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空空的医院里挤满了人, 水系队员齐聚在这，为死去的十九区队员治疗。
复活是个大工程，从死到生只是第一步, 如果没有持续治疗，活过来的人会因为伤势过重再死一次。
水系队员人数有限, 远远不够同时复活所有死去队员, 这时就需要医院用医疗设备进行辅助抢救, 缩短水系队员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治疗时间。
水系队员的餐食依旧由训练基地负责, 因而送饭的重任就落到了不用掌勺的楚禾身上。
楚禾蹬着训练基地临时配给她的三轮，拉着一车盒饭赶过来。
基本恢复的程吉和几个十九区康复人员帮忙往二楼送饭。
水系队员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都比不过他们正在治疗的死人。
楚禾给他们每人舀了碗汤，这是管理层从天城上调配来的滋补药草炖煮而成，淡淡药香沁人心脾。
老一辈水系队员喝完汤又活力满满地投入到治疗之中。
新入队的预备役们却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景汉川闻着药味从其他病房转出来, 见状让几个小孩去楼下找地方眯一会。
预备役犹豫着望向自己负责的救治任务。
景汉川轰鸭子似的轰他们下楼：“你们还没学会精准控制自己的精神力，过度透支小心过劳死, 到时候大伙还得加班加点救你们。”
程吉立正站好, 冲下楼的预备役们深鞠一躬。
景汉川换上一副笑脸：“你也别在这守着了，带着康复的队员回去休息, 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程吉抿紧双唇，欲言又止。
楚禾想问她怎么了, 被景汉川用眼神制止了。
等程吉带着几个队员离开, 景汉川才说：“一般来说，出这么大事，城区会派人过来跟进度，富裕的城区甚至会派自己的水系队员来增援。”
十九区没有其他运输队, 往返于不同城区间的小型飞行器还是有一两架的。
景汉川说十九区考虑到运输队折损以及无法进行后续能源开采，此次就不派飞行器过来了。程吉这一队人要在二十九区吃住一段时间, 飞行器的维修也由二十九区全权负责。礼尚往来，十九区愿意将南七区能源站余下一个月的开采权让给二十九区，二十九区只管配给运输队回程油量即可。
“十九区的考量和决定无可厚非，但作为暂时的被抛弃者，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景汉川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走了。
楚禾倚在门框上久久未语，她看着病房里的水系队员们全神贯注治疗，死去的人平躺在纯白的病床上，那一张张脸比床单还要白。
水系队员的训练被迫暂停，一部分土系和火系老队员被调到南七区能源站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开采和运输，平时看上去很拥挤的训练基地一下子空了许多。
楚禾砍了平时一半的白菜就结束了当日全部工作，没舍得量产的虫子汤也不知道该拿去忽悠谁喝。
程吉溜达到训练基地的时候，楚禾正在百无聊赖扒拉沙子。
看见程吉，楚禾立马扬起热情的笑意：“客观您来啦，里面请呐，给您来碗汤吧。”
程吉直觉不妙转身要走，又觉得不太礼貌生生站住，被楚禾连拉带拽拖进食堂。
厨师没在，楚禾亲自开火下厨，煮两碗虫子菜汤。
程吉挑挑眉梢，没有多问，端碗就喝。
楚禾学着她挑眉，滑稽得连着眼睛都要挑飞了：“你不怕么？”
程吉撂下碗：“有什么好怕的，虫子本来就在人类食谱上。”
以前生活富足时，虫子算高端食材，贵着呢。
如今肉类从人类食谱上剔除，人类又或多或少混了点食肉动物基因，吃虫子才是进补的最佳选项。
只不过废土时代的虫子比以前更稀缺了。
楚禾：“能问问你混了什么动物基因么？”
程吉外表看去跟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程吉把袖子撸到肩上，肩胛往上尽是鳞片。
楚禾眼睛冒光：“水下生物基因？”
程吉：“嗯。”
她以前生活在海边，区域范围内的水下生物远比陆地动物要多。
研究人员由此判断人类异化时会优先混拼近距离物种的基因——离水远的人群没有一个混到水生物种的。
楚禾搓搓手：“你有没有试过长时间在水下？”
程吉点头，十九区临近海域，要负责很多水下探索工作以及海上能源搜寻开采，她就是在这项工作中表现出色才会年纪轻轻就被管理层委以重任，担任此次远距离运输的领队。
楚禾详细描述了自己加入二十九区前在废城那条污染河里的所见。
程吉重新打量楚禾：“原来发现水中有异常的人是你。”
水中隐藏未知危机对十九区这种靠水边的城区影响最大，其他城区的人只有单一的用水需求，不论在哪都不会随便往水里头扎。
出于安全考量，十九区和其他几个邻水城区商量着要共同出资去那条河探个究竟，评估危害性。如果没有运输队的意外，十九区完成这轮远距离运输后就要整合资源向那座废弃小城进发了。
现在……
程吉苦笑，这项合作恐怕要以年为单位延后了。
楚禾挠挠腮帮子，想说点什么安慰程吉又觉得说什么都很多余。
两人无言对坐，楚禾第一次感受到废土时代下，单一生命体是多么苍白无力随波逐流。
随之而来的，她找齐穿越之门碎片的希望再度渺茫起来。
程吉详细问了有关于那条河的所有细节，随后告辞离开。
转天一早，程吉带着伤愈的队员来到训练基地，申请加入训练。
只有早上才有空来训练基地看一眼的景汉川很爽快地同意了。
楚禾看见昨天才能下地走的队员在跟队跑圈，还以为他们会像预备役们那样适应一阵子，万没想到直到跑圈结束，十九区也没有一个人掉队。
楚禾秉持待客之道，兑了加盐加糖的水请大伙喝。
她问程吉：“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程吉没有回答，她身边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队员说：“我们都是从海洋事务上抽调过来的，水下情况未知，我们只有不断变强才能活得更久。”
他这话说得随意，听起来却莫名叫人心酸，然而他的眼底眼底始终闪着坚定的光，对一切未知和危险都无所畏惧。
二十九区的队员们肃然起敬，每天跑步都垫底的几个小年轻惭愧地垂下脑袋，反思自己是不是生活太安逸了，压根没意识到废土时代的残酷与可怕。
接下来的训练里，队员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可惜体能不以心气儿为转移，加速冲了两圈就全累趴了。
楚禾早早准备完晚上要吃的食材，提着菜刀加入训练队伍。
看见楚禾和她的菜刀，二十九区全员虎躯一震，躺平的原地诈尸，还能站立的不自觉跑动起来。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十九区全员康复，二十九区也完成了这一阶段的能源开采，赚了个盆满钵满。
景汉川亲自动手检修十九区的运输飞行器，每架飞行器的发动机舱里都有大量碎土。
“是类生命体。”
类生命体有会飞的，有会弹射的，还有不同物种间搭配弹跳的，所以空中运输并非绝对安全，像小型飞行器这种更适宜低空飞行的交通工具稍有不慎就会受到攻击。
与人类交手的几年间，类生命体愈发展现出了智能的一面。
这次运输队险些全军覆没更加说明类生命体进行了新一轮升级——它们已经能够认准机械的核心动力装置并展开有针对性的攻击。
楚禾从扫出来的土堆里捡出几块虫子碎片：“这些小东西再进化一下，是不是就能开车开飞机了？”
景汉川罕见地不停叹气：“很有可能啊。”
目前各城区默认要无条件接纳未知车辆和飞行器的进入，以前曾有过路经其他城区的护卫队和散民车队被攻击，硬闯城区避险的情况。
万一类生命体学会了驾驶，这条规矩就必须要改了。
一晃又是半个月，景汉川总算把所有飞行器都修好了，搬上飞行器的回程燃料却比实际消耗多出一半。
程吉不解地看向景校长。
景校长招手叫来路巽：“让我们的队伍搭一下你们的顺风车。”
程吉：“去哪？”
景校长展开地图随手一指。
程吉眼角直跳，居然是挨着那条污染河的废城。
那座废城并不在两个城区的必经之路上，要画个对号才能拐过去。
程吉的心狂跳起来：“为什么？”
景校长：“类生命体进一步升级，再放任那么大个未知情况不去搞清楚我心里不踏实。我已经协调好了，其他几个邻水城区的人会尽快赶过去。”
程吉：“我把他们带过去，他们要怎么回来？”
景校长：“楚禾说城里有不少好车，我给他们的战备包裹里装了汽油，到时候开车回来就行。”
程吉垂在两侧的手一点点握紧：“景校长，我申请加入这次探查行动。”
景校长：“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和你的人再有折损，可不一定能有二次重生的机会。”
不等程吉作答，与她同来的队员们齐齐跨前一步，用实际行动表达他们加入的决心。
景校长对上那一双双炙热的眸子，突然也有了点热血上头的感觉。
他抬起胳膊朝远处招呼：“楚禾啊。”
楚禾左手萝卜右手菜刀跑了过来。
景校长：“你跟着一块去。”
楚禾在萝卜尖上刻了朵花，再把整个萝卜塞景校长怀里，蹦跶着登上飞行器。
十九区众人：二十九区真讲究，护卫队出征居然带厨子。
第022章
小型飞行器载不了太多人, 去掉必要作战装备和物资，就只有一百个名额。
唐蔗作为第一批完成金属改造、适应良好并且具有出征经验的预备役队员争取到了此次出征名额。
所有队员装罐头一样挤在前面几架飞行器里，腾出一架专门装吃喝。
楚禾作为随队厨子, 这一架归她管理。
景汉川背着手堵着飞行器门口：“你当初承诺我的是自备食材，看在这是你第一次正式跟队出去, 我先帮你垫付食材。你统计好数量, 回来的时候要原数归还给我。”
楚禾比个没问题的手势：“就算凑不齐食材, 我也会用其他等价物资做抵扣, 你就放心吧。”
景汉川原本挺踏实的那颗心忽悠一下，总觉得她要搞幺蛾子。
飞行队有序飞出二十九区。
管理层最高代表陈富贵背手长叹：“希望孩子们能平安去平安回。”
景汉川：“你是担心人呢还是担心用在他们身上的轻型金属呢。”
陈富贵一点没有被戳穿的尴尬, 笑得如沐春风：“心疼孩子和心疼物资又不冲突，不是你说的么，人命是全人类最珍贵的财富。”
景汉川直翻他白眼：“我看你是窝在城区安逸太久, 下回就该让你带队出去。”
陈富贵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景汉川：“你放心，我会指派个厨子跟你出去, 能把你活着带回来最好, 实在捞不回来就把你原地肢解炖成一锅，也算你为全人类做出过贡献。”
陈富贵嘴角抽得像通了电：“你为什么非要派个厨子占用一个名额？”
