证据,你等皆护在督主身边。”


    “可是主子,您这里只有十一跟着···属下等不放心。”谢七大着胆子试图阻拦, 这一日的查探下来, 园子里至少有几百人手隐在暗中。


    且主子忽然收下一个来路不明之人,还要与这人演一出美男计···那不就是主子要与这男子独处一间屋子些时辰, 谢七担心会有埋伏;自家主子就是太过在意督主,有玉衡那些人守着, 还有园子周围那么多锦衣卫, 九千岁暂时不会有危险,倒是自家主子明显是惹了叶天逸的忌惮,不然也会有这美男计。


    谢令月摆手:“不必担心我, 如今伤势彻底痊愈,你们还不放心我的身手?”


    顿了顿又道:“谢七, 你等要记住,督主便等同于我,他的安危重于你主子的安危。”更不可再这般揣测于陆寒尘。


    能大着胆子进言一次, 对于谢七来说已是出格, 谢家暗卫的规矩在那里摆着,忠心与服从是铁律;没再犹豫, 当即闷声应下,人也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阮慕欢此时面上还是方才那般的拘谨,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若是他方才没听错的话,主子竟是用随意的口气管里面那位贵客叫督主!


    阮慕欢被关在园子里之前,可还是考中过秀才功名的,自是知道一些传言;大宣能被称为督主的,还是那般惊艳绝伦的样貌,还有那些随从都姿态冷厉···原来竟是天下闻名的九千岁么。


    眸光微转,那自己方才冒险认下的这位主子,姓谢,听着还有好些暗卫供其差遣···京都人,又与九千岁两情相悦,难道这位竟是魏国公府的哪个主子?


    前些日子九千岁迎娶魏国公府的瑾安郡主,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肃州,阮慕欢自然在那些官员来寻欢作乐时听过。


    眸子蓦然睁大,九千岁的夫人既然是瑾安郡主,而主子也姓谢,还与九千岁有这般的情意,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可魏国公府在大宣是何等地位,难道舍得嫡女受此屈辱?难道舍得还要再折出去一个儿郎?


    难道······


    惊疑不定的目光控制不住移到眼前人身上,阮慕欢胸膛剧烈跳动;他怕是发现了主子身上了不得的秘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又跪地,这一回跪下的力气极大,显然他是吓坏了,嗓音颤抖,再无方才的悦耳动听:“属下该死,求主子饶过!”


    头埋在雪地上,阮慕欢是真的面如死灰,至少···等他看到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伏诛之后,他才能安心从容赴死。


    轻笑声从上面传来:“你这是做甚么,竟是吓成这般模样。”


    不敢起身,阮慕欢闭着眼叩头,亦不敢隐瞒:“属下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猜测出了主子的秘辛。”


    这回谢令月是真的讶异,先叫人起身,之后才清淡而笑:“既是当着你的面传令,自是不怕被你发现其他,先说说你的猜测。”


    若是这人真的猜对了,倒是真的敏锐,若再有真才实学,谢令月不介意以后重用;筹谋了那么多事,还都是在京都之外,他最需要的就是各种人才,不然也不会提前截下主角团的人才。


    抬眼见这人面色苍白,眼中绝望,更是好笑,嗓音醇厚安抚:“不必这般胆小,想到什么只管说,我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


    闭了闭眼,阮慕欢豁出去压低声音:“属下猜测主子您就是瑾安郡主,您其实是魏国公嫡长子!”


