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孩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它很有耐心地问了第三遍，湿冷的气息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无孔不入，从耳间唇齿间到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让她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而那潮湿的檀木香又幽幽地萦绕在了宋青青的鼻尖。
宋青青听不出来温宇熙语气里潜藏的危险，但却敏锐地感觉得出来他好像不太高兴，于是细声说道：“我们社团的旅游计划只有四天，我还得回去上课的。”
温宇熙并没有出现。
周围只能听到寂静的蝉鸣声。
宋青青感觉到手腕间和腰间的桎梏倏然收紧，口中好像还被塞进了冰块一般寒冷的东西，还有湿冷的水流入喉间。
有点压迫得太紧了，宋青青感觉自己都快无法呼吸了，她开始后知后觉地怕了。
即使这段时间女主温宇熙在她面前表现得纯然无害，死的年纪不过十来岁，可归根结底，也是厉鬼。
眼泪染湿了眼尾，宋青青被呛了一下，然后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
温宇熙终于现了身，依旧是那身华丽正红的蹙金嫁衣，只是没有戴上金冠，任由墨发披散下来，有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透出阴翳之感。
宋青青眼前都被水汽给模糊了，只隐隐约约看见温宇熙靠近了自己。
五官秾丽的鬼新娘低下头，眉眼间透着沉沉的死气，他盯着宋青青看了许久，然后缓缓抬手，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可以称得上是极尽温柔地划过她的眼尾，揩去了眼角的泪珠。
宋青青被他指尖冰冷的温度冷得抖了一下。
可温宇熙说出来的话，绝对不像他擦泪的动作那般温柔：“青青，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无法入轮回的厉鬼。”
“慢慢窒息，被黑暗一点点吞没，指甲抠在棺材壁上抓出血的痛苦，你体验过吗？”
那只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顺着脸颊下移，动作轻柔地控住了少女脖颈后侧。
“我在这片死寂无人的古镇徘徊了近百年，死后阴魂不得安息，还要被赵家宗祠里的那些先祖鬼煞折磨。”
“青青你知道，赵庄坟地里那些几十年前的祖坟，都是从何而来的？”
温宇熙笑了起来：“不走，留在这古镇陪我不好吗？”
他苍白秀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里透着森森的寒意：“没有生人，也没有宗祠里的那些东西.......”
它好像疯了，完全听不进去宋青青问的要不要和她一起走的话，心底在此刻不断叫嚣着留住她。
温宇熙低下头，抵住了女孩的额头，漆黑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可在对上那双朦胧的泪眼时，温宇熙停住了，拇指的指腹下就是女孩跃动的脉搏，他最终缓缓松开了桎梏住她脖颈的力道。
他本来就是贪恋她的温度和柔软，尸体冷硬，他终究是不舍得的。
而此时此刻，温宇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柔软身躯的颤抖。
她在害怕他。
可就在刚刚，女孩还撒娇似的喊着他的名字。
宋青青颤了颤，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做好了提前炮灰掉任务失败的准备。
她还没来得及获得沈哲和林寒川的好感，估计女主温宇熙的好感也没刷够，不然温宇熙也不会想杀掉自己了。
可是，她还是有点怕疼，尤其是刚刚温宇熙还给她仔细描述了窒息而死的感觉。
“可不可以快一点？”
宋青青小声地请求他。
一颗滚烫的泪珠，掉在了温宇熙的手背上，像是要把他这只恶鬼给烫伤，他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眼睫低垂，蓦地松开了手。
周围刺骨冰冷的寒意瞬间消失了，连雾气都渐渐散开。
宋青青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却没有看到温宇熙。
她刚刚问温宇熙要不要和她一起离开古镇的时候，他好像根本没听进去。
难道温宇熙是不乐意上她身吗？就喜欢没有主动询问，悄悄上身？
毕竟刚进古镇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悄悄上她身拿了那条红绸带的。
可是现在温宇熙不见了，她或许可以后面放假的时候再回古镇一趟把他带出去。
宋青青郁闷地鼓起脸，然后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人鬼殊途，她这个心智健全乐观开朗的人不能完全理解鬼的想法。
不过她没有猜错，眼眶红红得像只兔子似的宋青青用手背擦掉了脸上都已经变得冰凉的眼泪，唇角微微上扬，透着点狡黠笨蛋的味道。
她好像发现了，自己的眼泪对温宇熙格外有用。
有一点温宇熙还是没有感觉错的，她确实就是枝头骄矜的鸟儿，虽然平时看起来柔软迟钝，但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察觉出底线后就会在人的心上蹦跶来蹦跶去反复试探。
擦干净眼泪找到行李箱后，宋青青才发现随着温宇熙的消失不见，那些灰白色的浓雾也渐渐消散了，她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继续在遍布石子的山路上往村子外面走。
夜里的温村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她自己并不规律的呼吸声，还有行李箱轮子碾过石子的细微声响，宋青青有点怕，但又不敢停下来待在原地。