景汉川：“你以为这趟去,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区别很大吗？”
陈富贵：“可是……”
景汉川背着手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陈富贵搓搓脸颊：“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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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型飞行器不像大型机飞得那么高，人贴在窗户边上就能模模糊糊看到地面上的情况。
个别污染区的类生命体无需活人触发, 不间断地在自己地盘上爬来爬去。
也有的污染区乍看上去一点污染痕迹都没有, 飞行器稍一靠近就会有枝丫从地里钻出来搞偷袭。
楚禾确认可以开窗后打开尾部的小窗口，把挂了长绳索的渔网撒了出去。
渔网刚触到地面就有类生命体嗅着人味儿钻出来，张牙舞爪扒着不放。
楚禾提着越来越沉的网兜，在路过另一片一看就不一样的污染区时狠狠抖网。
跌落的类生命体越了界, 被这边外形大得多的类生命体追着撕咬。
楚禾又提了一兜这片的类生命体，等待着挑起下一场跨区域的战役。
跟来看热闹的唐蔗：“……你无不无聊？”
楚禾：“敌人的敌人都是朋友, 你不要总把自己放到它们的对立面上，有时候拼了老命也没有随手挑拨离间一下来得杀伤力大。”
唐蔗竟无言以对。
楚禾把网兜交给力气更大的唐蔗，她从物资里掏出个望远镜时刻观察乱斗中碎了一地的类生命体残骸。
顺便找找有没有穿越之门的碎片。
绝大多数类生命体都是碎土块，越是体积庞大的类生命体，体内所含生物成分越少。
楚禾：“这几年有洪灾吗？”
唐蔗：“有是有，不过都离生活区很远，不需要我们过多关注。”
楚禾：“受污染河流发洪水，会不会造成土地污染？”
唐蔗：“……应该会吧？我也不清楚。”
楚禾跑去问程吉海里是否有污染区。
程吉：“我们观察到的远海区域有受磁暴污染的痕迹，好在海洋自带强大的净化系统，污染区水流在移动过程中得以恢复人类可接触水平，目前贴近人类生活范围的水域都是绝对没问题的。”
海洋也曾受到磁暴的巨大影响，因而才会有结合了水下物种基因的人类。
但海洋比某些陆地更有深度，很难说在深海区域是否有幸存下来的海洋原生物种，又是否受到磁暴污染导致它们发生未知的变异。
人类就是在海洋的自净中看到了希望。
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借助科技的力量净化那些被污染的土地，还阿尔法星一片安宁。
经过大半天飞行，天黑之前，运输队抵达曾作为临时营地的小村庄。
村子仍是楚禾离开时的模样，村口那间屋里还留有她操作不慎炸黑的痕迹。
路巽决定先在村子里住一晚，明天先去废城里搞点资源，正好等等其他几个邻水城区的队伍。
程吉带人去了河边。
楚禾提醒他们要小心水里的怪东西“吐痰”。
天彻底黑下来时，程吉领着几个小年轻回来，一个个灰头土脸。
原来他们光顾着留意河里的动静，忽略了岸边是污染区，被小股蚁兽偷袭。
也亏得他们这阵子在二十九区没少训练，身体的本能反应保住了他们的命。
晚饭是一锅菜汤加烤地瓜。
楚禾把锅底的火熄灭，锅盖一掀，她今晚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队员们自觉排队自己舀汤，楚禾拿着自己那份地瓜偷偷离队。
闲来无事，她从村头溜到村尾，这翻翻那找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碎片的机会。
天彻底黑下来时，她回到之前住的房间。
还是那张硌骨头的光板床，楚禾往上面一躺，突然就找回了饿到手软脚软那种状态。
她瞪着天花板，手指在热乎乎软绵绵的地瓜上捏来捏去，地瓜凉透了，她也睡着了。
夜里，楚禾喉咙干得醒过来。
所有水源集中在村头保管，她只好到村口去找水喝。
放眼望去，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隐约有脚步声传来，是值班夜巡的护卫队员。
楚禾沿着熟悉的路直奔村口，离着还有三四十米，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从村口那间房里钻了出来。
楚禾揉揉眼，她的夜视力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水平，可惜隔得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她小跑着往村口去，没留神脚下，被斜支出来的篱笆绊倒了。
下巴重重撞到地上，楚禾嘴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一股热气直奔眼眶，满嘴的牙都在跳舞。
有那么一瞬间，楚禾两眼一黑，神智都不清醒了。
等她缓过劲来，在村口飘的白影更多了。
楚禾揉揉眼睛，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
“物资长腿跑了，有没有人管呐！”
楚禾一嗓子惊起所有护卫队员，别人还在莫名其妙，唐蔗已经仗着改装后速度加倍的大长腿优势往村口冲了。
楚禾好不容易爬起来，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两声“哎呦”同时响起，楚禾下巴二遭重创。唐蔗也没好到哪去，长腿踩偏，一脑袋扎进路边的深沟里。
路巽赶到时，这俩人都快没气了。
看看远走的物资再瞅瞅这俩废物同伴，路巽果断选择抢救前者。
跟他冲上去的队员们没经历过楚禾所谓的剁饺子馅剥虾式打法，还在按照老一套跟蚁兽拼命。
不断有被蚁兽偷出来的物资掉到地上，又被源源不断赶来的其他蚁兽扛走。
路巽急得大吼：“把物资抢回来，不要恋战，不要被蚁兽牵着鼻子走！”
村子离污染区不远，黑灯瞎火的，他们被蚁兽引进污染区可不是闹着玩的。
后赶到的队员在村口开了照明设备，有了光线，队员们渐渐找回主场优势，抢夺物资为主，蚁兽能消灭最好，消灭不了就随它们去。
楚禾和唐蔗搀扶着来到村口时，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水系队员快速进场帮受伤的队员止血，免得血腥味吸引更多类生命体过来。
程吉带着自己的队伍去检查飞行器，确认没有再被类生命体钻到发动机里搞破坏才安心。
天亮时分，队员们的气势已与昨晚截然不同。
景校长对这次出征的危险评级并不高，因而派了几个训练中表现优异的预备役出来见世面。
新人们昨晚没少吃亏，这会儿正是热血上头，扬言要踏平前方污染区。
在新人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中，老队员们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战斗气势空前高涨。
出于安全考虑，也出于节约时间的原则，他们进入废城仍旧乘坐飞行器。
不带多余物资，只开一半飞行器就够把所有人都运进去了。
路巽点了几个老队员留守营地，与程吉的几个下属看管物资和飞行器。
三十公里也就是飞行器一出溜的距离，程吉有心离河面近点便于观察，考虑到水中怪物吐出的液体对金属有腐蚀作用，她只好强行拉高飞行高度，先把路巽一行人送到城里找车。
楚禾和唐蔗大致看了一圈，城里跟他们上次离开时没两样。
街边商店几乎搬空了，一栋栋伫立在小区里的楼房还没有去探索过。
路巽用可视通讯器跟生活区联络，景汉川的胖脸出现在画面另一端，由他隔空跟进护卫队的废城探索。
联络器那边的景校长摸摸下巴上的青胡茬：“这座小城，很奇怪呀。”
他听楚禾详细讲过第一次进小城时所见的景象，他还挺想自己亲身来瞧瞧的。
路巽让风系队员散开去找车，他们带了汽油过来，先前被楚禾她们抽空油箱的车只要没坏就都先开到主干道上备选。
楚禾还记着自己承诺过老司机的电车，没人给她派任务，她正好去找找有没有能开起来的电车。
转过两条街，楚禾瞥见一排车库。
这里是附近小区的私人车库，一库一门上着锁，不晓得里面是否有车。
她摆弄通讯器：“喂喂，我发现了私人车库，要不要撬……”
她的话没说完，通讯器那边传出一连串凄厉惨叫。
第023章
通讯器有全频模式, 可以跟区域范围内的所有人交流；也有定向沟通模式，信号传输距离更远，只跟某个特定对象对话。
楚禾这趟出来才正式分配到属于自己的通讯器, 还没弄明白怎么调频，因而也不确定那边惨叫的人在哪个方位。
好在路巽及时通报了出事地点, 散落在城市各地的队员迅速赶了过去。
小城西北城郊有条十几米深沟, 对面是室外停车场, 专门停放长途汽车。
由于离城区有段距离, 楚禾她们之前没往这边探索过。
深沟两侧是斜向上的水泥结构，边缘的泥土上有新鲜的抓痕, 沟底的淤泥上有拖拽的痕迹。
路巽张开翅膀飞到下面查看，淤泥潮湿，痕迹是新留下的。
根据城区地形推断, 这条深沟很有可能是城外那条污染河的支流，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仅仅相隔十几公里, 这边居然断流了。
远离深沟的地面土地十分干燥, 可见最近没下过雨。
那么深沟里的湿润淤泥就显得很可疑了。
深沟低于地面，往前走个十几米就是埋于地下的黑暗。
路巽招呼几名针对行动速度做过机械优化的队员跟他一道沿深沟向内探查, 其余人一半留守，一半沿河岸走向寻找是否存在其他出口。
楚禾选择留守, 因为她在长途汽车站发现了一点不符合小城画风的痕迹。
两辆长途车停在十几米外, 一辆像是撞到车站的栅栏上被迫停车，一辆车屁股朝前明显是要驶离车站，车门却敞开着。
楚禾登上车门敞开那一辆，惊讶发现座位上方的置物架上有许多小件行李, 表面落了一层灰尘。
她鼓捣驾驶台，打开位于车体侧面的置物格,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行李。
她随手撬开几个行李箱，里面有衣服有洗漱用品，更符合人们日常外出的习惯。
这是一辆正常驶出小城的长途车，而不是紧急撤离的应急车。
可车辆却急刹在车站门口，乘客也都不知所踪。
是磁暴所致？还是另有缘由？
楚禾边思考边绕着车站外面转圈，意外发现街边有几块金属广告牌有拆卸痕迹，螺丝断口很新。
近期有人来过这里，拆了广告牌。
楚禾的心狂跳起来，她打开通讯器，想把这一发现告知路巽。
话还未出口，那边又一次传出惨叫，还有打斗的动静。
楚禾立刻返身跑回沟边，已经有留守的火系队员沿斜坡出溜到沟底要去支援。
楚禾跟着出溜下去。
旁边的唐蔗要拦没拦住，自己被楚禾带的也滑了下来。
前面的队员打开手电，昏暗的灯光竟也能够照出很远。
全员小跑加速前进。