    其他的不用再多言,既然能猜到眼前人是瑾安郡主,自然就能想到魏国公府的欺瞒君上之举,瑾安郡主竟是男扮女装;此等秘辛,怕是魏国公府与眼前人,甚而还有九千岁一直费心遮掩的;如今他才投诚主子便发现这些,哪里还有活路。


    阮慕欢以前可是听书院里的人说过,越是高门大户人家,手段越是狠辣无情,更是不可能令秘辛外泄。


    “果真是个敏觉的。”谢令月真心而笑:“既是考过秀才,想来才学亦不差,难得还有这般胆魄与决断。”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人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然会是一员得力干将,这一趟梅园没白来,平白捡到一块璞玉。


    “既你已猜到了,就该知道我想要护住你,甚至帮你报仇都不是难题,你这步险棋···走对了。”


    语气又转为冷肃,桃花眸亦没了一丝笑意。


    “然你也该知道,你主子本就如履薄冰,手段是真不缺;既投诚与我,忠心与服从便是日后你的行事准则,若不然···你会死的更难看。”


    阮慕欢当即拜倒:“若日后阮慕欢有背弃主子之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信鬼神之说,最是看重誓言;这人既然敢发这般毒誓,谢令月相信他此时的忠心。


    “罢了,已是耽误了些时候,带路,这边便前往你的屋子,戏也该演起来了。”


    既然起了惜才之心,谢令月更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属下被人怀疑而赴死;这园子里多的是人精,便是顺水推舟做戏,也该算计着时间,此时正是阮慕欢衣衫上情·药该发作的时间。


    顺势便转变身形,看起来有些不受自己控制那般踉跄移动脚步,压低声音叮嘱:“做出搀扶我的样子,只要衣衫相近便可。”


    真要让这人碰到自己,怕是自家那醋缸之后会剁了他的手;怎么说这人都成了自己的属下,还是配合自己演戏,可不能给他惹来不必要的责罚。


    最重要的,谢令月亦不愿别人碰到自己;谢峰是谢家专为他培养的大夫,重伤时治疗与换药什么的避免不了,且还是这具身体的堂亲,算是唯一能靠近谢令月之人。


    眼下,若不是为了做戏做全套,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谢令月才会特意叮嘱阮慕欢一声。


    从回廊到后院有些距离,两人现在的行止看起来亲密,谢令月正好趁此机会又交代了几句;阮慕欢是一定会作为证人与他们一起回京的,审案期间也会关在诏狱;但有九千岁的人手关照,期间绝不会出岔子,他只管将自己知道的肃州官员之事如实招供便是。


    待出了诏狱,自然会有人手将他送到谢家暗卫那里;之后会送他前往云州崔氏,珍惜机会重捡学业,等待主子派人安排他日后行事即可。


    至于回京的路上,必然是装作被自己与九千岁厌弃的样子。


    愣怔一瞬,阮慕欢失落道:“主子的意思,是属下在京都时不能留在您身边服侍?”


    正假装身形的谢令月并未听出他的失落,淡淡道:“我身边不缺服侍的人,看中的是你的敏觉与才华;日后你便知我所谋之事,最好莫要令我失望。”


    阮慕欢垂首,也是,这才是对于主子来说最万无一失的法子;主子在京都可是男扮女装,还是京都人都关注的瑾安郡主,自是要万事小心为上。


    眼眸又亮起,方才主子说到筹谋?


    想来主子亦不会一直男扮女装,魏国公府也不会一直战战兢兢守着这个秘辛;既主子说日后对自己有大用,那是不是说···主子其实是看重自己的。


    前往云州崔氏学习么,阮慕欢的胸膛又开始激烈跳动;是云州崔氏啊,天下学子最向往之地;既主子给了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定要万般珍惜,学成之后报答主子的知遇之恩······


    两道身影转入后院的月洞门,回廊处现出一道身影,急匆匆跑到正堂,与等在院子里的园主打了个手势;矮胖身材的园主面露喜色,当即转身进入厅堂,转过内堂的屏风处,远远看向还在贵客身边说话的叶天逸。


    接收到园主的眼神示意,叶天逸还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自己想错了,其实那谢公子与九千岁并不是那等关系?


