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累过甚,脾、肝、肾皆有损耗,若是不想日后肾精不足,于子嗣有伤,四弟往后还是要多些注意才好。”


    “咳咳咳咳………”


    话音刚落,只听原本安静的帐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胤禛尚还算淡定的小脸攸地胀地通红,被晒出淡淡斑痕的小脸上难得带出了几分羞恼:


    “二哥!”


    “好了………”强忍着即将出口的笑意,胤礽将扣在对方腕间的手收回,目光在来人明显单薄了许多的身上巡视了一番方才开口道:“说吧,这些时日汗阿玛他究竟对你们做了什么?”


    是你们,而不是你,以胤礽对自家汗阿玛的了解,显然很明白,这段时日受此待遇的决计不止是眼前的小四一人。


    胤禛下意识抿了抿唇。


    乌兰布通地处漠北,昼夜变幻极大,晌午尚还是炎炎烈日,晚间外头吹来的风都冷嗖嗖地,注意到来人明显带着些许颤意,胤礽命人将早前汗阿玛赐下的紫金狐裘带来。宫人很快又端来了温好的热羊乳。


    “不过辛苦些个,弟弟无事,倒是二哥,这些时日可是……可是同汗阿玛他………”胤禛抬头,本就严肃的眉心紧紧簇着,看向胤礽的目光多了些许小心翼翼。


    后知后觉下,胤礽这才恍然,怕是他闭关这些时日,流言蜚语怕是不在少数。想来这人这些时日气色不佳也并非只有汗阿玛之故。想到这里,胤礽眉间不觉多了些温色,含笑着抬手在对方肩上轻拍了两下:


    “放心吧,日后不会了………”


    什么叫日后不会?二哥这是什么意思?怀抱着一大堆“补药”,一直到回到营帐,错失了最关键信息的的四阿哥仍万般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众人便没心思想这些了。


    “太……太子殿下!”


    翌日清晨,第一缕日光映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嫩绿的草地带着粼粼微光。营帐外,负责守卫的军士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一脸木楞地站在原地,一直到胤礽银锦色长袍消失在眼前,方才猛地回过神来:


    “方………方才,过去的是太子殿下,是吧?”一旁身披玄甲,同样伫立于此的侍卫讷讷点头,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愕之色。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热油之中。


    时隔多日,太子殿下终于出关,寂静了许久的营地好似瞬间便热闹了起来。甲胄同玄铁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地声响,胤礽一路走来,或好奇,或仰慕,亦或惊异,暗暗窥伺之人可谓层出不穷。


    这些时日,哪怕胤礽沉心闭关,外界对这位太子殿下的讨论声却从未停止过半分。尤其于亲眼目睹圣驾归来的众将士而言,眼前这位殿下未免过于“传奇”了些,连流言中嗯都不可避免地带着些许不可言说的神异色彩。


    “乖乖嘞!真神仙也就这样了吧!”不远处擂台上,一位蓄着络腮胡,瞧上去五大三粗的汉子下意识脱口而出,伴随着周遭略带粗犷的附和声。边塞之人素来爽直,这会儿即


    便刻意压低了嗓门,嘈杂的声响仍是传入了几人耳中。


    形形色色的目光,胤礽自小便已习惯,连步伐都未顿上半分,倒是身侧小夏子眉头轻皱了片刻,回头见自家殿下面色如常,方才敛下了神色。


    一步之隔,御帐外隐隐绰绰透出大片人影来,胤礽来的并不算巧,很明显这个时间康熙正同一众将士商议战事。


    隐约有激烈的争执声传出。


    “呦,太子殿下您来了。”不消片刻,梁九功便满脸堆笑着迎了出来,见到胤礽的那一刻,眉间褶子不由得更深了些:“殿下出关,怎的不早些遣人过来知会一声,您稍等上片刻,奴才这就去通知万岁爷。”


    “不必!”胤礽抬眸瞧了眼帐内,止住了来人正欲入室的动作:“既是汗阿玛有事要忙,孤便不打扰了。”


    “殿下………”微讶了片刻,梁九功这才注意到,今日的太子殿下一身装束同往日颇有些不同。


    为维系储君威严,胤礽常日服饰大多以杏黄靛青为主,周身圆金蝉丝为线,饰以金龙彩云,江海无涯,端地是一个华贵雍容。然而眼前的太子殿下,一身略显轻薄的银锦长袍,边袖也换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云水纹。当然这些并不损眼前之人半分风华,反倒早前那股清灵之气愈发显出了许多………