唐蔗的心提到嗓子眼，既担心路巽那边的情况又要留神身边的楚禾。
楚禾没有乱跑，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越往深处走，地面越湿润。能听见打斗声时，楚禾整个小腿都泡在泛绿的脏水里了。
火系队员加速上去支援。
灯光剧烈晃动，反倒降低了可视度。
唐蔗拽住楚禾：“你能看清楚跟路队动手的是什么东西吗？”
楚禾定睛望去：“好像是人，又好像不是。”
唐蔗：“……”
楚禾眯起眼睛，前方战况很混乱，唯有路巽那双大白翅膀比较显眼。
她下意识蹚水向前，又被唐蔗硬拉回来。
“前面水更深，出点状况你跑都费劲。”
“你跑费劲吗？”
“我还行，这里的水好像没有腐蚀性，不影响我腿部的机械助力。”
“那逃跑的时候你扛着我跑。”
“……”
几名火系队员的增援不但没能迅速结束战斗，反倒是更乱套了。
不断有人被拉倒在齐腰深的脏水里，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水里冒出来的东西撞翻。
路巽占了大翅膀的便宜，每当扑到水面上都能很快浮起来。
楚禾拧起眉头：“不会是随地吐痰那玩意吧？”
手电泡了水，光线出现频闪，进而灭掉。
没了晃眼的灯光，楚禾看得还更清楚些。
几个圆滚滚的脑袋从水里钻出来，结结实实顶在两个火系队员胸口，把人撞翻进水。
楚禾摆弄通讯器：“程吉在不？程吉能听见我说话吗？”
通讯器刺啦刺啦：“我是程吉，我正在地面追踪，现在的位置是……”
她报了个坐标。
楚禾：“你带你的队员从车站深沟进来，路队正在跟不明物体在齐腰深的水里对打。”
程吉：“明白。”
唐蔗急了：“你叫她干嘛，她不是二十九区的人。”
楚禾挽起袖子：“生死关头，你还操心这个？”
唐蔗：“前方情况不明，你把程吉和她的队员叫下来，万一出事了要怎么向十九区交代？”
楚禾卷起裤腿：“程吉擅长水下作战，你把咱的队伍都叫下来也顶不上她的小队。再说这次本来就是多城区联合行动，怎么到你嘴里就没法交代了。”
唐蔗：“……你要干嘛？”
楚禾：“你在这接应程吉，我去帮路队。”
说话间，路巽等人离他们更远了，所在水域的水深没到了胸口。
好几个队员不会游泳，再被撞翻到水里好半天都没有冒出头来。
原本还能反击的路巽光顾着捞自己人，被对手多次偷袭，身上见了血。
水里的东西愈发兴奋，它们不再执着于出水撞人，而是潜在水下咬人大腿。
楚禾憋一口气潜进水里，脏水严重影响可视度，楚禾只好通过穿着来判断哪双是自己人的腿。
一双光溜溜滑腻腻的腿从她眼前划过去。
楚禾抡起菜刀就是一下。
水压削弱了她这一刀的威力，特意磨过的锋利刀刃只在那双腿上留两条浅浅的伤痕。
墨绿色液体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在水里散开。
楚禾抱住自己人大腿往旁边躲闪。
刚好被她抱住这位受到攻击栽进水里，跟楚禾来了个四目相对。
楚禾眼睛瞪溜圆。
路巽白眼翻上天。
水里那东西受了伤，恼羞成怒折返回来，呲出的大牙像锯齿。
楚禾推开路巽，路巽借力出水，顺带拽走差点被另一个怪物攻击的队友。
楚禾换口气，潜进水底疯狂抡刀。
有时候掌握不好水下的力道，刀背会撞到自己人腿上。
自己人还以为水下的敌人升级了，仓皇躲避中自己撞到刀刃上，不怎么光荣地负伤。
楚禾：“……”
水下砍人已经很难了，自己人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鲜血会刺激水下的怪物，楚禾在别人喷血的腿上捏了一把，迎着怪物的利齿游过去。
一部分怪物受到吸引，追着楚禾潜到更深的水域。
楚禾仗着视力优势一潜到底，她原是想脚踩在地面上借点力，这样不用频繁游出去换气，给路巽争取一点带重伤员撤去浅水区的时间。
她万没想到脚尖才触到地面就陷了下去。
工业污染多年，水底的淤积厚得惊人。
楚禾费了好大劲才把脚从黏糊糊的脏污里拔出来。
淤积荡起，水质更浑浊了。
怪物从上方扑来，逼得楚禾不得不潜到水底，两只脚再次踩在淤积里。
下半身得以固定，楚禾抡出的菜刀更猛了。
逼退一波怪物，她再次把脚拔出来。
怪物似乎知道她不能长时间潜在水下，这是想借河底的淤积困住她憋死她。
楚禾揪住自己被水冲得垂下去的裤腿往上拽，带起的淤泥里，一片巴掌大的不规则图形晃了过去。
楚禾瞳孔骤缩——是拼图碎片！
这条污染河里居然有穿越之门的碎片！
来不及细想，楚禾抡一菜刀隔开扑过来的怪物，弯身去捞碎片。
怪物贴地而来，瞬间将水搅成了泥浆。
不断有更深水域的怪物朝这边游来。
楚禾不甘心却也不敢再恋战。
外面。
程吉和她的小队来得很快，一道赶来的还有几名水系队员。
程吉率队潜水将受伤队员救出来。
水系队员要先帮他们的伤口清创，避免感染和未知伤害，然后再进行伤口修复。
伤得最重的是最先探索深沟的两个人，也是通讯器里第一声惨叫的发声人。
他们听见沟里有动静就下去查看，却没料想被突然窜出的怪物拖进黑暗的地下，陷于不可见的被动局面，进而淹进水里，差点丢了小命。
“不知道是我被呛出了幻觉还是确有其事，我被拖进深水区时曾有人试图救我。”
这名队员在废土之前练过几年专业游泳，被拉进深水区后没有慌张，而是尝试救援另一个呛水后晕过去的队友。
那时水里就只有偷袭他们的两个怪物，如果不是要救人，他完全有机会逃走。
可加上一个昏迷的人，逃跑难度直线上升，他好几次带着队友出水都被拽了回去。
连呛几口水，他的神智也有点恍惚。
陆续有怪物潜水而来。
他以为自己和队友死定了，却没料想有人在水下托了他一把，帮他头部出水换气。
等他缓过气来下水救队友时就只瞧见一长溜人影你追我赶地游向了深水区。
“当时的情况很像有人救了我之后引走了怪物。”
可他和同伴身上都有拖拽时留下的擦伤，伤口在水里长时间浸泡散发出血腥气，引来了新一波怪物。
要不是路巽来得及时，他俩早被怪物撕成碎片了。
伤员陆续出水，水下战场被程吉和她的小队承包。
两只怪物也被丢了出来，是两具高度腐烂的人体。
一个长出三只手，一个嘴巴咧到耳朵根。
跟目前上报的所有人体变异都不一样。
两个怪物腿上都有刀伤，翻开的伤口留着绿色脓液。
唐蔗狠拍脑门：“楚禾还在里头呢，谁捞一下咱们家厨子！”
第024章
楚禾自己从深水区探出头来,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糊在脸上，显得又多又长。
站在浅水区警戒的火系队员吓一跳, 立刻举起武器对准她。
楚禾歪着脑袋瞅他们，怎奈眼睛被脏水刺激得一片模糊, 只能瞧见一抹晃来晃去的亮光, 以及几个攒动的疑似人头。
她这是出水了呢, 还是憋气憋大劲了出现幻觉了呢？
警戒队员更紧张了, 对面那疑似丧尸的怪物姿势诡异身形扭曲，别是要发动偷袭了吧？
听幸存队员说, 它们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否则两名同伴也不会被它们一路拖进河里。
现下与它之间的距离，够不够他们扣下扳机呢？
紧要关头, 程吉从水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怪物的腿。
上半身泡在水里的怪物瞧见楚禾, 诈尸似的弹射出水咬向她的后颈。
楚禾凭直觉反手一菜刀, 怪物脸上多了一道狰狞伤痕。
警戒队员踏实了：“厨子捞出来了！”
楚禾也踏实了，两腿一软扑到水里。
程吉一手拎怪物一手拎她, 臂力相当惊人。
长途车站里。
水系队员成了全场最忙碌的人，一会给受伤队员治疗, 一会检查疑似要死的厨子是否需要急救。
楚禾四肢摊开平躺在地上, 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时不时抽抽一下，唯有那把菜刀握得死紧。
路巽想把刀拿走，差点被楚禾一刀毁容。
唐蔗守在楚禾旁边, 架起火堆烤土豆。
香味散发出来，唐蔗用木棍戳一个土豆凑到楚禾鼻子下面晃。
楚禾一动不动, 眉头皱得更紧了。
唐蔗的眼里腾起水汽，对食物都无动于衷的楚禾这是真不行了？
刚刚路巽和程吉用仪器检测了那条河，污染指数不算高，勉强在四象护卫队的免疫线上，不会对队员造成污染伤害。
可楚禾是没有基因异变的普通人，长时间泡在污染水里，搞不好还喝了不少，通讯器那边的景汉川都不敢断言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后果。
就算忽略磁暴污染，那绿油油的工业污染也够她受的。
程吉搬来一桶水，让唐蔗扶楚禾坐起来。
唐蔗一边抹眼睛一边照做，还不忘问程吉要干嘛。
程吉面无表情掐住楚禾的下巴，咔吧。
唐蔗瞄一眼楚禾闭不上的嘴，紧张地直咽口水。
程吉往桶里倒点洗衣粉，搅起绵密的泡泡，舀一碗灌到楚禾嘴里。
楚禾眼前一片黑暗，所有声响都听不真切，却莫名吵得她心烦。
她想挥开黑暗，挥走繁杂的声音，可是手臂不听使唤，怎么都抬不起来。
楚禾放弃挣扎原地挺尸，脑海中尽是自己在游戏中当魔王的风光——叱咤《斩神》风云榜，所有新款装备永远是她第一个到手；别管是玩家还是npc，她想啃谁的翅膀就啃谁的翅膀。
路巽抖抖自己被咬的大翅膀，疼得五官都要移位了：“吐就好好吐，怎么还咬人呢？”
端着泡沫水的程吉也很想不通，下巴挂钩都卸了怎么还能咬人呢？
唐蔗的手被楚禾不听使唤的下巴死死挤在路巽翅膀下面，欲哭无泪：“谁来救救我，我的纤纤玉手要离我而去了。”
楚禾睁开眼，嘴里叼着两根毛。
熟悉的嘴感令楚禾无比振奋：她这是穿回游戏了？
她激动地坐起来，羽毛飘落到地上。
跟羽毛一块下落的还有她的下巴。
楚禾：“？”
她摸摸自己下颌，瞅瞅端碗打量她的程吉，明白了。
两手一掰一扣，下巴成功归位。
程吉眉梢挑了挑，把碗放回桶里。
唐蔗看得两腮生疼，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卸了挂钩的是他。
楚禾手里被唐蔗塞了个烤得软软的土豆，她边吃边盯着那两根毛发呆。
路巽特意没让水系队员治翅膀上的伤，抖着伤口在楚禾面前晃呀晃。
楚禾汗颜：“别晃了，再走两圈伤口就长好了。”
路巽气咻咻蹲她面前。
楚禾盯着他的翅膀舔舔上唇。
路巽感觉她看他的眼神跟自己小时候看烧鸡的眼神大差不差。
细算起来，楚禾是完整人类基因，他和不少队员都在楚禾的原生食谱上。
翅膀又在隐隐作痛，路巽咽下关心和感谢的话，夹紧翅膀有多远躲多远。
天色彻底黑下来，众人把车站所有入口都关好上锁，只在有玻璃窗户的区域留队员守夜，其余人各找地方休息。
楚禾作为功臣加伤员，分到了一个三座位的长椅当床。
她缩成一小团，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去找守夜的唐蔗聊天。
“水里的确认是类生命体了吗？”
“确认了，我们用检测仪测试好几遍，抓上岸的每一个都测了。”
各城区对丧尸比对其他类生命体要严谨得多，毕竟都是人形，万一有的丧尸还有气呢。
有气就有救，人类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命体。