    目光如电又扫过园主,这回园主是重重点头,之后便转过屏风不见了身影,叶天逸暗自松了口气,转首给伺候在九千岁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这番动作极为隐晦,若不是玉衡之前已进来与九千岁悄声禀报过,陆寒尘便一直注意着叶天逸,怕是还发现不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


    本来就因为自家狼崽子说什么顺水推舟演个中了美男计的计划,此时心头正不爽的九千岁更是不爽,浑身都是阴戾之气;看到这些人的动作哪里还能想不到,他们这是在传达计划成功之意。


    怎么着,叶天逸还给跪坐在自己身后的人使眼色,想让他快点将自己也勾搭到手?


    找死!


    九千岁权倾朝野以来,便是首辅杨诤在他面前都得客气三分,有多少心机也不敢对着自己使,还是第一次见有地方官员敢这般算计自己的。


    对此,九千岁心间已是将叶天逸等人千刀万剐。


    第 99 章


    果然, 宴饮结束时,叶天逸同几个官员一起送九千岁回院子歇息,他们身后就是那名宴席上一直给九千岁布菜的人。


    而叶天逸也正说着此事, 道九千岁身边都是亲卫, 难免粗心;这个名唤夜阑的小厮最是贴心细致,不若这两日就留在九千岁身边伺候, 以免慢待。


    一开始见到这人的时候,九千岁还因为他与自家狼崽子长得几分相似,给了他几分好颜色;明白这人是叶天逸专为他寻来,只为了离间他与自家狼崽子, 九千岁哪里还能有好颜色, 只有无尽厌恶。


    如今更是知道谢令月要顺水推舟来个反间计,只是想想自家狼崽子与其他男子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 九千岁就心头闷堵;方才在席间就强自按耐,不然早踹翻了案桌, 冲到房间里将那人拖出去。


    好一个叶天逸, 等着此间事了之后,定给他安排几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死法。


    一行人方转到后院的月洞门前,就见里面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 看到这些官老爷们便吓得跪地磕头,叩头的时候抖如筛糠, 目光还不经意间扫过九千岁,又惊吓低头···


    “慌什么!”叶天逸当先喝问:“明知有贵客在,还敢冲撞!来人, 拖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旁边出来两人, 就要将人拖下去,那小厮却再顾不得大喊起来:“园主, 是叶大人喜爱的阮怜被···”


    “还不堵了他的嘴!如此不懂规矩,拖下去乱棍打死作罢!”叶天逸着急呵斥,看样子是极为担心自己的癖好被暴露。


    眼见这些人演的如此卖力,九千岁也上道,摆手:“慢着,这人一直看本督这里,显然那犯事之人与本督有关,叫他说完。”


    叶天逸怎能叫督主为难,忙着解释,道那阮怜不过是自己看着颜色有几分喜爱罢了,却也未曾收用;既是督主的人喜欢,不如就叫阮怜跟着伺候,也是他的造化云云。


    跟在一行人身后的玉衡几个暗自磨牙,这叶天逸心机可够深的;午膳时还说那阮怜与弹琵琶的女娘是为他们督主准备的,如今这是眼见计策成功,就说阮怜是他喜欢的。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督主,谢公子夺人所爱么;怎么的,还想他们督主欠这不要脸皮的一个人情?


    可真是···厚颜无耻!


    看了眼还跟在自家督主身边的那人,玉衡撇嘴,这要是督主也来个顺水推舟做戏,叶天逸是不是还要说这一个也是他或者别的官员的枕边人?


    难怪谢公子要做戏来个反间计,这些人的心思还真是防不胜防,把这些心思用在为官之道上不好么。


    就在玉衡分神间,那小厮已是吞吞吐吐说完,就是这些人猜测的这般;跟在贵客身边的那位公子见色起意,趁着阮怜独自一人,竟是强迫了···


    九千岁凤眸冒火,要不是此时夜深,昏暗的气死风灯下看不清,眼里的杀意怕是能吓到好些人;恰好,一直跟在九千岁身边的叶天逸看得清楚,嘴角微翘,看来他的想法是对的。


    不管那谢公子与九千岁有没有首尾,单是强逼人···就够九千岁动怒,也是下了九千岁的颜面,还是当着肃州官员的面发生的。


    再加上阮怜是他叶天逸喜爱之人,可以伺候九千岁,却不能被他身边亲卫强迫···看来此事能拿捏九千岁几分。


    “前面带路,本督倒是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这般给本督丢人!”暗哑的声音添了怒意,令人不寒而栗。