现在没有温宇熙跟着了，估计会有别的鬼出来，宋青青忍住眼睛里冒出来的水汽，咬着唇继续往前走，她还得找到周芸和李薇两个人，她们俩不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撞邪。
几个小时前，一辆黑色的调查队专车驶出了市区。
夜里市区下起了大暴雨，雨下得密，夜市里老旧的led红灯牌在雨点晕开的水汽里变成模糊一团的鲜红色。
刚从夜市里买完做法事用品出来的林寒川背着双肩包，站在一家关了门的便利店门口躲雨。
他没带伞，白色的t恤衫淋了雨变得潮湿粘连在身体上，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和线条明晰的胸口，黏稠湿冷的触感并不好受，林寒川皱着眉头拉扯了两下领口，让衣服尽量不要贴着自己。
原本被树枝盘得好好的头发也有点散乱，林寒川索性抬手把头发放了下来，齐肩的中长发散落下来，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合着他此时清冷的眉眼，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味道来。
林寒川皱着眉打开了手机，看着上面的余额显示界面看了许久，最终淡淡地问了一句话。
“我的钱都去哪里了？”
天气很不好，钱几乎没有，林寒川的心情在此时此刻差到了极点。
每天背着双肩包去上班，就像拎着骨灰盒去上坟，想到要接那些豪门看风水办法事的单子，林寒川本就跌落谷底的心情更差了。
不远处疾驰过一辆汽车，背着一大包东西的林寒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停住了目光。
常人来看，那不过就是辆普通的黑色汽车，但林寒川能够清晰地看到车尾的标识和平安符。
那标识，师父跟他提到过，说是市里有专门负责调查灵异事件的部门，说他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投简历给这个部门。
这辆车应该就是那管理局的专车。
不过，和他有什么关系，林寒川淡淡地收回目光，他对加入这种部门并没有什么兴趣。
希望以后最好也不要扯上什么关系，他嫌麻烦。
宋青青走了好久，也没有看到自己社团里同行的伙伴，却看到了在树下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李阿婆。
李阿婆为什么会出现在温村？她不是应该在赵庄吗？
温宇熙之前和宋青青提起过李阿婆，叫她不必搭理这人，遇见了也最好走远些。
这老东西是李家庄的人，却干些不干不净的勾当，也就是古镇里所谓的鬼媒人，至于那晚在窗外祝词的是已经死了的鬼媒人，因为生前作恶，死后自然也不得安好。
为了讨好温宇熙这个厉鬼，好让她往后拉媒做生意便利些，就想出了放红包让游客捡走的馊主意。
至于为什么让宋青青走远些.......
宋青青抿唇回忆那时温宇熙把自己抱入怀里，平静地说了句话。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人运气阴衰的很，你以后离她远些。”
嗯，看来她还是忽视当作没看见比较好。
宋青青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蜷缩，手心有点冒冷汗，她目不斜视地直直地准备从李阿婆身后溜过去，却听到了对方叫她。
“青青啊。”
宋青青头都不回接着往前走，心底默念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你在找你的同学吗？”
啊？她看到了周芸和李薇吗？
宋青青行动快于思考地转过了头，却在看到老人那张摔得稀烂的脸时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李阿婆明显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顶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凑近了眼前的少女，手上还要把几张纸币塞到她手心里：“阿婆觉得你那里俩同学也挺不错的，这些钱是阿婆送给她俩的礼物。”
说话间，老人上嘴唇掉下来一块皮：“刚刚她俩见到我，可太没礼貌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谁见到您老人家这副模样不跑啊......
宋青青低下头定睛一看，手里的纸币哪里是钱，分明是冥币。
宋青青一把将钱塞回到李阿婆手里，拖着行李箱扭头就跑。
身后还传来对方阴魂不散的声音，老人很明显不悦了，声音变得尖锐：“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怎么都这么没礼貌。”
隔了会，又变得之前一样和善。
“青青啊，你帮帮阿婆好不好？”
宋青青这下被吓得连行李箱都不要了，丢下就跑，跑得慌不择路，却没想到撞上了一堵墙。
撞得晕头转向的宋青青捂着额头。
不对，好像不是墙，她好像撞进了一个人怀里，怀抱宽厚极具安全感，胸口温热的，是活人！
腰间被来人的手臂扶着，宋青青扶着晕乎乎的头站稳，只看见了对方穿着的黑色紧身运动背心，胸口的位置绣着cma的字母缩写，腰间沟壑线条尽显。
她隐约对这个字母缩写有印象，好像是在模糊的记忆里，是谁制服外套上的字母logo。
宋青青的手还按在对方的胸口处，她下意识地又按了两下，手感很有弹性。
“宋青青，你在干什么？”
来人瞬间面无表情，用近乎冰冷的语气质问她，伸手就要把贴在自己身上的女孩给拉下来。
宋青青听到这熟悉的冰冷的声线，顿时没有胆子抬起头来。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便宜哥哥沈哲的声音。
意识到自己都干了啥的女孩抿了抿唇，完全不敢说话，她将头埋进了他胸前，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沈哲有力的腰，整个人都快缩到他怀里去了，看起来恨不得钻进去不出来。
纤瘦光洁的肩头微微颤抖，表明她的情绪十分不安，像一只找到了成鸟巢穴庇护的幼崽。
缩在沈哲怀里的少女颤着嗓子对他说，
“哥......哥哥，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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