楚禾下巴抵在窗台上，望着几十米外的深沟边沿发呆。
她不确定在水下是真的看到了穿越之门的碎片，还是窒息加中毒产生的幻觉。
她想去求证，可她知道路巽和程吉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冒险。
拼图少一块都拼不成完整的穿越之门，如果河里真有一块碎片，她不拿回来的话，回家就彻底无望了。
去与不去，都是要命的结局。
楚禾愁得直揪头发，脑门没留神撞到窗户上，“咚”的一声。
唐蔗正犯困呢，被这一下惊得清醒了：“怎么了？你是不是要变异了？”
楚禾搓搓冰凉生疼的脑门，乱糟糟的思绪终于捋出来个小小的线头：“我跟没跟你们说过，小城里可能有别人？”
唐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楚禾把她的发现简述一遍。
唐蔗：“那就没错了。”
楚禾：“嗯？”
唐蔗：“拆广告牌的很可能就是在河里救人的人。”
楚禾：“确定是人？”
唐蔗摇头，除了最先被拖走的队员再没别人见过这样一个人，所以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都不好说。
小城里的生活物资早被他们搬空了，那个人要怎么生存？
小城之前没有人为痕迹，广告牌也是新拆不久，说明他大概率是最近才来到这里。
周围都是污染区，他怎么进来的？
没有生活区上报护卫队员走单失踪，这个人很可能是散民。
“散民独闯污染区？”
唐蔗边说边摇头，摇着摇着，他的视线对上了楚禾。
“呃，也不是不可能。”
城里疑似有散民，护卫队必须得把人找出来，带回城区安顿。
其他城区支援的队伍今晚就到，散民想去哪一区都行，总比一个人在污染区包围圈里过得好。
楚禾给队员出主意，让他们拿着木柴烧成的碳棍去街上显眼的地方写标语画箭头。
队员真听话，生怕散民误以为他们是坏人，还特意长篇大论写了小作文，密密麻麻黑一墙，看得人头发都要起立了。
趁所有人都在忙着找人，楚禾一个人偷偷溜进了深沟。
碎片她必须拿到手。
出发前，她偷偷连上了景汉川的通讯器。
景汉川笑得像朵花儿：“哟，活着呐。”
楚禾：“今晚撤离时我没回来的话，可能就不是活的了。”
景汉川笑容一僵：“你要干嘛？是不是身体不对劲？你别担心，你就是变成水里那种怪物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变回来的。”
楚禾：“把你能的，我打包几只怪物回去，你把他们变回人给我瞧瞧。”
景汉川：“……”
楚禾：“不开玩笑，你记着我说的话，别让路巽带队找我。”
景汉川还想说什么，可他领教过楚禾在加入四象护卫队这件事上的执拗，当面都劝不住的人，隔着屏幕就更劝不住了。
他点点头，眼圈泛红：“你可一定要活着……”
通讯被挂断。
景汉川一秒变脸：“真没有礼貌。”
发现碎片的位置不算太靠里，如果她来去够快的话也许可以不惊动河里的怪物就把碎片带走。
只是不晓得经过昨日的混战，怪物是警觉到不再随便露面，还是都挤在浅水区伺机找人寻仇。
楚禾找来一辆摩托，骑着摩托驶进枯水的河道。
刀也被她换成一把长条大砍刀。
摩托轰鸣加速，她单手持刀，简直是法治频道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引擎声在封闭的河道里轰轰作响，楚禾把车灯开到最大，完全没有隐蔽身形的意图。
这么做其实很危险，水里的怪物不被引出来，闻着人味儿潜进城区的类生命体也会被吸引过来。
可这是进出最快的方法，比悄咪咪潜进去却因为跑得没怪物快被拖回去要安全些。
当河水没过车轮，楚禾靠边停车，持刀蹚水前行。
发绿的河面很平静，仿若一潭死水。
楚禾忍住生理排斥，深吸口气潜进水里。
水下空空，没有怪物，昨天扑腾起来的杂质也都沉了底。
楚禾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深入，下潜，在留有蹬踩痕迹的淤泥里摸找。
身后水流有波动。
楚禾猛转过身，挥刀横扫。
一张腐烂的脸贴着刀刃漂过去。
楚禾一脚踹在怪物胸前，没有着力点的怪物倒栽出去老远。
楚禾压低上身，两臂在地上一通划拉。
瞬间变浑的水底出现一块随波摇曳的巴掌大拼图。
楚禾悬着的心彻底放回肚子里，她一手去捞拼图，另一只手挥刀迎向重新扑过来的怪物。
她的刀劈在怪物肩颈上的同时，她的手握住了一片边缘整齐的四方薄片。
紧接着，一只冰冰凉滑腻腻的手握住了她拿碎片的手。
楚禾浑身一凛，反手一刀劈砍过去。
一条红色血线顺水而起。
楚禾脑子嗡的一声，怪物受伤冒绿水，这红色是哪来的？
不是怪物？难道是人？
第025章
来不及细想水里为什么会有活人, 楚禾松手放开碎片，反扣住对方的手腕往浅水区拖。
碎片可以稍后再来拿。
救人可不能耽误。
尤其已经见了血，很快会有大批怪物赶来。
对方许是伤得很重, 没有丝毫挣扎任由楚禾拽着走。
挨了一刀的怪物卷土重来，满嘴尖牙见人就咬。
楚禾持刀横着一推。
怪物一嘴咬在刀刃上, 本就烂得不成样子的脑袋横着劈成了两半。
这个怪物沉下去, 搅浑了河水。
楚禾的眼睛又开始看不清了。
到了换气极限, 楚禾拔萝卜似的带着水里那人游到浅水区, 头伸出来才喘了一口，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自个儿放弃碎片带上来的人是男是女, 她的脚踝就被好几只手扣住了。
论触感，跟刚才抓她手那一下差不多。
楚禾想挥刀又怕再剁到活人，只好先眯被污水刺激得几乎失明的眼睛去看抓自己的是人是鬼。
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脑袋从水里冒出来, 两张大嘴一个咬她一个咬她旁边那位。
楚禾抬刀作防御状。
突然，刀背上多了一股巨力使得长刀横推出去, 精准地切在那两个脑袋下面的脖子上。
头身分离那一瞬, 楚禾才看清楚两个脑袋居然长在同一个脖子上。
她瞅瞅掉在浅水里还在不停到处咬的两个人头，又瞅瞅身边正在放下去的大长腿。
合着是身边这位踹了刀背一脚。
能把腿蹬得这么有力, 说明人还活着。
楚禾惴惴的心安稳不少，终于想起扭头瞧瞧这个差点被自己活劈了的倒霉蛋。
呃。
“活人？”
“嗯？”
“真抽象。”
“……”
被她拉出水这位比她高出一个头, 浑身上下包括脸和手都是五彩斑斓的黑, 头上立着十几个角。
是这位异变得过于天赋异禀呢，还是她的眼睛被污染物搞坏了？
楚禾小心翼翼把刀横在俩人中间：“你再说句话。”
对方：“说什么？”
楚禾：“不重要，会说话就行。”
丧尸只会凭借人体构造发出最简单的音调，说不出完整的词句。
对方看她的眼神带着三分审视七分同情：“你的脑子不会被丧尸吃掉了吧？”
楚禾眉梢一挑：“丧尸吃脑子？”
对方：“不吃吗？”
四目相对, 双方都沉默了。
水面出现细微波动。
那人拽起眼神不太好使的楚禾，跨到摩托上。
摩托疾驰而去, 狂风迎面而来。
楚禾的眼睛被风吹了一阵，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她扶住那人腰身，朝后看去。
果然有怪物追了出来，四脚着地跑得飞快。
楚禾拍拍前人的后背：“加速，追上来了。”
前人：“怎么加速？”
楚禾：“你不会骑摩托？”
前人：“在电玩城骑过。”
楚禾：“……那你会刹车么？”
前人：“我想想。”
摩托一个急刹，上头的俩人竖着甩飞老高。
大头朝下那一刻，楚禾又一次反思自己为什么非要玩那款破游戏。
不玩游戏她就不会穿越，更不会遇到不会开摩托还非要急刹的神车杀手。
她用尽全力半空翻转，宁愿摔断腿也不能摔断头。
跟她一块起飞那位从容地抱住她，充当了二人落地的肉垫。
紧追不舍的怪物似乎被这一幕惊呆了，缩在小水坑里犹豫着是否要靠近自己摔自己那俩傻子。
楚禾对上它们狐疑的眼神，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丧尸都不吃的脑子”。
在阿尔法星的丧尸定义里，没有吃脑子这一选项。
莫非是以前看电影留下的刻板印象？
可是废土历都开启了七年，幸存者们早该把这种印象扭转过来了吧。
楚禾边想边手脚并用爬起来，去捡掉在几米之外的大刀——多亏她机智，人一飞起来她就把刀远远丢开避免进一步误伤。
看见刀光，怪物眼里重新燃起凶光。
楚禾退到那人身前：“还能动不？”
那人吭哧两声：“你先把脚拿开。”
楚禾低头一瞧，自己正踩人家手背上。
她赶忙抬脚，却见那人飞快地从淤泥里抠出个薄片片塞进衣兜。
怪物群起攻之。
楚禾举刀准备迎上去。
地上那位麻溜起身，从她手里接过大刀：“你去看摩托车坏没坏。”
摩托车倒在河道边上，半边车身都是淤泥，倒是没摔出硬伤。
楚禾跨上摩托重新发动，调转车头朝黑暗中的怪物们频闪车灯。
怪物乍见强光，纷纷撇头躲避。
楚禾一个加速冲过去，逼得怪物向后退。
持刀那位追在摩托后面。
楚禾再次调头，跟他来了个面对面。
那位很尴尬：“我，我还没上车呢。”
楚禾：“……”
为了增加逃生几率，楚禾在深沟边上挂了条绳子。
沟壁的坡度拦不住浑身胶黏的怪物，却能把一个健全的活人困住。
楚禾把摩托一扔，跟那人抓着绳子爬上来。
怪物在沟底瞪了他俩一会，不情不愿折回黑暗的河道。
两人脱力往地上一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半晌，那人说话了：“你有吃的吗？”
楚禾：“有。”
她的手在身边一通划拉，摸到被那人放在身边的长刀，立刻抄起来抵在那人脖子上：“把你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那人浑身僵直：“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刀刃离他脖子更近了。
那人眸光闪了闪，一只手不情不愿伸进衣兜，掏出个巴掌大的四方块。
楚禾心跳陡然加速，她没有看错，果然是拼图。
她伸手要抢。
那人飞快地将拼图藏到身后。
楚禾呲牙：“交出来。”
对方很真诚地与她对望：“你要这个没用。”
楚禾：“谁说没用？”
对方：“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你要去能干嘛？”
楚禾：“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你留着干嘛？”
二人针锋相对，却又同时愣住。
楚禾撇头看向那人身后，那块碎片的确是被他捏在手里的。
这个人居然能看到摸到穿越之门的碎片！
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是一脸思索表情。
楚禾重新打量这人，乍看跟河里的怪物差不多，其实不过是在身上涂了一层厚厚的河底淤积，头上的角是糊满淤泥后的随手一抓。
