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公理Ⅱ:正义不朽 > 150-160
    Chapter 151


    陆远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手不自觉摸向别在腰后的手|枪。


    谢遇知那边已经和大高个儿毫无障碍的交流起来,高个子男人目光往陆远这边瞥了眼,抬手拍拍谢遇知肩膀, 笑着说了些什么,两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未几,谢遇知点点头,转身冲陆远喊了声:“走。”


    大高个随后也带着他的人上了皮卡车。


    眼见事态有扭转趋势,陆远终于缓缓松开了按|枪|的手,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跟者着谢遇知重新回到越野车内, 在驾驶座坐好,拉上车门发动车子,谨慎地问谢遇知:“刚才, 那个寸头跟你说了些什么?”


    谢遇知说:“要挟我, 让咱俩立刻离开这里, 不然就开枪。”


    陆远双手握着方向盘, 沉默片刻, “怪不得一个个表情凶神恶煞的。那咱们走吗?”


    “不走。”谢遇知眼皮也不抬地点上根烟, 完全没当回事,“我给他说,咱们是来谈生意的。”


    陆远讶异:“也就是说他们同意……”


    谢遇知简单嗯了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


    “啧啧, 谢老板谢老板,要不说还得是你呢。”陆远竖起大拇指,夸赞的话音刚落, 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猛地转头看向谢遇知:“ 不是, 你一京片子,又不主攻外语言,你……你居然听得懂他们说话?”


    “几年前我去边境执行任务,恰好在芒市待过一阵子。”谢遇知很随意地回了句。


    陆远:“……”


    看陆远有些呆若木鸡,谢遇知开玩笑似地补充:“克钦邦,他们和景颇族、傈傈族是跨国境线而居的同族,通婚、互市,语言相通交往频繁,我在芒市待了几个月,耳濡目染,大部分克钦语都能听懂,比粤语好学。”


    陆远擎小儿没好好上过几天学,英语都学的奇烂无比,就更别说这些比英语还难学的小语种了 !想到此,陆同志内心不由感慨:果然语言学是真他爷爷的看天赋,像他这种天赋不好的怎么学都不行,再看身边这位天赋好的……


    简单划个重点就是:‘在芒市待过一阵子’‘大部分都能听懂’‘比粤语好学’


    陆远同志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有时候吧,就特别讨厌你们这些学霸。”


    “怎么说?”谢遇知好奇。


    陆远长叹一声,“学霸嘛,学什么都很容易,跟你们在一起压力山大啊。”


    谢遇知笑:“那陆老板你对学霸的认知还有待提高,像我这种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的人,可不是…”


    陆远打断他,“你可别告诉我你不是学霸!”


    “我当然不是学霸。”谢遇知失笑。


    陆远抹把脸:“你不是学霸?骗鬼呢。”


    越野车上坡的时候压飞了一块石头,在一声刺耳的喀喇声中,陆远幻听似的听到谢遇知说了句:学霸在我眼里那是弟弟。


    优秀的人装逼不叫装逼,那叫阐述事实,你说气人不气人?


    对此,当事人陆远有以下六点要讲:……


    “那我觉得,还是小宗长得更符合学神人设。”陆远调侃,“干净、利落,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搁人群里那就整儿一个‘哇,是学校年级第一!’的惊艳感,那才是比学霸还学霸的打开方式呢。”


    听到陆远对宗忻的赞扬,谢遇知嘴角翘的比AK还难压,掸掸烟灰毫不吝啬夸奖道:“陆老板眼光不错。”


    陆远短促地笑了下,“其实我也觉得我眼光不错。实话说,当年在公大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看好你,你后来的表现,也的确证明了我眼光很不错。”说完,他看了谢遇知一眼,扬头冲前面带路的皮卡抬抬下巴,把话题拉回眼前:“要带咱俩去见艾本尼吗?”


    “不。”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梢,神色恢复如常,“要核实身份,确定我们不是危险分子,对艾本尼的人身安全没有威胁,才会带我们去见人。枪肯定会给我们收走,还有…”


    陆远紧紧跟在皮卡车后面,距离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开的十分小心谨慎,闻言微微蹙眉,接话道:“还有?!”


    “流程。”谢遇知语气带着嘲讽地意味,“毕竟他们是一个雇佣兵集团,在合作未达成之前和我们不算盟友,抱有百分百的警惕性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我当然知道。”陆远对谢遇知的分析,没有任何异议,“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准备乖乖听话照做?”


    谢遇知神色淡淡地夹着烟往嘴里送,漆黑的眼眸闪着锐不可挡的光芒,他没有直接回答陆远的问题,静默片刻后倏地沉沉一笑:“开皮卡车的男人叫阿金,缅甸籍黑人,是雇佣兵集团里一个小头目,手底下大概有百十号人,相当于正规军一个排的军力,这些喽啰里面有克钦人、掸人、佤人,还有两个景颇族同胞,这些人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战场厮杀,剽悍尚武,咱们只有两个人,不能和他们硬杠。”


    陆远点点头,心说还是谢遇知考虑的周到,就现在的形势来讲的确不能硬杠,好在来之前,他就准备了怀柔政策进行应对,遂欣慰道:“我的意思也是不要……”


    “一会儿交|枪|的时候,我打算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谢遇知神态平和,声音深沉,“到时候你配合我行动,打好掩护。”!!!


    陆远突然很想骂爹!


    谢遇知似乎总有出其不意惹得他上一秒欣慰下一秒心发毛的本事。


    “你要做什么?他们不会让我们带枪去见艾本尼!”陆远强调。


    谢遇知把烟掐灭,侧眸看着他:“他们不让,咱们就不带了?”


    陆远说:“是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比高考考场里的电子眼还毒,咱们只是探个风,现在不是起冲突的时候,保命要紧。”


    “我们信奉的是什么?”谢遇知问。


    “啊?”陆远被他突如其来的神转折搞得有点懵,一时间脑子宕机,马克思主义、党性、社会主义道路就在嘴边了,但看谢遇知下一秒就要语出惊人的模样,陆远愣是把话全部咽了回去。


    “是什么?”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真理永远在大|炮|射|程|范围之内!”谢遇知郑重地拍了拍陆远的肩膀,一脸崇高,“他们懂个屁,傻子才会把枪交给他们!”


    陆远:……


    陆远在心里问候了一下上帝。


    他就知道谢遇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不过,谢遇知分析的不无道理,真要把枪交出去,他们可就真成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陆远一本正经地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页第五行。”谢遇知食指在手套箱上轻轻一敲,“我想赌一把这个。”


    十年间,为了调查对净边行动影响极大的幕后推手‘启明星’,陆远没少和艾本尼周旋,他很清楚,主动权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是保障,资料库记录的线索、证据,这些年他一点一点整理出来,任何蛛丝马迹都早已烂熟于心。


    陆远凝眉,回忆了下资料库一百四十二页的内容:艾本尼非常热衷于真枪实弹的演练,可以说已经到了变态疯狂的地步,在过去十年的三十场真人狙击演练中,艾本尼是零败绩,每次都能把对方一枪爆头,而对方狙击手却完全摸不到艾本尼的隐蔽点。


    “你这是在玩儿命!”


    外表一向冷漠的陆远此时脸部肌肉轻轻抽搐,明显不淡定了,脑子里啪啪乱闪,全是谢遇知中枪倒地的血腥画面。


    谢遇知眉峰一剔,笑得发痞,“对别的或者我还没有信心,但狙击这东西,有手就会,怎么可能会输呢?”


    陆远:……


    陆远同志不胜唏嘘,刚想说点什么来阻止他的疯狂举动,一道阳光猛地扑进车里,他扭头,正看到谢遇知耙了把头发,掏出墨镜戴上,沐浴在阳光里的脸有种‘画凌烟上甘泉,自古功名属少年’的昂扬豪迈。


    就好像,眼前这个富家子弟,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通常,人在被逼疯或是濒死的时候,会出现离奇的念头或是人生走马灯,以至于,陆远有些怀疑,自己是疯了,看到谢遇知这个样子,居然燃起了深埋多年的激情,那段尘封在记忆里的秘辛瞬间解开封印横冲直撞,他想到了净边行动收网时,老师秦许国意气风发的背影。


    ‘从现在开始,赌上自我,赌上生命,去时少年身,心中有光……’


    ‘小远,等一切结束,尘埃落定,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人生太短,别留遗憾。’


    密林已被远远甩在后面,暖阳正好。


    陆远收回落在谢遇知身上的目光,轻松一笑,忽然豪迈起来:“好!随你。要我怎么配合?”


    “陆老板下过象棋吧?”谢遇知微笑道。


    陆远点头:“嗯。”


    “很简单。”谢遇知嘴角一勾,“将他的军。”


    ·


    “呼——呼——呼——”


    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滕纾德痛苦地捂着伤口,艰难抓住顾医生的手,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给我……快给我一包!”


    顾医生犹豫地看向宗忻。


    宗忻抬手紧了紧身上价值不菲的呢子大衣,盖住脂玉一般延伸在领下的侧颈,嘴角挑着抹隐约笑意:“顾医生,给他。”


    顾医生微微拧眉,弯腰打开药箱,取出一包锡纸,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给自己戴上了医用防护口罩、手套,又升起隔断,确定后车厢空间密闭之后,才小心翼翼打开锡纸包放于滕纾德面前。


    微黄的粉末一凑到滕纾德鼻间,立刻被呼吸吹的四散,刚才还面色苍白痛苦万分的滕纾德,在吸入了粉末的瞬间便露出无比满足的神色。


    顾医生眉头拧地更紧了,即使带着口罩,依旧能看出他满脸厌恶。


    大概十几分钟后,顾医生打开了车窗,空气裹挟着寒风掠过,将后车厢里的粉尘和异味一扫而空,他才关上车窗降下隔断。


    此时滕纾德已经完全恢复如常,他看向宗忻,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是警察,多少和盛祈言有些关系吧?”


    宗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精致的剔骨刀,正慢条斯理剜着块风干的牛肉往嘴里送,吃相清闲优雅,闻言扯过干净的抹布,把刀锋擦干净,略扯了扯嘴角:“盛祈言二十年前就死了,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警察又不都是亲戚,滕老板这是还没醒呢,说的胡话。”


    顾医生闻言,插话道:“这东西除了止痛,还能致幻,神志不清也是有的。”


    “‘飘沙’的致幻效果不高,比云南的菌子还不如,只不过会引起神经短时间兴奋,影响肾上腺素分泌麻痹痛感神经。”滕纾德脸色变了几变,“我自己用药,心里有数。”


    宗忻捏着刀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眸光闪了闪,“那看来,‘飘沙’的致瘾率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也就是个普通毒品罢了,你高价出给‘东山’,不怕他们事后找你麻烦?”


    “那不一样。”用过药后的滕纾德精神很好,甚至连面色都有着他这个年纪少见的红润,他主动给宗忻解释:“我身上带的‘飘沙’是白飘,给东山的货是红飘,白飘比红飘少一味上瘾的东西,虽然也有一定的致瘾率,但只要控制好量,短时间内镇痛用是可以戒掉的。”


    宗忻略一沉吟,拉开杂物箱把剔骨刀往里面一扔,无奈叹道:“滕老板,我们现在利益相关,你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瞒着就没有诚心了,秘密一点一点的往外挤不好玩,别看我像是个脾气好的,实则最没有耐性。”


    滕纾德一讪:“宗警官,你愿意放了我,我自然记着你的情分,只是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咱们从六盘到东山,路上少说要走个三五天,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谈判,就是一个互相试探底线的过程。


    宗忻放了他,只说想借他的手杀了周宴琛,却到现在都没有具体实施计划,若他年轻个三十年,初入江湖涉世未深也就信了,但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就练出火眼金睛,虽然吃不透对方的真实意图,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轻易被人拿捏,哪怕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能交心。


    应付这种愣头小子,他有的是手段,就没有失过手。


    “黑豆。”


    宗忻却没有接着滕纾德的话继续往下说,反倒是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旁边正开车的黑豆,音调明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却听得滕纾德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果然下一秒,宗忻说的话就让滕纾德的心立刻凉了大截。


    “前面拐道,去糖水湾。”


    滕纾德神情突然一顿,紧接着眼神就变了。


    “等等,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宗忻向后深深靠进座背,声音非常自然随意:“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滕老板就吓成这样。也是,你现在心里肯定在想虎落平阳被犬欺,等回到自己的地盘儿就让我好看,但我的立场也并不是那么坚定,谁对我有利,我就和谁合作,滕老板不想有我这个盟友,我就只好和周宴琛做盟友,把你抓回去,算我投诚,取得他的信任再杀他,和取得滕老板的信任借滕老板的手杀他,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很大区别。滕老板觉得呢?”


    滕纾德死死盯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病弱的脸,第一次生出被逼到坎上的感觉。


    僵硬半晌,滕纾德终于缓缓垂下头,声音低沉道:“我说,我全说。”


    “‘飘沙’自研制初始配方就有两份,白飘作为合成药剂完全适用于医疗行业,但仍然对平滑肌有较强的兴奋作用,所以要和阿托品合用。红飘因为吗啡剂量使用的更多,有强大的致瘾率和致幻性,则偷渡出境直接以毒品形态在市场上流通于。白飘出自盛祈言之手,他个难遇的人才,从警真的可惜了。”


    宗忻瘦削的身体裹着黑色大衣,闻言只是抬了抬下巴,“继续。”


    “其实,红飘的研制一直都是失败的,红飘刚研制出来盛祈言就把配方毁了,陈丁卯没有拿到红飘的配方,我手里的红飘配方还是在把盛祈言灌醉后偷来的半成品,并不完整,东山出手的这批红飘有欠缺,药性太烈,致死率相当高,控制吸食或注射的剂量有些难度。”


    “下个月初十,这批‘不达标’的红飘会在荡山不夜侯茶馆出货,到时东山接货的人伪装成搬家公司上门,以搬运旧家具物件为由把货物带离境内。”


    “这次交易一个月前就开始算鸡头挂了,本来定的这月中,但两次卦象都不好全是大凶,不吉利,干我们这行很看重卦象,如果不吉利就宁愿更改时间。”


    ·


    两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一前一后走出楼梯,径直钻进一辆黑色红旗H9轿车。


    开车的男人脚上皮鞋纤尘不染,他的眸光很深,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沉着内敛。


    副驾上的男人西装笔挺有型,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他抬手压了压领子下面的隐藏式记录仪,又看了眼手腕上的绿水鬼手表,冲开车的男人点点头。


    “东山,不夜侯茶馆。卫星定位。”


    Chapter 152


    ‘就让光芒折射泪湿的瞳孔, 映出心中最想拥有的彩虹……’


    苏韫亭开启卫星导航系统,抄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陈老, 我们现在往东山方向,三十二小时四十五分后到达目的地。”


    “很好。”手机里,陈傅山的声音像萃了冰一样坚硬冰冷,“一定密切关注东山如今的形势,务必给方尖和三花破出一个喘气的缺口出来。”


    “陈老放心。”苏韫亭语气安然而笃定:“秦老师已经安排好了,我们随时都可以配合方尖和三花的行动。”


    “嗯。”陈傅山这才顺回一口气,静默片刻后, 他从牙关里勉道:“苏韫亭……”


    陈傅山忽然压低声音的欲言又止,让苏韫亭心里有些没底儿,他转头看向秦展, 两人目光短暂交流过后, 苏韫亭对着电话回问:“陈老, 您……还有其他要嘱咐的吗?”


    陈傅山思虑再三, 还是觉得那天盛阳说的话不太让人放心。


    当然, 如果是他想多了, 那最好,可万一不是呢?


    “是关于三花。”陈傅山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我觉得他……他可能有想要替‘飘沙’报仇的想法。”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苏韫亭闻言拧眉, 撩起眼皮再次看向秦展。


    秦展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只是单手搭着方向盘,简单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秦展一副老干部成竹在胸的做派, 苏韫亭觉得刚才自己不镇定的样子特掉面儿,他抬手, 尴尬地捏捏眉心,偷瞥着秦展稳重肃静的侧脸,抬了下眉梢,“陈老,三花那小子不会胡来的,我相信他的人品。”


    陈傅山那边沉默半晌,最后无奈留下句:万一有变故,保护他。就挂断了电话。


    苏韫亭合上手机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秦展很轻地笑了声,非常不爽:“笑?你还笑?!你知道内幕就算了,还不告诉我,你你你过分了啊!”


    秦展满眼宠溺地看着苏韫亭:“宗忻……”他顿了顿,改口道,“盛阳的个人关系、家庭背景,你都有一个详细了解了,应该知道他父亲盛祁言的事情。”


    苏韫亭点头:“我知道。”


    “嗯。”秦展单手握住苏韫亭左手轻轻捻搓着,琥珀色眼瞳里闪过夜色中路灯星星点点的亮光。


    “盛祁言死在净边行动收网的前十年。我、谢遇知,我们都没有见过盛祁言,但‘黑鹰’临死之前说过,‘飘沙’的死背后是有推手的。盛祁言殉职前,有人曾多次匿名向公检法部门举报,举证盛祁言参与了毒品研制和交易,当时净边行动负责小组迫于压力,不得不针对‘飘沙’进行立案侦查,‘黑鹰’知道后,立刻给京台公安局高层写了一封担保信。几个月前,这封信被人私自拆开看过,巧的是,那天监控罢工,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疑指纹,但可以肯定,能自由出入公安部门重要档案资料室,那做这件事的只有公安局内部人员。”


    红旗H9一个摆尾,甩开后面的车辆径直开上京台到东山的高速。


    苏韫亭绝对算脑子好使那挂的,几乎下意识就联想到刚才陈傅山在电话里的说辞,顿时明了:“这个人是谁,你们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嗯。”秦展点点头。


    “是盛阳?”苏韫亭带着点儿勘破秦展内心想法的小傲慢:“你们怎么笃定是他?哪儿发现的蛛丝马迹?”


    秦展笑了一声,“没有,是这小子自己找陈老坦白的。”


    苏韫亭耙耙头发,龇牙咧嘴扬下巴,“怪不得陈老特地打电话过来叮嘱,我真是小看了这小子,机密档案说看就看,一个搞不好警衔就要被撸到底的事,招呼也不打,胆儿比我的还肥。 ”


    秦展笑:“那不能够,咱们是执法人员,虽然大多数时间只认法律法规,不过,法不外乎人情,案件相关只要不是触犯原则性错误,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倒是。”


    苏韫亭无从反驳,毕竟自己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违反纪律最多写个检讨,放几天假,不贪污受贿、营私舞弊、不刑讯逼供把犯人打死,根本没什么大事儿。


    该说不说,查看档案资料他们有这个权利,打报告不打报告补个手续而已,无非是,盛副支队长没打报告,停职几天,批评通告,大家心照不宣。


    但……


    无论是什么错误,现在他们都无法对宗忻本人进行处罚。


    因为,815化工厂特大爆炸案,盛阳副支队长以身殉职,现在的盛阳早就换了新身份,哪有活着的自己给死了的自己做背锅侠的?


    再说,陈老对盛祁言有愧,自然会想方设法保护盛祁言的独生子,想到这里,苏韫亭释然地摇摇头,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另一件事。


    陈老说,盛阳可能有要替盛祁言报仇的想法。


    他刚才倒是信心十足的跟陈老保证三花不会胡来,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换作是他恐怕也不能冷静。


    “老秦。”苏韫亭沉吟道:“你觉得,盛阳真的会选择铤而走险吗?”


    “不是会选择铤而走险。”秦展笃定道,“是已经在铤而走险了。”


    苏韫亭一怔。


    而此时,在与克钦邦接壤的福贡东山,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踩着黎明曙光,缓缓停在小镇上一栋白色二层小楼前。


    “就是这里。”腾纾德推开车门,指指金漆牌匾上‘不夜侯茶馆’五个大字,“交易时间下月初六,距约定好的碰头时间还有九天。”


    福贡的三月气温近三十度,完全没有北方或是高原地区的寒冷,但宗忻也只是脱掉了厚重棉衣,仍旧穿着春秋季节的长袖外套。


    他走下车,紧紧领口,瞟了眼牌匾淡淡答应一声,“嗯,找个时间,约你的金主见见面吧。”


    秦展不愧是阅人无数的领导,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宗忻确实已经在铤而走险了。


    之前谢遇知是考虑到他身体弱,不想让他跟着犯险,才让他留在六盘,要是早知道他是这个打算……


    宗忻想,只怕谢遇知绑也会把他绑到雄鹰岭吧?


    但他这么做,其实一直都有着自己的考量。


    秦展说,为了彻底打垮暗网,公安部随时准备牺牲方尖。


    他知道腾纾德心里盘算着一万个小九九,就等着逮机会阴他,现在的处境下选择和腾纾德合作并非明智之举,能不能全身而退是未知数,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查清楚当年‘飘沙’的真相,更为了谢遇知。


    自从查到‘飘沙’的死另有原因,他就决定打入暗网内部了,尤其后面又得知高层准备牺牲方尖,这个想法便更加坚定,至于最终结果如何,他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再怎么也不可能寿终正寝,只有英年早逝。


    等死,是件极其煎熬而痛苦的事,那或许是别人的结局,但不是他的。


    日光渐盛,街上行人陆陆续续多起来,宁静的边陲小镇很快变得熙攘。


    顾医生担心宗忻身体,一路舟车劳顿,车再好再舒服,身体不好的人也吃不消长途颠簸,忍不住开口提议道:“腾老板,既然约定时间还不到,我看咱们还是尽快找个地方先安顿一下吧,毕竟你身体状况不太好,还是应该多休息。”


    腾纾德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要不是自己先天性右位心,早被姓谢的那一枪送去见阎王爷了,饶是侥幸躲过一劫,可哌替啶粉这东西长时间使用真的会成瘾,他嘴上说有数,实际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一辈子也碰不得,碰了就要用一辈子来买单,当下立刻点头同意:“顾医生说的对,正好,我在东山有认识的旅馆老板,我们先去他那里落脚。”


    顾医生绝对是陆远的心腹,宗忻找到他试探地时候,发现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多,陆远完全没拿他当外人,可以说真的是性命相托。


    而事实证明,顾医生也确实可靠,知道什么时间给自己人打掩护。


    “腾老板,我是个医生,不懂你们生意上的事,只是以一个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顾医生上前两步把宗忻挡在身后,操手而立,“你现在的情况,最好是找个没有熟人的旅馆静养,恕我说句不好听的,你所谓的‘熟人’可不一定熟啊。”


    腾纾德当然知道,道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他得罪的人不少,要是被人知道他现在受了伤,可能会趁机把他撕了。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被眼前这个黄毛小儿随意的拿捏在手里。


    “虽然有风险,但这是目前最安全的办法。”腾纾德抬眼,故作谨慎的观察一圈四周, “东山这地方,没熟人不行。”


    顾医生微微蹙了下眉毛,看向宗忻。


    宗忻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走到这步就没有退路了,他摆摆手,示意没事,转而对黑豆道:“豆子,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这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黑豆答应一声,憨厚地笑笑:“宗哥、顾哥,那我走了哈。”


    眼见黑豆要走,腾纾德有些急,“我看,让豆子也留下吧,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个照应。”


    宗忻似有不适,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露出来的手腕白得像瓷,他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个淡薄的弧度,只说:“有顾医生在就好,黑豆也照应不了什么。”


    腾纾德便不再说话了。


    黑豆就在三人各怀心思的目光中,开着车原路返还。


    等黑豆离开,宗忻一扬下巴:“腾老板带路吧。”


    顾医生立刻扶上腾纾德,“我搀着些你,旅馆不远吧?”