    眼见九千岁动了真怒,叶天逸少不得做好人劝阻,大方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园子里培养的伶人,本就是伺候人的;谢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难免冲动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将阮怜送给谢公子也无妨,叶天逸自己再寻找可心人便是;只要九千岁一行人高兴,便是肃州官员的莫大荣幸···


    但发怒的九千岁岂是叶天逸能劝阻的,一行人很快便跟着小厮进了一处精致的小院;面沉如水的九千岁当先一脚踹开房门,所有人恨不能伸长脖子看清里面的情形。


    最终只有叶天逸跟着九千岁进了屋子,转过隔扇,屋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九千岁面上更是冷的能滴出冰碴子来。


    只见当地站着一人正在整理外袍,明明是做着这般动作,却依旧如清风霁月,可不正是谢令月;转眼看里面床榻方向,只见纱幔微晃,隐约可见一人裸露着胳膊,被子搭在身上,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显然是听到了踹门的动静,谢令月才匆忙放下床幔。


    “清尘,你便这般等不得么,京都多少名门公子等着你挑,怎能收用一个伶人,你叫本督回京后如何与瑾安交代···”九千岁痛心疾首,大有不忍再横加指责之意,却又不得不动怒。


    一旁的叶天逸试图劝阻,又碍于九千岁的威严与怒火而不敢干涉,只得瞪了床幔处一眼,低喝:“阮怜还不滚出来,与督主交代清楚始末,可是你看着谢公子身份贵重,起了那等腌臢心思,想要攀上权贵!”


    这是在教阮慕欢怎么回话,还是在威胁?


    谢令月意味深长看了这人一眼,看向爱人时桃花眸里极快闪过笑意,爱人这反应,果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转身到了床榻边放下里面一层厚重帘幔,还不忘叮嘱一声:“你不必着急,穿好衣衫再出来回话。”


    放下里面一层帘幔,是怕叶天逸发现阮慕欢身上衣衫完整,只有肩膀处那一点扯开,这还是两人商量好的障眼法。


    然后淡然面对九千岁的怒火,解释道:“姐夫信我,我亦不知为何会这般;原本看叶大人想与你说话,我便避出院子里,谁知竟会遇到这位小郎君,之后我便神智不清醒了···”


    未尽之言,怕是我也遭了算计,姐夫你可要为我做主;谢令月当然要按照叶天逸期盼的情形发展,此时推诿自己的责任才是一个有九千岁撑腰的世家子之正常反应。


    而九千岁忽然听得自家狼崽子唤自己一声姐夫,只觉骨头都酥了半边,狼崽子这···机灵劲儿是哪来的;九千岁走神的功夫,一旁的叶天逸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深觉自己高估了这位谢公子,原来也不过是个世家纨绔。


    恰此时床幔掀开,床榻上的人连滚带爬下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话;言他是候在正院偏房,等着园主安排献舞,谢公子不知为何忽然闯进来,拉扯着他回了后院,想要强迫于他···


    阮慕欢还不忘撇清自己,他是挣扎过的,怎奈力气根本不是谢公子的对手;想叫人,却又怕惊扰了正堂的贵客,纠缠间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这般哆嗦着回话,语带哽咽与啜泣,把一个被强迫的形象演的入骨三分;谢令月心中暗自点头,陆寒尘则惊疑不定看向自家狼崽子,叶天逸则是眼含欣喜,他果然没看错阮怜的能耐。


    还是谢令月先开口,神色淡淡:“不过是收用个人罢了,不管缘由如何,总之他如今也算是我的人···不若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当个小厮便好,姐夫以为如何?”


