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十来家花馍手艺人齐聚在张喜然家，沈仲廷在与丁闵宇核对拍摄安排，转头又对老常叮嘱着什么。
张喜然郁郁寡欢机械般帮着大家干活，看沈仲廷，他端正认真忙着导演的工作；看母亲，辛勤积极忙前忙后照顾着第一次参加拍摄的顾巧玲他们。
她扫视过这里每个人，大家都一心一意铆足了劲投入其中。
有人从院里进来，激情高呼，“车来啦车来啦。”
张喜然知道，是母亲盛情邀请之下村里头的几位奶奶来了，还是陈清平给找了一辆公交车，亲自去村里头接的大家。
唐娟带头出去迎接，张喜然则兴致不高行动迟缓，犹豫要不要出去。
沈仲廷凑热闹出去时，不经意地留意到她，他转而过来找她，双手牵着她的双手，满眼柔情关怀道，“怎么啦？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呐？”
张喜然轻轻摇头，可此刻她也根本勉强不了自己开心点儿想开点儿。
“没什么，你去忙吧。”她并不想让他为自己分心。
“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沈仲廷拉着她一起，张喜然这才勉为其难跟着。
人人都在为眼前的拍摄而尽心尽力，她偷偷地深呼吸，质疑自己的心情已经吞噬了她全部的信心。
姨奶奶看见她，带着些责备的口吻，“然然带男朋友来了也不说来家里坐坐叫大家都认识认识，怎么还直接给跑了？怎么还怕我们为难你男朋友哇。”
老人家随即乐呵着仰视眼前高个子的沈仲廷，“你就是然然男朋友哇，秀气的嘞，下次一定去家里坐坐。”
沈仲廷面带微笑，“奶奶好。”
唐娟招呼着大家先进去，张喜然慢悠悠跟在最后面，前头的热闹令她更觉得孤寂。
她暗自埋怨姨奶奶干嘛一见人就指责，虽然自己确实做的不对，可莫名其妙的，她的视线模糊，眼睛湿润。
陈清平停好车后最后进来，看见她独自一人，他悄悄走近，问她道，“想什么呢？”
张喜然无动于衷，“没什么…”
她想到要跟他商量要不要一起创业去泷城的事儿，这下干脆打消这个念头了，又想着，或许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不然还是不要拖累大家了，已经租了房子，干脆自己出去闯闯得了。
陈清平看她失神的模样，在她眼前招招手，警觉道，“不对，你这个状态不对。”
他肯定地问她，“心里装了不开心？”
张喜然好不容易风干的眼眶又不由自主地湿了，她动动嘴角，想诉说又怕被笑话。
丁闵宇从客厅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喜姐，可以帮个忙吗？”
她毫不犹豫回头道，“好。”
“我先去忙了。”她谨小慎微地对陈清平说道。
原本她也可以参与进来上镜的，预演喜庆的节日氛围，人越多越好，可她帮着丁闵宇安排好大家便又悄悄溜走了。
纪录片因她而起，如今她倍感愧疚，怕自己真的没本事做到说的那样。
李娜英带着几位阿姨帮着厨子择菜，看见她闲着，她叫她道，“喜然，没事儿过来帮忙。”
“哦。”张喜然不情愿地过去，随意在装大白菜的框子上坐下，拾起一把韭菜一根一根择起来。
李娜英问，“什么时候去泷城呀？”
“还没计划。”
“你这不成行的，风险太大，人生地不熟地，就是有小沈帮忙，也万事难喔。”
另有阿姨郑重其事地说，“喜然，咱不能啥都指望人家帮忙，你们年轻人谈感情容易陷进去，考虑事情不够仔细，你跟你妈过去投靠人家，你想想这事儿可靠吗？人家家里人会没意见？孤儿寡母的，还没有工作保障，人家凭什么同意你俩在一起？”
张喜然埋头苦思，一句话也说不出。
又有阿姨说，“然然，我们几个说这些你也别见怪，都是为你好，怕你吃亏。”
“嗯，我知道。”她极轻的声音回应着。
李娜英接着说，“人家都没提亲，你说你俩这也没确定关系，小沈是人挺好的，可人家家那条件，怎么也不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呀？男人嘛，都花心的很，别太投入太放心。你看看你妈妈，那么能干漂亮，你爸当初还不是搁外面找了别人。”
张喜然苦涩笑笑，家里的丑事儿被邻居们当玩笑提起，怎么都像在抽她耳光。
她放下择好的一把韭菜，起身，微笑，“娜姨你们忙，我去看看里头要不要帮忙。”
她转身离开，背后是你一句我一句的窃窃私语声，“你提喜然爸干啥，姑娘听了心里不好受。”
“咋不能提，她自己都不认那个爸，早把老陈当爸了。”
……
声音渐远，她真想逃离这个嘈杂的氛围，哪怕清静一时，她都觉得能得到暂时的解脱。
拍摄没有结束，她就还要继续扮演一个正常的人，只要人们没有散席，她还要陪着笑脸。
一整天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等终于一切回归宁静，她早早洗漱完，冷冷道，“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
沈仲廷拽住她手臂，急切道，“喜然。”
唐娟沉着收拾房间，淡淡道，“然然，先等一下。”
张喜然回头，“怎么啦妈？”
唐娟放下手头的活儿，往离她近的餐桌那头示意，“过来坐，我有些问题你帮我想想。”
“哦。”
张喜然乖乖坐着，等候母亲的问题。
唐娟若有所思，“那个，咱去了泷城是不是得重新办个营业执照呀？还有就是，咱俩是不是得提前租个房子？”
沈仲廷插话道，“唐姨，房子我们已经找好了，工作室还有住的地方都已经办妥了，离的都挺近的。”
“嗯，麻烦你这么费心了。”唐娟继续问张喜然，“我们可以把家里的和面机给搬过去吗？也不知道找一辆车能不能把这些都搬完。”
张喜然皱着眉，低着头不敢面对母亲，“妈，或许，我们还是取消那个计划吧，我惹的事儿，我自己承担，您不用跟我一起去了。”
唐娟歪过头直盯着她，戳穿她的心思道，“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几句话受打击了？”
张喜然没控制住情绪，一连串豆粒大的泪珠掉落。
沈仲廷担心地看着她，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别听别人怎么说，这是我们一起努力的事儿，他们不会明白。”
“我没听，我就是觉得她们说的也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万一我搞不成破产了，还拉着你们一起落不下好处，回头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我不想这样。”
唐娟松了口气儿，她心疼她的坚持，可这里的人情世故就是这样，你平庸时谁都能说教说上一句话，你出人头地时，又是各种奉承讨好，她想自己的女儿走出去，去做想做的事儿，即便做的不好或是失败了其实都没关系，她理应有自己的前程。
“不就是想要个爸爸嘛，妈妈满足你。”唐娟玩笑的口吻认真道。
支持与爱，是她能女儿最丰厚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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