    看着眼前之人,梁九功心下不觉轻叹一声。


    旁人许是瞧不出来,然作为御前近臣,梁九功或多或少也是知道些内情,更是明白自家万岁爷这些时日烦闷之源,这会儿见胤礽又是这般略显闲雅的装束,心下当即便又是一个咯噔。


    看来太子殿下这是心意以定了。


    好似未瞧见眼前之人浓浓的惋惜之意,胤礽神色如常,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要起身离去。然而还未走上两步,便听得几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二哥!”


    哪怕前方不远处便是御帐,胤禟这嘹亮的大嗓门儿竟也丝毫未改,可见来人激动之意。胤礽甫一回头,迎面便见一个大大的笑脸。虽说因着近些时日备受高原烈日摧残之故,自家九弟原本面若桃李的小脸已经有了泛黑的趋势。


    胤礽眼中不觉多了些许笑意。


    “方才去二哥帐里没寻到人,小爷就知道二哥是在这儿。”小跑着冲到自家二哥跟前,胤禟不自觉扬了扬眉,一双桃花眼咕噜噜地转了转:


    “几日不见,二哥瞧着越发精神了,想来前些时日闭关获益不少吧?”众兄弟中,胤禟算是唯一一个对胤礽目前状况有所猜测的,会这般问倒也算不得出奇。


    没理会对方暗戳戳的小心思,胤礽含笑着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见对方除去容颜上面糙了些,身上并无旁的妨碍,方才轻笑出声:“不错,比你四哥可要机灵多了!”


    “嗐,二哥这话说的,就老四死心眼儿的,满宫里怕也寻不到旁的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九阿哥一脸牙疼地摇了摇头。说着又贼兮兮地凑上前来:


    “嘿嘿,怪不得老四一夜之间脸色好了那么多,原来根源都在二哥


    这儿啊?”说着还可怜巴巴地扯了扯自家二哥的袖口,将自个儿微微泛黑的小脸硬凑到来人跟前:


    “二哥就没发觉弟弟这些时日也憔悴了不少吗?”


    “哦,是吗?”可惜对自家弟弟的可怜攻势,胤礽明显不为所动:“前些时日是谁说男子汉还是糙些地好,方才有男子气质?”


    “额………这不此一时彼一时嘛!”见小九气急,一旁的胤礽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着这副貌若好女的容貌,胤禟自小到大没少着恼,甚至有短时日还特意将自个儿吃胖了不少,然而等到这会儿,面对镜中黑黝黝的小脸,生性爱美的九阿哥却是无论如何也顺不下心来。


    “还有昨儿二哥送来的凉茶,弟弟都还没喝上两口………”


    “咳咳,九弟………”见对方越发不成样子,身后跟着的两人忙上前一步,起身见礼:


    “太子殿下!”


    “臣弟请太子殿下安!”


    比之前头胤禟的嬉笑从容,身后八、十两位阿哥明显显得拘束许多,胤礽淡笑着点了点头。


    “都是自家兄弟,无需这般拘泥。”以八阿哥为首的二人这才直起身子。见二人如此,胤禟这位小魔王到底收敛了许多。不过一路上还是各种软磨硬泡从胤礽这儿允了不少好东西。


    身后胤?摩擦着自个儿粗巴巴的小胖手简直都要羡慕哭了。悄咪咪地瞅了自家二哥几眼,半响却愣是没半分胆子放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短短时日,二哥瞧着气势反倒越发盛了许多。


    算了,反正有九哥在,总是亏不得他老十地,不像老四那个守财奴,指头缝都不舍得露出些东西来。


    微微落后一步的八阿哥同样带着艳羡地看了对方一眼。轻撇了眼不远处的御帐,胤禩方才带着些许试探道:


    “方才汗阿玛应是和几位将军商讨军机大事,二哥既然来了,为何不一道相商?以二哥的聪慧,想必定能寻到制敌良机。”


    “八弟说笑了,常言道术业有专攻,孤久居京都安稳之地,论起军法谋略,如何能与边疆这些久经沙场将领们相论?”