    腾纾德点头:“不远。”他抬手指着茶馆对过一条往里延伸的巷子,“也就三百来米。”


    兴旺旅馆,不仅提供住宿,一楼大厅还带餐馆,地方不大,但生意不错,七八点钟大厅里就几乎坐满了吃早餐的客人。


    老板常勇是个东北人,为人豪爽,老客新客都记得清楚,不是抹零就是送赠品,一来二去小店就经营的特别旺相,本地人消不消费的,都能和他用东北话调侃两句。


    大早上正值饭点,服务员个个忙的不亦乐乎,常勇也在招呼客人,这时候,他鬼使神差往门口看了一眼,好巧不巧,正对上走进旅馆的腾纾德,面色微怔,心里不由犯了个小嘀咕:交易时间是下月初六,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但他很快就眼尖的注意到了腾纾德身边两张生面孔,而腾纾德好像受了伤。


    脸上的懵懂转瞬即逝,常勇放下手里的抹布,带着笑迎上来:“哎呀,老腾!什么风把你吹到东山来了?”


    腾纾德见到常勇,面上一喜,“常老板,我来东山办点事儿。这不,又要叨扰你了。”


    “咱们什么交情啊,别整这些虚滴。”常勇咧嘴,“老样子,还是楼上贵宾包间,吃食送屋里吧?”


    “对。”腾纾德也不客气。


    “行,那这两位……”常勇看向顾医生和宗忻,询问:“跟你一起的?”


    顾医生点头:“一起的,老板,你能不能给我们准备个三床房?”


    “啥?”常勇牙疼地嘶了一声,“你们三个大老爷们睡一间屋?”


    宗忻事不关己地掏出手机打游戏。


    腾纾德脸都绿了,他想说不是,他都这么大年纪了,可不兴年轻人那一套折腾,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越描越黑,干脆没搭话。


    只有顾医生一板一眼非常正经的在解释:“腾老板身上有伤,我是医生不能离开。”


    常勇眼睛毒,看宗忻那孱弱模样,心里明了:得,这医生大概有点小众|性|癖,舍不得和相好的分开,理解,理解。干脆爽朗一笑,做个顺水人情:“三床房还真有,跟我来吧。”


    三人跟在常勇后面,绕过堂口威风凛凛的关二爷,径直上了二楼。


    常勇把他们送进房间,跟腾纾德寒暄两句就下去准备茶水、早餐去了。


    宗忻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房间顿时被金黄色的阳光充满,很治愈,窗外风景不错,他掏出手机随手拍了两张,端详片刻似乎很满意,编辑了一条定时邮件,指尖在通讯录有且仅有的‘富二代’上停留片刻,轻轻点了下去。


    腾纾德说:“我去趟卫生间。”


    顾医生立刻道:“我扶你去。”


    “不用了,就在隔壁,我一个人能行。”腾纾德明确拒绝。


    “还是……”


    “顾医生,”宗忻制止道,“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腾纾德是个老狐狸,性格多疑,你跟着他,他会觉得你在监视他,肯定拒绝,可要是他一拒绝你就顺手推舟留下,他又该不放心了。


    “我突然也不是很急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等吃完饭再去吧。”


    腾纾德捂着胸口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去假装闭目养神。


    顾医生眉角跳了跳,看了腾纾德一眼,默默走到宗忻身边。


    宗忻指指手机屏幕,那是黑豆刚发过来了的消息,内容很短,只有五个字:事情已办妥。后缀还挂了个胜利的手势表情。


    两人默契地交换个眼神,宗忻无声瞥了眼躺在床上的腾纾德,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几个字: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顾医生不抬明白宗忻的意思,抬手在屏幕上留下个问号。


    宗忻继续点输入键:不需要盯太紧,让他联系手底下的人。


    顾医生搞不懂了,腾纾德一旦联系了人手,那他们不是就会变得很被动?


    宗忻看出了顾医生的疑惑,继续输入: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医生点点头,脸色还是很担忧:可咱们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宗忻摇头:人若是知道自己在世上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胆子就会变得特别大,我有自己的打算,不会把你和黑豆牵扯进来,早替你们想好退路了。


    顾医生诧异地看着宗忻。


    剩下的日子不多……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医生,也没有一眼就能看出病患身患绝症的本事,他只知道宗忻身体不好,没想到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两声,旅馆老板常勇端着早餐推门而入,他走到餐桌前边低头摆放碗筷边报菜名:“这是包谷稀饭、这个是石板粑粑、还有侠拉酒,炒松茸、竹叶菜,要是不够吃,你们再喊我。”


    腾纾德仍旧躺在床上,好像进入了深度睡眠。


    宗忻收起手机,走过去和常勇搭话:“老板,你们东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嗐,来了东山,那肯定得去看看大峡谷啊!除此之外,还有雪山,景色一绝,保证你们看了绝对不后悔。”


    宗忻点点头,慢条斯理坐下开始吃饭。


    ·


    他们在东山安顿下来后,日子似乎格外风平浪静,按时睡觉按时吃饭,偶尔宗忻还会拉着顾医生下棋,从晌午下到日落西山。


    腾纾德则是除了吃和睡没有别的动作,旅馆过了饭点儿不忙了,常勇也会带着他去街上走走逛逛。


    而此时,远在千里外的雄鹰岭山野别墅里,突然爆发出嚣张地嘲笑声。


    “哈哈哈哈,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我叫板的人,我喜欢,男人嘛,就该是这样的血性。”


    艾本尼五官深邃,颧骨突出,面部轮廓硬朗,属于很经典的中亚长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武侠剧看多了,戴了面有些中二的面|具,再配上他那暗铜色的皮肤,有种中不中外不外的违和感。


    谢遇知一点不怯场,他往沙发里一坐,双手自然搭上扶手,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轻松:“所以,您觉得我能有这个跟您博弈的荣幸吗?”


    Chapter 153


    艾本尼点了根雪茄, 看着谢遇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犀利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探究。


    这个小子很够狂,不可一世的自信不像装出来的, 完全就是骨子里带的!他妈到底什么来头?道上没听说有这么号人物啊。


    想到这儿,艾本尼目光不由落到把人带来的阿金身上。


    阿金心里一惊,赶紧走到在艾本尼身边,俯身用克钦语小声汇报:“老板,我已经让手底下的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艾本尼脸色逐渐不悦起来,什么背景都不知道就敢往他面前带, 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了,胆子也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什么背景对他来说都不算背景, 除非眼前这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是国家元首, 否则, 他根本看不进眼里。


    “年轻还是惜命些的好。”艾本尼不无可惜地摇了摇头, “小伙子,有三十岁了?我在中缅边境线干了快三十年,来我这里求生的多, 主动求死的还是头回见。”他吸了口雪茄, 也不废话,“说吧,你来我这里, 到底有什么目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谢遇知无所谓地耸耸肩:“追权逐利人之本性嘛,我肯定是想从您这里讨点好处, 最好是别人那里讨不到的好处。”


    艾本尼闻言弯了弯眼梢。


    够狂,够傲气儿,他喜欢。


    可惜,真要进了狙击场,再出来就是具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了。


    即使是猛兽之王的的老虎,垂暮之年也会滋生出怜悯,何况他还是个人,年轻的时候杀人不眨眼,年纪大了反倒有了些惜才的想法。


    “好,如果你能活着从狙击场走出来,我就把手底下的这些人都交给你带。”


    两人目光隔空碰撞在一起,短短数秒,已经刀光剑影过了无数招。


    陆远这会儿心里已经和煮开的沸水叽里咕噜一团乱麻,事态的发展完全偏离了谢遇知之前给他说的计划,这明明和说好的不一样!


    该死,偏偏他现在还不能开口阻止谢遇知。


    空气莫名变得低压,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但没人敢开口。


    “哈哈。”一声爽朗的笑打破了房中的压抑,谢遇知起身,简单拽了下衣襟,“这个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要是我能活着,真是赚翻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真的傻,艾本尼掸掸雪茄,“你是客,我是主,狙击场的地形我闭着眼睛都能摸清,不好赚你这点便宜。阿金,你带他们去狙击场熟悉熟悉环境。”


    能让谢遇知去熟悉狙击场地形,说明艾本尼对这场狙击战的胜利有着绝对自信。


    过于自信,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而他们也往往都会死在这上面。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挂了挂嘴角。


    得知当年在金三角伏击他们的人是艾本尼的那一刻,他就在死去的同志墓前发了誓,他会不计后果,一定会弄死艾本尼,告慰那些埋在地底的英魂。


    他不是苏韫亭,破案失误就跑去席门穷巷的地方窝着,不服从上级的安排要自己报仇。


    但他也不是秦展,能做到完全服从上级指示,私人恩怨和任务可以同时兼顾,又处理的相当漂亮。


    他只是他自己,有放不下的仇恨,却不得不服从上级安排,在深夏禁毒支队任职的每一天,他都咬牙等待着,等待着伏击他们的凶手浮出水面,那种煎熬,那种时时刻刻恨不能自己会分|身,能像孙悟空一样拔一根毫毛,就召唤千万个自己去揪出凶手的折磨,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


    一个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二年?


    苏韫亭五年都他妈忍不下去,那还只是殉职的普通同事,死在他面前的那些人,可都是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同学啊!从高中到大学,一起吃一起睡,放假图书馆一起刷题,一起唱过K干过架的朋友、亲人。


    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不能活着从狙击场走出来,又怎么样?


    方尖的任务十二年前就完成了。


    他拼上和艾本尼同归于尽,也就那样了。反正,高层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让他牺牲的准备。


    只是,真的死了,小花会生气吧?


    也不知道小花现在在六盘好不好,这时候是不是才刚起床啊?床上没有他这个活火炉会不会冷?觉睡得踏不踏实?


    一秒钟之后,谢大少就有了自己的答案:少了他这个安全感杠杠的胸膛,那小花肯定是睡不踏实的。


    电光火石之间,谢遇知回过神,阿金已经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


    “现在去吗?”谢遇知双手揣兜,用克钦语随意的搭了句话。


    阿金点点头,依旧用着别人听不懂的克钦语回谢遇知:“是,“两位跟我来吧。”


    走出山野别墅,陆远抬头抹了把脑门儿,指尖立刻染上一片潮湿。


    好家伙,怎么说他也在道上混了很多年,逮捕大毒枭陈丁卯的场面也见过,都没刚才那么紧张,他是给谢遇知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想想简直给老师秦许国丢人。


    再看谢遇知,没事儿人似的,还在和阿金交谈。


    至于说的什么……


    陆远只恨没带个实时翻译过来。


    谢遇知问阿金:“让对手熟悉地形,是惯例吗?”


    阿金摆手:“要不是这两天我们老板要和金主一起去东山接货,哪有让你熟悉狙击场的时间?”


    谢遇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去东山接货?也就是说,最近他都不在雄鹰冷?”


    “肯定啊。”可能是鲜少见国内有克钦语说的这么好的人,阿金对谢遇知似乎格外有好感,“今早刚接到东山那边的消息,人都到了,也没有条子盯着,不出意外,货能顺利接到。”


    谢遇知知道,涉及货物交易的事情,阿金肯定不会给他细说,如果自己穷追不舍深问下去,对方一定会起疑,干脆岔开话题,跟阿金聊起‘启明星’来。


    “以前,我也在暗网混过几年,那时候还小,跟着陈老板做暗网数据库管理来着,后来陈老板被捕,暗网也就树倒猢狲散了,和我一起的朋友,网名叫启明星…”


    阿金正在前面走着,听到‘启明星’三个字脚步下意识一顿。


    谢遇知见他如此反应,故作疑惑:“金先生,怎么了吗?”


    阿金回头深深看了谢遇知一眼,欲言又止,拧眉半晌才重新开口:“你是‘启明星’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启明星’是条子派来的卧底?”


    谢遇知瞳孔突然放大,这下,他是真的诧异到了。


    ‘启明星’是警方派出的卧底?


    难道,陆远的怀疑对象不对,从一开始追查方向就是错的?当年‘启明星’和艾本尼见面,其实并不是在谈合作,而是在执行任务?


    阿金看到谢遇知这个反应,当即明了:谢不知道‘启明星’是条子卧底这件事。


    “谢,朋友。qimingxing,NO!”他用生硬且蹩脚的中文回应认可了谢遇知,但他能说的中文非常有限,只能继续用克钦语和谢遇知交谈,“你遇人不淑,这样的朋友不要,他是个卖友求荣的人,我们鄙视他。”


    “鄙视他?”谢遇知说,“当年,他说要做一件大事,就和我分道扬镳了,难道是……”


    留白的恰到好处。


    “他卖给我们一条假消息,害我们在金三角白白死掉了三十多个兄弟。”阿金拳头紧握,“我的哥哥也死了,如果还能找到他,我一定亲手打死他!”


    谢遇知沉吟片刻,抬手拍拍阿金肩膀,安慰道:“兄弟,我理解你。”


    阿金也勾住他的肩膀锤了两下:“走吧,兄弟,我们去狙击场。”


    谢遇知和他勾肩搭背继续往前走:“我要在这里等几天?”


    “半个月吧,听说,东山的卖家带了两个手下,有个手下长得白白净净漂亮的不像话,男人还能长得多漂亮啊?等我去见见,回来带照片给兄弟你开开眼。”


    “漂亮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娘娘们们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谢遇知嘴上应付着,心里想的却是: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比我家小花更好看的更漂亮的男人?


    那就不能够!


    ·


    京台,市公安局刑事侦查科


    “我槽,你怎么这么笨?猪啊!我X你大爷的,我给你说我肯定脑子抽了我他么才答应和你搭档!!”


    “我又怎么了?”


    “咱们现在是出公差,打掩护,打掩护你懂吗?你到底打过掩护没有啊?”


    “我准备的不对吗?枪、消|声|器、手铐、医疗包、防狼喷雾、强光手电,哦,对,还有执法记录仪……”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震的走廊了一片回音。


    小王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看着黄子扬,“黄队,你打我做什么啊?我……我……”


    “我什么我?”黄子扬一瞪眼,“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去打掩护的,打掩护你懂吗?警|匪片看过没有?带什么防狼喷雾?就你这个一米七八的个子,黑黢黢的脸,哪个狼会色你啊?给我放回去!”


    外勤小王:“……那也不能打我脑袋,回头打傻了,谁还嫁给我当老婆啊?”


    “你还……”


    “这就重新收拾!”小王捂着后脑勺拎着警八件一溜烟跑了回去。


    黄子扬叉腰望着小王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老大啊老大,你可千万等着你忠心的大黄啊!”


    Chapter 154


    “雄鹰岭嘛……”


    茶馆老板常勇把切好的两个下酒菜往桌上一摆, 扯张椅子在宗忻对面坐下。


    午后三点多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那么好,餐厅里此时没什么人, 宗忻坐在靠窗位置的小桌旁,晒着太阳看书,惬意而悠闲,就仿佛这个场景本来就该这样,美好安静的让人不忍心去打破它。


    但常勇还是勇气可嘉地开了口。


    “那地方地理环境特殊,偷|渡、运毒、枪|杀、就算有边防士兵驻守,每年还是能抓获不少国境犯。其实也不是只有雄鹰岭, 其他地方也不少见啊,前段时间昆明79公斤的新闻……嗐,反正我就直接给你说吧,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 只要人和人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差距, 就总有不怕死的会为了钱前仆后继铤而走险。”他摊手, “根本杜绝不了, 耶稣都没办法。”


    宗忻手上捏着本《民族地区和谐社会建设与边境贸易发展研究》, 缓缓靠上椅背,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毛。


    常勇仍在絮叨着:“老滕干这行多少年了,里边的门道摸得贼清着呢, 你放心, 你和那个顾医生,你们俩肯定不会出问题。”说到这里,他抬起胳膊往桌面一放, 八卦地朝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小宗, 我……我就是有个事哈,怪纳闷儿的。”


    又谨慎又大胆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


    宗忻撩起眼皮:“嗯,你问。”


    常勇支支吾吾半天,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开始搓手掌心。


    东北人出了名的性格豪爽,这么扭扭捏捏的倒是头回见,看得出他要问的话确实不怎么好说出口。


    宗忻挑了挑眉:“怎么了?”


    常勇抠着手指憋半天,果断心一横:“你是三川人,成都来的?”


    宗忻:“?调查户口?”


    “不不,不是。”常勇嘿嘿一笑:“就成都接纳度高嘛,你和顾医生,你们俩…”他俩大拇指对着弯了弯,“维持那种关系挺久了吧?”


    宗忻:……


    他现在是真没心情跟一个东北大老爷们儿聊天腐之国,说的就跟东北没有似的。那谁,松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苏大队长不就是典型课代表嘛?


    “连安。”宗忻放下书,手指落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叩几下,补充:“还有,我和顾医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这回,轮到常勇尴尬了。


    空气短暂沉默片刻后,常勇一抓脑袋,“嗐,嗐,我就是开个玩笑,小宗你千万别介意啊。”为了缓解此时的尴尬,他赶紧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这老腾到底是得罪了谁呀?你说得亏他是先天右位心,我看他中弹的那个部位,对方可是奔着枪杀去的,多大仇多大怨呀。”


    宗忻说:“是警察。”


    常勇面色猛地一惊。


    宗忻神色自若的盯着他,微微一笑:“我也是警察。”


    常勇脸瞬间白了,蹭地站了起来,慌忙中还带倒了旁边椅子。


    “别紧张。”宗忻神色平淡地指指椅子:“现在用行话讲我现在是黑|警。”


    常勇脸色这才总算好看了些,抬手抹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拉起椅子重新坐下。


    他是真的给宗忻吓到了。


    “这玩笑不兴开的。”常勇声音都吓劈叉了,“不过话说回来,当警察不好吗?你干嘛非得冒那么大的险去涉|黑|啊?”


    宗忻笑了:“你不是知道原因吗?”


    “我?”常勇瞪大眼睛指着自己,不敢置信:“我怎么会知道原因?我肯定不知道,我跟你刚认识两天!我清清白白一小伙子,我怎么能……能知道。”


    他急于解释清楚撇清关系,激动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人和人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贫富差距,就总有不怕死的为了钱前仆后继铤而走险,根本杜绝不了,耶稣都没办法。”


    宗忻把他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警察这行就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狗都嫌的职业,干着搏命的事赚着四五千的工资,成天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就被人悄摸干掉了,连带着亲戚朋友都跟着过得不安生。做黑|警好,黑白两道儿通吃又能赚钱,白|粉、玉石、翡翠,金三角总是这么些生意,没什么新鲜的东西。贩毒这种跟吃枪子儿沾边的买卖我不干,在玉石翡翠上捞点油水就够我逍遥快活一辈子了,即使被发现了也就最多判个几年。你说,多划算的买卖,何乐不为?”


    “你倒是挺会筹划。”常勇这才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胆子也肥了,不由叹气,“唉,要是雄鹰岭那位能有这么知足,当年也就不会被人撺掇着去伏击缉毒警察,搞得自己也损失惨重,差点团灭。”


    “伏击缉毒警察?”宗忻微愣,“你说的……谁?”


    常勇说:“就雄鹰岭那个姓艾的。前几年他们在东山这里接货,吃饭的时候提过一嘴,我听说,三十个人的雇佣兵集团被对方几个人就给弄死了大半,虽然对方最后只剩三个人还活着,没赚到什么便宜,但他们也死了二十多个,回去的只有七人,伤亡挺惨重的。那场面,我都不敢想,估计血流成河了吧。”


    “前几年吃饭提一嘴的事,常老板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宗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肯定啊!”常勇拍拍胸脯,“你别看我就是个茶馆老板,在东山这个地方做生意,那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混出点名号了的。你做条子的肯定知道十几年前大毒枭陈丁卯被捕的事,当年抓人的条子资历再小,今年也得三十多了,就是那批人,炸了双子楼暗网数据库,多轰动的事情啊?还上了国际新闻呢,我不想记住都难。”


    宗忻心里某个地方一紧。


    谢遇知……


    “哎,说起来,我也劝过老滕,年纪大了就退坑算了吧,还是明哲保身的好,五六十的人了,再犯到警察手里你说多不值当的啊?金盆洗手离开国内,去澳洲、北美洲,反正哪个洲都行,种种花养养草,晒着太阳等死呗,又不缺钱,他就是不听,也不知道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说着,常勇忽然莫名其妙开始感慨起来。


    “你说这人啊就是看不通透,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功名利禄都是空,求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害人害己的,都像我这么知足就好了,天下太平。”


    “老板————”


    后厨传菜工突然跑出来喊了他一嗓子打断了常勇的话。


    常勇回头:“喊魂儿呢?”


    传菜工说:“老板,咱们的鮰鱼到现在还没送货过来,这一会儿到了饭点就该忙了,您是不是去赶紧催催啊?”


    “你瞧,又该忙了,我不打扰你看书了。”常勇站起来,把茶壶往宗忻跟前又推了推,“回头有时间咱哥儿俩再继续唠。”说着拍拍屁股,拿着手机跟传菜工进了后厨。


    宗忻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书本,目光却涣散不聚,明显是在走神。


    顾医生刚给给腾纾德上过药从楼上下来,脸色一如既往的严肃,他走到宗忻旁边抬手推了推眼镜框,谨慎开口:腾纾德果然已经在偷偷联系人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宗忻拉回思绪,看了顾医生一眼,示意他坐。


    “顾池,你跟在陆远身边有多久了?”


    “十几年了。”


    “那你也肯定知道方尖在金三角被人伏击过的事情吧?”


    顾医生点点头:“知道,那件事怎么了?”


    “伏击方尖的人。”宗忻干巴巴道,“很可能就是雄鹰岭上那伙恐怖分子,艾本尼应该是个雇佣兵头子。我怀疑,谢老板去雄鹰岭的目的不单纯。”


    顾医生常年没情绪的脸终于表现出一丝诧异:“那……”


    那他大老板陆远,岂不是会被谢遇知给卷进不确定的危险之中?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一旦雄鹰岭的局势发生变数,他们东山的处境也会变得相当被动。


    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沉默半晌,顾医生咬咬嘴唇,下定决心道:“我们给陆老板摊牌吧。”


    “不行!”


    宗忻几乎是下意识就拒绝了。


    陆远知道了,也就意味着谢遇知会马上知道。他以身犯险私自调查‘飘沙’当年的真相,已经是在违反纪律,最后真查出来了也就罢了,万一查不出来,他一个人栽进去无所谓,不能把其他人也牵扯进这桩私事里。


    尤其是谢遇知,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他搭上条命,上面拟定的策略原本就想放弃方尖,这种时候,他更应该保住谢遇知才是。


    “我有办法,我还有办法。”宗忻按住顾医生的肩膀,“稳住阵脚,别慌。”


    顾医生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但既然他这么说了,也就只好点点头应承下来。


    ·


    两天后


    云雾笼罩在东山大峡谷之间,壮观的悬崖峭壁俯瞰着蜿蜒的江流,景色宛如仙境。


    一辆辉腾在盘山公路疾驰,腾纾德手里的望远镜一刻也没放下,足足盯着那辆辉腾十几分钟,直到辉腾车驶入他们的肉眼可见范围之内。


    金主远比预想中到的时间要早。


    宗忻看了眼近在眼前的车,戴上了蛤哈蟆吗|镜。


    “来了。”腾纾德把望远镜放在石桌上,走出观景凉亭,在辉腾停下的瞬间,就彬彬有礼拉开了后车厢门:“艾先生,我可是等了你好……”


    目光落到坐在艾本尼旁边的男人身上,腾纾德的眼睛瞬间睁圆了。


    而对方看到他,脸色明显也黑了。


    艾本尼准备顺势下车,腾纾德却堵着车门没了动作,他非常不满地开口:“腾老板,这么不欢迎我吗?”


    腾纾德自知失态,只好赔笑道歉:“艾先生说笑,你能提前过来,我开心都来不及怎么还会不欢迎呢?”说着就伸手去扶艾本尼下车。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明明应该在六盘的谢遇知,会和自己的合作伙伴艾本尼在一起?