    好了,现在的谢令月是因一次贪欢便看上了阮怜美色的纨绔做派,大有九千岁若是不答应就继续纠缠的架势。


    看了一眼身旁神色铁青的叶天逸,九千岁语气为难,手指也被气的发抖:“你如今倒是记起本督是你姐夫了,可你不知,这位···”


    叶天逸及时补充:“禀督主,地上跪着的奴才名唤阮怜。”


    “哼···你可知这阮怜是叶大人心爱之人,你这般作为···与夺人所爱有何异,你叫本督日后怎么面对谢家二叔!”


    嗯,九千岁直接给自家狼崽子安了个新身份,也彻底消除叶天逸的疑心;这位可是魏国公府谢二爷的嫡子,真想要本督的人情,你也掂量下魏国公府的地位。


    叶天逸眼眸乍亮,原来这位竟是谢家二爷的嫡子,那更好,这把柄握在手中,就不信魏国公府会不在意自家的名声;堂堂世家嫡子,看上去清风霁月,竟是个好南风的,还强迫于人···


    “回禀各位大人,奴并无攀附权贵之心···若不是这位谢公子强迫,奴···奴···”阮慕欢一下下磕头撇清自己。


    未尽之言被谢令月打断,只见他轻斥一声:“可莫要再抹黑本公子,明明是你身上不对劲儿,本公子才会着了道···念着你还有几分姿色,本公子收你当个贴身小厮亦是你的造化,还真想贪得无厌不成!”


    转而看了叶天逸一眼,又好声好气与九千岁说话:“姐夫可莫要唬我,这人明明是叶大人为你准备的,当我不知道么;姐夫你与堂姐夫妻情深,自然不会收用,那给了我不是一样!”


    这才转头看向身旁,冷哼一声:“叶大人,我说的可在理?”


    “你!”九千岁气的要踹人:“离京时你是如何答应的瑾安,做出此等识人不清的蠢事也罢了,如今竟是纨绔做派,你当叶大人真会把你一个毛头小子看在眼中。”


    被他们这般一唱一和不住提醒,叶天逸无奈长叹:“督主莫要气坏了身子,谢公子还年轻;左右不过是个伶人,就按照谢公子所言,也是阮怜的福气。”


    几句言语便将地上跪着的人安排的明白。


    第 100 章


    整件事情几句话就被叶天逸安排清楚, 不仅大方割爱,还这般惦记九千岁莫要生气。


    人都表现的如此大方姿态,九千岁还能怎的, 自是少不了代不懂事的“小舅子”表达歉意, 道本督会记着叶大人你的人情,有些事你只管放心;这也罢了, 九千岁也是个大方的,说等回了京都,定会再寻个可心人给叶大人送来。


    终于得到了这几日想要的答复,九千岁算是松了口, 叶天逸喜出望外, 面上却还是自如;连声谦让,言这些伶人本就是为了取悦于人的, 难得谢公子看得上眼,督主不必记挂此事。


    这人还不忘剖白几分, 他也不是真的要收用这阮怜的, 肃州百姓都知晓叶大人是个尊重爱护发妻的;话音又添了丝不得已的为难,道督主您也知如今的官场,下官叫园主备着阮怜这些人, 不过是万无一失的做法。


    九千岁就坡下驴,第一次伸手轻拍下叶天逸肩膀;言他只以为京都那些重臣们会有些见不得光的隐私, 哪知他们出来巡查时竟也是带着京中的一二陋习,倒是辛苦叶大人你等这般的地方官。


    算是安抚好了人,九千岁转头便斥:“还愣着做甚!莫不是清尘你还想留在这里过夜, 回去再与你算账!”