    可是连久居此地的将领们也未必能在一日之内,在一望无际的茫茫沙漠中寻到圣驾的身影?想到这里,胤禩不由抬头看了来人一眼。他这些时日也曾打探过,太子二哥闭关这段时间,一应衣食皆由其贴身宫人,也是毓庆宫掌事宫女汀兰亲自打理,连续大半月之久,从未假手过他人。


    这般隐秘,八阿哥甚至有过荒唐的念头,那就是二哥这些时日究竟有没有真正进食?二哥所谓内力究竟精进到了何种程度?当然这些俱不过一瞬间的念头罢了,胤禩很快便将其抛之脑后。


    人食五谷杂粮,倘连这些都不再需要,那还是人的范畴吗?自诩无神论者八阿哥下意识摇了摇头。


    前头胤禟还在叽叽喳喳地吐槽着老爹最近的诸多暴行。胤禩不觉低下了头。然而就是这低头的功夫,八阿哥复又察出了些许不对。


    胤禩死死盯着眼前的印子。


    边塞之地,素来多有风沙,一场秋雨过后,脚下的土地更是不可避免地带了些许泥泞。然而这一路走来,胤禩很快发觉,明明前头两人走着,然而留下的鞋印却只有九弟一双,而一旁的太子殿下这头,脚上洁白的缎面之上竟是不带半分泥泞………


    发现了这一点后,胤禩募得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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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般神诡莫测的手段,也怪不得汗阿玛即便被二哥辛苦救下,仍待眼前这人多有忌惮。胤禩素来心细如发,对胤礽这位太子殿下的观察从来都是全方位地,这会儿自然能看出对方今时与往日的不同之处。


    想来在汗阿玛诸多提防之下,二哥这厢怕是不得暂且收敛锋芒了。看着眼前身长玉立,仿佛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的太子二哥。哪怕抱着这些敌对的心思,这一刻,胤禩心下仍不觉带了些许叹惋之意。


    不得不说,聪明人就是想的太多,自诩得到了正解的八阿哥当日便将诸般猜测尽数告知了大阿哥胤禔。


    经过这些时日的种用,明显感觉到自家汗阿玛栽培之意的胤禔可谓半分怀疑都无,当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老二啊老二,没想到占尽了圣心的你也有今天啊!”


    想到这些年同为儿子,自个儿却被自家汗阿玛诸般忽视的大阿哥当即如同三伏天里饮了冰水一般,心下畅快极了。


    “恭喜大殿下,贺喜殿下,八阿哥说的不错,太子殿下手段如此难测,想来万岁爷早已心生忌惮。爆发不过时间问题,如今正是大殿下您一展拳脚之时………”一旁跟着的谋士同样激动道。


    “可不是,战事如此危急,身为一国储君,太子竟抛下一众公务前去闭关,其中若是没个蹊跷,末将脑袋落下来给殿下当球踢都不为过。”


    “太子好不容易失了圣心,殿下您更是该好生表现才是,好教万岁爷知晓,这至尊之位,眼下能选择的,可不止是那位………”


    营帐内,不断有带着激昂的声音响起。


    胤禔入朝时日算不得久,又有胤礽珠玉在前,身旁来投的谋士本就算不得多,质量更是参差不齐。这会儿慷慨激昂之下,竟也有了众至诚城的架势。


    若是此时纳兰明珠在此,怕是要狠狠地拿竹批狠狠敲向这些人的脑袋,趴开瞧瞧里头放的是何等榆木。


    太子自幼由圣上一手带大,感情绝非常人可比,一时失望忌惮压根算不得什么,这种时候要做的是如何让这条间隙无限扩大,而不是跟个显眼包一般,迫不及地跳出来,让圣上原本无处安放的怒火顺势转移到自个儿身上。


    可惜的是,此刻的明珠还在皇城兢兢业业地处理政务。一边揉着酸痛的老腰一边直呼太子实在狡猾。


    储君离去之前,越过自家亲叔公,将朝堂主理之权尽数交于他手。这般举贤不举亲之举,朝中内外,哪个不赞上一句太子端良大度。然而事实上呢?