    至于,谢遇知为什么会和艾本尼一起来东山,完全是因为他对句狙击场地形熟悉的太快。


    百亩林区,十个足球场大小,徒步围着走一圈就要一整天,谢遇知却在这一天时间内,不仅把狙击场地形摸了个透,还把林区内的坑道、掩护带、狙击点等等战略要地全部熟记于心。


    说实在的,这种本事,不是个参与军事训练七八年的狙击士兵都做不到,要不是他经历过雇佣兵集团伏击,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研究军事战略部署相关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能这么懂行全都拜艾本尼所赐。


    不过,倒是腾纾德,明明被他打的受了重伤,现在却出现在东山……


    谢遇知忽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跳。


    妈的,这老东西把小花怎么了?!关系宗忻谢遇知再来不及多想,他起身紧跟着艾本尼下了车,脚刚落地,二话没说挥拳就要往腾纾德脸上招呼,拳头还没挥出去却看到了旁边站的熟悉身形,胳膊僵在了半空。


    为什么小花在这里?


    是腾纾德挟持了小花?


    难道,小花受伤了?


    想到这里,谢遇知眼底汹涌的看向滕纾德,咬牙心道:妈的,老子今天非弄死姓滕的这个垃圾!早知道就该直接打成筛子,挂起来示众,不该留你这条命!


    诶——等等,不对……


    小花身上没有伤。


    看模样也不像是被挟持了。


    这到底是……他爷爷地怎么一回事?


    电光火石之间,谢遇知大脑飞速旋转着,试图把他离开六盘以后发生的事情连贯起来,却发现做无用功。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和陆远离开之后,小花一个人在六盘经历了什么。


    他想看清楚宗忻现在是什么情绪,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震惊,而对面,宗忻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他看不到。


    谢遇知的行为很出格,但可能是宗忻长得实在太好看的缘故,艾本尼居然没有起疑。当然,也可能是这边的眼线早就把这边的情况给艾本尼做了详细汇报,他自信没有任何危险,才这么有底气,一派淡定泰然。


    “谢,你喜欢他吗?”


    艾本尼虽然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但他什么生意都接,什么人都接触过,懂得世界上所有有特殊癖好的人群,热爱吸毒的、热爱女人的、热爱金钱的、热爱赌博的,热爱收藏的、热爱战争的,当然也包括热爱同性恋的,早就见怪不怪了。


    “喜欢就去追嘛,我要是年轻二十年,遇到喜欢的小姑娘也会义无返顾去追。”


    艾本尼拍拍谢遇知,叼着雪茄笑,怂恿着,鼓励着。


    “姿色确实不错,虽然了有点瘦弱,但胜在身形够锋利,你不吃亏。”


    谢遇知看着宗忻,第一次觉得嘴里发苦。


    为什么要卷进来?


    他真的很想揪住宗忻的衣领,抵在墙上狠狠地歼灭狠狠地质问。


    明明答应他,留在六盘好好地等他回去!为什么要卷进来?


    做就做了,居然还瞒着他!


    不得不承认,来自爱情的苦难总是会让人心情波澜壮阔,有时候谢遇知真庆幸自己能有那十几年的卧底经历,这段经历让他在面临所有被动情况的时候,都能更冷静,更沉得住气。


    他收回拳头,摩挲着手掌咬牙坏笑:“我倒是想追,就怕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艾本尼耸耸肩:“管他有没有心有没有意?谢,咱们这类人,不就是喜欢强取豪夺的那种刺激感吗?人不能什么都要。”


    谢遇知目光复杂地看着宗忻,连带着喉咙都开始发苦:“我这个人,对别的都能将就,唯独感情不能将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不爱我那多可惜?”


    日光格外刺眼。


    隔着黑色镜片,宗忻看穿了谢遇知内心所有的挣扎、不甘、还有疑惑,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任何回应。


    眼前这个情势,他的意外程度绝对不比谢遇知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生死全在腾纾德一句话,如果腾纾德抖出他和谢遇知认识,那毫无悬念,这半山腰的凉亭立刻就会变成飘血的战场。


    不是时候!‘飘沙’的事情他还没查清楚,现在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


    “滕老板,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狂了?我不喜欢和自以为是的人打交道。”


    宗忻挂着嘴角,一副瞧不上谢遇知的样子。


    其实,为了能让腾纾德和他暂时捆绑在一条船上,宗忻之前以方尖的名义联系周宴琛的时候,故意留了条周宴琛说会派人过来支援的消息,他把这条消息巧妙的让腾纾德看见了。


    从一开始,他就准备赌一个生死局试探腾纾德,来逼迫他必须做出抉择,只是赌注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没想用在这种情况。


    腾纾德看看谢遇知,看看艾本尼,又看看宗忻和站在旁边的顾医生。


    宗忻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左手已经摸向后腰,只要滕纾德有要出卖他的苗头,就立刻一枪打死就地封口。


    可那样一来,关于‘飘沙’的真相,也就越推越远了。


    是生?


    还是死?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就在所有人的耐心都快要磨干净的时候,腾纾德忽然哈哈一笑:“啊哈哈,你别当真,艾先生的人在跟咱们开玩笑呢。”


    宗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他赌对了,腾纾德最后还是选择了援助没到东山之前,坚决的站在他这边。


    “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宗忻顺势把手放进裤兜,冷着脸给顾医生递了个眼色,提步绕开谢遇知,往远处走去。


    “喂,干嘛去?”


    顾医生很配合的在后面喊了句。


    宗忻摆摆手:“放水。”


    原地几个人望着越走越远马上就要进入林区的宗忻,互相看了看。


    “我也去放个水。”


    谢遇知伸出一根手指扯了扯外套领口,挽起袖子跟了上去。


    顾医生紧张地攥紧了手,他真怕这俩人进了小树林互殴。


    可再担心也没用,他不能走开,他得时时刻刻盯着腾纾德和这个叫艾先生的金主,万一腾纾德嘴不牢卖了他们,能及时通过无线电通知宗忻。


    好在腾纾德身上有伤,偌大的东山只有他这一个靠谱的医生,腾纾德要想活命就不会动他,不然,他肯定是第一个祭塔的炮灰。


    真是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阿门。


    “腾老板的人,也未免太较真了。”艾本尼抽了口雪茄,提步走进凉亭,语气有些阴冷,“哼,不识抬举。”


    腾纾德赔笑:“不懂规矩,咱们什么年纪?就别跟个小年轻的一般见识了。”


    而另一边,要放水的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区,直到离开凉亭三四百米才终于停下来。


    宗忻前脚刚顿住,谢遇知瞬间就冲了上去,一只手扣住宗忻的咽喉,另一只手钳住手臂抵在宗忻左胸,力道大的不容半分反抗。


    “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插手。”


    宗忻的语气不温不火,听在谢遇知耳朵里无比讽刺,他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两个人已经到了夜雨对床心照情交的地步,结果却只落得个‘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插手。’


    “好。”谢遇知牙关紧咬,“你把我当外人,用不着我了,我现在连陪着你一起死的资格都没有了,无论我愿不愿意,是吗?”


    宗忻没什么底气地垂下眼睛:“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了我的私事涉险,我……”


    “妈的!”


    谢遇知一听就火冒三丈,他把宗忻一把推到树干压上去,粗|暴|地动手扯他领口。


    宗忻被他的举动惊的一时错愕:“你干嘛?!”


    “我想咬你!”


    谢遇知冷冷瞪他一眼,把脸埋在宗忻颈窝处,照着肩头猛地就是一口。


    他气得头晕。


    宗忻没想到,谢遇知疯的不行,居然真下口|咬,不由痛地闷哼一声,咬着嘴唇皱紧了眉头。


    一个星期,整整一个星期,七天六夜,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成年雄性,和喜欢的人分开几天,一旦再有了肢|体|接触,身体里的小宇宙就要各种爆发,根本压制不住的那种。


    他真的是太想宗忻了。


    舌尖触到宗忻肩头的瞬间,谢遇知的眼睛就亮得像一头狼,他渴望了那么久的媳妇的味道充斥在鼻尖,而齿间滋生出来的血腥味,已经彻底瓦解了身为人的理智。


    略带血|腥|的吻从宗忻肩头缓缓上移,就连白皙的颈部也没有被放过,直到齿关被谢遇知的舌尖撬开之后,宗忻才猛地怔住,他一把推开谢遇知,看着谢遇知嘴唇被自己的血染得一片殷红,目光微微一动,心里有些发热。


    “只惩罚我一个吗?”他脸皮薄,尴尬地咳了一声,掩饰反问:“那你呢?去雄鹰岭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仅仅只是为了调查吗?那又怎么会出现在东山?”


    “杀人。”谢遇知毫不避讳地看回去,目光凝定,笔直而锐利,“我要替死在金三角的那些人报仇。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吗?同生死共进退。”


    宗忻僵在那里。


    谢遇知见他不搭话,伸出三根手指,咄咄看着宗忻:“我数一二三,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是答应了。”


    宗忻张了张嘴:“我……”


    “三!”不等他说话,谢遇知直接宣布了结果。


    “你……”宗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遇知低头,捧起宗忻的脸额头紧贴,嘴唇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嘴唇上碰了碰,“好,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


    宗忻满眼破碎的温柔,忽然抬手勒住谢遇知的脖子,缓缓吻了上去。


    他想他,他又怎么不想要他呢?


    想啊,简直都快想疯了。


    谢遇知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吻地一愣,感受到唇瓣的柔软顿时就反应过来。


    他仔细回应着宗忻,动作逐渐开始变得粗鲁,抵|死|纠|缠。


    宗忻微微喘息,他的嘴唇有点痛,可能磨破了皮,但他根本不在意,他分开双唇,主动接受谢遇知的舌头进入口腔,让那种带着冷峻、侵占意味的血腥气,在嘴里肆意扩散。


    谢遇知按住他的额头,反复摩擦着他的口腔上壁,然后卷住柔|软|的舌尖,小火花顺着神经刺啦点燃了全身,宗忻心尖一阵口口颤口口栗口口。


    他们还是第一次这样接吻,攻击、侵占、撕咬、博弈,一种错综复杂的情绪无限蔓延。


    半晌后,宗忻终于恢复一丝理智,他推开谢遇知,微微喘气:“有必要吗?只要这个案子破了,暗网瓦解,周宴琛落网,你的人生就会变得广阔无比,以后繁花似锦阳光明媚,和我绑在一起,真的值得吗?”


    谢遇知笃定地看着他,眼睛黑白分明,“值得。”


    “可能再也做不了警察,可能会死,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都是因为我,也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谢遇知深深地看着他,“就因为是你,所以通通都没有关系。小花,我们会活着,我们还有未来,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拿来慢慢消磨。”


    “我本来想拖着你,但是不能。”宗忻无奈地笑了笑,“我的父亲‘飘沙’在卧底期间被人举报过,没有任何能洗白他的证据。所以,他很有可能是个黑|警,而我是黑|警的儿子…我不能,至少不能让你也变成黑的。”


    “那有什么关系?是黑是红这很重要吗?如果很重要,那我在金三角卧过底,去年的净边行动,还和程昊一起劫过深夏市第二监狱,如果你凭这个莫须有的黑警儿子的名号,就想让我知难而退背弃你,那我只能说,咱俩谁比谁更黑还说不定呢!所以啊,盛阳同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个事情问题不大,可以解决,我说的。相信我。”


    谢遇知冲他眨眼,伸出一只手拉住他,“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要站在一起的,你别想着做逃兵,也别想着一个人英勇就义。敢的话试试,小心我歼了你。”


    谢遇知看着他,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灿烂的足以照亮世间所有黑暗与阴影。


    宗忻失笑:“歼?你拿什么歼?”


    “小爷的枪!”谢遇知压着他往前顶了顶,意味深长地感慨:“原来艾本尼就是腾纾德的金主,怪不得腾纾德野心那么大,敢和周宴琛撕破脸,想独自吞掉暗网。”


    宗忻按住谢遇知脐下三指挡了挡,放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给他分析:“刚才,腾纾德看到你的时候并没有当着艾本尼的面揭穿。我想,他和艾本尼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微妙,还没有安全到可以把底牌亮给对方的程度。”


    “你说的对。”谢遇知谨慎地挑起眉峰,“腾纾德并没有百分百信任艾本尼,他应该在艾本尼和你之间权衡过利弊。最后选择放弃艾本尼的援助,两权相害取其轻,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他选择了保持中立。或者是二,他站在了你这边。”


    “也不一定。”宗忻迎着谢遇知的注视,沉静道,“说不好可能还有其他的打算。”


    这的确也不无可能。


    谢遇知沉吟片刻,忽然问宗忻:“你到东山以后,有什么发现吗?”


    宗忻稍作沉默,开口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点:“东山地界没有任何警力部署,我知道少数民族自治区的警力和我们不太一样,但东山方圆五十里连个派出所都找不到,只有雪山口的边境线上驻扎着一支边防连,这很不合乎常理。”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谢遇知追问。


    “据不夜侯茶馆的老板常勇说,东山人不管男女老少,多多少少基本都有涉毒,就算不涉毒也肯定包庇过毒贩。”宗忻顿了顿,继续,“而且,他们为了钱能豁出命去,可能会给之后的抓捕行动带来很大阻碍。”


    “没错,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谢遇知点点头,“这个情况要及时汇报给局里,以便他们能及时做出应对。”


    “不行。”宗忻断然拒绝,“我不能这么做。”


    谢遇知还按着他,闻言,盯着他等他的解释。


    宗忻说:“腾纾德就是二十年前和‘飘沙’在一个化工厂工作的那个制剂师腾辉,他知道‘飘沙’当年的真相。”


    谢遇知听到‘飘沙’两个字不由怔住,一双静水流深的黑眸中泛起些许波光。


    “我和你在一起。”他托起宗忻苍白的脸,弯下腰压住宗忻的嘴唇,轻轻吻了下去,“走吧,待的时间太久他们该起疑了。”


    他的手掌很暖和,很有力,就那么牵着宗忻往前走,好像跟着他,就能走到天荒地老似的。


    “哦,对了……”


    宗忻抬眼:“什么?”


    想到和艾本尼的狙击对决是在接完货之后,时间隔着好几天,谢遇知决定暂时先不告诉宗忻了,免得他担心,只笑了笑,问他:“晚上没有我搂着,有没有害怕?”


    “没有。”宗忻眼底浮现出些许笑意。


    “真的没有?”谢遇知回头看他一眼,语气有些失望。


    “好吧。”宗忻妥协:“有一点害怕。”


    “只有一点啊?”谢遇知咂咂嘴,还是不太满意。


    “谢队。”


    “嗯?”


    “月亮湖半山腰那边有个小木屋,应该是农牧时候用来给上山的人临时休息用的,现在不是农牧时节,视野开阔,能看到漫天星辰,银河浩瀚如沙。晚上我在那里等你,记得带床厚实点的被子来。”


    小别胜新婚。


    媳妇这是在邀请他一展雄风啊!


    谢遇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得令,我一定不辱使命,让夫人爽到底!”


    “……"


    "就到这里吧,你先出去,别让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宗忻撇开谢遇知的手,叮嘱,“千万注意安全。”


    谢遇知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像被捅破的窗户纸,漏风,什么都抓不住,凉飕飕的。


    “我知道。”他搓搓手,插进裤袋,“你也注意。”


    “我有数。”宗忻挥手催促他:“快出去吧。”


    谢遇知嗯一声,三步两回头,刚下定决心踏步流星离开,忽然又被宗忻从后面叫住。


    “艾本尼背后那个人,你们查到了吗?”


    “还没有,但可以肯定,人还活着。”


    宗忻点点头:“走吧,没事了。”


    明明从树林出去,到了艾本尼和腾纾德那边,一会儿还是要碰面,两个人还是难分难舍的。


    果然,人类千万年来什么都在进步,唯有恋爱的酸臭味,从未往前进步半分。


    ·


    同一时刻,东山之外,三百里,219国道。


    几个马仔全身酸痛摔倒在碎石公路上,视野里一片淡红,满地是血。


    十几名特警持枪齐刷刷把人围住。


    “人全部都在这里了。”黑豆指着其中一个被踹倒在地爬不起来的男人,“这个就是宗哥让我抓的人,他叫王虎,滕纾德喊来的心腹。”


    苏韫亭歪头,紧紧手套走过去,蹲在王勇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淡:“跟警察都敢动手,开枪是一点都不迟疑啊,看来是个老手。”


    “落到你们手里,要蹲监狱就蹲监狱,要枪毙就枪毙,呸,废话少说。”王勇吐了口血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老子出门没算鸡头挂,栽在你们手里算老子倒霉,不就是蹲局子嘛,我又没杀人放火,你们还能判我几年?”


    整个一混不吝,死猪不怕开水烫。


    苏韫亭看看秦展,揶揄:“哟,老秦,你看啊,遇上个不怕服刑的刺头。我就说咱们公安机关的执法手段得与时俱进,得改,这打不得骂不得抓进监狱跟上大学住宿舍似的,还能参加劳改减刑,果然没什么震慑力,这么下去怎么行啊,犯罪率飙升,咱们业绩是提升了,人民群众吃苦受罪,我看呀,为了社会治安,恶人早晚都得咱们来当。”


    秦展把枪扔给旁边的黄子杨,冲苏韫亭抬抬下巴:“你单独带他去后边车里喝个茶,好好跟他说说,做通思想工作,让他争取个戴罪立功。”


    得到指示苏韫亭开心了,舔舔牙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王虎,笑的得跟个变态一样,“哎呀,我这个人在局里就是受欢迎,但凡换一个人跟你唠,你都没茶喝。”说着手一挥,对小王厉声道:“带走。”


    小王立刻把人拷上,拽着进了后面的依维柯。


    苏韫亭摘下手套,和秦展简单击了个掌,“这些人咱们不能扣太久,得争取在谢队和盛阳他们行动之前成功进行策反,用点非常手段吧。”


    “你这是又打算威逼利诱还是屈打成招?我的苏大队长,改改,改改你这个德行,用符合规定的柔和的手段,成吗?”秦展揉揉眉心,“在规则允许的手段里尽最大的努力,别违规!千万别违规!”


    苏韫亭:“……”


    “又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夜草,你们这些当领导的真是不懂我们基层刑警的辛苦啊,天怒人怨,天怒人怨!”


    苏韫亭抱怨完,一头扎进了依维柯,车门一关,里面外面完全隔绝,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


    秦展给黄子杨递个眼色,“好好看着,别让任何人过来打扰苏队的审讯工作。”


    黄子扬连连点头:“秦指导放心,我和小王好好盯着。”


    秦展意味深长地按了下黄子扬的肩膀,“提醒苏大队长,让他可千万别给我弄伤了人。”


    黄子扬立刻道:“苏队严格执法,按流程办事,王虎身上的伤,是在拒补过程中反抗造成的,不属于刑讯逼供,贾宝宝那边已经做过伤情鉴定,后续会和审查结果一起上报,指导员放心!”


    依维柯车里,刚坐下的王虎听到黄子扬的汇报,默默在心里骂了句:MMP。


    他身上的伤,他妈的全是眼前这个条子揍得,上来一脚踢飞了他的枪,接着就是顿猛揍啊,拳打脚踢的,太他妈欺负人了!


    依维柯车厢做了改装,办公桌、电脑,笔录本应有尽有,俨然一个移动办公室。


    苏韫亭坐下来,把笔录本递给外勤小王,看向王虎:“哟,我说,你怎么哭了?刚才可不是这样的,很嚣张啊,气势汹汹的让把你抓起来蹲局子呢,怎么还一上警车就破防了?”


    王虎:“……”


    他么他都被打的吐血沫子了,还不允许他哭?这些当警察的别太过分!


    “哭也犯法啊?”


    “不犯法不犯法。”苏韫亭拿起一包纸巾,起身走过去递给他:“那等你先哭完,咱们再开始?放心,我们服务很人性化。”


    王虎震惊地看向他。


    谁来管管这人?还要不要脸?警察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的吗?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还?


    “不哭了?”苏韫亭满脸真诚:“看来,审讯可以开始了。”


    王虎捏着纸巾的手默默地攥死了。


    “姓名王虎,噶支墩人,十八岁辍学进城打工,在沐森汤泉洗脚城做过技师,沙溪小吃端过盘子,云顶加油站做过加油工,二十一岁跟随朋友到澳门挖金,输了十几万,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滕纾德,他替你还了赌债以后,你就一直跟着他干了吧?”


    王虎彻底傻眼了,有种在人面前被看光了的感觉,他真怕这个警察连他上小学手指头塞单杠拔不出来、幼儿园被女同学扒过裤子的事都翻出来。


    “是……是。”


    王虎那叫一个心虚汗颜,恨不得现在就立刻交代完对方想知道的事情,给自己的尊严留最后一条底裤遮羞。


    “我在德叔身边就是个打杂的,平时很重要的事情德叔根本不会派给我,去六盘德叔带的也是他的心腹海哥,要不是海哥被陆远的人扣了,这趟差事气势也轮不着我,不过是矮子里边拔高个,我真的没做过什么很出格的触犯严重刑法的事,不信你们可以查的,在洗脚城工作的时候,也没跟女人上过床,真没有,就是偷偷嗑过两次兴奋剂。”


    “你还吸毒?”


    “就两次,没染上瘾,戒了。真的!”


    “毒品从什么地方拿到的?”


    “捡的。”王虎说,“洗脚城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我就是在包间见到有人吸那东西,看上去挺爽,捡了点儿他们剩下的,结果吸了两次,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没有再吸了。”


    苏韫亭和小王默默对视一眼。


    两次都没上瘾,这毒品别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吧?按照市面上非法流通的那些东西的药效,一次都难戒。


    小王立刻明白了苏韫亭的意思,起身推开车门下了警车,不一会儿带着贾宝宝又回来了。


    王虎看到贾宝宝手里的一次性针管,下意识一抽搐:“不是,你们要干嘛?我真的没吸,我戒了的!”


    “那你心虚什么?”贾宝宝走到他面前,冷冰冰的抓起他的手臂,“抽个血做做化验而已,大呼小叫的。”


    王虎:“……法医姐姐,你轻点,我怕疼。”


    “哟,刚才打架,又是拳头又是刀子的也没见你怕疼,抽个血怕疼成这样?丢人不丢人?”贾宝宝话音刚落,撸起王虎的袖子噗嗤把针头扎了进去。


    “啊——————”


    听的出来,这声撕心裂肺带着恐惧的喊叫,王虎他是真的怵针,没撒谎。


    “行了。别叫了。”贾宝宝拔出针头,不耐烦的给他在针眼处摁了块消毒棉花,“等结果吧。”


    贾宝宝带着真空采血管下了车,小王坐下,问苏韫亭:“苏队,咱们继续审?”


    苏韫亭摆摆手:“化验结果出来之后再说。”他看向王虎,起身走过去,半倚在办公桌上抱臂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跟着滕纾德做事,虽然没有参与重大毒品走私案件,小案子却不少,我国的刑法规定,多次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的,毒品数量累计计算,十五年有期徒刑,你考不考虑配合警方,戴罪立功,争取减刑?”


    王虎犹犹豫豫,并没有立刻答应。


    “我……我考虑考虑。”


    “表现好的话,可能从十五年改为七年,到时候劳改再积极些,有可能减到三年。去年冬天你刚结婚,老婆怀孕了,替老婆想想,替孩子想想,如果你坐十五年的牢,别人怎么看她们?你爸妈都快八十了,他们还能不能等你十五年?”