怪不得他抓她那一下跟怪物抓过来的手感一模一样。
从当时两人的姿势判断，她那一刀大概率砍在了对方肩膀上。
那人左肩上的衣服确实有刀砍出来的破损，皮肉却是好好的。
楚禾的心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你是《斩神》的玩家？”
对方眉毛扬起老高：“你也是玩家？难道这里是游戏的隐藏地图？”
汽车站里。
楚禾从自己的口粮里分了一份给这个名叫林肆亿的玩家。
林肆亿饿得不轻，啃起土豆来却斯斯文文。
楚禾腾出一盆水让他先喝后洗。
那是一张白净帅气的脸，楚禾没什么印象。
《斩神》虽然是穿越式游戏，倒不要求玩家在游戏里露脸——万一敌对势力是自己领导上司，砍与不砍都会影响游戏体验。
游戏角色会给玩家增添很多花里胡哨的装扮，比如楚禾的大魔王形象就是尖牙红眼，头上长角。
单看林肆亿的吃相，他肯定不会是魔族一员。
动不动就要追着神族啃翅膀，再斯文的人也得练就一身野蛮本领。
楚禾：“你是哪一族？”
林肆亿瞅瞅她，犹豫片刻才说：“堕神。”
堕神，神族中的叛徒，魔族的死对头。
游戏设定中，只有神族是互帮互助的一队，堕神和魔族都要各自为政。林肆亿自曝堕神身份意味着无论楚禾是什么角色，俩人在游戏里都是死敌。
楚禾确实吃了一惊，游戏中的神魔二族形象相对统一，不伪装的话一眼就能辨认出其身份。
堕神的造型就很多样化了，游戏不限定神族玩家堕出神族的等级和时间，不同等级不同场景转职成堕神的形象千差万别。
林肆亿看上去跟正常人没两样，除了芯片带来的超强愈合能力。
楚禾找了个镜子让他看看自己有什么变化。
林肆亿不明所以：“好像比我本人年轻一点，跟游戏里的形象完全不沾边。”
楚禾又问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林肆亿说他升到满级后获得了隐藏任务，即开启穿越之门。
凑齐拼图，他从《斩神》世界进入到一片荒芜。
在那里，他拼成了新的一道穿越之门。再次穿越，他降落在这座空无一人的小城里。
时间就在三天前，也就是路巽率队抵达临时营地的那一天。
又是陌生的地图，又是空无一人的世界。
林肆亿熟门熟路绕城一周，试图从蛛丝马迹中了解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游戏剧情。
小城通讯中断，没有食物也没有自来水。
在上个世界没怎么感觉饿，在这里却是快要饿死了。
林肆亿为了生存，把主意打到了那条绿油油的河上。
然后他就跟水里的怪物们狭路相逢了。
拆下来的广告牌被他做成了打捞工具、切割工具，他还曾试图断流河水。
可这工作量不是他一个人能在饥饿状态下完成的。
他也曾想开一辆长途汽车去外面探索新地图，是那块沉在河底的拼图留住了他。
他最初没发现河里有怪物，便去街边被楚禾洗劫过一轮的小店里找来长棍，想看看河里是否有鱼。
他随手一搅，碎片就浮了上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这里出现了碎片，他就必须拿到手。
为了捞拼图，林肆亿不得已下水，进而开始了跟怪物们的交锋，还顺手救了护卫队成员。
林肆亿：“昨天跟你在一起的那些人是隐藏地图的npc吗？”
楚禾：“你可以当他们是npc，也可以当这里是隐藏地图，但我劝你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游戏情节。”
林肆亿：“为什么？”
楚禾想起自己拧成麻花的基因：“会死。”
天色渐晚，陆续有队员回到汽车站。
其他区域的车辆早已开到城市边缘，只等撤走时全部开出去。
长途站的这些车自然也要全部开走。
会开车的人去查看车辆情况，其他人进车站收拾行囊。
楚禾跟他们打招呼：“今日进展如何？”
昨天被救上来那位火系队员：“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楚禾：“哦，我找到了。”
那位队员还在自顾自说着：“可能真是我出现了幻……嗯？你说啥？”
楚禾一指习惯性躲到长椅后面的林肆亿。
火系队员冲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谢谢你的存在！”
林肆亿：“？”
火系队员掏出通讯器：“我没疯哈哈哈救我的人真实存在，我就知道我的精神状态十分良好，快恭喜我！”
他突然又转回来握手林肆亿：“谢谢英雄救我狗命！”
林肆亿：“……”
第026章
护卫队按计划退出小城。
程吉带着她的小队驾驶飞行器。
路巽这头人手一辆车。
楚禾跟林肆亿开那两辆有行李的长途车。
为了兑现对老司机的诺言, 楚禾又用绳索拖了一辆电力车出去。
村口停着六架小型飞行器，样式各有不同。
路巽和程吉上前交涉，楚禾暗搓搓蹲旁边听着, 才知道这是来自四个邻水城区的护卫队。
这几个城区离这里都非常远，从陆地过来危险重重, 从天上走要考虑能源消耗, 因而只能各派一支十来人的小分队。
唯有七十六区开了三架飞行器来。
其中一架是要交易给二十九区的。
林肆亿被楚禾派去煮了一锅汤, 这会儿端着汤碗蹲过来跟她一块吃瓜。
“那架飞行器看着还没有咱们这个好。”他指的是程吉驾驶的机型。
楚禾端过汤碗喝一大口：“听说那是七十六区新研制出来的电混油双动力飞行器, 如果景校长能把它改造成纯电力飞行器，能源就不再是生死攸关的课题了。”
“景校长是谁？也是玩家吗？”
“据我推测, 阿尔法星上的玩家就你和我两个。”
“啊？”
“你是不是满级之后才开启穿越之门的？”
“是啊。”
“你前面有几个满级玩家？”
“就一个。”
楚禾指着自己鼻子：“你前面那倒霉蛋就是我。”
林肆亿怔了怔：“这么说来，只有满级玩家才会出现在这张隐藏地图上？”
楚禾：“是先去一个符合各自玩家身份的地图继续刷经验条，凑齐第二扇穿越之门的碎片才能来到这里。”
楚禾记得自己满级那会儿, 第二名的经验条还差好大一截，再往后的玩家排名她根本懒得细看。
但林肆亿对前后几个玩家的经验条和战力值都很关注——老二嘛, 永远有着一颗超越老大的心, 实在超不过去也绝不允许别人超过自己。
神族设定可以抱团降低难度，因而升级的速度要慢一点。
林肆亿就是嫌神族升级太费劲, 很多明明可以一个人完成的关卡非得组队配合才算过关，又挂了一堆正面人物的限制buff, 严重影响游戏体验, 才转职成了堕神。
他满级时，前十玩家里就只有一个神族。
堕神和魔族后期的升级难度非常高，打败仗还会掉经验，他跟第三名之间的经验差距是他跟楚禾的两倍还多。
“真没想到第一个满级的玩家是个看似文静的暴力少女。”
“彼此彼此, 第三名也不会想到万年老二是你这样的斯文败咳咳。”
老二对老大的挑衅是不间断的。
老大对老二的瞧不起是永恒的。
飞行器交易条件是两城区高层早就谈妥的，路巽和对方队长只管签署交接手续, 接下来就是针对那条河的调查细节。
所有进过那条河的人被召集起来，挨个发言。
林肆亿偷瞄楚禾。
楚禾点头。
林肆亿照实说了自己与怪物的几度交锋，只隐去了自己空降到小城和捞碎片的细节。
反正废土时代的散民都会向废弃的城市靠拢，只为找到一点可用的生活物资。
昨天救人时抓上来的几只怪物在确认毫无生命体征之后就被路巽放火烧毁了，以免它们夜里诈尸给队员们造成致命伤害。
路巽拉了个群，把怪物全方位特写照片发给四支队伍。
四位队长按捺不住好奇，非要带着队员去河边。
楚禾问林肆亿：“你那片拼图是从我手里抢的不？”
林肆亿赧然，他在水下辨不出楚禾是人还是怪物，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碎片只有玩家可见可触，见她捞到那块碎片便上手去抢，结果反被楚禾砍了一刀。
楚禾摆手，她并不想追究这块碎片的具体归属权，又没规定一扇门不能送两个人一起回家。
她要确认的是那条河里是否只有一块碎片。
楚禾找上路巽：“人家初来乍到，咱不给人当个向导么？”
路巽打个哈气：“你在小城里折腾两天不嫌累么，他们初来乍到，最适合站第一班夜岗。”
楚禾去看程吉，程吉已经带着自己的人回房休息了。
楚禾咂咂嘴：“队长不懂待客之道，只好我这个厨子顶上了。”
四位队长没想到路巽居然派了个队员给他们引路兼讲解。
七十六区队长陈劲把带来的肉罐头分了一个给楚禾。
楚禾感动坏了：“七十六区真豪横。”
陈劲笑笑：“全靠二十九区和景校长早几年的扶持。”
七十六区是以一片海上油田和两个大型陆路风能发电基地为中心建立起来的生活区，可耕种面积非常稀少，因而早期建设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没人。
景汉川完成二十九区的防御建设之后第一时间派人支援了七十六区，以能源为基底迅速扩大七十六区的规模。不断有小型生活区因类生命体侵袭而被迫搬迁，七十六区派车派飞机去接，最终将其并入到七十六区。很多其他城区没有能源支撑的现代化设备也都收入到七十六区囊中。
有了人，有了设备，七十六区的发展犹如开挂，出征探索的范围更广，获得的物资自然也就更多。
不过种植依旧是七十六区无法解决的困局，景汉川便提出两区强强联合，二十九区用天城种出来的口粮换七十六区的能源。
其他城区有样学样，分羹的人多了，二十九区也不好意思独占交换权，只得让利。
幸好七十六区管理层一直念着二十九区的好，有什么好事都要先算二十九区一份。
这次的电混油双动力飞行器，七十六区也只有三架，才结束飞行安全测试就卖给二十九区一架。
好多生活区还不知道有这玩意的存在。
陈劲起了个头，其他三位队长也都夸起景校长和二十九区。
在大伙的讲述中，景汉川的形象更高大了。
众人来到河边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陈劲开了个普光小灯，其他三位队长从旁警戒。
楚禾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头盔扣自己脑袋上。
她才准备就绪，水里就冒出个脑袋，一坨绿色粘稠物眨眼就糊到了头盔的视野窗上。
楚禾冲水里那位扮鬼脸：“没吐着，气死你。”
陈劲：“……”
水里那位一击不成悄悄潜回水里。
陈劲手下队员抽出早备好的长竿，在河边挂了一溜。
楚禾：“钓鱼呐？”
陈劲：“试试看，万一有丧尸咬钩呢。”
话音未落，一条长竿剧烈晃动起来。
队员立刻撤竿往上拉。
水里那位力气更大，好悬没把队员拽下河。
四支队伍是借路巽的车队开过来的，见状立刻将长竿挂到汽车后面，踩足油门往上使劲。
陆续有长竿晃动。
有的没等队员反应，长竿就被拖进了河里。
最终，有三支长竿成功挂到车上，角力还在继续，长竿和鱼线绷得死紧，却始终没有崩断。
楚禾看得眼馋：“这是什么材料？好结实。”
陈劲说这是从二区高价购入的新型战备材料，原是用来制造武器的，这几条长竿是七十六区专门为水中可能有类生命体而加急打造出来的。
楚禾看河里的长竿都沉下去了，心疼坏了：“我要是能捞起来的话能给我一根吗？”
陈劲：“捞？你要怎么捞？”