    太子离宫之前,一应政事处理早有定制,至于权利分配,看似明珠独揽大权,然而事实上,不说一直虎视眈眈地索额图一系,光是


    同为内阁出身的富察马齐,张廷玉,哪个都不是省油地灯。何况太子不计前嫌如此重托,但凡他有半点不是,京中那些个对太子殿下推崇备至的文人怕是唾沫星子都能将他给淹死。


    想到这里,明珠不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面上复杂之色显而易见。没想到临老临老,竟被一黄口小儿坑到如斯地步。


    “咳咳咳………阿玛您何必如此?”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同理亦是如此。书案旁,纳兰容若不由得轻叹一声,略显苍白的眉心依稀带着些许抹不开的愁绪:


    “自入朝以来,太子殿下处事素来公允,便是赫舍里氏,亦无半分偏颇之举。日后更不是任由外戚横行之人,索额图那人才能并不出众,届时想踩在阿玛您头上更是不可能。”


    ”阿玛您早前所担忧的不过无稽之谈罢了………”


    “容若你不懂………”昏暗的灯光下,明珠不由摇了摇头:


    “这未登上高座之时,种种作为如何做得数,史册之上多少君主,未得势之时事事谨慎,不肯落下旁人半分把柄,然一旦登临至高,再无人管束之后,种种行径,谁又说的清呢!”


    “可儿子觉得,太子殿下那般人物,德行昭昭宛若日华,绝非朝令夕改之人。”纳兰容若开口尚还带着三分羸弱,声音却带着超乎寻常的笃定。


    书房内,纳兰明珠执着朱笔的手微顿了片刻,半响方才轻叹一声:“我儿所说这些,阿玛早前并非没有想过,只仅因那点子血脉,佟佳氏之繁盛肉眼可见。为父同索额图矛盾已然不可调和,前车之鉴在前,为父不能拿日后你们兄弟,甚至族中众多儿郎的前程来赌。”


    见儿子面上仍有些许不赞同,纳兰明珠这才摇了摇头,难得温言道:“放心,你阿玛绝非鲁莽之人,日后若是见势不对,不说旁的,以你阿玛的本事,平安退下并非难事。”


    纳兰容若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只盼着远在边疆的大阿哥能够谨记早前的叮嘱,谨言慎行。安安稳稳地哪怕无功无过,依着万岁爷的考量,回头封王拜爵并非难事………”


    太子在前,这场夺嫡,从来并非什么皇子之争,而是君权与储权之争。可惜大阿哥时至今日,仍未能参透这个道理。


    将手中的朱笔搁下,想到远在边塞的大阿哥,纳兰明珠不知为何,心下陡然生出了些许不安之感。


    翌日,当“谨言慎行”“安安稳稳”的大阿哥再一次面带高傲地从胤礽及一众阿哥身边走过,行走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春风得意………


    到底不忍几位弟弟过于辛苦,那一日,谁也不知晓胤礽究竟同康熙爷说了什么。总之,自太子出关之日,众阿哥们陡然发觉,小日子竟然突然好了起来。那些被自家汗阿玛时刻盯着,动不动便要抽查功课的日子总算画上了句号。


    得到消息,小九等人险些喜极而泣,连素来严于律己的胤禛,数日的苦药汁子下来,这会儿刚恢复了血色的小脸上也带了些许如释重负。唯有大阿哥胤禔,许是整日里过于积


    极,面上不带半分疲色之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康熙并未减下对方手中公务。


    然而这些看在本就跃跃欲试的大阿哥一系,就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汗阿玛最后看中的,果真本阿哥。


    无意间听到了一嘴的胤礽:“………”


    心下隐隐有所猜测的众皇阿哥们“………”


    眼看对方宽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连最为憨厚的老五都不由抽了抽嘴角,意味不明道:“大哥这精力,着实旺盛了些,呵呵………”


    “得意成这样,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也不怕摔下来!”比之五阿哥这个老和气,胤禟这会儿出口可就直接多了。小脸上就差写着最烦装相四个大字了。


    然而这会儿除去胤礽不轻不淡地制止了一句,一众阿哥们竟无一开口的,可见,这些时日,谋人丝毫不掩得意地神情,委实有些过于招人恨了些。


    一旁的三阿哥轻咳一声,顺势转移了话题:“对了,二哥,汗阿玛可有说了,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回去啊?”