    “我配合。”王虎双手捂脸,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别说了,我配合,你们让我做什么?我愿意配合警方。”


    苏韫亭单手握拳敲了下掌心,拉开依维柯的车门跳了下去:“老秦,搞定了,联络谢队和盛副支队,下达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


    “谢,你过来看看。”


    见谢遇知回来,艾本尼拍着石凳旁边的箱子冲他招手,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高级货。”


    谢遇知不疾不徐走过去坐下,看了眼黑色的箱子,“黄金?珊瑚?还是玛瑙玉器?什么高级货?”


    “阿金啊,打开它。”


    黑色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阿金的眼睛都开始冒绿光了,不是对一件东西渴求至极的绿光,而是眼球真的被箱子里的东西映绿了。


    箱子里是一块成色上等的大块祖母绿宝石原石,通体晶莹光泽饱满,除了形状不规则,这块原石简直称得上完美。


    谢遇知那个家境,从小到大什么高级顶级货没见过?对珠宝的鉴赏品味也还可以,不算拉,东西是好是差值不值钱,也能看个大差不离。


    这块祖母绿裸石确实难得,颜色纯正,绿中带蓝,裂纹和包裹体瑕疵自然,能值北上广深随便一个城市富人区两套房了。


    “这么完美的裸石,哪里搞到的?”谢遇知问。


    艾本尼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伸手把宝石从箱子里拿出来,用紫外线笔照了又照,点点头:“果然识货,这块裸石价值不菲,好好打磨可以赚个几千万。”


    “一会儿咱们跟着滕老板一起去看看其他的货,这些小玩意儿都是附带着的,打不进眼里去。”他把裸石重新放进箱子,对阿金道:“阿金,收起来吧,”


    黑箱子很快就被阿金锁起来,搬进了那辆大众辉腾的后备箱。


    “谢,咱们走。”


    谢遇知这边刚要起身,裤袋里的手机响了。


    “稍等。”他抬手和艾本尼简单大哥招呼,接起电话:“喂,是我,怎么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在座的人只看见谢遇知的脸慢慢变黑,情绪变得冷凛起来。


    “你说的这些,靠谱吗?好,我知道了。”


    谢遇知凝重地挂断电话,撩起眼皮看了所有人一眼,忽然一笑,“没事,我家里的电话,每年编排的项目,让我相亲呢,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这个人性格不好适合单着,听到要见相亲对象就头疼。”


    “相亲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成家立业是好事。”顾医生这套捧哏捧的惯是时候。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谢遇知说,“红颜祸水谁沾谁死,还是放过自己吧。走走走,不是还要去看货吗?”


    “那也得有女人看得上你这样目中无人狂的要死的大少爷。”


    冷不丁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众人齐刷刷向说话的人看过去。


    宗忻紧紧身上的秋外套,冷冰冰走到滕纾德面前,压低声音提醒道:“到该换药的时间了,拖太久伤口容易发炎。”


    滕纾德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宗忻的意思,这是在警告他,让他不要带艾本尼去看货,找个借口先溜。


    两天了,王虎还没有带人赶过来,不过应该也快了,今天确实也不是带艾本尼去看货的好时机,再等一两天,等王虎他们到了,就再也不用受制于人,可以大胆的跟眼前这两拨……不对,三波人马硬杠了。


    “艾老板,这批货咱们先头可是问过鸡头挂的,只有初六那天交易是大吉,干咱们这行的最信这个,要坏了规矩怕横生枝节。我看,咱们今天就先不要去看货了。”


    峡谷落叶乔木伸展着翠绿色的新枝,每一寸细小的枝条都随着峡谷里的风在摇曳。


    沙沙——风过林梢,空气一时安静异常。


    艾本尼被当场拒绝,脸色已经奇差无比。


    两拨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滕纾德的脸始终保持着一个半笑不笑的吊诡表情,已经开始轻微抽筋。


    “玄学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谢遇知打破沉默,双手插着裤兜,乐呵呵一笑,“不过,中国有句老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想大多数国人对神怪之事还是敬而远之的。”他看向艾本尼,语气轻松:“你们克钦邦也有这样的信仰吗?”


    其实他是明知故问,鸡头挂本来就是这些少数邦族才用的东西。


    “自然信。”艾本尼果然也没有再坚持,对滕纾德道:“那就等到初六,鸡头挂上的吉时咱们再去看货。”


    这一天,整个东山都很很安静,和前几天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因为艾本尼的到来而变得异常。


    边陲小镇偏僻人少,大多村镇都不怎么热闹,天一黑就见不到什么人了,各家各户熄灯睡觉,偶尔会有几声狗吠鸡鸣。


    宗忻还记着白天和谢遇知约好去月亮湖的小木屋碰面,怕滕纾德晚上看不见他会起疑,让顾医生送了滕纾德一剂安眠的药剂,这会儿滕纾德已经熟睡,临走前,宗忻特地叮嘱他:“顾池,你夜里不要睡的太深,记得警惕些,发生任何事,第一时间联络我。”


    “放心,我会盯紧的。”


    顾池这段时间就没有好好睡过一天觉,基本全靠达·芬奇睡眠法熬着,高强度警惕的时候,这种单次睡眠过程分散成多个睡眠周期的办法对他来说非常好用。


    ·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总有人在仰望星空。”


    “小时候,三岁以前吧,记忆里一到了夏天,楼顶天台上就经常有人会铺上凉席,躺在凉席上看天空。”


    “那时候,星星就和山上的这些星星一样大,一样亮。”


    夜空下的草地上,两个人吹着山风,仰躺在一起,手指交叉紧紧相握。


    “你小时候有过什么梦想吗?”


    谢遇知把目光从星空收回,侧身看着宗忻,语气温和的问他。


    宗忻侧脸回视着他,“有啊,小时候我很想成为像我爸爸那样厉害的制剂师。”


    “那么伟大的梦想啊?”谢遇知抬手,刮刮他高挺的鼻梁,“其实你医药系修的很不错啊,李斯每天都想着法子的要把你挖去法医部门。”


    宗忻听完,只是冲他笑笑,接着看天。


    谢遇知安静了片刻,突然翻身压上来,神秘兮兮道:“小花,我突然想到,你这个伟大的梦想,我能帮你实现。”


    漫天星光被谢遇知压下来的那张帅脸挡住,宗忻深黑的瞳孔里此时只有谢遇住锋利的剑眉、灿若朗星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嘴角一抹放荡不羁的笑。


    “谢队。”


    “嗯?”


    “你难道就是传说中可以满足我三个愿望的阿拉丁神灯吗?”


    谢遇知思考片刻,认真点头,“嗯嗯嗯,可以这么理解。”


    “我这辈子,不大可能成为制剂师了,身体条件不允许了。”


    宗忻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揪地谢遇知的心就发疼。


    “胡说,你身体棒着呢,上次医生都说了,只要定期洗肺,按时吃药,症状就能减轻,回头再我带你去空气好风景好的地方住个三五年,就好了。咱们家有钱,有钱就能买命,我说过,咱们还有很长时间。”


    “那说好了。”宗忻伸出一只手,“拉钩吧,拉了勾刻了印,就是生死都也不能让它失去效力了。”


    “好。拉钩。”


    万丈苍穹之上,繁星点点熠熠闪烁,夜风浮过耳边的草,卷起一股让人心静的气息,他们小指紧紧勾在一起,灼灼看着对方。


    谢遇知盯着宗忻,忽然咬上他的唇,舌尖探进去,深入浅出的细细咂偿,良久,才心满意足的退出来。


    “苏韫亭抓了滕纾德的支援,已经把人成功策反,线人名字叫王虎,这次到东山支援滕纾德带了三十多个人,现在这三十多个人里面,有一大半已经混入了我们的刑警、特警。”


    “他们已经行动了?看来,我这个消息传递的还算顺利,这件事黑豆功不可没,回头你跟队里打个申请,给黑豆搞点奖金吧。”


    说起这个,谢遇知终于从色迷心窍里闷过味儿来,想起和宗忻Battle他瞒着自己把滕纾德放了不说,还偷偷跑到东山来的事情了。


    “其实,我今天想了一下午,还是很生气,决定见到你先打你一顿出气再说。”谢遇知翻身重新躺回草地上,随手拽了根儿草含在嘴里,不正不经地侃,“结果一见到你,又舍不得了,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成了名副其实的妻管严。”


    “滕纾德手里还有‘飘沙’留下的一半新型毒品配方,我得想办法拿到手,这个毒品配方是这二十多年来唯一能证明‘飘沙’清白的证据。”


    宗忻没有顺着谢遇知的话往下接。


    “如果没有完整的毒品飘沙的配方,那就证明我父亲他没有参与毒品制作,没有知法犯法,他不是黑警,没有成为毒贩的走狗。”


    “即使没有证据,我也相信你父亲没有那么做。”谢遇知说,“秦展也相信,苏队也相信,还有黑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你父亲。”


    他们都愿意相信,且深信不疑,那死去的人,就不会悲伤了。


    宗忻安静了很久,忽然抬手指向星空的北方,北斗七星正对着的那颗北极星:“你看,谢队,它可真亮啊。我曾经听道一过一个说法,说人死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我爸妈会在星空的哪个位置?是那里?还是那里?”


    他乐此不疲的指着天上星河的每个位置,就像个单纯的孩童。


    谢遇知说,“他们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很相爱,觉得特别欣慰开心。”


    “肯定是这样。”宗忻猛点头,数着星星和星星之间的距离呢喃:“我死了以后就去北极星旁边吧,这样就能时时相见了。”这句话他说的声音很小,几乎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


    沉默,良久的沉默。


    其实谢遇知也很挣扎,狙击场的地形他是熟悉了,但那是个小型战争,虽然只有两个人,即使优秀如他,也不能十分把握自己就一定还能活着回来。


    或许今晚的冒险碰面,是在任务执行前,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


    或许过了今晚,他们都有可能会失去彼此。


    这几天,他也无数次想过放弃报仇,窝着尾巴和好不容遇到的爱人平平安安度过下半生,可每次想到那场枪战,那个血腥的场景,他都喘不过气来,恐惧、愧疚、懊悔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口。


    他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有些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就永远都不可能再放下了。


    他很想和宗忻结婚。


    但是不晓得会不会变成再也无法实现的遗憾。


    文学真是一件滞后性无可比拟的学科,当年不知道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的无奈,现在再读,已经句中人。


    “小花。”


    “嗯?”


    “小花。”


    “嗯?”


    “小花啊。”


    宗忻忽然翻身,撑头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一直海沃德名字,我在。”


    谢遇知盯着他凑过来的脸,“我就是想多喊两遍你的名字。”


    宗忻忽然僵住,片刻后略笑了笑,“好啊,你喊,我一直都在,你喊我一遍,我就答应一遍,你喊一百遍,我就答应一百遍,你喊一千遍一万遍,我就答应你一千遍一万遍。”


    ……


    今夜的东山大峡谷,无论是夜空的星星,还是地上的花草,似乎都变得格外缠绵。


    ·


    ‘啪——————’


    清脆的枪响炸碎了小镇早晨的美梦。


    茶馆老板常勇噔噔噔跑上楼,狂砸宗忻他们的包间门,“老滕,小宗,顾医生,你们起了吗?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有人……”


    哐当


    包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常勇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脸,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缓了半天,才蹦出俩字。


    “他们……他们……”


    Chapter 155


    “他们?是谁?”宗忻直接打断了他。


    常勇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肩膀一沉:“看清楚了,是几个外国人,他们穿着迷彩服, 每个人手里都有枪,小李子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裤子都湿了。小李子说,那些人开着军用越野直接上山了。”


    上山了?!


    宗忻和顾池俩人面面相觑。


    闻言,滕纾德说了声糟糕,一个箭步冲过来,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去摸枪:“我把货放在后山了, 这些人很有可能是冲着那批货去的。不行,”他把枪往腰上一别就去拉门,“我得去看看。”


    “等等。”宗忻伸手拦住正要往外走的滕纾德:“滕老板, 别这么着急行动, 咱们只有三个人, 对方有多少人还不清楚, 身上又都带着枪, 万一打草惊蛇对咱们没好处。”


    “那你说怎么办?”


    滕纾德明显有些急了, 按照他以往沉稳的性子,碰到这种事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要是虎子带的人到了,他完全可以探过对方目的后再安排人妥善应对, 只是现在, 他手里要人没人要时间没时间,什么计划什么徐徐图之那都是纸上谈兵,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生死存亡, 只能他自己一个人顶上。否则,这批货就算彻底完了。


    宗忻皱眉道:“如果这时候你手里有人就好了, 咱们可以声东击西。”


    但谁心里都清楚,他们手里没人,压根没人。


    “我给艾先生打电话,他的货,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人抢走不管不问吧?”


    滕纾德说着就要掏手机,却被宗忻一把按住,他看着宗忻,一脸不解:“难道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嘛?只能提前交易了。”


    宗忻略微犹豫了一下。


    在秦展和苏韫亭带人来之前,这场交易,无论如何都不能正常进行。


    他松开按着腾纾德胳膊的手,解释:“常老板说,对方是几个外国人,穿着迷彩服,开军用越野。”宗忻盯着滕纾德,“滕老板,我们在东山待了几天了,在那个艾先生到来之前,可从没在东山见过什么穿迷彩服开越野的外国人。”


    滕纾德愣了下,紧接着脸上浮现出愤怒,继而眼中一暗。


    “你的意思是,他安排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腾纾德不解,“这批货早晚都是他的,他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再去抢一次?总不会是因为他没有买货的钱吧?我不信!”


    宗忻心里也是不解。


    艾本尼是滕纾德口中的金主,东山这批‘飘沙’本来就要交给艾本尼,他犯不上大动干戈叫人去抢,根本没这个必要。


    但常勇口中这些人,和谢遇知描述的艾本尼手底下那些雇佣兵的形象简直如出一辙。


    思索片刻,宗忻心里萌生出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艾本尼不会因为手里没钱而去抢那些货,但他会不会是因为别的呢?其他的,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宗忻犹豫片刻,忽然想起昨晚谢遇知临走前给他说的话。


    “雇佣兵,说白了就是活跃在各个国家边境上的强盗,参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钱。他们没有信用和道义,只要对方出价够高,他们可以受雇于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说,滕纾德手里的那批‘飘沙’明面上是艾本尼购买的,实际上,他们要这批货并不是自己用?后面还有更大的金主?”


    初夏夜晚的山林里漫天星海,树木枝叶在风里轻曳,发出沙沙地声响,木屋在夜色中被一层朦胧的月光轻轻覆盖,偶尔草丛间传出虫鸣。


    谢遇知给宗忻把被角往里掖了掖:“这两天,陆远在雄鹰岭查到些东西,但还不能下定论,我在艾本尼身边也发现了些很可疑的地方。”他搓捻着宗忻白皙的肩膀,低头轻轻吻了吻,“实际上,艾本尼常年在东南亚各国之间辗转,大量购买一些神经止痛类药品、麻醉类毒品。除此之外,我和陆远还查了艾本尼这些年都和哪些人之间有过生意来往,以及背后接手货物的人身份背景,大到某国家首相、国际大毒贩,小到缅甸的制毒加工厂、掮客,几乎都和艾本尼有过直接或是间接的交易接触。”


    肩膀似乎是宗忻的敏感地带,只是轻轻地嘴唇碰触,身|体|就不由自主惊栗起来,他咬唇挨过那种来自荷尔蒙的极致挑拨后微微喘|了口气,克制道:“自古药毒不分家,药用不好就是毒,毒用好了也可以成为治病救命的良药。别的国家怎么样跟我们没关系,但在境内,不论是贩毒、制毒,还是雇佣兵,全都是违反法律的,国家的底线不容挑战。”


    谢遇知滚床单似乎滚出了经验值,立刻发现了宗忻的身|体|反|应,心情大好,像找到新大陆似得磋|磨|他。


    “我也知道。”


    他翻身,让宗忻背对自己趴着,美其名曰替他按摩,缓解疲劳。


    宗忻不疑有他,只觉得谢遇知贴心,对瞒着谢遇知把腾纾德放了还入伙跟到东山来的这件事,心里又增添了几分愧疚。


    “姓艾的这次来东山带了十几个人,但都没有安排在身边跟着,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好像在计划抢什么东西,具体的我还没查到。总之,你多注意,到时候真发生了什么脱离掌控的事,一定要想办法先离开东山这个是非之地,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


    宗忻把手臂垫在侧脸底下,闭着眼睛感受谢遇知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每按一次都十分熨帖。


    “抢东西?东山还有…嗯——”


    他刚想问,东山地界儿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艾本尼来抢,谢遇知蓦地将他耳朵含在了口中,舌尖似蛇在耳廓游走,宗忻被他弄|得|忍不住嗯了一声,不由地绷紧了脊背。


    “你说,来东山这几天除了关注过警力部署,打听到这地方的人多少都沾点毒,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


    谢遇知顺着他的耳垂向下,慢慢移到后颈、绷直的脊背……动作轻柔,生怕不小心把他捏碎了。


    “下午你们离开后,艾本尼让阿金带着他在山上转了几圈。”


    他说。


    “来之前,我探了阿金的口风。”


    谢遇知把手停在宗忻腰间,单腿分开他,往前顶了顶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他只说,就是沿着山道走走,看看风景。实则,我也没有回住的地方,就近找了个高处盯了他们一下午,见着他们进了西边都峰的山林里。”


    “他们去都峰做什么?”


    宗忻被他折腾地不轻,额头上身上淋淋的汗。


    “等他们走了,我去看过,有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挂在半山腰上,洞口只有条一人横行可过的小道,十分的陡。”谢遇知压下去,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着,“靠着瀑布近些,地面很湿,我没有在周围看到脚印,猜测他们应该是没有发现。”


    “你进山洞里去看了吗?”宗忻被压地呼吸不畅,说话也跟呢喃似的断断续续。


    “看了。”谢遇知咬了咬他的耳垂,“猜猜,看到了什么?”


    “猜不到。”


    “一些粉色的细面儿。”


    “粉色细面儿?难道……”


    谢遇知收回另一只手,腰往下沉,进|入|的庝|感刹那把宗忻口中要说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他微仰脖颈,抓着身下铺的厚实的褥子,在木屋天窗投下来的月光里,像只引颈的天鹅。


    ……


    宗忻抬眼,看向腾纾德,“都峰,山洞。”


    腾纾德手背上绷紧了青筋。


    他早知道眼前这个姓宗的是不定时炸弹,表面说跟他合作,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会儿,就要给他憋个大招爆了他,只是没想到,居然爆这么快。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宗忻看出腾纾德眼里的疑问,摆摆手,“我总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和一个毫无所知的人合作,知己知彼而已。”


    腾纾德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宗忻说的没错,谁都不是傻子,他防人手段不够,是自己的问题。


    “顾池。”宗忻拢拢外套,对顾医生道:“现在开始,我们进行团队合作,打过游戏副本吗?”


    是个男人都打过游戏副本,顾医生老实地点点头。


    “嗯。”宗忻重又看向腾纾德,“滕老板,你在道上混了几十年,拉仇恨吸引小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腾纾德一怔。


    “副本通关固定搭配。”宗忻指顾池,“奶D,”又指了指腾纾德和自己,“输出,T和刺客。”他在手心上简单画了一下,“T引怪,奶D跟在后面加血,刺客击杀BOSS。当然,我们的目的是把货保住,全身而退,不是真的要去枪战杀人。不过这场行动有一个难点,就是,怎么转移‘物资’。”


    宗忻是个冷静地指挥官,这是目前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最能全身而退的应对方法。


    顾池说:“我没意见,完全可以配合。”


    腾纾德倒是有些犹豫,让他去拉仇恨,这个仇恨他要怎么拉?


    “有异议吗?”


    宗忻看出他的犹豫,干脆直白地问了出来。


    “有。”腾纾德这次也没有避讳,“我拉不好的话,就当炮灰祭天了。所以……”


    “所以你想做刺客?”宗忻根本没给他这想法发酵长大的机会,“那才是自寻死路,生意场上的事情,不避开刀剑难道还要真的上阵厮杀?”


    意思不言而喻。


    腾纾德顿悟,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宗忻,丢下句:“你比我还适合做挣命的买卖。”便带着顾池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宗忻短暂在房中待了片刻,掏出一张崭新的手机卡换上,穿了件外套也出了门。


    ·


    时间将近正午,常勇一边忙生意,一边频频往外张望。


    服务生小李一大早受了惊吓,人迷迷瞪瞪的,去看了镇上有名的神婆子,说是丢了魂儿,喝了神婆子烧的纸灰水,又抱着只大公鸡被神婆子拿着藤条赶了两圈,喊了三遍大名,回来蒙头睡了一大觉,才觉得精神头足了些 ,洗漱完过来上班。


    “好了?”


    常勇磕着笔帽,半趴在柜台上理账,看见小李回来,关心地问了一句。


    小李挠挠头,打个哈欠,“不晕了,但没什么力气。”他走到柜台前凑了凑,“勇哥,早上那几个打枪的,到底是干嘛的啊?有没有人报警?”


    “报警?”常勇一个激灵,笔帽戳破了牙龈,疼地直咧嘴,忙去拽卫生纸,“东山这破地方,连个派出所都没有,保哪门子的警?再说,真要报了警,你觉得有几个人能清清白白的走出去?”


    “也是。”小李无精打采道,“咱们茶馆还窝藏着毒贩呢,我脑子抽了,报什么警啊。不过,勇哥,”他手肘往柜台上一撑,给常勇递眼色,往外边靠门口位置的餐桌瞟,“那俩人,长特正点那男的,不是本地人,一看就外头来的,这两天,东山可真热闹,来了好多生面孔。是不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征兆啊?”


    常勇顺着他的眼神瞥过去,靠门口那桌坐的俩客人从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跟其他来吃饭喝茶的客人不同,这俩人好像不是来游山玩水,也不像来做生意的。


    “闲事少管,别有的没的乱搭腔。”常勇擦擦牙龈上的血沫子,把订单交给他:“5号桌,蒜薹炒肉和东北铁锅炖,两份三块的米饭,上菜去。”


    “得了。”


    小李接过订单,转身进了后厨。


    常勇拎着两瓶雪花,去了三号桌。


    “老板,活动,消费满38送一瓶雪花畅饮您这桌共消费83元,两瓶。”


    他把雪花啤酒往餐桌上一放,笑得眼睛弯弯的。


    “吃好喝好啊。”


    长得很正点的男人正在喝茶,本来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时却突然转头看向常勇。


    常勇心里一咯噔,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有些慌,不由奇怪:我怎么还心虚了呢?真是莫名其妙。


    “老板,你是东北人?”


    常勇点头:“啊,对啊。”


    “那咱们还是老乡呢。”对方放下茶杯,简单冲他点个头,“老板东北哪儿人?”


    “松远。”常勇一听对方也是东北人,立刻多了几分亲切,“兄弟,你哪?”


    对方说:“我也是松远的。”


    “哎,这么巧?”常勇都有点诧异了,“你松远哪儿?我松远道外。”


    “我松北区的。”


    对方笑了笑,这一笑,笑得常勇有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松北帅哥多,一个比一个帅,还盛产学霸,卷不过根本卷不过。我小学是在松北上的,就是二里屯小学,你知道那个学校吧?我们班主任姓史,一个秃顶老头,坏得很,我们家里三个儿子,我爹就想生个姑娘,为了躲计划生育吧,愣是拖着等我妹妹出生了才去给我落户,我上小学一年级那阵儿黑户,学校来检查他就就给我往家里撵,考试也不让考,害我愣生生多上了个一年级。砸级嘛,新同学都笑话我,我就转回道外上学了。现在好多年没回松远了,也不知道教我那个班主任现在还活着不?”