楚禾掏出一捆绳子，一头系车上，一头系自个儿腰上。
陈劲还没反应过来，楚禾已经掏出菜刀跳了下去。
陈劲吓一哆嗦：二十九区连厨子都这么猛吗？
楚禾跟水里的怪物交过两次手，对战经验很丰富，最重要的是这头盔被她改造过，可以短时间内防水。
不让脏水碰眼睛，她的视力就成了她最大的优势。
她瞅准一朵翻起来的水花，一菜刀劈下去。水花散开，怪物沉底。
她仰身往后一撞，梆硬的头盔将后面要偷袭她的怪物也给砸了下去。
陈劲看得目瞪口呆：早知有这种操作，他们还做这么多长竿干嘛，做一根长竿雇楚禾抓个怪物上来多省事。
其他三支没想抓怪物的小队也看懵了，几人凑成一圈，小声商量着要不要先跟路巽通个气。下水的是他手下的人，万一上不来他们没法交代。
这一片是河流主道，水很深。
楚禾正在纠结是豁出眼睛潜水去捞长竿，还是先浮在水面上砍一波怪，一只咬了钩的怪物钻出水面，张开被鱼钩刮伤的大嘴朝她颈项咬来。
楚禾手起刀落将怪物砍翻，顺着它嘴里的鱼线拉起沉到深处的长竿。
她朝上面大喊：“拉我上去。”
陈劲和那三支小队赶忙拽住绳索把她拖上岸。
楚禾把长竿交到陈劲手里：“怪物归你，竿子归我。”
那边水上水下的拔河还在僵持，这边已然有个怪物成功上岸了。
众人第一次亲眼看到水中丧尸，全都忙着拍照传回各自生活区。
楚禾拎着长竿回到河边，一面逗试图咬钩的怪物一面细看水面上是否有类似拼图的形状。
这么多怪物齐出动，河底的淤泥翻起几个来回，真有拼图早该显形了。
然而没有。
楚禾失望之余又振作起来，一个区域只有一块拼图是好事，找到就可以放心离开，也免得拖慢大部队的节奏。
咬钩那几只怪物到头来也没有钓上来，陈劲把上岸这只绑成个粽子扔到车上，等回到安全区域再做处理。
众人正准备走，普光照射下的土地突然耸动起来。
陈劲一个踉跄，警觉地跳出老远。
楚禾正在把玩长竿，见状出竿贴地横扫，一堆很像蚂蚁的多足虫凌空飞起，落进归于平静的河面。
楚禾拄着长竿在河边看，蚁兽落进水里，土块为主料的庞大身躯迅速消解溶开，化为一撮土沫。
“这么看来，水才是消灭类生命体的最佳武器。”
她朝再度冒头的怪物招手：“厨师开餐了，张嘴！”
围观队员小声嘀咕：“丧尸居然能听懂人话，真张嘴了？”
陈劲扯着他往后退：“你是不是傻，人家要吐你呢。”
丧尸“吐痰”需要技能冷却，楚禾扫蚁兽的速度明显更快。
不断有蚁兽被扫进河里。
有的怪物嘴才张开就被蚁兽扒了一脸。
蚁兽碰到水才会化开，落在丧尸湿漉漉的身上还能坚持一阵。
它们亮出利齿，在怪物头上脸上一顿乱啃。
怪物原本没把蚁兽当回事，被啃了个满脸花才怒而反击，一把揪住蚁兽，蚁兽在它手臂带起来的河水中化作乌有。
怪物愣了愣，又抓起另一只蚁兽。
这只蚁兽也没能幸免，化作污泥糊怪物一脸。
怪物气得哇哇乱叫，自己脸上没有蚁兽了就去抓同伴脸上的。
很快，怪物自己内讧了。
楚禾挠挠腮帮子：“是你们自己非要打起来的，与我无关啊。”
她招呼陈劲等人：“趁它们不注意，快撤。”
陈劲等人：“……”
第027章
一群人仓皇逃回村子, 四支队伍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人小声问陈劲：“队长，我怎么觉着咱们那么像肇事逃逸呢。”
陈劲绷紧面皮：“拱火让人家打架，怎么不算肇事呢；不逃逸, 你为打架双方负责啊？”
队员：“……”
楚禾看四支队伍很上道地分区守夜，很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小屋
她刚躺下, 又触电般弹了起来。
她的光板床上躺了个人！
“我刀呢？”
“嗯？大半夜找刀干嘛？丧尸又来袭了？”
“林肆亿？”
“干嘛？”
“你躺我床上干嘛？”
“路队让我住这屋的。”
“你住这我住哪？”
“路队说你今晚肯定会去飞行器上找床位。”
“……好主意。”
为防止类生命体搞破坏, 所有飞行器都集中在离村子最近的荒废农田上, 四周架起简易防御屏障, 再安排队员轮流守夜。
由于飞行器里有二十九区的一架，路巽特意派来好几个人在这守着。
看见楚禾, 值夜队员放松下来：“你来了我们就能安心回去睡觉了。”
楚禾：“我是来找床位的，不是来替你们值夜班的。”
值夜队员：“路队说你睡飞行器上比我们站外边守着靠谱，真有类生命体钻进去, 都不够你梦里塞牙缝的。”
楚禾摸摸后腰：“我刀呢？”
小型飞行器内部分为三个区域，驾驶区, 座位区, 装载区。
座位区和装载区可以相互替换改造，力求将飞行器内部有限的空间利用最大化。
楚禾把可移动座椅连成一排, 躺这上面比睡光板床舒服多了。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村子那边突然亮起了灯。
灯光透过可视窗照进飞行器, 楚禾揉着眼睛坐起来, 脑子有点懵。
不是说夜里不能开强光，会引来潜伏在远处的类生命体吗？
爆炸声把楚禾飘飞的思绪收拢回来，楚禾一个激灵，扛起鼓鼓囊囊的大包跳下飞行器。
留守在农田上的队员正在登入各家飞行器。
有人提醒楚禾返回驾驶室, 飞行器的作战实力比单兵要强太多了。
楚禾捋一把睡炸毛的头发：“匀过来一个驾驶员，我不会开飞行器。”
“不会开”的窘境, 终于是轮到她头上了。
再三嘱咐借调过来的驾驶员要先确认机体内，尤其是发动机区域没有类生命体才能起飞，楚禾背起大包折回村子。
村尾，陈劲率领手下几名队员正在用重火力逼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巨型类生命体。
路巽和程吉率队在斜后方严防死守，没办法，谁让他们没带大型战斗装备呢。
楚禾找到负责保护水系队员的唐蔗：“什么情况？”
唐蔗脸色苍白：“村子后面的污染区面积扩大了。”
污染区并非一成不变，有些地方今天还是安全区，明天就会受到污染变成类生命体的栖息地。
通往小城方向的污染区是离村子最近的污染区，所以谁都没想到村子后面相隔五十公里的污染区会突然扩大，现在离村子仅隔不到十公里。
同样都是十公里，小城方向的蚁兽除非闻见人味儿，不然不会随便跑出污染区。
村后污染区的类生命体个体体积堪比村中土屋，污染区周边都是它们的活动范围。
这一活动，就摸到了村子，跟守夜的队员狭路相逢。
体型大的类生命体无异于会移动的石头，单人作战能力再强也很难对其造成伤害，全靠火力输出防守。
楚禾爬到房顶上眺望，强光照出去的范围密密麻麻全是在向村子靠近的巨兽。
新来这六架飞行器上都配有火力装置，能顶一时。
陈劲迅速统计炮弹余量后果断决定：“撤！”
有人提问：“往哪撤？”
陈劲：“撤去蚁兽污染区。”
二十九区人最多，没有路巽的命令，谁都没动。
路巽不懂陈劲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但陈劲的实战经验比他丰富得多，大敌当前，最忌讳几个队长各自为政。
于是路巽招呼全员上车，向蚁兽污染区进发。
随着人员不断撤走，巨型类生命体踏进了村庄。
断后的飞行器一炮下去，连巨兽带房子碎了一地。
类生命体硕大的身躯崩得到处都是，当整个村子都铺上了巨兽的残尸，这一方小小的安全地带也沦为了污染区。
最后一辆车驶出村子的时候，前车已经开进了蚁兽的老巢。
蚁兽才被楚禾她们折腾过一遭，这会儿谁都没出来找他们的不痛快。
车队原想开进小城，借城市建筑来做防御。
陈劲叫停车队让他们做好准备，瞄准闯进蚁兽污染区的巨兽往河里撞。
缩在别人车上的楚禾打了个响指：“妙啊。”
类生命体体型再大也是个土疙瘩，是土就怕水。
那条河深度相当可观，再多巨兽也吃得下去。
要是巨兽太多把那条河填平就更好了。
楚禾不知道谁把自己那辆长途车开走了，她拍拍明显没有撞人经验、握着方向盘直抖的司机：“要不我来？”
坐上驾驶位，楚禾热血沸腾。
通讯器里传来路巽的反复叮嘱：“别把车开河里去，别撞自己人的车屁股。”
楚禾吹了声口哨：“收到。”
路巽默了默：“再加一条，离楚禾的车远一点。”
车队准备就绪，在天上拦截巨兽的飞行器立刻拉高，失去阻碍的巨兽不管不顾冲进蚁兽污染区。
陈劲生怕其他人理解不了撞巨兽的要领，亲自驾车打了个样。
他闪烁车灯提醒所有人都看过来，随即一脚油门踩到底，斜刺里将正面冲过来的巨兽撞飞进河。
楚禾眯起眼睛盯着那辆车头微微凹陷进去的长途车：“那好像是我的车。”
虽然这次得来的车辆都归二十九区所有，但她那辆车后头还拴着两辆电力车呢。
长途车撞怪物凹了车头，车屁股被两辆电力车撞也变了形。
再看怼到长途车屁股上的电力车，都要撞散架了。
那可是她答应给老司机带回去的电力车！
楚禾红了眼，倒车加速退出车队，从大后方绕一大圈来到陈劲那辆车旁边，在陈劲准备二撞之际飞一把菜刀砍断牵引电力车的绳索，再加速撞飞一只冲她来的巨兽。
等她调转车头转回来，两辆没了牵引的电力车已经被侵袭而来的巨兽踩扁了。
楚禾手捂心口：“我对不起你。”
坐到后排的原司机：“啊？”
楚禾狂甩方向盘，车体横着一扫，两只巨兽原地起飞。
再看原司机，已经糊到车窗上了。
原司机心想：怪不得要先道歉呢。
巨兽落进河里，泛起一人多高的水花。
受到惊吓的水中怪物冒出头来，什么都没看清楚呢就被从天而降的巨兽给砸得沉了底。
落水的巨兽迅速消融，变成一坨无法浮在水面上的土疙瘩，也沉底了。
其他司机这才明白陈劲如此安排的用意，敬佩陈劲思路开阔之余纷纷加大马力朝巨兽群撞过去。
巨兽并非毫无思维，在频频吃亏之后刻意避开了那条河，甚至想倚仗体型优势把车队推进河里。
陈劲下令所有车辆绕远，利用速度优势摆脱巨兽的围困。
盘旋在天上的飞行器适时下行，破坏巨兽的队形。
楚禾逮住一只落单的巨兽，横甩车尾撞上去。
巨兽滚出老远，正好趴到陈劲那辆车前面。
陈劲加速撞击。
巨兽化身足球，在几辆车的接力撞击之下成功进河。
一场生死攸关的对战就这么变成了大型娱乐项目。
天亮时，潜伏一宿的蚁兽忍无可忍，集结起来对入侵者展开全方位立体式围剿。
人类是“美食”，蚁兽绝不与敌人分享，它们默契地绕开车队，奔着巨兽发动总攻。
别看巨兽面前的蚁兽那么渺小，可它们足够团结，见巨兽的注意力全放在车队上，蚁兽悄咪咪绕后，几百只蚁兽扛起一个巨兽加速冲到河边，在巨兽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移动之际将其扔进河里。
有司机想连蚁兽一块撞下水，被蚁兽疯狂报复，车胎瞬间全破。
路巽带一部分人下车，跟蚁兽展开新一轮肉搏。
直到这会儿，林肆亿才有了真实的参与感。
缩在别人车上的他舒展筋骨，抄起一块大木板下车加入战斗。
满级堕神也没能在三连穿中保住自己辛辛苦苦练起来的等级，但比起楚禾，他体力上还是有优势的。
一板子拍出去，两只蚁兽化为齑粉。
他再横着一抡，三只蚁兽飞上天，跟巨兽缠缠绵绵到河边。
楚禾没下车，她在伺机寻找作案目标。
由于蚁兽的参团，跟河边拉开一段距离的巨兽又被逼回了岸边。
此时不撞更待何时。
楚禾一个加速，眼瞅要把巨兽和一团蚁兽撞进河里，车突然停了。
楚禾一怔，这才发现没油了。
许是车辆在频繁的撞击中出了故障，竟然没有油量示警，现在油箱空空，动一下轮子都是奢望。