    除去胤禔,余下这些小爷们都尚还未到上战场的年纪,此次本就是为探视而来。若非早前胤礽迟迟闭关不出,这会儿众人怕是早就收拾包袱回京了。


    这般时节,边塞虽算不得苦寒,却也无甚意趣。来时匆忙,众阿哥们并未带多少御寒衣物。一时对战场的兴奋过后,众人早早便起了离开的心思。这会儿听自家三哥提起,忙看了过来。


    胤礽不由轻笑一声:


    “放心,京城尚需主事之人,孤今早已经问过汗阿玛,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你们早些收拾好东西,免得回程匆忙落下了什么………”


    “太好了!”摸了摸有些粗糙的小脸,闻言胤禟第一个跳了起来,哪得了胤礽的诸多好东西,面上留下的晒痕也并非一日之功,胤禟总觉得是这里风沙实在过甚之故。


    同样有如此烦恼的还有三阿哥,自诩文人墨客,风流才子,这会儿哪能受得了这般糙汉子一般地面容。就胤礽所知,这些时日这人可没少往胤禛跟小九营帐里跑,为的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这会儿嘴角笑意遮都遮不住。


    身后胤禛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微黑的小脸上一脸严肃:“身为皇阿哥,三哥日后总是要亲临战场,以示我皇家雄风,岂可因区区折损容貌忌讳至此?”


    “那就到那时再说呗!”闻言胤祉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手上泛着青墨的纸扇哗啦作响:“不论文艺武功,总有能帮扶社稷之法,咱们又不跟大哥一般,心下渴求良多,届时只管尽了咱们皇阿哥的本分便是。”


    说着还抬头看了眼自家二哥,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无意储位了。


    身后胤祺等人同样赞同点头。在众弟弟脸上瞧了一眼,胤礽这才发觉了问题。


    按理来说,身在皇家,都是天潢贵胄,哪个没个野心?然而许是因着顶头上太子二哥实在过于出众,宛若大山一般教人难以逾越,且胤礽常日里待底下弟弟们都还算是不错。这会儿除去本身对胤礽心有不服的大阿


    哥胤禔,大都竟是一副知足常乐的躺平状态。起码这会儿子,想要起身一博的几乎没有。连其中最具野心的八弟,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


    接到众兄弟们带着示好意味的目光,胤礽不觉深吸了一口气。暗戳戳地鼓励道:


    “男子立事,当志在高远,方才不负汗阿玛往日地悉心教导。”


    “二哥放心,弟弟们一定好生学习,日后钦力辅助二哥………还有汗阿玛。”有老大种种嚣张行径在前,生怕自家二哥误会了什么,胤禛当肃着一张小脸表态道。


    胤礽“………”


    看着自家弟弟满是诚恳的小眼睛,胤礽难得心梗了片刻,四弟,这种时候大可不必这般实诚………


    罢了,胤礽只得无奈扶额,汗阿玛那里还是再催上一催吧。


    可惜,临在战时,更换储君这般足矣动摇军心的行径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这一点,不论康熙还是胤礽,心下都再明白不过……


    初十这日,清军于乌兰布通大败准噶尔,捷报传来,军营中一阵雀跃之声。


    彼时胤礽同一众兄弟正要启程归京,听闻此事众人面上不觉带上了些许欣喜之意。


    “太好了,这混账玩意儿总算栽了!”几个小的兴致勃勃。


    噶尔丹是谁?那是仅凭一己之力收复准噶尔,数月之内连取数十个部落,全盛时期几乎统领大半漠北之境。其人诡计多端更是数次致君主性命垂危。这样的敌手,若非天道使然,修士不可过多插手战事,否则胤礽怕是忍不住早亲手解决了此人。


    总之,康熙继位以来,从对方手上吃饭的苦头怕是只多不少。得到消息,胤礽再顾不得手上的药瓶,当即便起身更衣往御帐之处走去。


    然而出乎胤礽意外的是,自军帐外围到御帐中心,越是靠近御帐,原本欣喜的气氛却是逐渐僵硬了下来。


    御帐外,裕亲王一身猩红色戎甲,迎着不时路过的军士各种颜色的目光,这会儿正直挺挺地跪于帐外。


    刚从战场上下来,福全此时浑身尚还沐浴着血气,身上更是血迹遍布,已然分不清是伤痕亦或敌军落下猩红。连素来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此时都多了一道尚还透着白肉的伤疤,从眼睑一直蔓延至下鄂,可见当时战况之急。


    “王伯?”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胤礽下意识皱了皱眉。没有多问什么,只上前一步,将随身携带的伤药塞入对方手中。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全局,不论发生何事,王伯为朝廷出生入死,断没有轻忽己身的道理。”