    比九千岁高出半个头的谢令月讪讪而笑, 期期艾艾请求:“那姐夫先行一步,待阮怜收拾一番, 我带着他一同过去,先让他住咱们院子的厢房···”


    眼看着九千岁的面色更加阴沉,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些,桃花眸也紧紧闭起,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阮怜如今也算是我的人···姐夫你今日也看到了,堂内好些个人都色迷迷盯着他,将他还留在这里,又是深夜,我不放心。”


    这话算是捅了叶天逸心窝子,怎的,这纨绔是嘲讽他治下的官员都是色批不成?


    当即便解释:“谢公子这是哪里话,不过是同僚们欣赏阮怜的舞姿罢了···既他如今是公子的人,自是要跟着伺候公子的。”


    转头低喝:“没眼力见的东西,既有福气上了公子的床榻,还做出这幅模样做甚;没听见公子的吩咐,赶紧收拾一下,跟着去好好伺候公子。”


    地上的人抖着身子起来,跌跌撞撞到床榻处收拾了几身衣裳胡乱包裹起来,垂头站在谢令月身后;这般受气包的模样,倒是叫人怎么都想不到他还有那般舞姿。


    叶天逸目光上下扫过,确认阮慕欢只是收拾了几件衣裳,再无裹挟其他,这才转头伸手,请九千岁先行,他跟在身后。


    回去的一路上,气死风灯摇曳,昏黄光影跟着摇晃;叶天逸一边带路与九千岁说话,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便听到那纨绔竟是个怜香惜玉的,温柔了声音安抚那阮怜,大言不惭道回京后便安排他一起住在督主府。


    还叫阮怜不要担心,他会亲自带着他去见瑾安郡主,只要堂姐认可,家里其他人也必然会认可;这么安抚着人,又不忘警告他莫要起其他贪念,如他这般的勋贵公子,必是要娶正妻的,左不过到时他会与妻子说一声,善待阮怜···


    叶天逸更加放心,这才是那些勋贵子弟最正常的反应;既贪恋美色,又看重家族规矩,分得清哪个最重要。


    不经意扫了一眼还畏畏缩缩的阮怜,叶天逸在心中暗道可惜,这般的绝色,不曾入了九千岁的眼,倒是便宜了那纨绔;只不知到了京中,瑾安郡主会不会真的念着堂亲容下阮怜,怕是会直接乱棍打死才放心。


    这般绝色风流之人,自己还未曾享用过,最后怕是要落得个辗转而死的下场,可惜啊···想在肃州再找个这般颜色的,怕是太难了。


    回了正院,九千岁摆手,示意叶天逸先回;抬眼便看到这人欲言又止,颇为爽快:“叶大人只管放心,待本督叫心腹将东西送来,两日内,必会当着你的面烧毁,叶大人···自是前程似锦。”


    叶天逸眸光乍亮,又看到一直等在院门处的夜阑,当即便温润笑道:“现下阮怜成了谢公子的人,想来谢公子正新鲜着,哪里还能细致妥帖顾及督主您;夜阑最是细心,不若也叫他留在督主身边伺候,只当是多个端茶送水的奴才,想来郡主亦心疼督主的起居。”


    得到九千岁首肯,一旁的夜阑忙上前磕头,起身时还不忘偷觑了一眼阮怜;心中暗自欢喜,比起阮怜跟着的那位纨绔,显然他将要伺候的这位才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虽然夜阑并不知督主是何等官职,但只看连肃州最大的官儿叶大人都这般小心翼翼应对,还是京中来的···与谢令月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眸中这一刻尽是欲望与野心。


    待到叶天逸几人走远,开阳带着那叫夜阑的去了后罩房暂先安置;想要伺候督主,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福气;不过是与谢公子有几分相似,还真以为能靠近督主呢······


    院子里如今都是自己人,便是远处有监视的,谅他们也听不到这里的说话声,谢令月立刻恢复了原本的气度,叫阮慕欢先跟着玉衡去厢房等着,一会儿便叫他进来回话。


    而他自己则趁着天权几人的遮挡,接过阮慕欢收拾好的包袱跟着陆寒尘的身影一起踏入正厅;进了屋,才把包袱交给跟进来天权。


    “这里面是阮慕欢藏起来的一些证物,你在西暖阁取出来,等无人注意时交给谢七带出去。”


