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蜷蜷将那株金色“小麦穗”挨着墙种在虚空中,这里没有龙卷风和陨石,“小麦穗”上的黑气也被捋净,看着比刚才有精神了一些。


    “你就好好在这里长,我每天来看看你……”


    沈蜷蜷正对着它絮絮叨叨,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他转身看向后方,这片空间里原本只有陨石和龙卷风,但其中一块悬浮不动的陨石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野兽。


    变异种!!


    沈蜷蜷脑中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但在那只野兽看向他时,他立即发现了不对。


    这野兽和他上次瞧见的那些变异种不同,虽然也是毛毛脸,但没有突在在嘴外的獠牙,也没有滴着长长的涎水,模样还挺周正好看。


    他再仔细瞧,惊讶出声:“大黑狗!”


    那是一条威风凛凛的俊俏大黑狗,站在几道龙卷风之间,睁着一双漂亮的绿瞳看着沈蜷蜷。


    沈蜷蜷原本还有些紧张,但那大黑狗只瞧了他一眼,便淡淡地转开了视线。


    沈蜷蜷迅速飞了过去,却见大黑狗突然绷紧身体仰起头,矫健身躯上的毛发随风飘动。而远处那黑墙上突然生出了几条透明线,穿过龙卷风向前延伸,直到另一端附着在了大黑狗身体上。


    沈蜷蜷降下速度,一边缓慢靠近一边好奇地看。


    大黑狗身侧卷起了更加猛烈的飓风,它却稳稳站在风中,保持着这个昂头的姿势不动。而那几条透明线逐渐变黑,如同里面流动着浓稠墨汁,从高墙方向流向了它的身体内。


    “大黑狗,大黑狗你在做什么?”沈蜷蜷小心地靠近,“你长得好好看啊,你怎么在这儿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大黑狗没有理他,他也并不介意,只欢喜地围着它转。


    “你身上这线是什么?我看看啊,你从墙上扯出来的吗?”


    随着那墨汁进入黑狼身体,精神域外壁的颜色稍淡了些,像是那浓稠的黑已被它给吸走了部分。


    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一两分钟,连接着它和精神域外壁之间的导线渐渐消失。它身后也出现了一道亮光,像是厚重幕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光线从外面透入。


    黑狼转身,扑向了那道光隙,沈蜷蜷急急喊了声大黑狗,也赶紧追了进去。


    他冲出那道口子,却不见了大黑狗,只见自己悬浮在低空,身下就是他家小院,而一团硕大的黑影趴伏在他家房顶上。


    啊!桌子鬼在这里——不,沈喵喵的量子兽!


    沈蜷蜷立即就想走,却见那量子兽身体在痉挛抽搐,喉咙里也发出痛苦的呜呜声,看上去似乎非常难受。他虽然不喜欢它,却也还是问道:“你怎么了?喂,你怎么了?”


    沈蜷蜷怀疑它生病发烧,想去摸摸它的额头。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时,精神触须已如同看不见的丝线般延伸而出。


    “你不要咬我啊,你不要咬我。”


    沈蜷蜷小心翼翼地靠近,见黑狼没有表示出抗拒,胆


    子便大了起来,摸索上了它的额头。


    随着他精神触须的触碰,黑狼慢慢停下了抽搐,紧绷的身体也在放松,似乎那剧痛已经得到了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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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摸摸你发烧了没有,我摸摸……这是什么呢?我看不清,这是毛毛吗?这是头发还是毛毛?你头发太多了,脑门上全是,我捋一捋啊,先把你的头发捋一捋……不是我说,你脸上也这么多毛毛,有没有想过也去剪个虱子王呢?”


    沈蜷蜷一边嘟囔,一边在黑狼脑袋上摸索,终于确定它没有发烧,便准备后退。可随着他精神触须的撤离,黑狼也跟着靠前,用自己的脑袋去黏着那根精神触须,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


    “好好好,我再摸摸,摸三下,一下,二下,三下……你不要这样子啊,那我再摸摸,一下,二下,三下……”


    等到黑狼终于平静下来,眼睛也疲惫地合拢,趴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沈蜷蜷这才小心后退,收回了精神触须。


    但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我怎么全身这么黑?啊?我怎么这么黑了?


    沈蜷蜷心里慌张,在空中飞速转了几圈后,倏地缩回了自己的精神域。


    他拥有自己的精神域,在某次入睡后第一次踏足这里时,就本能地知道这是属于他的安全地,也知道他的小浣熊就在这里。


    这是一片盈盈草地,碧绿铺满整个视野,浓冽得像就要淌出天际。天上低低挂着一个金黄的圆,像是伸手便可触碰到似的,悬在低空发出温暖柔和的光。


    而这片草地中央立着一颗椭圆形大茧,半透明的乳白色茧壳下,隐约显出一小团阴影。


    沈蜷蜷跑到那个大茧前,伸手摸摸茧壳,用手指去掰那壳上的几道裂纹。他试了几次,和之前一样依旧掰不开,便将眼睛凑到细缝处瞧,又侧过耳朵贴上去听。


    “浣熊,浣熊,你在睡觉吗?你是不是在睡觉?”沈蜷蜷像是敲门似的敲那蛋壳,又用手指去挠,指甲在些微颗粒感的茧壳上刮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浣熊,我怎么变黑了,好黑啊,你快给我洗洗呗,我看看能不能钻进来。”


    小银丝围着大茧转了几圈,又从茧壳细缝中探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是一种类似于搓揉衣服的声音。


    “我有点看不清你也,看着就是圆圆的一团。不是,两团,上面这团是脑袋,下面这团是肚子,哈哈哈,但是我知道你肯定好好看……你把我肚皮刷得好痛,轻点么……呀,你把我揉成一团了,轻点呀,脚丫子也要刷吗……小浣熊,沈喵喵肯定也好喜欢你,但是我们不要和沈喵喵的量子兽玩,它很讨厌,比我现在都要黑,很丑,屁股很大,像个桌子鬼……我已经白了,可以不刷了……不刷了吧,你都把我刷了几遍了……你不要拧毛巾一样的拧我……呀!!!”