    “史信修。”男人挑挑好看的眉梢,“活得好好地呢,八十多岁了,前段时间二里屯小学76周年校庆,他还被特邀回去讲话来着。”


    “他可真能活。”常勇撇撇嘴,“我可怨恨他了,要不是他,我都不能多上个一年级,正好碰上教育改革,我不多上那个一年级,就不用多上个六年级。操蛋的是,我老奶去给我上户口,不知道谁告诉她年龄报大了不用罚超生款,嘿,你说咋着?我太奶是真六啊,直接给我报大三岁,因为多上了个一年级,学校学籍办的又比我实际年龄小一岁,我比我自己大四岁,上初中那会儿,老师隔段时间就要找我谈话。你不懂,一个户口上年龄已经十七岁,却还在上初二的痛苦。”


    “的确不懂。”对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们那片儿户籍科上户口,这么不严谨吗?不走访调查?”


    “嗐,那时候,三十多年前呢,谁调查啊?办什么事儿还不是全凭一张嘴?”常勇乐呵呵一摆手,可能是难得遇到老乡,还是个英俊帅气的老乡,特别兴奋,话也变多了,“兄弟,我姓常,常勇,年纪比你大,你喊我声勇哥吧。兄弟,你叫什么?”


    “秦廷。”


    “秦廷?”常勇挠挠额头,“松北还有姓秦的呢?这个姓还真少见。”


    秦廷:……


    “哦,对了。”常勇自顾自岔开话题,“小秦,你们来东山,旅游的?”


    “不是。”


    “那是来做生意的?”


    “也不是。”对方淡淡笑了笑,“找人。”


    “找人?”


    这时候,坐旁边那个长得有些黑但很健康的人终于开了口。


    “找我们老板,腾纾德。”


    秦廷便闭了嘴,没有再接话,拾起茶杯安安静静地喝茶。


    常勇看看他们俩人,激动万分:“你们找老滕啊?老滕怎么也没提前给我说一声呢?你看,这事弄得。老滕出去了,我给你们说,早晨的时候,就六七点吧,外头杀进来一车十几个人,带着枪哒哒哒地扫射,伤了几个人后径直开进了山里。老滕、小宗和顾医生一起进了山,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你们是来找老滕的,你们能救他们不能?”


    王虎一听,心里一急。


    “他们进了山?进哪个山了?”


    这问到点子上了。


    东山,一座山连着一座山,每个山头都有自己的名字,云贵十万大山可不是白叫的,谁进了山,不得喊一声绝望?


    “都峰。”常勇脱口而出。


    宗忻说山峰名字的时候他就留了个心眼,毕竟他和腾纾德也算好多年老朋友,关键时刻得照应照应,就算秦廷他们不来,他也打算找几个人去支应一下的。


    秦廷放下茶杯起身,把椅子往后撤了撤,“王虎,打开地图,查一下都峰位置,带上人手去接应一下老板。”


    “我知道了。”


    王虎也不敢迟疑,立刻打开导航看了看,揣着手机出去了。


    “秦……秦兄弟。”常勇见秦廷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不去啊?”


    “王虎带人去就行了。”秦廷重新坐下来,掏出手机悠闲地刷起视频。


    常勇有些担忧地哦了一声,“那行,你先喝茶,我去后厨看看菜。”


    常勇离开后,秦廷划开微信,在备注名为狐狸的聊天窗口,输入几个字:三花这边OK,盯紧方尖。然后点了发送,立刻删除了消息。


    未几,对方回复了三个字:已碰头。


    他随手删掉消息,嘴角勾了勾,把茶碗里的水倒进垃圾桶,起身拾起外套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茶馆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如果有人注意到他,就会发现,这个秦廷从一开始进茶馆,手上的黑色手套就没有摘下来过,茶杯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而他坐的这个位置,虽然靠近门口,但确实店里的监控盲区。


    常勇从后厨出来,就发现,那个位置的桌椅已经空空如也,就像他刚才的搭讪是场不真实的梦一样。


    ·


    都峰


    从这个位置,能看到整个东山的地貌,这里可以说是整个东山的腹地位置,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没有被旅游局开发过,连花草树木都透着宁折不弯的野性。


    宗忻窝在山洞外二十米开外的杂草丛中,一动不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这些穿着迷彩服的人在山上摸索近一个上午,终于摸到了这个山洞。


    宗忻观察的很仔细,这些人身上不仅带了枪|支|弹|药,还带着小型探测仪器,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


    “!”


    有人摸索到了山洞口,冲着同伴喊着什么,陆陆续续又走过去几个人,他们围着山洞小心翼翼向里面张望着。


    宗忻想,大概那人是在喊自己的同伴过去,他垂眼看了看时间,手指轻轻按住消息发送按钮。


    此时,在山脚的腾纾德收到消息后,冲着天际稳稳地打了一枪。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枪打出去,他就注定要吸引一波火力过来了。


    “顾医生,准备局麻,一会儿我要是中了枪,立刻给我注射。”


    宗忻不是让他们去送死,那批货足足有46坨,共计79公斤,想要一个人短时间内全部转移走,并不容易,山洞周围的地形,腾纾德一五一十详细给宗忻说过了,考虑到货物的安全,宗忻的意思是暂时先把东西沉到瀑布下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一来,那些人在山洞里找不到东西,自然会以为被事先转移了。


    这个提议,腾纾德是赞成的。


    所以,宗忻的消息一发过来,他就立刻行动了。


    都峰这边的情况,也不出所料,这这迷彩服听接连几声枪响,都变得警惕起来,经过短暂的商量,他们最终决定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其余的人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两个人。


    宗忻带好防毒面罩,从腰包里掏出一枚闪|光|弹,直到山脚下的枪声此起彼伏,他才结结实实扔了出去。


    伴随着强烈的亮光,含有水银和镁粉的闪光弹发出极响的爆炸声。


    片刻之后,守在洞口的两名迷彩服便倒地不起。


    山脚下的枪声似乎是停止了。


    宗忻起身,重新看了看时间。


    他现在还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被腾纾德吸引走的迷彩服就会回来,他要在这十五分钟里把46坨毒品全部沉到瀑布下面,并且离开这里重新隐蔽起来。


    山洞外面全是树藤虬结,隐蔽是隐蔽了,但得不到阳光照射,洞内很黑,宗忻打着手电筒,按照腾纾德画的货物位置找过去,洞顶倒挂着很多蝙蝠,被手电亮光一照,开始慌乱骚动,到处乱飞。


    宗忻抬手挥开几只张着血口的蝙蝠,继续往里面走,很快,就看到了那些摞在一起的货,为了防潮,腾纾德还特地用了塑料膜袋进行包装。


    他走过去,拿起最上面一袋‘飘沙’掂了掂。


    不重,隔着塑料膜,能感受到粉末的细腻,手电筒光映衬下,那粉红的颜色微微发橙。


    就是这个东西,要了他父亲盛祁言的命。


    宗忻握着袋子的手攥的绷紧,旋即从背上解下背包,开始往里面装。


    背包一次只能装十五公斤左右,他分四次,把所有‘飘沙’全部背出山洞,沉进了瀑布底下,然后仔细观察了周围地形环境,记在心里。


    王虎带人找到腾纾德的时候,作为炮灰的腾纾德身上又中了两枪,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身边又有顾池清理伤口,也没怎么样。


    而另一边,宗忻已经回到了不夜侯茶馆。


    腾纾德回来的时候,才从常勇口中得知宗忻已经回来的事,觉得自己被人耍了,脸黑地像煤球。


    不过一想到王虎来了,他手底下有人了,又觉得再也不用受人拿捏了,心情舒畅无比,当时就明确表示,自己要和宗忻、顾池分房睡。


    顾池没意见,这几天三个人睡一间房,他压根不敢睡,精神高度紧张状态下,人是很容易猝死的,所以举双手双脚赞同分房。


    至于另一位同房而居的当事人,宗先生,他并没有表态,因为此刻,他正坐在卧室里,带着防毒口罩,在分析‘飘沙’里面含有的成分。


    但几个小时过去了,面对这堆粉色药沫,宗忻一筹莫展。


    他分析不出来药沫的成分。


    咚咚


    两声疑似敲门的声音,把宗忻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抬头,发现房间里已经蒙上黑影。


    “已经这么晚了。”他自言自语着去开灯。


    咚咚


    又是两声。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好像是小石子撞击墙面的声响。


    宗忻看向窗户边。


    他这个房间的窗户向北,靠着一条小弄堂,窄巴,没什么人会走这条小弄堂样,偶尔会有流浪猫在这里经过,他打开窗户看过几次,每次都能见到一只非常貌美的流浪三花猫在抓老鼠。


    可能一楼的这个位置是后厨的原因,会有老鼠出没吧。


    宗忻看了眼桌上的粉末,想了想,没有开灯,而是去把粉末装入密封袋里收了起来,走到床边打开了窗户,准备和三花猫打个招呼。


    窗户打开,宗忻往下看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了。


    “哟,弟媳妇。”


    苏韫亭倚着弄堂的青瓦白墙,把墨镜往头顶一拱,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宗忻居高临下,双手插兜,眼角和嘴角同时抽了抽。


    十分钟后


    远离茶馆的小树林里。


    苏韫亭翘着腿儿坐在一块大青石头上嘚瑟,时不时就点点头,附和两句。


    “所以,你一开始就抱着这个打算来的,对吧?”


    “对。”宗忻也不遮掩,大方承认,“我知道飘沙的死和净边行动有关系,也知道黑鹰和飘沙的关系,后来知道深海和方尖也参与了净边行动的收网,也着手做了些调查。”


    苏韫亭挠挠头,“那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在想方设法调入京台市公安局,这一切,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今天?为了拿到证明飘沙清白的证据?”


    “没错。”


    “啧啧,那你这,这也算的太狠了,怎么就能确定,所有事情都是按照你预想的发展呢?”苏韫亭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都是在按照我预想的发展。”宗忻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想到会在红山化工厂爆炸案中受那么重的伤,也没想到那次会死那么多人,整个刑侦支队除了没值班的几乎团灭。”


    “但你活下来了。”苏韫亭说,“有时候,运气,也算实力的一种。”


    “但这种实力,你想要吗?”宗忻忽然看着苏韫亭,眼睛里夹杂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一个人活下来的那种感觉,苏队,你当时是什么感受?”


    一向臭屁的不要不要的拽王,被他问的再也拽不起来了。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活下来的是他们。”


    “没有选择,老天爷没有给我们选择,它只让我们留下来承受。”宗忻惨淡一笑,“但既然它让我们留下来承受,我们就该做点什么,对吧?”


    “对,你做的很好。”苏韫亭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的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思安港头分局那件事……我们岂不是不算偶遇?”


    “本来就不是偶遇。”宗忻勾起了嘴角,笑容一闪而逝,“那时候,我就再在手调查飘沙的事情了,只是还不是很确定,深夏公安局的任务一派下来,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自告奋勇接了那次的援助任务,后来,追查‘蜂后案’,查到冯巧身上,我就觉得好像抓住了点什么,现在看来,沿着这条线索深挖,果然没有挖错。”


    天空是纯净的冥蓝,月朗星稀。


    苏韫亭叹息,“像你们这种智多近妖的人,都短命,我真该替谢队祈祷,让你别太聪明,笨一点,就会活得久一点。”


    宗忻掏出烟盒磕出根烟点燃,缓缓吸上一口。


    “朝闻道夕死可矣,求真相不必命长。”


    “你说这话,谢队要是在,听到了非得给你一顿家暴不可。”苏韫亭顺手抽了根烟,“不过,你说的对,英雄所见略同。”


    “说实话。”宗忻拿烟点了点苏韫亭,“你知道秦指导是深海的事,怎么能做到不问不管的?”


    苏韫亭轻轻一笑:“我和老秦,大一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是刑事警察学院最年轻的代课教授,对破案有很多想法,和那些规规矩矩教人读书、格斗、推理的老古板不一样,很多时候不走常理,思维是跳跃式的,而且抓关键点一抓一个准。别看我离开松远的时候,他看着和我关系差到了极点,其实,我什么样,他就什么样,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怎么会和他的行事风格完全相反呢?老秦是一个很完美的人,情绪稳定,我想,他的情绪稳定,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黑鹰的死才锻炼出来的吧。深海,那是他的伤疤,不是他的荣耀,是一条很深且狰狞蜿蜒的伤疤。”


    “我不想去揭老秦的伤疤。”


    “我爱他,很爱。”


    “我不去调查深海的过去,不代表我不知道深海的过去。”苏韫亭伸出手,按在宗忻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有些事,不要那么较真,别让两个人都受伤,一定要坦诚相对,可能到最后,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风吹在脸上,带着些微凉意。


    宗忻沉默半晌,掐灭烟,淡淡道:“以后再说吧。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这个。”宗忻把事先装好的‘飘沙’粉末交给他,“‘飘沙’的粉末,我对它做了简单的化学提取,但里面的成分,我只化验出了着色剂,另外的成分无从得知,你把这个交给禁毒支队,让他们做个全面化验吧。”


    “好。”苏韫亭接过那袋粉末装起来,“另外,我还要传达给你个任务。”


    “你说。”


    “公安部下达的,要你尽快拿到暗网在国内的所有服务器分布地址。”苏韫亭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周宴琛那边,最近有动作,我们的线人被摆了一道,昨天,就在我们策反王虎的时候,周宴琛在我们的人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了。”


    “跑了?”


    Chapter 156


    “已经在想办法补救了, 不过……”苏韫亭强调道:“周宴琛这个人总归是个不定时炸弹,不能把他抓捕归案,暗网就会一直存在。我们费这么大力气布局, 这次要是哑火了,就真的可以手拉手一起去跳黄浦江了。”


    宗忻默了默,犀利道:“苏队,我觉得……”


    “什么?”苏韫亭看他神态不对,顿时警惕。


    宗忻舔了舔上唇:“我觉得……周宴琛很可能是冲着谢队去的。”


    周围安静了大概几秒钟。


    苏韫亭神色复杂地回看着宗忻,眉头一蹙:“怎么一回事?”


    宗忻沉思片刻,缓缓道:“净边行动的时候, 方尖的任务是炸毁暗网服务器,给深海小队的行动争取充足时间,周宴琛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谢队的, 经过几次和周宴琛的接触, 我觉得, 周宴琛对谢队有些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你是说, 周宴琛对谢遇知, 可能有感情?”


    苏韫亭觉得这有些荒诞, 但联系到之前潘季后对陈程度的变态情感,又觉得周宴琛有这种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毕竟, 这些心理早已扭曲的家伙和普通人的情感不同, 他们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合乎常理。


    “不是感情。”


    宗忻看着苏韫亭,非常肯定。


    “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执拗的,可能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哈?恨意?”


    苏韫亭给整得有些不会了, 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答案。


    “不是,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直觉。”宗忻语调不高,很平静。


    两人对视片刻,苏韫亭沉吟片刻,凝重地点点头,言简意赅道:“我明白了。但是,盛队,要想说服上面对谢遇知进行格外保护,可不是仅凭你的直觉两个字就可以的。我这么说,懂吧?”


    “我知道。”宗忻上前一步,单手锤在苏韫亭肩头,“你替我跟陈老打个招呼,我现在没有确切证据,但多一项部署有备无患。至于分析‘飘沙’成分的事情,就交给你和秦指导了。另外,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思安港头分局,在和宗忻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苏韫亭就认可了他的实力。


    真男人之间,说话从来不婆婆妈妈,苏韫亭干脆道:“你说。”


    “帮我调查一个十几年前曾在暗网出现过的,网名叫‘启明星’的人。”


    “启明星?”


    “嗯。”宗忻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好像有人织了张无形的大网,在等着什么人往上撞。”


    苏韫亭皱起眉:“是陷阱吗?”


    宗忻摇摇头:“不确定。”他收回手,神情凝重,“炸毁金三角暗网服务器后,谢队带人撤退途中被艾本尼的雇佣兵伏击,最后整个行动组只剩三人归队,而幸存下来的三个人中,一名警察没能抢救回来,另一名也饮|弹|自尽了|。”


    苏韫亭点头:“没错,这事我知道。你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宗忻沉声道,“据陆远说,当时,是一个叫‘启明星’的人主动找到艾本尼透漏的消息。这个‘启明星’很奇怪,我想了几天也没有想通的是:如果说他和大毒枭陈丁卯有牵扯,那他为什么没有把净边行动透漏给陈丁卯呢?事后导致陈丁卯被抓,肆虐东南亚的毒品集团彻底崩塌,他自己也没赚到什么好处,不图名不图利,他的动机是什么?”


    苏韫亭听得浑身一震:“不管他是什么动机,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针对老秦,那意图就不在净边行动上,这个‘启明星’不是陈丁卯的人。”


    “没错。”宗忻非常赞同苏韫亭的看法,“根据目前查到的种种线索来看,他确实不是陈丁卯的人,这种窝在背后挑起争端的行为…倒更像是在恶意报复。”


    苏韫亭立刻明了,“你的意思,‘启明星’针对的是方尖行动小组?那他到底是和谁有仇呢?”


    当时的情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凡‘启明星’把净边行动捅漏出去,他们家秦老师都无法全身而退!苏韫亭忽然觉得脊背发寒。


    宗忻迟疑了一下,他确实断定对方是在寻仇,可谢遇知没有死‘启明星’却失踪了,没有赶尽杀绝。


    他觉得不合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合理。


    “总之,不是黑鹰和深海。”宗忻直白道,“而且,我觉得‘启明星’的行动,隐隐约约好像还在掩护深海。”


    “掩护深海?”


    苏韫亭拧了拧眉。


    “嗯。”宗忻说,“因为他把陈丁卯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谢队那波人身上去了。”


    苏韫亭目光一凛:“这不是件小事,‘启明星’很可能成为我们这次行动的变数。公安部直调了3000名军警,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出现难以估计的伤亡,这个责任咱们谁也担不起,上到陈老下到李副局全都得捱难看,一个也跑不掉。”


    “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回去后……”


    “我懂你的顾虑。”苏韫亭沉沉道,“这个事情我会认真对待!”


    “嗯。”宗忻答应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等我消息,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话说完,苏韫亭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不要轻举妄动这种话,居然有一天也会从他嘴里说出来,遂自嘲地笑了笑,“我走了。”


    苍色笼盖着连绵的群山,月色如水,树影绰绰。


    不知过了多久,风乍起,惊觉一丝凉意。


    宗忻拢拢外套,仿佛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看月亮,从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


    ·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搁这儿给我玩儿聊斋呢?”腾纾德狠狠攥着手里文件夹,啪地一声合上,嘴角勾起一点意味深长地笑容,“艾先生,我腾纾德十三岁在边境线上混,能活到今天,也整死了不少人,你想从我手里刨食儿?明抢啊?”


    顾池刚给腾纾德取完子弹,艾本尼就带着阿金和几个保镖找到了不夜侯茶馆,直接把交易合同送到了腾纾德手里。


    腾纾德说的对,他能在陈丁卯的毒品集团被警察彻底摧毁后活下来,还在边境线有了自己的生意网,绝对不会没有一点手段。


    这个人够能忍,够阴狠,知道该藏的时候绝对不露面,不然也不会安安稳稳经营二十多年,他艾本尼要腾纾德手里那批货,现在撕破脸得不偿失,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误会。”


    艾本尼平淡地笑了一声。


    “哎呀,滕老板~都是误会嘛,咱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合作,这次的货的确特殊了些,但我保证,抢你货的人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点燃一支雪茄,放在唇边浅浅吸了一口,撩起眼皮幽幽地提醒:“到底是谁在打这批‘飘沙’的主意……我看,滕老板你还得好好的查查啊。”


    腾纾德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儒雅形象,鲜少会有这种被逼急了狗急跳墙的模样,但自从他被谢遇知打了一枪之后,可能是旧伤未好又加新伤的原因,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只外强中干的野狼,艾本尼不和他撕破脸,但诚意也并没有那么地深。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艾本尼含着笑意看着腾纾德,眼底满是志在必得,腾纾德定定回视着他,没有丝毫退让。


    包间里,茶壶水已经煮沸,壶盖被沸水顶的叮当作响。


    气氛凝重。


    哐啷————


    一声门响,站在艾本尼身后的阿金和王虎同时掏出了手|枪对准对方。


    进来的添茶的王勇差点直接吓瘫,就算东山这地方来来往往的都是干违法犯罪买卖的主儿,他也从没见过这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真枪实弹指着别人脑门儿的场面,呆在原地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反应过来。


    “各位大爷,别动怒啊。”他急忙上前一步,拎起水壶给对峙的俩人冲茶,打圆场:“我这茶馆小本经营,还想安安稳稳长长久久经营下去,咱们都是生意人,和气发财和气发财。”


    上好的凤凰单丛茶香飘出来,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艾本尼挥挥手:“阿king,收起来。”


    腾纾德就势也对王虎抬了下手,眼底犀利渐消。


    在山上抢货的那批人肯定和艾本尼脱不了关系, 之前宗忻已经跟他分析过,虽说,两边的人他一个都不想信,但非要信一个的话,他还是愿意选宗忻。


    或许是他老了吧,总觉着在宗忻身上能看到故人的影子。


    年纪大了怀旧不是件好事,可几个人能做到不怀念往事,不想故人的呢?


    他宁愿相信,宗忻是他那个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的兄弟、被他一枪打死的盛祁言在天之灵送到他身边帮他的。


    “这份合同,我不签。”腾纾德把手里的合同扔回去,稳稳落在艾本尼面前,脸色一冷:“实话说了吧,今天早晨山上的枪声,艾先生你也听见了,那些人是冲着我的货去的,到底是谁,我不说大家心里也有数,现在不是你给我价格低的问题,而是我不想出手了。我这个人行事一向谨慎小心,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的东山对我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此举完全出乎了艾本尼的预料。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断定以腾纾德行事谨慎的风格,为避免夜长梦多肯定会和他提前交易,才信誓旦旦带上人拿着起草好的压价合同过来谈判,没想到腾纾德居然会反其道行之,直接取消了交易。


    这下,局面变得很被动。


    艾本尼脸色变了几变,忽然哈哈一笑:“滕老板谨慎过头了,东山无官无兵,怎么会不安全?既然价格滕老板不满意,那我们还是按照原来谈好的价格走就是了,我马上让阿king联系买家,让他把钱准备好,怎么样?”


    腾纾德摇摇头,冲艾本尼笑着晃晃食指:“NO。”


    艾本尼犹豫了一下:“你要加价?”


    “不。”腾纾德端起茶杯,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为了钱不要命的人,我很惜命。不过说起来不要命……看在咱们俩也合作这么多年了,我得提醒你一下,你身边的人里面可是有…”


    “滕老板在和艾先生喝茶?”


    腾纾德话说到一半,被突然推门而入的人打断了,不由扭头看过去。


    之前他身边没人,现在王虎来了谁也不能拿捏他,刚好宗忻又不在,就打算把谢遇知的身份直接透漏给腾纾德,等两边鹬蚌相争的时候他溜之大吉,却没想到,宗忻忽然杀了过来。


    他倒是不忌惮宗忻还能翻起什么浪花,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直白的撕破脸。


    “小宗啊,你来的正好。”


    腾纾德一改刚才的阴狠,立刻笑道,“看看桌子上那份合同,我看艾先生这次跟我合作不诚心=,既然不诚心,就算了吧,正好货也转移走了,咱们收拾收拾,早点离开东山这个是非之地。”


    宗忻刚进来就注意到顾池并没有跟在腾纾德身边,应该是腾纾德叫人把顾池看起来了。


    他眼风扫过站在腾纾德旁边的王虎,目光落在茶桌上的蓝皮文件夹上,走过去拾起来打开看了看。


    王虎心里默默捏着把汗,心想:眼前这个长得身形锋利但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年轻男人,应该就是苏队说的让他接头的宗警官了。


    可腾纾德让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机会和这个宗警官单独说上话呢?