楚禾招呼原来那个司机：“快下车。”
那位为了适应楚禾的疯狂碰碰车模式，把周围几个座位的安全带都系到自己身上，这会儿想解开都不知从何入手。
楚禾从包里掏出匕首甩给他，同时飞踹旁边车窗，在车体前倾将要坠河的生死关头，二人成功从车窗跳出逃生。
眼见好好一辆车沉入河里，楚禾心疼坏了，她开了通讯器全频道提醒大伙注意油量，因而及时制止了两辆同样油量耗尽却没有显示的汽车坠河。
二十九区带来的汽油还要支撑全队回程，余量很紧张，不能再消耗了。
路巽招呼司机把车开远，彻底退出战场。
陈劲开了几位队长的私聊频道：“河快填平了，咱们这一趟的探索任务暂告一段落，能撤出去的就启程回家吧。”
程吉一队的飞行器没有太多火力装备，能源也很有限，最先撤出战局。
程吉遥望还在乱斗的战场，眉头紧锁。
小城方向的河水早已断流，不担心水源外泄。通往村庄方向的河流被类生命体堵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只要对比以前的地图，确认与这条河相连的其他水域是否有问题就行了。
可水里为什么会有丧尸的问题依旧没能解决。
丧尸是否就是小城的居民也无从得知。
如今河流被类生命体填埋，水里的丧尸是会如巨兽那般消融，还是钻出土壤恢复陆地习性也未可知。
看似问题解决了，实际上问题更多更复杂了。
路巽的车队第二个撤出战场，在相对安全的区域给所有还能开的车辆加满油便踏上回程之旅。
那架归属于二十九区的飞行器战斗到最后，直到陈劲率队撤出战场才绕了一圈给路巽送过来。
路巽这边没有会开飞行器的人，于是飞行器被束在长途汽车上面，跟此次获取的其他物资一道运回二十九区。
回程不如上次顺利，好在倒也有惊无险。
路巽发现类生命体的杀伤力并不如他预想中那么大，只要不玩命，总能找到对付它们的办法。
楚禾跟林肆亿乘坐一辆车，林肆亿负责开车，楚禾负责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林肆亿探头：“你写啥呢？”
楚禾：“你未来的菜谱。”
林肆亿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直到踏进二十九区，林肆亿才想起个事：“不是说我有城区选择权么？”
楚禾一菜刀横他脖子上：“散民才有选择权，你是俘虏。”
林肆亿：“……我怎么就成俘虏了？”
楚禾：“你是不是忘了魔族和堕神势不两立了？”
林肆亿：“……”
第028章
初见林肆亿, 景校长连新到手的飞行器都顾不上检查了。
“这又是从哪捡来的完整形态人类啊？”
林肆亿高高瘦瘦，肩背挺直，清秀帅气。
景校长啧啧个不停：“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像人的小伙子了。”
林肆亿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要不是楚禾一个劲给他使眼色，他非揍这个猥琐秃胖子不可。
景汉川双手背在身后遥望远方, 目光深邃中透着点挥之不去的哀伤。
“想当年我也是这样的帅小伙, 我想过一万种自己老去的模样, 唯独没想到岁月没催我老, 磁暴先把我搞变形了。”
景汉川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派沧桑模样登上飞行器。
飞行器原地拔高起飞, 在半空翻转两圈，直奔天城而去。
林肆亿：“……这人脑子有病吧？”
路巽板起脸：“不许这么说景校长。”
林肆亿咂咂嘴：“什么叫像人呐，我本来就是人。”
楚禾大声咳嗽, 提醒他顾及下其他人的感受。
林肆亿看向四周，除了路巽的大翅膀过于显眼, 其他人总体看着都是人模人样啊。
楚禾示意唐蔗卷起裤腿。
林肆亿看见那满腿黑狗毛之后不吭声了。
等人群散去, 林肆亿才敢跟楚禾说话：“这里的人不会都异变了吧？”
楚禾：“恭喜你回答正确。”
林肆亿：“……这么说来，以后再遇见正常形态的人是不是可以直接盖章是穿越过来的玩家了？”
楚禾一怔, 随即竖起大拇指。
林肆亿被安排到楚禾隔壁的空屋。
林肆亿扒在墙头上，满脸怨念：“为什么你的院子比我的大, 为什么你的房子也比我好？”
楚禾靠在果树上, 翘着二郎腿吃食堂大厨分给她的月度奖金——瓜子。
“我带着大批物资入驻二十九区，还给城区捐了两棵果树呢，你有什么贡献？”
林肆亿：“……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呢。”
楚禾：“那不是白送你一辆车么。”
那辆车如果是她开回来的，会直接计入二十九区总物资。
看在二人同为玩家的份上, 楚禾才把开车的活儿让给林肆亿。
相比于她到城区前的多轮探索，林肆亿能捞一辆车已经算运气非常好了。
林肆亿更郁闷了：“我是有辆车, 可我没有汽油啊。”
长途车开到家门口刚好没油，一滴余量都没给他剩。
楚禾把攒够一把的瓜子皮倒在柴火堆里：“要不你以后跟我混吧？”
林肆亿斜楞她：“我看你是觊觎我那块拼图。”
楚禾：“什么叫你那块，那是你从我手里抢的。”
林肆亿：“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楚禾：“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要砍你爆装备了。”
林肆亿挽起袖子：“打啊，谁怕谁。”
然后他就从墙头上跌了下去。
楚禾在墙这边都听见了他的尾椎骨在惨叫。
林肆亿的血检结果跟楚禾一致，都没有异变痕迹，基因链也没有扭曲。
楚禾垫脚拍拍他的肩膀：“快谢谢我。”
林肆亿：“为啥？”
楚禾给他看自己第一轮体检报告。
林肆亿光是看看那基因链的扭曲程度就跪了。
楚禾趁机搂住他脖子，哥俩好似的：“怎么样，跟我混不吃亏吧，有我这个全服第一在前面挡着，你这个万年老二能少遭不少罪呢。”
林肆亿挣开楚禾的小细胳膊：“受罪不可怕，我要当老大。”
楚禾一胳膊肘把他削趴在地上。
两天修整期结束，四象护卫队全员投入到新一轮训练任务中。
除开日常体能训练和肢体改造后的适应练习，还增加了飞行器驾驶课。
楚禾拎着菜刀眼巴巴蹲旁边瞅。
景汉川捧着个空碗蹲她旁边：“想学不？”
楚禾：“想！”
景汉川把碗递过去，头扭向另一边。
楚禾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把景校长，行动上仍是多切了点厨余碎碎给他拌咸菜加餐。
给队员们练手的飞行器就是七十六区交易的这一架。
说是油电混合动力系统，其实是可以单一能源起飞的。
只是电力飞行面临电储量不足以支撑长距离飞行的技术难题，加大电力储备既考验蓄电技术又会加大飞行器自重，所以实际外出仍是要以燃油为主。
飞行训练只在城区上空进行，用单一电力足够了。
景汉川找来城区最好的驾驶员给护卫队员细致讲解开飞行器的要领。
第一步，熟记理论知识和简单的维修技巧。
第二步，先在模拟器上练手。
楚禾这个曾经按部就班学开车的人没觉得有问题，其他年轻队员倒是学得很不耐烦。
有人小声抱怨：“我一个开飞行器的为什么要学维修理论？飞行器真出了故障，我还能一边飞一边修啊？”
还有人说：“我没学过开车，现在不也把车开得飞快么，上次我撞飞了六只巨兽呢。”
楚禾手起刀落削掉一块烂萝卜：“你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
景汉川从白菜堆后面探出头来：“这帮臭小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命大到怎么都死不了呢。”
隔天，天城一群大翅膀送下来一个一比一仿真飞行舱。
楚禾把自己腰带挂在食堂大门把手上，这才阻止住她冲上去狂啃的脚步。
来蹭饭的林肆亿见状直乐：“不是吧，你都从《斩神》里出来多长时间了，怎么还馋人家翅膀呢。”
楚禾翻翻白眼：“你是不馋，有本事你也别眼红呐。”
堕神第一步：折断自己神族的象征，自此之后，堕神看见白翅膀就眼珠变红。
林肆亿堕神属性归零，眼睛没有颜色变化，心理上的感受却是做不得假。
他揉揉发痒发涩的双眼，把自己腰带挂另一边门把手上。
其他白翅膀交接完就飞走了。
只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温婉大气的长发美女留了下来。
景汉川巴巴凑上去，笑得尖牙不见眼。
林肆亿的眼不红了，气也不顺了：“你说我要不要把自己解开去揍那个猥琐胖子一顿？”
楚禾也觉得那俩人站一块跟美女与野兽似的，可美女是主动留下来的，野兽也还算规矩，他们贸然插一脚好像不太好。
野兽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美女笑开颜。
野兽得意忘形，一把抓住美女的小手摸啊摸。
楚禾直接抄菜刀：“我这个暴脾气！”
她光顾着往前冲，忘了自己还在门上挂着，一使劲，差点把路过的唐蔗夹门缝里。
唐蔗抱着一只脚单腿跳出老远：“你干嘛呢？”
楚禾拿刀一指：“你看看他干嘛呢？”
唐蔗回头瞅瞅：“人家两口子拉拉小手，没干别的呀。”
楚禾&林肆亿：“两口子？”
唐蔗：“是啊，那是温琦师母，跟景校长是正经夫妻。”
他探出两根手指头，颤巍巍把楚禾的菜刀拈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门槛上给他俩科普。
“你们肯定不知道，磁暴降临阿尔法星那一天，正是景校长和温琦师母举办婚礼的日子。”
废土之前，景汉川和温琦都是阿尔法星最高研究院下辖高校的优秀青年教师，两人青梅竹马，从学生时代携手，一起踏进最高学府执教，同时分别参与了最高研究院的秘密研发项目。
不同项目的研发周期差异很大，一忙起来没日没夜，动不动封闭实验几个月，更请不下来假。
为了事业，两人的婚期一拖再拖，好不容易走到大婚这一天，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不幸中的万幸，两个人都从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
“其实景校长更适合留在天城搞研发，可他为了加速城区建设，坚持来到危机四伏的地面，优先架构防御系统，培育防御人才。温琦师母懂药理会种植，所以她选择留守天城管理药田，研发新药品。”
两人各有所长各司其职，这就意味着他们相伴的时间更少了。
景汉川没有翅膀，没办法随意进天城，他只能等温琦有时间，体力也允许的情况下飞下来。
前几年温琦累得不行也要下来见景汉川，偏偏景汉川在日夜不停忙防御，好多次俩人都没见上面。
这两年电力跟上了，通讯器也下发到每一个人手上，俩人总算又能隔空对话了。
楚禾听得心酸，这不就是话本小说上仙女和凡人的爱情翻版么。
林肆亿的眼睛是真红了，他吸吸鼻子，望向依依惜别的两夫妻——
仙女一双大白翅膀，凡人油腻秃头大肚腩……
噫。