    本来谢十一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阮慕欢的院子,谢令月是想他提前取走这些证物;可方靠近阮慕欢的院子,谢令月便察觉周围布置了不少人手,谢十一根本无法露面,打了个手势叫他先退下。


    存了报仇之心的阮慕欢确实艺高人胆大,竟然将收集到的证物与账册就藏在屋内床榻下;他将床榻之下最里面靠角落的青砖挖开,这些东西就藏在青砖之下。


    不过是一般体型的人很难趴到床榻下,而阮慕欢善舞,身姿柔软异常,缩一缩骨头还是能出入自如;且他是个细心的,每一次放新的证物进去后,必会费力将青砖周围的缝隙修补好,看上去竟是与周围毫无异常,这才躲过了园中不定时的搜查。


    方才进入房间后,阮慕欢一边模仿被强迫的挣扎声与后来的各种喘息与哭泣,一边快速趴到床底取出东西,又拿出针线迅速缝在几件衣衫的夹层;谢令月守着门时看的叹为观止,这人真是一再超出他的预料,这些事根本就不必他吩咐,自己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难得的是阮慕欢竟然能推测出之后的各方反应,甚至连谢令月这个新认下的主子之后的应对都能猜中;从进入房间后两人并未有几句言语,却在之后陆寒尘与叶天逸进来之后配合的天衣无缝。


    再说回当下,谢令月与陆寒尘进了东暖阁,关上屋门,陆寒尘便转身,凤眸瞪向自家狼崽子,等着他的解释。


    谢令月无奈抱住人,轻笑:“当时我是真的给叶天逸与你说话的机会,却没想到阮慕欢跟着我出了院子···”


    将当时的情形细细道来,然后道既然阮慕欢手里有证物,又是证人,那不如水顺推舟做戏。


    听闻阮慕欢是带着满衣衫的情·药去见自家狼崽子,九千岁凤眸怀疑打量:“你不是自诩精通药理,竟还要那阮慕欢提醒你,怎的,难不成阿月你当时也被他的姿色晃了神?”


    瞧瞧这醋意,若是能化为实质,只怕是能飘出三里地;谢令月低头咬住爱人耳垂,轻轻磨牙:“哥哥可莫要冤枉我,他献舞时我都不曾多看一眼,又怎会在冰天雪地里看他晃神。”


    手指托起爱人下巴,桃花眸里尽是温柔与爱意:“我有哥哥便是此生圆满,要我说多少遍哥哥才会信我。”


    九千岁却并不买账,只要想到方才进屋看到床幔遮掩的那人满面娇羞,便是信任自家狼崽子,心间还是闷堵非常,暗哑的声音中还有怒气。


    “你老实交代,那人可曾看到你···”衣衫不整时的模样。


    如今的陆寒尘对自家狼崽子情根深种,自是占有欲满满,平日气度斐然的谢令月他就恨不能藏起来,不叫别人窥到半分自己的珍宝;方才进屋时,他可是看的清楚,自家狼崽子在整理衣衫,谁知这人是不是为了做戏,还真的褪去了外袍。


    凤眸翻涌杀意,若真是这般,就莫怪他无情,必然等事后剜了那阮慕欢的眼珠子,谁叫他看了不该看的;至于阮慕欢的投诚,九千岁根本不在意,反正那人也不过是借着谢令月的势报仇雪恨。


    “哥哥乱想些什么,我可是一直在房门处守着,一颗衣扣都不曾解开;不过是为了让叶天逸相信,做做样子整理衣袍,看起来就像是匆忙间穿好衣衫罢了。”


    便是不考虑爱人的醋意,谢令月也没有在下属面前换衣的想法好不好,更何况是才收下的属下,还不是完全掌控这人的情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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