    “这个价格,是想白嫖吧?”宗忻把文件夹重新放回去,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盯着艾本尼,目光沉静有力,像一潭漆黑看不见底的深渊,“不过刚才,我在门口听了一点,艾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加价成交,对吧?”


    艾本尼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你这个年轻人能替滕老板做主把货给我吗?”


    “这件事显而易见。”宗忻看了眼腾纾德,“艾先生加到让人满意的价格,滕老板是很乐意立刻出手那批货的,在国内,那可都是毒品,违法犯罪的东西留在手里时间长了,我们也会觉得头疼。”


    艾本尼失笑。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狂的找不到边儿了,不由暼了眼腾纾德,淡淡吸了口雪茄,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那滕老板怎么说?”


    “货在我手里,现在只有我知道货在哪儿。”宗忻没有给腾纾德接话的时间,“滕老板也不知道。”


    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起来,所有人都被他的话震惊住了!


    腾纾德缓了半天突然从震惊中回神:“你不是把那些货沉……”!


    他差点因为着急说漏了嘴,猛然意识到问题,立刻咬牙住口!


    这也让原本打算看好戏的艾本尼更加有兴趣起来,他灼灼看着宗忻,眼底闪着异样的光彩。


    本来,他觉得前两天突然来找他谈条件的谢就已经很与众不同,没想到腾纾德身边也有个和谢一样的野性青年。


    不过,这个青年比谢要少了些桀骜张扬,多了几分内敛沉稳。


    宗忻眯了眯眼:“怎么样?艾先生有兴趣了嘛?”


    艾本尼瞳孔逐渐放大,呼吸微微急促,那是压抑不住内心兴奋才会表现出来的表情。


    “小子,你是个人才。”艾本尼食指在雪茄上轻轻敲了两下,指尖微微有些颤抖,“我和你做这个交易,你叫什么名字?”


    “宗忻。”宗忻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得逞地微笑,“列祖列宗的宗,凿破沉郁的忻。”


    ‘小阳啊,我都这把年纪了,看不了你们这么年轻的生命一个个全部牺牲啊。这次你就听我的,盛阳副支队长和其他同志已经一起牺牲了,以后你就叫宗忻。我这一辈子遵守纪律从不滥用职权,这回,允许我自私一次吧,不然我死了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


    ‘小阳啊,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宗忻吗?’


    ‘忻,是一个心和斤合起来的忻,忻这个字在汉语词注里表示:阴暗沉郁就像是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用斧子砍伐掉遮天大树,就会一下子亮堂起来。’


    ‘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医院病床前,李副局老泪纵横的看着他,语重心长说的这番话,现在想起来,他终于明白李副局当初说的那个怎么有脸去见的人是谁了。


    是他的父亲,那个死在二十多年前三川震区里的缉毒警察,盛祁言。


    ……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本质和一二三四没什么区别。艾先生高兴可以随意称呼我,我丝毫不介意。”


    宗忻拉过椅子,姿态悠闲地坐下来。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从容的魄力,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这批货吧。”


    为了对宗忻表示出足够的诚意,艾本尼放下了手里的雪茄,认真道:“好,你打算多少出?”


    “这个数。”


    宗忻伸出四根手指。


    “四百万?”艾本尼眯了眯眼,“这批货,还不值四百万。”


    “值不值,不是艾先生说了算,也不是我了算。”宗忻翘起腿,把手自然搭在膝上,“我来说一下刚刚截获的新闻吧,Y军对J军物资发放点袭击已造成近三百余人伤亡,各界物资无法进入炮火连天的J军国境线内援助,J军方不得已只能高价雇佣散兵,现在J军所需物资极度匮乏,J军卫生部门不得不用麻|古|类毒品来充作止痛药物使用。”


    艾本尼脸色逐渐变青。


    “艾先生,不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了吧?”宗忻淡淡道,“这些货值不值钱,全看你手底下那些人还能不能撑得到你的支援。艾先生,我只想发点小财,对你们参与的小国之间的战争没有兴趣。”


    “你!”艾本尼切切咬牙:“你这和趁火打劫有什么两样?”


    宗忻无所谓:“生意人,只讲利益不讲其他。”


    艾本尼重新抽了口雪茄,虽然不甘心,但被对方捏住了命脉,只能憋屈地答应下来:“好,四百万就四百万,你现在就带我去拿货!”


    “不急。”宗忻随手掏了根烟自己点上,“我要先见到钱。至于货嘛,明天一早自然会送到你手里。”


    艾本尼欣赏他,但决对不是纵容他可以这样戏耍自己,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耍我呢?”


    宗忻不急不躁地:“东山三百里外的边境线山脉上,有一支驻扎的边防连,三十人左右。”


    艾本尼不解:“这和驻扎的边防连有什么关系?”


    宗忻说:“我知道怎么避开他们,毫发无损的离开国境。”


    “你要带我们偷渡出境?”艾本尼闻言缓缓又坐了下去,眼光不由瞥向腾纾德,冷笑:“滕老板,你的人,你也愿意放手?不担心他跟我们一起跑了?”


    别人不知道宗忻是什么身份,腾纾德可早就知道,他巴不得宗忻和顾池早点离开他呢,这辈子他都不想和一个前身是警察的人牵扯不清!


    条子都他妈是不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在背后给他一枪?


    腾纾德当即立刻表态:“小宗是个聪明人,有自己的筹划,跟着我没大前途,他想离开就离开嘛,我管不着。”


    “怎么样?”宗忻单手夹烟,微微向前倾身看着对面的艾本尼,“这回,艾先生可以放心跟我合作了吗?”


    艾本尼端闻言起茶碗,吹了吹浮起的茶叶,吩咐道:“阿King,让他们去拿钱。”


    与此同时,东山,一家灯红酒绿的地下酒吧里。


    谢遇知松垮垮仰躺在沙发里,衬衣领口开着两颗扣子,线条锋利的脸部轮廓在昏暗灯光下透着疏离和冷漠,像极了情场失意的富家贵公子。


    隔壁桌几个陪酒女郎时不时往他这边瞟两眼,毫不避讳地打赌。


    “五百,赌谁能钓上那边的帅哥。玩么?”


    “玩!”


    “一会儿林老板过来,我就是钓上了也没时间睡啊。”


    “睡不睡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征服男人的感觉,来下注下注。”


    谢遇知眼风犀利地扫过不远处昏暗的走廊。


    酒吧服务生正端着香槟和红酒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双手揣兜染一头红毛黄毛的社会青年,样子鬼鬼祟祟,红毛青年的目光和谢遇知扫过来的眼神在半空一触即离,躲躲闪闪的样子非常可疑。


    谢遇知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把手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后放下酒杯,起身整理整理衣领,提步走到几个陪酒女郎身边,嘴角淡扯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哟~大美女们,在聊什么呢?”


    夹着女士香烟,烫大波浪的金发红唇性感女郎,见他过来主动迎合上去,勾住谢遇知敞开到胸前的衬衫,笑得轻挑又妩媚:“我们在打赌,看谁今晚能钓到你。”


    谢遇知就着她的手劲儿顺势欺身压下,手不老实地摸在她后背上,感慨:“我这张脸才值五百块,多少是有点被看不起了啊。”


    女人嘟嘴撒娇:“怎么办?我们都是陪酒女,总不能赌五万五十万啊,还要生活的,帅哥。”


    “钱是什么东西?”谢遇知的手一路下滑,落在她的后腰轻轻往怀里一带,坏的发痞,“钱特么就是乌龟王八蛋,美女你是爱钱还是更爱我的脸?”


    女人被他箍地娇嗔出声,双腿一软立刻缴械投降:“我好喜欢你这种类型,今晚陪我共度良宵怎么样?我会让你很爽的。”


    谢遇知刮了下她鼻梁,声音不大不小:“就这么迫不及待?真——騒——”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金发女攀着谢遇知肩膀,回头和其他女人炫耀,“姐妹们,我要和这位帅哥春宵一刻去了,你们慢慢玩儿啊。”


    下一秒,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勾肩搭背走进了酒吧包间。


    其他几个女人啧啧两声,纷纷可惜地摇头,“金龟婿被小孟钓走了,咱们没戏啦,走吧走吧。”


    “正好,我的王大少也来了。”穿黑吊带的女人拿起包起身就要走。


    “我去陪林老板,这些臭男人离了那档子事分分钟活不成。唉,林老板说今天带了几个外国人,手里都有家伙,玩儿的很花,早知道我就不接这单了,万一遇上变态又是顿……”另一个女人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叫她“张姐,你那还有止痛药吗?给我两片备用呗。”


    要走的女人驻足,从包里掏出个小牛皮纸袋递给她:“给。干咱们这行赚的就是这个钱,钱难挣屎难吃,再忍两年吧,等以后手里攒够了钱就回老家去,找个老实人成亲好好过日子,不吃这个苦受这个罪了啊。”


    另一边,包间里。


    两人一进门,金发陪酒女就立刻反锁了房门,她动作利落地检查了各个隐蔽角落,确认没有隐形摄像头以后,才放心下来走到谢遇知面前喊了声:“遇知。”


    “孟玉,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根据陆老板说的,我仔细查了一下东山这边大大小小的毒品交易,每年不下十几单 ,那个艾本尼常年在东山低价、高价收各种境内行货,矿石、珠宝、精神类药物和作用于神经的药物。东山这边不制毒,但提供毒品的交易市场。另外,东山这边没有派出所和公安局是因为地图上根本没有东山的标注,直白点说,东山镇不存在。 ”


    孟玉是谢遇知的线人,跟谢遇知打了十几年交道,虽然年近四十,但皮肤保养的很好,又经常化浓妆,外表看上去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十几年前,谢遇知被调到深夏禁毒支队,她知道后二话没说立刻从缅北回国去了深夏,无条件暗中配合谢遇知所有行动,但去年,谢遇知突然就失去了音信,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的不行,直到上个月,秦大局长找到她,她才知道谢遇知人已经不在深夏,连夜收拾东西按照秦大局长的安排到了东山。


    一个没有靠山没有背景,从偏远山区出来赚钱的女人,真的非常容易混进地下酒吧、赌场这种消息灵通的潜规则场所。


    非要问她为什么能为谢遇知做到这个地步……


    孟玉信誓旦旦辩解过:真不是我喜欢谢遇知,我做这些无关爱情。你可以理解为就是有很强的英雄主义色彩,喜欢沉浸在自我牺牲的感动里,我天生就是吃特务饭的。


    秦展当时看着她只是眼底含笑。


    她觉得秦大局长不信任他,无所谓地点了根烟,补充:“扮演型人格咯,我爱演。”


    秦展默了默,把谢遇知和宗忻相识相知的事情告诉了她。


    孟玉听完,眼里的光暗淡许多,但她仍旧死鸭子嘴硬道:“小谢哪哪儿都好,就是不解风情,一根筋的玩意儿。”


    说不失落是骗人的,但是想到被一个男人抢了男人,孟玉觉得不丢人,至少她没输给女人,尊严还在。


    其实,要不是几个小时前秦展和谢遇知碰过头,谢遇知根本不知道孟玉也在东山。


    “黑村?”


    谢遇知眼神微变,之前心里的猜测猝然触动神经。


    孟玉点头:“没错,几年前这地方平地起高楼,陆陆续续人就多了起来,不过这里净是些被追杀的赌徒、全国通缉的毒贩、还有黑白两道都混的黑恶地头蛇,见不得光。”


    “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此刻,谢遇知脸上的轻佻浪荡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凝重,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问道,“关于艾本尼的呢?”


    孟玉把烟摁灭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烟灰缸里,“我打听到本尼这次来东山,是为了之前在东山私藏的一批军|火,具体藏在什么地方我还没查到。”


    谢遇知皱眉:“消息来源?”


    “这家酒吧的老板。”孟玉说。


    谢遇知沉默了一会儿,“可靠嘛?”


    “林老板和艾本尼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上个月我到这里应聘的时候正好老板在,他应该是找人调查过我的身世背景,还挺信任我的。”孟玉说,“不过,毕竟我没亲眼见到那批军|火,不敢说百分百可靠。”


    “我知道了。”


    “遇知……”


    孟玉欲言又止。


    “怎么了?”


    “秦局说,你谈朋友了,对方和你一样都是警察。”孟玉略笑了笑,眼底难掩失落,“听说,长得很好看,还是一等功优秀个人。”


    谢遇知很清楚秦展不是爱八卦的性子,尤其在个人感情上更不会多说什么,突然把他和小花的事告诉孟玉,大概是为了替他斩断这朵痴缠十几年的桃花。


    “他很优秀,我很爱他。”话说到这份上,谢遇知更不想孟玉在他这棵树上吊死,干脆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喜欢的人好好过日子了。”


    “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婚主义者,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孟玉拢拢耳边的头发,笑地没心没肺,“说起来,你这次任务结束,是不是就该办婚礼了?”


    谢遇知:“……”


    “有这个打算,不过我还没有向他正式求婚,以我们家老谢那个身份,求婚不能太低调,不然老谢会觉得太丢谢家的脸。不过小花的身份不能公开,太张扬也不行。”


    “你考虑的还挺周全。”得,这泼天的富贵是轮不着她了,孟玉撇撇嘴,“可惜,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见弟媳。”


    “结婚请柬肯定少不了你的,孟姐。”谢遇知大方道。


    孟玉:……


    孟玉不禁在心里翻白眼:老娘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还真以为我想见情敌啊?这请柬爱给谁给谁好嘛!


    “对了,这个。”孟玉突然想起来正事,从脖子上解下条金项链吊坠,“东山有两个暗网服务器据点,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的,只有个大概坐标,具体位置还没查到。”她在心形钻石吊坠侧面戳了一下,吊坠背面的卡釦猛地弹开,从里面掉出卷很小的纸条。孟玉捡起来递给谢遇知,“这两天酒吧里多了好几个生面孔,我怕引人注意没有继续追查。”


    “我知道了。”谢遇知接过纸条打开看了两眼,接着揣进裤袋,“服务器据点我去查,你今晚就在酒吧哪里也不要去,刚才走廊里有两个人很可疑,看样子应该是在监视我,一会儿你想办法缠住他们。”


    “染头发的那两个人?”孟玉脱口问道。


    “对。”谢遇知边说边抬手解衬衣的扣子,随手在脖子和胸前掐了两把,被掐的地方立刻红了起来,收拾完自己不忘嘱咐孟玉,“你也搞一下,别让他们起疑。”


    孟玉随手抓抓头发,食指抿抿口红,又从包里拿出个绿色药片吞下去,没一会儿脸就红起来,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谢遇知皱眉看着她:“你吃了什么?”


    “氧氟沙星片。”孟玉笑了笑,“我对氧氟沙星有点小过敏,吃了之后脸会发红发烫,眼睛充血眼皮会有一点肿,放心,不影响正常活动。”


    谢遇知这才放心。


    之前金三角卧底的时候,孟玉为了帮他查线索被迫吸过毒,回国后为了戒毒还在深夏禁毒所待了半年,这女人为了他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他对孟玉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但再让她为自己犯险他也不愿意。


    “不要再碰那些东西,否则,我会立刻让人把你绑回去。”


    是提醒,也是命令。


    “服从命令。”孟玉双指点点眉梢,“走吧。”


    ·


    “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红毛刚从卫生间回来,见黄毛仍旧倚在墙角盯着包间门,疾走两步上前,压低声音问道。


    黄毛直了直身子,“还没有。”


    红毛舔舔嘴唇,给自己点了根烟,“我看就是个来消遣的富二代,你说,老板是不是有点谨慎过头了啊?”


    “管那么多呢?盯人还有钱拿总比去搬货强吧?”黄毛嘿嘿一笑,“再说,那么多女人,一会儿咱们也去乐呵乐呵。”


    “你满脑子就想着女人。”红毛吐了口烟圈,“先给老板回个话吧。”说着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打了过去。


    ·


    “继续盯着。”


    周宴琛挂了电话,龚彪立刻开口:“老板,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方尖去见艾本尼,就算方尖厉害,对上艾本尼那种雇佣兵头头也凶多吉少,您是打算借艾本尼的手,除掉方尖吗?”


    “除掉?”周宴琛缓缓摇了摇头:“我说过,方尖救过我的命,只要他愿意到我身边来,我可以成为他的靠山,只要他想,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可是……”


    “阿彪,以后不要在背后议论方尖的事情。”周宴琛语气渐冷。


    行吧。


    龚彪觉得有些无语,他们老板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自从方尖来了以后,好像就忘记了自己是个毒贩,忘记了他们手里还有生意。滕纾德手里那批货现在下落不明,老板一点都不着急,再这么下去,暗网的生意迟早得玩儿完。


    “那滕叔那边……”


    “找人和常勇碰个头,让他想办法把货偷到手。”


    龚彪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老板还没忘了滕纾德手里那批飘沙。


    “我这就去。”


    龚彪离开后,周宴琛捏着手机在手里转了两圈,重新打开通讯录,目光落在方尖两个字上面。


    ·


    红毛这边刚挂断电话,包间门就被拉开了。


    谢遇知搂着孟玉的细腰,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


    红毛给黄毛递了个眼色,黄毛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双手揣兜跟了上去。


    谢遇知微微低头,凑在孟玉耳边低声道:“他们跟过来了。”


    Chapter 157


    孟玉眼角余光在跟过来的黄毛身上瞥了瞥, 抬手招呼不远处的服务生:“阿亮。”


    阿亮穿着白衬衫,外套黑色马甲工作服,听到孟玉喊他, 拽拽领口蝴蝶结,端着酒杯托盘走了过来。


    “孟姐,来杯威士忌?”


    孟玉冲他使个眼色:“这位先生的衣服被我弄脏了,你给他找一件你的衣服先换上吧。”


    阿亮目光落在谢遇知笔挺的西装外套下摆,的确如孟玉所说,那里被泼了一大块酒渍。


    “先生,你跟我来吧。”


    阿亮把托盘交给孟玉, 便带着谢遇知往员工通道那边走去。


    黄毛疾走两步就要跟上。


    孟玉挑挑眉梢,在黄毛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猛然转身。


    哗啦一声,托盘上的红酒直直泼在黄毛脸上。


    叽哩哐啷————


    托盘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


    黄毛突然被泼了满脸酒水, 站在原地懵了片刻, 等他反应过来去看谢遇知, 人早就和那个服务生不见了踪影, 他抹了把脸恼羞成怒, 抬手冲孟玉扇过去:“臭|婊|子你他妈找死!”


    孟玉眼疾手快地躲到一边, 黄毛扑了个空,结结实实摔进前面的沙发里。


    动静闹得有点大,周围很多人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与此同时, 酒吧服务生也带着保镖走了进来,他指着黄毛,对保镖道:“就是个人在闹事, 你们把他请出去。”


    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把栽进沙发里的黄毛架起来, 拎小鸡仔似的往外走。


    “等等。”孟玉把两人喊住,“还有那边那个红头发的,也是和他一起的。”


    两名彪形大汉回头,看向墙角正要走进员工通道的红毛。


    红毛警觉地一驻足,撒丫子就跑。


    “别跑!”服务生嗖地追了上去,边追边喊:“抓住他!快抓住那个红头发的!”


    后面四五个人追着红毛不放,红毛慌不择路,只能顺着长廊拼命往前跑,已经完全顾不上谢遇知那边了。


    “他妈的真该死。”红毛咬牙啐了一句,撞开迎面过来的两名服务生,跌跌撞撞拐入安全通道出口。


    两名被撞倒的服务生刚从地上爬起来,迎面又被自己人撞了一次。


    “你们在干什么?快去抓人!”


    追过来的服务生一脸气愤继续追了出去。


    反应过来的俩服务生立刻加入了抓人行列,跟着追出走廊。


    楼梯里场面混乱异常,咚咚的脚步声和‘站住’‘别跑’的声音此起彼伏。


    红毛气喘吁吁终于跑到一楼,眼见着前面就是出口,忽然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嗖地摔了个狗啃屎,人还没爬起来,就被后面穷追不舍的服务生和保镖抓个正着。


    “臭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林老板的人也敢动!今天谁也别想全须全尾走出去!”


    保镖别着红毛胳膊把人拖了回去。


    周围很快恢复平静,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在大理石地板映出倒影。


    男人弯腰,单手拾起角落里的手机,随手划开看了看,随即弯唇一笑,他把手机揣进裤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吧。


    ·


    都峰


    219国道这段地狱级难度的地段,没有一条可以通行的路,想从这里穿越边境线,光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就足以把所有活物阻绝。


    月亮悬在高空,林间偶尔能听到几声狼嚎,但声音缥缈,像几百里开外的山头那边传过来的。


    草丛里忽然发出窸窸窣窣地响动。


    顾池收起手电筒,贴着树干小声问宗忻:“咱们现在算|钓|鱼|执|法|吗?”


    风卷着山雾呼呼地吹着。


    宗忻眼角余光在顾池脸上瞥了瞥,继续在水潭旁边摸索,声音没什么情绪:“算钓鱼。”


    顾池:……


    “我觉得这么做风险不是一般的大,你有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怕万一发生变故,咱们俩没办法全身而退。”


    宗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藤蔓,藤蔓从潭里提上来,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上面还缠着不少水草,宗忻白皙的手指上染了不少泥污和水草的绿汁,但他丝毫不在意,转身把藤蔓交给顾池。


    “搭把手。”


    顾池点头,把手电往后腰一别,拉过藤蔓和他一起往上拽。


    宗忻说:“天亮后你和黑豆一起离开,我找腾纾德先借几个人,把准备好的那些粉末给艾本尼抬过去。”


    顾池一怔,这个时候让他和黑豆先离开?宗忻到底怎么想的?他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心里暗道不好,抓住宗忻后领猛地往后一扯,随着‘飘沙’重新掉入水中的噗通声,两人同时滚到低洼处一片草丛里。


    “有人。”


    顾池压低声音,把宗忻稳稳护在旁边,扒拉开挡在面前的杂草,警惕地看向四周。


    果然,没两分钟,影影绰绰的树林里出现了一个挺拔悍利的身形。


    月色被宽大枝叶挡住,看不清来人面容,宗忻目光微动,落在来人宽阔的肩背上,不由拧了拧眉。


    顾池侧脸,狐疑看着他,挑眉,满眼里:你认识他?


    宗忻用眼神回:大概是认识。


    顾池不由抬眼又看了看正往水潭走过去的人,瞳孔微眯。


    嘶——他真的认不出来那人是谁。


    这时,男人已经走到刚才宗忻打捞‘飘沙’的位置缓缓蹲了下去,动作谨慎地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宗忻抬手拍拍顾池的肩膀:“你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顾池犹豫片刻,一咬牙:“那你小心点,我走了。”


    顾池不放心宗忻一个人,临走前还特地把手电筒留给了宗忻。


    谢遇知蹲在水潭边,手里捏着那根缠满水草的藤蔓,嘴角微挑。


    小花果然听了他的话,把东西沉在瀑布下面这个水潭里了。


    他随手把藤蔓摁进岸边的泥土里,拍拍手刚准备起身,一只手缓缓从背后搭在了他的肩膀,后脑勺随即一凉。


    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


    是艾本尼的人?腾纾德的人?还是周宴琛的人?


    离开酒吧上山的时候,他确定没有人跟踪他,所以不可能泄露行踪,现在被人拿枪抵着脑袋,只有一个可能,这人在他上山之前早就蹲守在这里了。


    短短瞬间,谢遇知大脑里已经迅速做出判断,准备出手反击。


    宗忻手里的枪擦着他头发梢偏移了几厘米,话未出口手腕突然卸力,紧接着虎口一松枪落在了谢遇知的手里。


    “别动!”