唐蔗虎着脸把林肆亿撇开的脑袋掰回来：“不许你诋毁景校长，景校长异化之前比你帅多了！”
楚禾：“真的啊？话说回来，我怎么没看出来景校长哪里异化了呢？”
单从外表看，景校长貌似也是个完整形态的人类。
可他看不见穿越之门碎片，磁暴之前就有明确成长线，肯定不是穿过来的游戏玩家。
唐蔗：“景校长确实是异化体，不过他异化的基因跟我们不太一样，他体内的无机物比例非常高，所以他现在的样貌跟他本人差别很大。”
楚禾想到了晶元，进而又联想到类生命体。
假如人体原基因比例无限缩减，无机物比例满格，岂不就是类生命体了吗？
眼见楚禾思路跑偏，唐蔗打个响指：“景校长的生命体征很鲜明，咱们的检测仪器也很先进，就算类生命体混杂了人类基因个体，也已经告别生命体这一范畴了。”
楚禾点点头：“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放心了。”
她把自己从门把上解下来，去厨房取来一大包黑乎乎的虫子：“晚上可以放心用它们熬汤了。”
唐蔗的脸唰一下就绿了，转身就走。
林肆亿也想走，可他腰带卡在门把上怎么都解不开：“谁来救救我，唐蔗你别走，带上我！”
第029章
晚饭过后, 护卫队员被集中到训练基地操场上。
基地一整面墙上挂了个超大显示器，四个分区全方位直播仿真飞行舱内的景象。
景校长坐在驾驶位上，朝屏幕前的队员们招手, 再按照白天老师讲授的步骤操作了一遍飞行器升降以及如何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接下来是你们的实践时间，觉得自己会了可以举手, 考核九十分以上就可以回家睡觉并奖励两周带薪假期。”
带薪假期, 意味着不用干活也能吃饱饭。
楚禾蠢蠢欲动, 被前来凑热闹的大厨牢牢按住：“你歇两周, 我咋办？”
楚禾想想食堂每天要处理的食材数量……算了，出风头的机会还是留给其他人吧。
路巽第一个举手。
景汉川示意他登入驾驶舱。
路巽白天在那架真飞行器上练过手, 虽然没有真正启动电源让飞行器飞起来，但操作步骤均已牢记在心，生涩亦按部就班, 无功无过。
最终模拟器给出的评分是九十二分，扣分主要针对他操作不熟练导致的卡顿, 日后多多练习就能克服。
景汉川带头鼓掌, 笑眯眯的眼睛在人群里扫过一圈又一圈。
不少人见路巽这么轻松便拿到了高分，全都举起了手。
景汉川看似随手一指。
起身出列的是那个自称开车撞飞六只巨兽的队员。
楚禾挑眉, 今晚的大戏要开场了。
说是仿真飞行舱，真就跟飞行器内部一模一样。
前面是用屏幕模拟的可视窗, 有不同飞行场景来锻炼驾驶员的临场应变能力。
那名队员坐到驾驶位上, 按下启动按钮，操控滑竿原地起飞。
可视窗上，飞行器前端翘起，座椅微微向后, 真实还原起飞时的情境与感受。
操场上的大银幕右上角是驾驶员正对的可视窗视角，观众可以直观体验驾驶员的实时感受。
可视窗面向天空, 昏黄的云层好像一瞬间压到了每个人的头顶，闷得透不过气来。
队员许是以为把飞行器开到星球之外了，慌手慌脚调整机身角度。
驾驶舱里响起“嘭”的一声，报警器显示飞行高度不够，底盘撞石头上了。
控制台上有小屏幕，标注出飞行器的故障位置。
队员急得满头大汗，想去搞维修，驾驶台这边又离不开人，因为飞行器仍是低空飞行状态，随时可能撞地坠毁。
唐蔗看得心惊肉跳，他用胳膊肘撞撞身旁的楚禾，小声问：“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
楚禾看向屏幕左上角的控制台数据：“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当然是返程寻求救援。”
飞行器无论大中小，都有无人驾驶模式，在保持平稳飞行的前提下，驾驶员可以暂时离开，对飞行器进行简单维修。
比如程吉的小队在运输过程中及时发现有类生命体潜入的话，根本不会闹到差点全军覆没的地步。
现在这场模拟飞行压根没飞起来，根本开不了无人驾驶模式，除了落地检修再无他法。
在安全区域倒无所谓，在污染区死里逃生的紧要关头，起飞时的小小失误足以葬送驾驶员的性命，还会拉着珍贵的飞行器当陪葬。
当然，一般情况下飞行器上不会只有驾驶员一个人，可以驾驶和维修并线进行。
那名队员越是慌乱，控制台上亮起的红灯就越多，闪来闪去闪花了他的眼。
可视窗上爆开一朵蘑菇云，飞行器坠毁了。
虽然只是模拟爆炸，屏幕上的一幕还是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更让大伙惊讶的是驾驶舱内的座位剧烈震颤，驾驶员浑身颤抖两眼翻白，吐白沫了。
景汉川背着手清清嗓子：“忘了跟大家说，驾驶舱会百分百还原你们在驾驶过程中受到的伤害体验。”
讨论，声陡然嘈杂起来。
景汉川提高音量：“体验而已，又不是真让你们玩命。”
有人问驾驶舱里那位什么情况。
景汉川笑笑：“他和他驾驶的飞行器坠毁了，控制台给出的数据是彻底报废，驾驶员没能及时逃生，所以他要体验一把凉凉的滋味。”
大屏幕上切换到模拟数据值，其中有一项：座位电击。
所有队员：“……”
直到数据归零，景汉川才让人把晕过去的队员抬出来。
水系队员凑上来要给他治疗。
景汉川摆手：“不用那么麻烦。”
他抓了一把还湿润着的脏土豆皮往这名队员脸上一扔。
队员一个激灵，醒了。
先前举手的人全都把手缩了回去。
景汉川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别害怕嘛，在飞行器里坠毁十次也抵不上真机坠毁一次，最起码这不是给你们留了全尸么。”
飞行器坠毁通常伴随爆炸，个别单独飞行的情况可能连飞行器最终坠在哪都无法锁定。
别说全尸，连晶元都得变成碎渣渣。
相比之下，仿真驾驶舱确实很温柔了。
可惜队员们更不敢贸然尝试了。
景汉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里透出师长的威严：“训练基地开设的每一个项目都只有一个终极目标，让外出的你们能够活着回来。自己活腻了就进模拟舱里体验死亡的滋味，不要随队去外面祸害那些想要活下来的队友，不要浪费城区里本就有限的资源。如果你们没有做好成为四象护卫队一员的准备，我允许你们退出。”
操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
景汉川的目光在每个人头上扫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背着手气咻咻走了。
半晌，路巽招呼大伙回家休息，明天照常来训练。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楚禾才从地上起来，做贼似的溜进模拟驾驶舱。
驾驶舱恢复了原始数值，是一架等待起飞的小型飞行器。
楚禾在驾驶位上坐了一会儿，按下起飞按钮。
座位后倾，楚禾整个人陷在座位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现实世界在乘坐电梯。
可视窗依旧是一片厚厚云雾。
楚禾通过控制台确认飞行高度后调整前进方向。
操作难度上，开飞行器和开车差不多，区别是人在天上，很多事身不由己。
比如现在，可视窗剧烈晃动，控制台上好几项数值都在报警。
楚禾记得老师提过一嘴，这是遇到大风了。
小型飞行器自重有限，对风的抵御力极低。避免被风掀翻的最好办法是贴地飞行，然而地面大多是污染区，飞行器降低高度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楚禾才把飞行器高度降下来，驾驶舱就受到了剧烈撞击。
可视窗依稀能瞧见地面上聚集了大量半人多高的类生命体。
没办法，楚禾只得重新高飞，然后她就体验了一把被风掀翻的酸爽滋味。
从飞行器上下来，楚禾一屁股坐到地上，两眼转圈。
有人在旁边笑。
楚禾下意识转头：“谁？”
脑袋这么一动，头更晕眼更花，楚禾扑街了。
楚禾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躺在自家院子里，有果树为证。
楚禾敲敲脑壳，记忆从昨晚出了驾驶舱就离家出走了。
林肆亿那张好看但欠揍的脸出现在她家墙头，手里还端着一盆稀饭：“喝不喝？”
楚禾眨巴眨巴眼：“我赌你的盆是空的。”
林肆亿：“你怎么知道？”
楚禾：“带着一盆稀饭你准爬不上那面墙。”
林肆亿：“……我就不能是踩梯子上来的么。”
他把饭盆放在墙头，人跨坐在墙上，长腿一勾，还真提上来个梯子。
再把梯子挪到楚禾这院，顺着爬下来。
闻见稀饭的香味，楚禾飘飘忽忽的灵魂总算归位了。
她问：“谁送我回来的？”
林肆亿指指自己的鼻子：“除了我这个好心人，谁会惦记你。”
楚禾：“你把我从训练基地带回来，就为放院子里挺尸？”
林肆亿：“……这不是没撬开你家房门么。”
楚禾打个大大的喷嚏。
林肆亿赶紧顺着梯子爬回自己家。
飞行训练还在继续，所有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考出高分的路巽没有放假，每天照例督促队员们认真学习。
模拟驾驶虽然只消耗电力，但架不住护卫队人员众多，每个人每天至多能练一次。
楚禾身为厨子，没好意思跟队员们抢，什么时候没人了她再练。
林肆亿作为城区唯一的游手好闲人员，白天在食堂蹭吃蹭喝，晚上来训练基地看大伙花式坠机，夜里再把晕头转向的楚禾扛走。
今晚楚禾犯了个低级错误，体验了一把坠机的刺激。
林肆亿原本坐在大屏幕前喜滋滋看楚禾吃瘪，发现她歪在座位上彻底不动了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登入驾驶舱把人拖出来。
楚禾瘫在地上，两眼放空，口齿不清地嘟囔：“我要我的魔王翅膀，我能自己飞，我再也不开飞行器了。”
林肆亿在她人中上狠狠一按。
楚禾诈尸似的坐起来，紧跟着又平躺回去。
林肆亿咧嘴：“开个飞行器就把你这个全服第一难住了？”
楚禾：“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开呀。”
林肆亿：“我开就我开。”
他摆人偶娃娃一样把楚禾摆坐在墙角，让她能以坐姿看到墙上的大屏幕，然后他钻进驾驶舱，一手操纵手摇杆，一手敲键盘般在控制台上快速按动。
可视窗上不停变换飞行场景，林肆亿临危不乱轻松应对。
楚禾眼睛瞪得溜圆，对林肆亿升起无限崇拜：“你为什么能开这么好？教学的时候你也没在啊？”
林肆亿捋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可是有宇宙飞船驾驶证的人。”
楚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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