    “太子殿下!”带着献血的大掌紧紧握着手中的白瓷药瓶。不知是不是胤礽的错觉,眼前之人素来宽厚的脊背好似骤然曲下一瞬。怔怔地看着眼前遍是黄沙的土地,须臾胤礽方才听得,来人略带沙哑的声音方才响起:


    “太子殿下好意福全引领了,然小王代罪之身,如何受得住太子殿下恩泽。”说着便高举着双手,要将手上的瓷瓶重新还回,福全本就年近不惑,早已脱


    力的手掌此刻尚还带着些许颤意。


    “王伯?”看着眼前之人隐隐带着晦涩的眼神,胤礽不由得微怔了片刻。


    众所周知,裕亲王福全乃是宗室之中数地着的温厚长者,于宗室中素有名望。常日里更是多次出入宫闱,待他们这些小辈,态度再没有半点不好地。


    从身旁亲兵压抑着愤怒的眼神中,胤礽陡然明白了什么。


    将手中的药瓶交于一旁的亲卫,青年虽面上尚带着些许不忿,却也知晓此药的珍贵之处,纠结了片刻,到底还是单膝跪地,双手接下了药瓶。


    “到底发生了何事?”步入御帐前,胤礽声音微微发冷道:


    “殿下您更衣那会儿,奴才便已经遣人打听了,此役虽是大胜,然因着裕亲王所在的右路军贪功冒进,中了那噶尔丹的圈套,不仅麾下八旗子弟损失过重,连噶尔丹本人也钻了空子,这才从重重包围中侥幸逃脱了出去………”


    “裕亲王也是因此方才跪在此处带伤请罪。”


    不说八旗子弟本就金贵,此次前来的贵胄之人不再少数,光是放跑了噶尔丹便是一计重罪。若是如此,此时这般情景倒也并非不近人情。然而………


    贪功冒进………贪功冒进……咋摸着这四个字的含义,胤礽心下不由一阵发寒,众所周知,王伯平素为人谨慎,常日里再小心不过。再怎样,贪功冒进这几个字也不该落到这人身上。


    “小夏子,你可打听过了,此次同王伯率右路军出兵的可还有旁人?”


    “这………”小夏子侍奉胤礽多年,主仆间默契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几乎话音刚落,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言外之意。微怔了片刻方才垂下头低声道:


    “回殿下,此次右路军主将除裕亲王外,大殿下也做为副将一同出征。”


    “大哥………”


    原来如此………


    正午时分,高原之上,头顶上烈日愈发灼人了些许,看着身后强撑着身子跪倒在地上的裕亲王,明明是炎炎烈日,胤礽此刻却觉得浑身发寒,如置身冰原。


    “二哥………王伯他………”


    许是怔忪的时间有些久了,胤礽回过神来方才发觉,不知何时只穿着一身单薄长袍的胤禛已经站在了身侧。


    也不知道对方方才究竟听到了多少,总之,胤禛此刻脸色苍白地有些吓人,口中还不断低喃着:“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紧握着对方略显冰凉的小手,胤礽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自少时起,宫中关于汗阿玛年少轶闻总是不在少数,或是歌颂英主,或是体现权臣跋扈,明君不易,然其中总是少不了裕亲王的那句“愿为贤王”。


    当年御书房一段问讯,身为长子的裕亲王亲口说出了这句流传至今的名言。自此之后兄弟和乐,君臣相得,时至今日,仍一番佳话。


    说实话,在胤礽看来,王伯这人或许过于敦厚,失了一代英主应有的锐利与杀伐果决,然这些年不论领兵作战,亦或助汗阿玛平衡朝野,能力虽不及汗阿玛本人,却也断不会差到哪里地。


    今时今日,不知对方可曾后悔,当日脱口而出的那句的“愿为贤王”


    “四弟,你要明白,有些事,退了一步,日后要退地,又何止百步千步………”


    “二哥!”


    一阵风沙吹过,刺眼的日光下,胤禛攸地瞪大了眼睛,因着过于震惊,黑褐色瞳孔中隐隐带着颤意。


    知晓对方此刻必是满腹疑问,胤礽却没有刻意解释什么,只温和地拉着对方略带颤意的手,大步向着御帐走去:


    “走吧!汗阿玛怕是早就留意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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