    电光火石短短刹那,两人处境对换,四目相对之下,谢遇知微微一怔。


    “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被抢走手|枪,宗忻非但不紧张相反的还双手插兜,浑身透着股风轻云淡的松弛感。


    恶作剧。


    毫无营养的恶作剧。


    “你早就知道是我。”


    谢遇知收起枪,神色不太好,要不是他反应快又根本没动杀心,只怕这会儿已经误伤了宗忻。


    “嗯。”


    宗忻也没有掩饰。


    “光线这么差,你怎么就笃定是我?万一不是我,你现在就吃枪|子儿了知道吗?!”谢遇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气得脸色铁青,“别冒这个险,任何时候都不行!”


    “不会。”宗忻笑了笑,“如果不是你,这会儿已经去阎王那报到了。”


    宗忻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真的,谢遇知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是别人,枪抵在脑门上那刻就被小花一枪爆头了,根本没这个机会反手。


    “你还没回答我呢。”宗忻抬手戳戳谢遇知心口,语气揶揄,“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山?”


    山风应和着瀑布湍急的水声,枝叶沙沙作响。


    谢遇知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宗忻,唇瓣轻轻落下,在宗忻侧颈处吮了吮。


    “调查到东山有两个暗网服务器据点,地图标示的大概位置在这一片,我过来看看。”


    “暗网服务器据点?”宗忻闻言抬眸,“这个地方?”


    “嗯。”谢遇知郑重地点点头,“信号塔一般建在高处隐蔽的地方,暗网服务器想要稳定就必须离信号塔近,东山连绵起伏的山脉中只有都峰位置最高。”说到这里,谢遇知忽然反问道,“你呢?这么晚跑沉水潭来又是为了什么?”


    刚才,他发现了那根宗忻没来得及隐藏起来的藤蔓,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宗忻那么聪明,知道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也就没有隐瞒:“如你所见,那批‘飘沙’就在这个水潭里。”


    “要转移走吗?”


    “有这个打算。”宗忻看他一眼,提步走到水潭边,踩了踩藤蔓上的淤泥。


    谢遇知往前凑了凑:“我帮你。”


    “不用了,‘飘沙’的事之后再说。”宗忻抬手指了指两点钟方向的山顶,“谢队,你看那里。”


    谢遇知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山林葱郁,视线非常受限制,但他还是从山顶那片耸立的枝头里看到了信号塔金属色的塔顶。


    “信号塔离我们的位置至少几千米距离,以信号塔为中心圆形扩散,所覆盖的千米内范围都有可能隐藏着暗网的服务器,而且……”宗忻分析道,“两个服务器,应该不在一个位置。”


    言下之意,搜索范围之大,一两个人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能排查出具体位置。


    谢遇知眯了眯眼。


    宗忻说的他也考虑过,摸上山之前也没打算一个晚上就把据点找出来,只是踩个点,排查一下,能做到什么地步做到什么地步。况且,消息他已经传达给局里,就算他找不到,秦展和陈老也会想办法继续排查下去,直到找到服务器据点的具体位置。


    眼下重要的是应付两天之后和艾本尼的对赌。


    这次,无论如何,他要亲手解决掉艾本尼,把这个人渣送到地下去给牺牲的队友们赔罪。


    “我看过,山阴位置的树木多偏长,枝叶也没有山阳的地方茂盛,信号不易被遮挡,更重要的是,这地方人本来就少,山阴比山阳冷就更是无人踏足了。”


    “走,去看看。”谢遇知拉住宗忻的手,拽着人就走。


    宗忻任由他拉着,跟在后面也没有反对。


    长夜漆黑如墨,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山林中,瀑布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水声渐消风声渐大,舞动的枝叶投在地上的影子,魑魅般诡谲。


    “谢队,明天……”


    宗忻看着谢遇知宽厚的肩背,想说的话哽在喉间。


    他想告诉谢遇知用‘飘沙’骗取艾本尼信任,继而借机调查‘启明星’的事,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遇知攥着他的手忽地又握紧了几分,“我给秦展说了,明天‘飘沙’一出手,就让苏队立刻带着你和顾池离开东山。”


    宗忻脚步一顿:“什么?”


    谢遇知说:“明天货到手后艾本尼就会离开东山回雄鹰岭,他这个人手段狠辣,我们没必要跟他硬碰硬,你千万别想着凭这点‘飘沙’就能骗取他的信任。”


    谢遇知没有回头,宗忻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声音就听得出来,谢遇知此刻一定非常严肃凝重。


    “你只要顺利把这批‘飘沙’掉包,就马上带人撤出东山,剩下的交给我,你留在京台等消息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宗忻已经决定把自己的计划彻底隐瞒到底了。


    他不打算向谢遇知坦白,也不打算和谢遇知说实话,注定不能活着回来,又何必开那个口,徒增伤心?


    “好,我在京台等着你安全归来。”


    谢遇知忽然驻足,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宗忻脸上,抬手摩挲着宗忻的领口,替他扣好那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的纽扣,替他擦掉肩头那块干透了的水草叶子。


    什么都没有说。


    再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他无法答应他,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这一次,他很可能没有办法安全归来了。


    但至少……


    至少……


    谢遇知撸下左手无名指套着的北极星钻戒,缓缓套在宗忻左手无名指上。


    “什么意思?”宗忻看着钻戒,面露疑惑,“你怎么把你的对戒给我了?”


    谢遇知在心里轻轻叹气,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舔舔牙尖,“这是咱俩的结婚对戒,很珍贵的,不是钱的问题,是我对你犹如江水般滔滔不绝的爱,先替你老公我保管两天。”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给我交代后事呢?”宗忻拧眉,摘下对戒还给他,故作生气道,“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我没有替你保管戒指的义务,除非这戒指里面放了你的骨灰,我成了烈士家属,否则没门。”


    说完不再理谢遇知,自顾自先往前走了。


    谢遇知看着被他塞回来的对戒:……


    “哎——别啊,别啊。”谢遇知跟屁虫似的追了上去,“媳妇……就保管两天……”


    ·


    京台,市公安局法医科,毒物分析室。


    Chapter 158


    “提取30克待测样品。”


    “好。”


    “取三份装入试杯, 分别加入乙醇、甲醇、异丙醇。”


    贾宝宝操作完后抬头看向李斯:“加好了。”


    李斯点点头:“热水呢?”


    一旁助理闻言立刻把热水递了过去:“李哥,热水。”


    李斯接过热水加入试杯,对贾宝宝道:“宝宝, 你在这里好好盯着,四个小时后去办公室喊我。”


    嘱咐完所有事项,李斯走出分析室,长长舒了口气,刚要回办公室,迎面碰上汇报完工作匆匆赶过来的苏韫亭。


    “李法医,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不等李斯开口, 苏韫亭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斯摘下口罩,摇摇头:“正在分析,最快也要明天中午出结果了。”


    “好。”苏韫亭拍拍李斯肩膀, “一有结果记得立刻告诉我。”


    说完, 苏韫亭转身就走。


    “哎——”李斯忙喊住他, “苏队, 小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了?”


    苏韫亭回头:“暂时没有危险, 我们的人顺利混进去了。”


    李斯觉得宗忻是个人才, 平时就很看好他,一心想把人拉进法医科。虽然谢遇知那个死出从中作梗百般阻挠,但他还是想找个机会跟局里申请下宗忻。


    这次任务分派下去, 李斯白天晚上的为宗忻的安全担心, 就怕人有个什么闪失,现在听苏韫亭说宗忻没有危险,悬着的心也总算放进了肚里。


    “那就好那就好。”


    苏韫亭点点头, 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在这里等分析结果, 摆摆手就快步离开了。


    这夜,京台公安局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忙的脚不点地。


    ·


    黎明曙光尚未破晓,宗忻和谢遇知在天亮前这段至暗时刻,终于摸到了信号塔几百米开外一小片开阔地带。


    宗忻掏出顾池留给他的手电打开,四下照了照:“看来,东南这片是没有暗网服务器据点了。”


    “确实。不过……”谢遇知看着宗忻,叹了口气,“周宴琛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肯定不会随便找个地方拿来做据点,找不到才正常,如果让我们轻轻松松就找到了,那是陷阱。”


    “你说的没错。”宗忻瞟了眼谢遇知,问他:“现在什么时间了?”


    谢遇知抬腕,目光落在绿水鬼手上停留片刻:“4点36分41秒”


    现在这个季节,约摸再有20分钟天就亮了。


    “时间不多了,我得回去安排一下,把事先准备好代替‘飘沙’的那些葡萄糖粉给艾本尼送过去。”


    宗忻说。


    “嗯。”谢遇知也没阻止他,“我给你说的别忘了,货一出手立刻带着顾池离开东山,回京台等我消息。”


    宗忻攥了攥谢遇知给他的那枚钻戒,“我知道,不用叮嘱两次。”


    “生气了?”


    “没有。”


    谢遇知往前凑了凑,“真生气了?”


    宗忻打开他:“我生什么气?你要冒险是你的事,我又管不着。”


    谢遇知看着自己被宗忻打开的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无奈的很:“老婆,给我亲一个。”


    “喊谁老婆呢?谁要给你亲?流氓!”宗忻打量谢遇知一眼,转身语气淡淡道:“我走了。”


    谢遇知没有搭他的话。


    身后很安静,宗忻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谢遇知的声音,咬咬嘴唇双手插兜又转了回来。


    黑暗渐渐退去,东方露出青白。


    这片没有树木遮挡的地方空荡荡的,两个人隔着山雾在清晨的亮光中对视。


    树木切割出光影,明暗交错,熹微照在他们发梢、眉眼,皎然蓬勃。


    谢遇知抱臂站在原地,嘴角噙着笑意:“快走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等看不见你了我再继续找。”


    宗忻:……


    看着谢遇知那副欠欠的表情,宗忻暗暗咬了咬牙。


    不知道怎么,好气啊。


    这个人!


    宗忻什么也没说,大步走到谢遇知面前,毫无征兆扣住谢遇知后脑勺,猛地压下来在谢遇知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谢遇知还是第一次被媳妇按头亲。


    作为一个攻。


    作为一个猛男类型的攻。


    作为一个主动出击的猛男类型的攻。


    他谢遇知是被动的那个嘛?不是!夫妻关系里,他必须得占主导地位!


    宗忻的唇稍一离开谢遇知的嘴,立刻就被重新按了回去,熟悉的味道侵略挤压着口腔里每一寸空气,宗忻有点缺氧的晕,他想说话,却被谢遇知霸道的攻击着,毫无机会。


    不远处,一直靠着树干打哈欠的男人搓搓眼皮,耙了把头发,重重叹息一声。


    要是再看下去,他估计得长针眼。


    “喂————”


    宗忻抓着谢遇知袖子的手一紧,谢遇知也在同一时间放开了他。


    两人循声看过去。


    “你们俩考虑考虑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吧,虐待动物犯法的好吧。”


    陆远说着,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俩肯定有一个人是属泰迪的。”


    “什么意思?”谢遇知挑眉。


    陆远惊讶:“谢老板,这……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啊?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宗忻别过脸,愣是把笑憋了回去才一本正经地问陆远:“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陆远摆摆手,神情严肃道:“我在雄鹰岭查到了些很重要的事,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再说我也怕会被人监听,就亲自跑东山来跟谢老板碰个头。”


    “什么事?”谢遇知眼睛亮了一下。


    “这个。”陆远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交到谢遇知手里,“你看看。”


    谢遇知接过那长发黄的旧纸页打开,舒展的眉头渐渐沉下去。


    等他看完,宗忻转手附上去,拿在自己手里看起来。


    “这是艾本尼当年查到的‘启明星’的资料。”陆远开门见山,“这个人果然和净边行动有关。我怀疑,‘启明星’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和警方有所牵扯,或许是线人,也或许,他根本就是个警察。”


    如果他真的是警方的人……


    谢遇知舔舔嘴唇。


    那当年他全军覆没,就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净边行动里出了内鬼,却没人知道这个内鬼是谁,过去了十多年,这个内鬼依旧渺无音信,不知道躲在哪里,显得他们跟没脑子的傻缺一样。


    简直是个笑话。


    陆远看看谢遇知,又看看宗忻,眨了眨眼,对谢遇知道:“我说,雄鹰岭狙击场,你真打算去和艾本尼那老东西单打独……”


    “闭嘴!”


    “斗?”


    谢遇知的闭嘴和陆远的尾音重叠在一起。


    陆远表情吃惊。


    谢遇知敏锐地看向宗忻。


    “什么狙击场?你有事情瞒着我?”宗忻看着谢遇知,用一种极度低沉的声音质问他,“谢遇知,你想干什么?!”


    “媳妇,没有。”谢遇知立刻解释,“陆老板开玩笑呢。”


    “好。”宗忻点点头:“谢队现在是方尖,是大名鼎鼎以一人之力炸毁暗网服务器双子大楼的厉害人物,我这种身体不好,动不动喘不开气的病秧子无权过问谢队的事,只会给谢队添麻烦拖后腿,我走。”


    谢遇知一把抓住他:“小花,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是让我走吗?”宗忻眼皮未抬,语气冰冷,“放开。”


    “我!”


    老婆大人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谢遇知狠狠剜了罪魁祸首陆远一眼,转而对宗忻放软语气,“不走,走什么走?!老子说没说过你就是老子裤腰带上的警八件?还能给你丢了?”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宗忻撇嘴。


    “哎呀消消气消消气,都消消气,不要吵不要吵嘛。”陆远在受了谢遇知狠狠一记白眼后,立刻跳出来缓和气氛,“小宗,谢队就这个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嘛?他让你走又不是害你,是担心你!再说,你要解决腾纾德也得时间,现在不是闹意见的时候。哎,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宗忻眉头一蹙:“陆老板,你话有点多了。”


    这个陆远纯粹来捣乱的!


    “动手?”


    宗忻话音才落,谢遇知就抓到了重点。


    “你还说我?!明明你要做什么也瞒着我。小花,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基本的信任可言了?”


    陆远来回两句话,就把他们瞒着彼此的秘密戳破了。


    “我……”


    见俩人好像真不知道对方的打算,陆远纳闷:“怎么?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都没通过气?凭你们的关系,不应该啊。”


    两名当事人同时竖目看向陆远。


    陆远一梗,当即抿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走吧,先回去。”


    谢遇知语气不善,但也没有发火。


    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先拖住艾本尼,不能让艾本尼对这批‘飘沙’起了疑心,留给宗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总之,当务之急先把艾本尼稳住,至于其他的事,等回到雄鹰岭之后再说。


    陆远摊手:“回去我没意见。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上山之前,我看到艾本尼身边的阿King带着几个人把不夜侯茶馆从外面堵死了,腾纾德跑路了,我估摸着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逃出了东山地界。”


    “哼,我早料到他会趁机溜走。”宗忻捏了捏手指关节,声音冷得像块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秦指导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跑是肯定跑不了他,倒不用担心。”陆远复杂的眼神落在宗忻和谢遇知脸上,“谢队,酒吧那两个人的身份搞清楚了,是周宴琛派来跟踪你的。你在周宴琛派来的人眼皮子底下玩儿金蝉脱壳,我怕周宴琛会借机从中作梗。另外,跟着你的那个平中昨天也到了东山,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现身,现在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谢遇知拉着宗忻走在前面,头也不抬地说:“这些都是小事,酒吧那俩人是周宴琛放在东山的眼线我已经知道了,周宴琛一直惦记着腾纾德手里那些毒品,早就想据为己有了,只是一直逮不到机会。以我对周宴琛的了解,没有十成把握得手,他只会躲在背后看戏,绝对不会自己掺和进来。至于平中,他是我的人,我让他到了东山先找个地方悄悄藏起来,免得打草惊蛇。”


    他其实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没有说。


    平中的确是他吩咐悄悄来东山的,但不是怕什么打草惊蛇,而是给自己留的后手,万一他在艾本尼面前暴露了身份,免不了就是场生死恶战,只有你死我亡绝无第二可能。


    如果艾本尼死了,他侥幸活下来,那平中就是他回周宴琛身边去邀功的证人。但倘若他运气不好牺牲了,平中还可以替他转告小花,之前许下的婚礼不作数了,放小花一个自由。


    他将所有的后事都安排的完美无缺,结果全坏在陆远一张嘴上。


    “既然平中不是周宴琛的人,那我就放心了。”陆远说,“腾纾德跑了,一会儿下了山,我们怎么办?”


    谢遇知心里动了一下,“小花,你自己,能行?”


    陆远说的话宗忻全听在耳中,却一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直到谢遇知开口问他,才答应了声:“嗯,能行。”


    “等下!”


    宗忻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谢遇知薅到身后护住。


    “怎么了?”


    宗忻莫名其妙看向谢遇知,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警惕。


    谢遇知趴下侧耳贴于地面,静听片刻后起身,压低声音道:“咱们可能下不了山了。”


    “发生了什么?”


    “很杂乱的脚步声,大概十几个人,脚步落地很重,身上应该有十几二十斤的负重,正在往咱们这边来。”谢遇知表情凝重,“我们先往回撤,找能藏身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宗忻和陆远对视一眼,点点头,跟着谢遇知往后面的密林回撤。


    三个人分别隐蔽在九点钟、十二点钟和六点钟方向,各自握紧了手里的枪。


    十几分钟后,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闯入他们的射击瞄准区。


    打头那个迷彩服动作神态非常专业,一看就是常年活跃在战场上的老兵油子,他抱着狙|击|步|枪|谨慎的搜查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发现,很快眼神亮了起来,招呼另外几个迷彩服,抬手指了指九点钟方位,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几个人端着枪瞄准方位,同时往九点钟方向慢慢移动。


    此时,藏在大树后面灌木丛里的陆远咬牙暗暗骂了句mlgbz,食指扣上了手|枪扳机。


    这些人越逼越近,陆远的手心也开始慢慢出汗。


    另一边,十二点钟方向的谢遇知轻轻拨开草棵,将枪|口瞄准了那个打头的迷彩服,与此同时,六点钟方向的宗忻也把枪|口指向了迷彩服的脑门。


    迷彩服完全不知道,他这颗圆溜溜的大脑袋已经被两支枪口锁定了,随着离灌木丛越来越近,他很快发现了藏在灌木丛里的陆远,等会儿把人揪出来带去见阿King,就能邀赏发一笔小财了。


    “*&%¥#”迷彩服呲牙,对着灌木丛一阵吼,“¥#@!%”


    陆远头疼。


    虽然听不懂对方喊的什么玩意儿,但他大概也能猜到,迷彩服应该是让他交出武器举起手来乖乖投降。


    他又不傻,双拳难敌四手,他才不会交出武器束手就擒,十几年的卧底经验告诉他:先发制人,一招之内把对方毙命才能保命,否则他肯定要交代在东山。


    摸不透他这边到底几个人,那些迷彩服也不敢随意接近,纷纷在灌木丛二十米开外的大树后面停了下来。


    “%&¥#@”


    迷彩服倚着比人还粗的树干,冲着灌木丛这边又嚷嚷了一句。


    几只不知名的野鸟被喊声惊吓到,扑棱扑棱翅膀从树丫子上飞起来,呱噪地叫了半天,才重新找了棵树落脚。


    迷彩服等了半天,仍旧没有任何人回应,灌木丛里很久也没有人走出来。


    山林里诡异的安静。


    迷彩服有些不耐烦了,他并指,给身后的几个迷彩服做了个前进的手势,架起狙击枪瞄准了灌木丛,勾住扳机。


    piu


    一声极轻微、仿佛砂砾冲破空气阻力的声响。


    几个迷彩服同时回头。


    架狙|击|枪的迷彩服额前脑门上流出了黑红色的血浆子,食指还保持勾着扳机的动作,人已经噗通跪了下去。


    陆远脑门捏着的冷汗缓缓滚落,砸在胸前一片油亮的灌木树叶上。


    几个迷彩服看见自己人被杀,非常迅速的反应过来,纷纷开始找藏身的地方,很快他们的身影就被石头、树木、杂草掩藏起来。


    躲在杂草里的谢遇知微微眯眼,数着藏起来的迷彩服人数。


    1、2、3、4、5、6


    六个人。


    他舔舔嘴唇,数出6枚子弹,一边单手上膛,一边计算着击杀迷彩服后要变换的藏身位置。


    隐藏在杂草里的迷彩服刚趴下,还没来记得观察四周,后脑勺只觉得一凉,温热的鲜血就顺着眼皮汩汩淌下来,再也没有了呼吸。


    宗忻对着枪口哈了哈气。


    他们家谢队还有听音辩人的本事,说真的有这个本事傍身,从警真的是可惜了,应该去从军,就凭这身手,弹无虚发,进维和部队维护世界和平都没问题。


    只他走神的片刻功夫,迷彩服那边又死了几个人。


    有一个迷彩服就藏在他右方,离谢遇知的位置非常远,近水楼台先得月,宗忻把子弹上膛,准备再拿下对方一血,突然被人从侧面猛推了一把。


    子弹穿透皮肉的声音擦着耳廓传入脑海。


    宗忻从泥土里抬起头,就看到陆远捂着胳膊挡在他身前。


    “你没事吧?”


    陆远忍痛勉强冲他笑了笑。


    宗忻目光落在陆远那只受伤的手臂,眼里划过一丝愤怒,他没有回答陆远的话,将枪口对准了树干后面的迷彩服。


    ‘砰——砰——砰——’


    接连三声枪响,打伤陆远的迷彩服腹部、胸口、太阳穴同时涌出一股血花,直直倒了下去。


    三枪打出去,宗忻脑子嗡鸣。


    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次的射击后挫力,只觉得头晕目眩,眼见着就要倒下去,陆远赶紧腾出没受伤的手扶住了他。


    谢遇知离得远,跑过来的时候,宗忻的眩晕感已经减轻不少,勉强能靠住人站着。但刚才,陆远情急之下推他推的有些狠,宗忻摔出去的时候眼皮擦到了一块青石上刮伤了,流了血。


    谢遇知心疼地把人接到自己怀里,从西装内衬撕下块黑色长布条,“小花,先处理下伤口。”


    宗忻点头,接过布条蒙到自己眼睛上系好。


    “你刚才说,他们有十几个人。我们才解决掉6个,刚才的枪声应该很快就会把其他人吸引过来。”


    “对,没错。”谢遇知点头。


    “先离开这里吧,我和陆远都受了伤。”


    “我知道。”谢遇知弯腰,把宗忻背起来,去看陆远,“你的手臂简单处理一下,止住血。”


    陆远咬牙,嗤啦扯下一节袖子,在伤口处狠狠缠了两道用牙齿咬着系好,提着枪冲谢遇知抬下巴,“这样就不会留下血迹了。走吧。”


    “走?谢,我想你现在应该是走不出这座山了。”


    谢遇知闻言抬眼睨过去。


    宗忻趴在谢遇知肩上,勾了勾手指:“听声音,是你老熟人啊。”


    “啊。”谢遇知淡淡看着阿金,“是老熟人。”


    阿金看着他们,嘴角挑的有些过分,“啊呀啊呀,真是狼狈。”他拿枪指指陆远:“残废。”又指指宗忻,嘲讽:“还有一个瞎子。”末了还不忘冲谢遇知阴阳怪气一番,“啧啧啧,方尖大人挑选搭档的眼光还真是独一份,怎么?这是准备组建一支老弱病残伤员连吗?”


    “哼。”谢遇知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我的眼光向来是很好,你恭维的我很高兴。”


    “你好像对我的出现一点都不敢到惊讶?”阿金有些好奇。


    谢遇知冷笑:“早就料到了。”


    “哦?”阿金哈哈一笑,“看来,方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那么,你有没有算到今天是你的死期?”


    “凭你?”谢遇知唇角扯出一抹嘲讽。


    “凭我。”阿金眼里闪过丝狠厉。


    “不够格。”


    谢遇知表情漠然,完全没把阿金放在眼里。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装。”阿金活动活动手腕,“十几年前,金三角那场伏击,我弟弟就是死在了你手里,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我曾经发过毒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方尖血债血偿!”


    谢遇知把宗忻小心翼翼交给陆远,嘱咐道:“你替我照顾好小花,我陪King简单玩玩。”


    陆远把宗忻接过去,生怕他会有什么闪失,紧紧抓住了宗忻的手臂。


    谢遇知掰了掰手指关节,往前走几步,对阿金冷冷开口:“这些天你忍着一千次一万次想要杀了我的冲动跟我扮演兄弟情深,克制力不是一般的好。你很不错,我跟你对打,算是我对你辛苦演戏的奖励。”


    “你知道我会中文,也知道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替我弟弟报仇,却仍然和我走这么近,我阿金佩服你的胆量,愿意和你光明正大打一场。”


    光明正大打一场?


    谢遇知不禁在心里摇头。


    生死攸关,这不是和江湖义气的黄毛混混们打架,还讲究回合制,陆远手臂中枪,小花的眼睛也受了伤,他根本没时间在这里和阿金耗下去。


    “你想怎么光明正大的打?”谢遇知浅哼出声,语气里带着些不以为然的嘲弄。


    阿金抬手,示意跟着他的那些迷彩服不要动手,自己上前几步和谢遇知对峙:“真枪实弹,看谁速度够快。”


    谢遇知抬起枪,对准了阿金的脑袋。


    Chapter 159


    砰————


    枪声同时响起, 两人均是抱头往地面一滚,险险躲开彼此射出的子弹后飞快窜了出去,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赌命最考验人体机动性, 无论反应还是速度,都要比平常更快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宗忻半靠着陆远,低声提醒:“咱俩都受伤了,暂时先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别给他拖后腿。”


    他,说的自然是谢遇知。


    陆远闻言猛点头,拉着宗忻找了块大青石躲好。


    “你伤的严重吗?会不会影响到眼睛?”


    陆远有些担心。


    宗忻摆摆手:“没事, 就擦伤了点皮。放心,瞎不了。”


    陆远笑了一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不然, 我又要欠谢队一次。”


    也不知道陆远为什么要用又, 宗忻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下。


    这时候, 耳边炸开此起彼伏的枪响, 两人均是一怔。


    宗忻蒙着双眼, 无法得知谢遇知现在的位置和处境, 心里有些着急,陆远赶紧猫腰起来,边扒着石头观察情况, 边压低声音说给他听。


    “谢队两发子弹都打空了, 躲避射击的时候滚进了灌木丛里,现在不知道藏哪去了。不过,阿金那边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宗忻默了默。


    眼睛看不见听觉却在, 刚才十几声枪响,有9发子弹都是9-2式打出来的。


    他们执行任务的枪|支|弹|药需要打报告申请, 发放子弹有严格数量控制,92弹|匣容量是15发,15发的数量是二级橙色警情下发子弹数量标准。


    之前在六盘对付腾纾德的时候,谢遇知用掉了两颗子弹,所以他断定弹|匣里的子弹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最多还有五发。


    “陆远。”宗忻声音沉沉地:“谢遇知枪里的子弹就快打光了。”


    “什么?”陆远闻言身体紧绷,扒着大青石的手指蓦地一用力,心中涌起股复杂的情绪,他微微侧头,看向谢遇知藏身的那片灌木丛,咬着后压槽愤愤不已,“小宗,你在这里保护好自己,我去帮谢队一把。”


    “嗯。”宗忻微微点头。


    陆远瞟了瞟远处,阿金带来的那些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稍微松了口气,收回目光打量了下周围,弯腰拍拍宗忻的肩膀:“小宗,大青石一侧下面有个土坑,你就躲在土坑里等我和谢队好吧?”


    宗忻明白陆远的意思,他是担心他看不见东西被人发现有危险,便同意了。


    陆远小心翼翼把他藏进土坑。


    宗忻尽量蜷曲身体坐下,土坑内空间局促,他大半张侧脸几乎都贴在了坑壁上,那些被蹭起的土灰在他覆眼的黑布上留下几道脏痕,细碎发梢垂在额前,一副破碎又可怜的模样简直叫人抓心地疼。


    就他现在这副好欺负的样子……陆远想:得亏谢遇知不在,不然,这石头得炸,土坑得塌。(旁观者长针眼,审核者要发疯)


    陆远顿了顿,开口:“你好好保护自己,我走了。”


    宗忻说:“好,你注意安全。”


    “嗯。”陆远答应着左右看看,随手搂过来一片野草挡住土坑,提枪从另一边绕去了谢遇知藏身的灌木丛。


    陆远离开之后,周围立刻恢复了安静,不受视觉干扰,宗忻的听感神经变得格外敏锐,细索的脚步声、衣料和树枝树叶的刮擦声,落在耳中都异常清晰。


    空气里忽然飘来股若有若无的冷松香,那是谢遇知的味道。


    蓦地,宗忻想起谢遇知之前说过,ABO设定的世界里,A可以标记O,O的信息素也只有A可以闻得到。但其实,A也是有信息素的,信息素是专属于彼此的味道。


    科学来说,昆虫之间雄性和雌性|交|酉己就得益于信息素干扰,只要雌虫发出信息素,即使雄虫远在千里之外也能精准找到雌虫|进行|交(酉己)。


    宗忻弯起食指抵住下唇。


    或许,雌虫通过信息素的味道来逆向定位雄虫坐标,也是可以操作的。


    一缕光穿透杂草缝隙,在他侧脸落下丝斑驳,下一秒却被硕大的阴影彻底遮住。


    “宗先生,借一步说话?”


    宗忻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脊背紧紧绷了起来。


    ·


    谢遇知巧妙躲过阿金射出的两发致命的子弹迅捷隐藏起来,他屏住呼吸,几乎与周围树木融为一体,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和作战训练足可以让他在生死关头化险为夷,但现在……


    谢遇知看了眼手里的枪。


    子弹数量所剩无几,相比之下,阿金的子弹几乎可以说用之不竭,他必须尽快解决掉阿金,否则,一旦子弹用尽,形势将会变得很被动。


    想到宗忻还在等着自己,谢遇知无声呼了口气:跟阿金不用讲武德,得玩儿阴的弄死算事!


    不管了,拼一把。


    谢遇知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缓缓弓起身,利用灌木枝叶的掩护,向左前方摸去。


    阿金斜倚一颗枯树,紧紧握着枪,全神贯注用远视镜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在他耳边回荡,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他好像彻底失去了谢遇知的行踪。


    阿金握着枪的手沁出一丝汗意,心中不禁疑惑,难道谢遇知是神仙,有三头六臂还能隐身不成?


    今天一早,艾本尼收到封匿名邮件,邮件里说:跟在他们身边的谢就是当年在金三角,搞死了他们几十个人的警察。


    当年那场埋伏阿金没亲自参加,杀死他弟弟的警察长什么样他并不知道,后来周宴琛那个死变态在暗网爆出方尖的照片,众人哗然,多少要找方尖寻仇的人都沸腾了。


    可惜那张照片拍摄角度不好,只能看到个侧脸,像素也挺差,不能说和方尖本人毫无关系,但仅凭个模糊的侧脸就想找到人也是难如登天。


    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床头,每天起来看一遍,就为了将来有一天见到方尖能一眼辨认出来。


    眼盲心瞎大概是绝症,谢遇知找到雄鹰岭的时候,他却根本没联想到谢遇知会是方尖。


    艾本尼看过邮件,第一时间就让人去重新查证了谢遇知的身份,结果就是和最开始一样,没有任证据可以证明谢遇知和方尖有关联。


    这种事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艾本尼没有考虑多久就非常果断的让他干掉谢遇知。


    阿金心中存疑,回去收拾家伙的时候站在床头盯着贴在墙上的照片看了很久,发现谢挺拔悍利的身姿的确和照片里的方尖如出一辙。


    杀人对他们这种穷途末路的雇佣兵来说简直比杀鸡还简单,他知道方尖有本事有手段,可再厉害的人也双拳难敌四手,他就不信,谢遇知能在几十个人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只是现在……


    看着空荡荡的山林,谢遇知不仅巧妙地躲过了他的子弹,还隐藏的无影无踪,这种情形让阿金从心底里感觉到一阵不安和焦虑。


    调整策略主动搜寻?


    还是定下心来守株待兔?


    主动搜寻可以变被动为主动,可这样一来活动范围增大,也大大增加了自己暴露的机率,但按兵不动这样干等着,就怕人自投罗网之前就逃之夭夭了。


    阿金握紧枪,一时间陷入两难。


    就在他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寒意,他猛地回头,利落举枪,只刹那间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他的眉。


    ‘去、死、吧。’


    谢遇知盯着他,目光凌厉森寒。


    阿金心中猛地一紧,他对面站的那个仿佛不是人,而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带着浑身的戾气和阴狠。


    明明他们中间隔着数米距离,谢遇知手里那把冰冷而无情的金属却仿佛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阿金瞬间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腿已经忘记长在哪里,脚也没有了知觉,两只耳朵里爆发出尖锐的嗡鸣。


    大脑短暂空白后,阿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


    ‘砰!’


    枪声响起,子弹从阿金眉心穿过的一瞬,阿金瞳孔骤然放大,脚下的地面变得模糊而遥远,眼前一黑骤然栽倒在地,身体无力的抽搐了两下后便彻底僵直了,血水顺着他的头发蜿蜒淌,浸透了身下大片泥土。


    谢遇知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阿金,眼里没有半丝波澜,他收起枪,踢了踢阿金那颗毫无生气的头,转身向宗忻藏身的方向走去。


    “谢——”陆远刚从灌木丛绕出来,就看见了往回走的谢遇知,刚要喊人,立刻意识到声音有点大,他赶紧捂住嘴,收起枪小跑两步迎上去,压低声音询问:“谢队,那个阿金怎么样了?”


    “死了。”


    谢遇知说的很平淡,就好像刚才弄死的就是只鸡是只鸭子一般。


    陆远的震惊溢于言表。


    阿金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接下来只要避开那些马仔,他们就能顺利下山了。


    不过,想到谢遇知如此果断的结束了阿金,陆远心里还是萌生出些寒意,他想起十几年前那些见识过方尖手段的人,如今不是坟头草已经丈高就是身残体破断胳膊断腿,便庆幸得亏他和谢遇知不是敌人,不然就算是他,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小花呢?”


    谢遇知走了几步,见陆远没跟上,回头问了句。


    “哦,”陆远回神,跟上谢遇知,“我把他藏在那边大青石旁的土坑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几分钟后


    谢遇知看着一地焉掉的杂草和空空如也的土坑,目光骤然变冷,脸色阴沉的可怕。


    宗忻不见了!


    “我……我明明把他藏在这里的……”


    宗忻是什么身份?宗忻本名盛阳,是二十年前死于净边行动的卧底警察盛祁言的遗孤,而盛祁言的老师是现任公安部副部长陈傅山,有这么大的背景,宗忻真出了意外上边追查责任,从上到下得有多少人落马?


    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眼前这位谢副支队。


    陆远脸色煞白,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向来遇事冷静的他此时看着空无一人的土坑,心中满是自责和懊悔。


    谢遇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冰冷且毫无血色。


    温度降到冰点。


    陆远一言不发,他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安慰谢遇知,他不配,人是他搞丢的,他没那个脸,短暂地沉默过后,陆远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你去哪?”


    谢遇知眉目静若寒潭的凝视着陆远的背影。


    陆远咬咬牙,“我去把人给你带回来。妈的,这些混蛋居然敢暗算,乘人不备落井下石的王八羔子,王八玩意儿,老子一定把他们大卸八块。”


    “回来!”


    陆远驻足,就那么倔强的站着,根本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去送死。”谢遇知的语气明显缓和下来,“我知道小花在哪里,我去找他。你现在立刻下山,想办法联系上秦展,告诉他我和小花暂时回不去了,抓捕腾纾德和缴获‘飘沙’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他和苏队,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炸山,不用管我死活。”


    “不行!”陆远猛地转身,大步走到谢遇知面前一把揪住谢遇知的领口,情绪掩盖不住的激动,“我不能把你和盛副支队就这么扔在山里,我做不到!”


    “陆远,如果你还是陆成则的儿子,是黑鹰的学生,如果你还拿秦展当兄弟,拿我当朋友,那就立刻离开东山,现在就走!”谢遇知定定回视着他,“我的身份暴露了,走不了了。”


    “你听我说,谢遇知,你听我说。”陆远攥紧了拳头,看着谢遇知深吸一口气,目光悲哀莫名,“是我,是我,全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留下来的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你。”


    “没时间了。”谢遇知平静地挥开陆远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截口打断他,“这里不需要毫无意义的牺牲,再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当年我那队人在金三角流的血终于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陆远就那么僵直的站着,和他对视,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


    谢遇知全然不理会他,简单整理整理衣领和袖口,兀自说,“一个护不住队友的无能警察,在世上苟且偷生十五年,足够了。我会把小花安全解救出来,你放心,我们不会全都葬在东山的。”


    “不是这样的!”陆远紧攥着的手控制不住颤抖,指甲已经深深掐进皮肉,他咬唇,眼角隐约溢着些水花,沉默片刻后,像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般上前一步挡住谢遇知,坦白道:“十几年前,净边行动,大毒枭陈丁卯落网,黑鹰牺牲,方尖在金三角遭遇伏击,几乎团灭。当初策划这一切的那个人,就是我。”


    Chapter 160


    “没错。”陆远缓缓放下手, 自嘲地笑了下,“我就是那个给艾本尼通信,消失十几年‘启明星’。”


    谢遇知突然一拳挥向陆远, 用尽全力。


    巨大的冲力使陆远身体不受控制摔出去,刹那间颧骨便紫了一片,他面色痛苦,踉跄着爬起来抹了把鼻血,看着谢遇知的眼神却没有半分躲闪。


    谢遇知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拳揍过去。


    陆远没有还手,任由谢遇知的拳头在自己身上疯狂招呼。


    “你这个叛徒!垃圾!黑鹰那么信任你, 他那么信任你!”谢遇知双目通红,愤怒无比,一想到黑鹰最后的下场, 他就恨不能把陆远这个罪魁祸首撕碎, “陆则成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出卖自己的老师出卖自己的队友, 你他妈的还算不算是个人?!”


    陆远咽喉被谢遇知铁铸似的手臂死死掐着, 缺氧使他大脑极度眩晕。


    人被锁喉三十秒就会陷入深度昏迷。


    他知道谢遇知现在情绪激动, 就算弄死他都不过分,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陆远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闭上眼,挣扎着抓住谢遇知手腕,声音已经非常嘶哑难听:“我不是人, 但这是当时能做的唯一选择, 黑鹰卧底的身份必须暴漏。至于你带到金三角的那些人……是他们该死。”


    谢遇知闻言瞳孔剧震,掐着陆远咽喉的手一滞,嘶吼着咬牙质问:“你说什么?!”


    随着谢遇知手上动作短暂的停顿, 陆远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机会,他深吸一口气,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早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丝欣慰的笑意。


    “我说,是他们该死!”


    陆远啐了口血沫子,撑着地面坐起来,他看着谢遇知失声发笑,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侯扭曲到狰狞,“你以为我想看到把我一手带大的老师是那样的下场吗?黑鹰卧底身份已经到了不得不暴露的地步,我能怎么办?净边行动是公安部直接下达的命令,亲自部署的卧底,牵一发动全身,当时我一个二十岁不到毫无存在感的小碎催有什么话语权?他们都要老师死,我像个行尸走肉般到处活动,我跪下来,我求他们,我求他们再考虑一个更安全稳妥的办法,他们只用一句‘身穿藏蓝,肩扛责任,为人民牺牲是每一个从警人员该尽的责任和义务’打发了我。所以,我恨,我每时每刻都在恨,恨那些眼里只有利益草菅人命的毒贩,更恨那些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点,为了任务可以毫不犹豫选择牺牲掉自己人的衣冠禽兽!老师做错了什么?老师什么也没做错,他错就错在不该去做一名缉毒警察,傻子!和活活被烧死在火海里的陆则成一样,全都他妈是傻子!”


    “你……”谢遇知看着陆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松开了掐着陆远咽喉的手,深吸一口气:“我们是警察,选择从警的那一天就向警徽宣过誓,恪尽职守不怕牺牲,为实现自己的誓言努力奋斗。你父亲做到了黑鹰也做到了,他们不后悔。”


    “他们不后悔,他们是伟大了,那他们的妻儿呢?有没有考虑过余生要怎么活下去?”陆远定定看着谢遇知,双目圆睁,倔强的要得到一个答案。


    谢遇知抿抿唇,他不想陆远这样偏执下去,轻轻按住了陆远肩膀:“陆远,既然选择了缉毒这个警种,矢志献身就已经烙刻在生命中……”


    “我呢?那我算什么?”陆远静静地回看着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葬身火海,眼睁睁看着老师被挖眼剜心死的就像块用烂掉然后丢弃的抹布,我都忘记当时是怎么克制住自己不疯掉的了。”


    “陆远,你不要这样……”


    “朱英杰、张远、钟卫国、于立、邓中军、范国俊、曹强、王开勇、刘绍、李采、马光、张孝民、周凯、杨从华。”陆远蓦地打断谢遇知,念出一串名字,“我说他们该死。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你拿他们当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呢?你以为我去公大待了一个月是为什么?把这些人凑到一起我费了多大力气?朱英杰,邓中军、范国俊、刘绍,还有张孝民,这五个人的父亲就是我父亲那个行动小组的成员,一个个的为了自保把我父亲推出去送死。至于剩下那些,张远、钟卫国是上级放在你身边的监视你的,他们没少打你小报告。曹强、马光和周晓做事不够缜密,他们年龄大,对你领队根本不服,就算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不满,也不可信,不可信的人都不能留,否则,方尖就是下一个陆则成。”


    “所以,你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到艾本尼,在我们炸毁双子楼后撤退的路上伏击,把他们都搞死了。”谢遇知恨铁不成钢,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陆远,那是人,活生生的人,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疯了!”


    “我救不了我爸。”


    “……”


    “我是怎么眼睁睁看着我爸死的,秦展就是怎么眼睁睁看着老师死的。”陆远重重搓了把脸,疼痛早已麻木,他只觉得手掌冰冷,手心粘的红色液体格外触目,“你父母双全,家庭幸福,我不奢求你能和我感同身受,当然也不想你能有和我感同身受的机会,我是疯了,早就疯了,都是被他们逼的。我早已深陷地狱,老师的出现曾将我从地狱短暂拉回过人间,后来,老师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光,而我,也就彻底跌入深渊。”


    “不是。”谢遇知用力掰过他肩膀,蹲在他面前,缓缓摇头,“不是这样的!陆远,你给我振作起来,跟我回去把一切坦白,用余生去赎罪,只要你愿意,你仍旧身处在这人世间。”


    “不会了。”陆远惨然一笑,“再也不会了。”


    谢遇知抿抿唇,“你父亲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替他活下去。”


    “可能吧。但是谢遇知,即使我后悔也无路可退了。况且,我也根本不想回去,我咳咳咳……”


    陆远捂着心口猛地咳嗽起来,突然胸口一阵起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你怎么样?”谢遇知看着喷在自己袖子上的血,立刻变了脸色,“是不是我刚才下手太重了?”


    陆远艰难地摆摆手,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下手重不重自己心里难道没有一点b数吗?他指指大青石,断断续续道:“把……把我挪过去……靠会儿。”


    谢遇知看陆远都快肿成充气气球了,浑身上下哪儿还有半点平时瘦削沉稳的样子?赶紧把人拖到青石旁,从裤袋里掏出纸巾处理脸上的伤。


    “苏韫亭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次不会再让滕纾德和前几次那样逃脱,你不用担心。至于我这伤就留着吧,把小宗带走的人肯定是艾本尼,一会儿我拖着伤去找艾本尼跟他坦白身份,就说我给他传递消息给人发现,九死一生才逃出来,我拖住他的时候你就趁机去找小宗,找到人立刻把人带走千万不要多做逗留,下了山立刻找秦展碰头,等武警支援一到,不用管我直接炸山!”


    谢遇知斩钉截铁打断他:“我会把小花救出来,你下山。”


    “我不是在和你客套!”陆远情绪激动,猛地薅起谢遇知衣领,怒目圆睁,“听我的,现在只有我去找艾本尼才能成功把他拖住,你和小宗不行,谁都不行!如果艾本尼恼羞成怒来个同归于尽,你们就白死了,更坏一点的结果,你和小宗都落在他手里被他拿来做人质要挟秦展,你难道还要让他再面临一次痛失亲人的抉择吗?”


    陆远的话,就像盆三九严寒天的冰水当头浇下,谢遇知浑身冰凉。


    “只有我去才是最合适的。”陆远死死盯着谢遇知,“我犯下的罪拿命来抵,你说你苟且偷生十五年,我又何尝不是?我早该和长眠地底的老师在那边团聚,呵,人不人鬼不鬼的赖在世上这些年,生命亦如枯树。这次,就让我给故事画上最后的句号吧。”


    一个完美的句号。


    ·


    都峰,山顶。


    马仔拎着自制|步|枪急匆匆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老板,整个东山都被条子控制了,十几辆伪装过的警车正朝都峰这边来,还有……还有……”


    "说。"


    艾本尼脸色阴沉,手上擦着枪口的动作越来越快。


    马仔咽咽唾沫,“他们封山了。”


    “哼,好,好得很。”艾本尼扔掉擦拭枪口的毛巾,转而恶狠狠盯向宗忻,“你说,我把你绑到那些警察面前,他们还敢不敢对我开枪?”


    宗忻手被绑在身后,谢遇知从衣服内衬撕下来给他缚眼的布条早已不知去向,眼皮擦伤露在外面,风一吹钻心的疼,更严重的是,刚擦伤的时候还没肿,现在已经肿的几乎睁不开了,他都不敢想象现在他这张脸是怎样狼狈不忍直视。


    “喂,我们老板问你话呢。”


    见宗忻根本不理人,艾本尼身边的马仔忍不住了,一向被他们视为大哥的阿金被那个姓谢的一枪爆头,丧家之犬般曝尸荒野,他心里本就气愤,眼下这个孱弱的条子还满副清冷孤高看不起人的样子,他恨得牙痒,走上前去抬手对着宗忻就甩了下去。


    “妈的,你聋了还是哑巴了?!”


    这一巴掌扇下去,宗忻嘴角立刻就出现了血丝,却仍旧没有开口。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我他妈这就送你去……”


    “阿江,够了。”


    艾本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开口制止了阿江。


    “老板,我们不能放过他,他们弄死了金哥,我们要给金哥报仇!”马仔愤愤不平。


    “退下。”艾本尼冷冷看着宗忻,厉声呵斥完阿江,收起枪转而摸出一把匕首,缓缓走到宗忻面前,弹了弹刀锋,“我现在没有什么耐心跟你在这里耗,我记得之前你说过,知道怎么避开边防连离开国境,只要你带我们这些人离开,我可以放过你。”


    清脆的刀锋和手指碰撞的声音传入宗忻耳中,宗忻脸色微变。


    “如果我拒绝呢?”


    “好说。”艾本尼把匕首架在他喉间,不咸不淡的笑了笑,“你不同意,我就生割你身上一块肉,从手臂开始,每次间隔十分钟,你好好考虑,再不同意就继续割,直到你同意为止。你们中国古代管这种剜肉的刑法叫什么来着?哦——”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语气阴阳,“凌迟。听说,你们条子都受过专业训练,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意志力非常强悍,我至今都记得十几年前落在陈丁卯手里那个警察,生剜内脏,眼球都被扯出来当成灯泡踩了,陈丁卯怕他受不住疼晕,还特地给他注射了□□,不知道你和那个警察比起来,能撑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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