    褚涯第二天醒来时,沈蜷蜷还在熟睡。他躺在床上去看手腕上的黑线,发现它没有继续生长,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形态。他轻手轻脚地起身


    ,拿着拐杖在地上行走,发现腿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表示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让他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洗漱过后,他对着镜子自照,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没有心情打理,头发已经过长,便找了一条橡筋,将它们束在了脑后。


    沈蜷蜷今天不用去福利院,一觉睡到自然醒。他醒来后也不吭声,抱着小熊坐在床上玩,只时不时侧头看卧室门,只要看见褚涯在主屋里就很安心。


    “呀!你扎小辫了?”褚涯的身影再一次经过门口时,沈蜷蜷探出头惊讶地问。


    “醒了?醒了就快起床洗漱,我把包子给你热一下。”


    “你怎么扎小辫了?”


    “快穿衣服穿鞋,别冻着。”


    沈蜷蜷急急忙忙地穿好衣物,跑到褚涯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沈喵喵,你,你看着好像不一样。”


    褚涯的头发被梳至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虽然脸庞还带着青涩少年气,但也让他看上去比平常多了些锋利。


    “怎么不一样了?”褚涯问。


    “反正,反正就不一样。”沈蜷蜷无法形容心里的感觉,只由衷地道:“都好看,怎么都好看。”


    褚涯笑了起来,沈蜷蜷看得更是心花怒放,跳着脚道:“我也要扎小辫,我也要扎,我要扎,好好看。”


    “行吧行吧,给你扎。”


    但沈蜷蜷的头发长度不够,褚涯便同他商量:“你头发稍微短了点,现在没法束到一起。”


    “我不嘛,我也要扎呀。”


    “要不我给你剪短一些?”


    “我不!”


    “你看,后面太短了,干脆修一下怎么样?”


    “我不剪!要剪就要剪成虱子王,全部剪光!”


    褚涯没办法,最后只得将他头发拢成两束,在头顶两边各扎了一个小圆揪。


    “这个好,比你那个还要多一个。”沈蜷蜷喜滋滋地照镜子,满脸陶醉地打量自己。


    小孩头骨正,脑袋圆,皮肤雪白,眼珠乌黑,扎了两个小圆揪后也很可爱。褚涯便任由他照镜子,自己去做早餐。


    “我还要扎更多的小辫,一二三一二三个。”


    褚涯听着他的话,心里暗自琢磨。沈蜷蜷每天一二三一二三的肯定不行,还得教他学点字。已经六岁的孩子了,起码一至一百的数字得会念,还会写。


    吃过早饭后,褚涯拿出一个纸张泛黄的笔记本,在空白页的排头写上一到十的数字,再将沈蜷蜷唤进屋,让他照着写。


    沈蜷蜷虽然不大乐意,却也在桌子前坐了下来,褚涯见椅子太矮,便又去衣柜里翻出个靠垫垫在他屁股下面。


    “你看我写的这些数字,你在每个数字后面照着写一排。”褚涯指着笔记本。


    “哦。”沈蜷蜷满脸不高兴地垂着眼。


    褚涯就坐在他旁边削铅笔,不时转头瞧一眼。


    沈蜷蜷拧着眉头,手指头用


    力握住铅笔下端,在笔记本上拉出斜斜的一杠。


    “这是什么?”褚涯问。


    “一。”


    “一怎么这么长?短一点。”褚涯道。


    “哦。”


    “……让你短一点,不是让你只点个小黑点,你看看我写的一是多长。”


    沈蜷蜷瞧了瞧最前面那个一字,再划下一道,啪嗒一声,铅笔芯断掉弹了出去。


    “呀!”


    褚涯淡定地给他换上一支削好的:“继续写,落笔的时候轻一点,不要那么重。”


    “哦。”沈蜷蜷便很轻地在笔记本上落下一杠,接着转头去看褚涯。


    “稍微重点,这又太淡了。”


    沈蜷蜷呼吸逐渐粗重,却也再次写了个一。


    “长了点,你看这个一,都占了三个字的位置……一是一段短短的直线,不要斜到线外,只能写在这排格子里……再看看第一个,你看,这是直直的横线……重新再写。”


    沈蜷蜷一连写了好几个一,褚涯都还不满意,他便丢下铅笔,满脸阴沉地瞪着面前的笔记本。


    “来,我们再写一个。”褚涯指着下面的空白横格。


    沈蜷蜷却忽地跳下椅子,朝着沙发背狠狠打了一拳,再站在沙发前重重喘着气。


    褚涯语气平静地道:“字写得不好就多练习,发脾气是没用的。”


    “啊!!”沈蜷蜷又锤了沙发背一拳,接着转身吼道:“一会儿长了一会儿不长了一会儿淡了一会儿咸了。”


    褚涯拿起笔记本展示给他看:“你自己说,这些一字写得像你见过的一字吗?你认识它们吗?特别是这一个,都长成波浪线了,跟条蚯蚓似的。你叫它的名字,叫一,你看它认不认?”


    “它,它们——”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咸了?”


    “它,它们,它们……”沈蜷蜷一着急就说不出话,只呼呼喘着气,又涨红着脸去拿沙发上的小熊,刚举过头顶,褚涯便低声喝道:“放下。”


    他音量不大,神情也并不严厉,但沈蜷蜷被那双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也没敢再砸,只举着小熊不动。


    褚涯又伸出手,淡淡道:“把它给我。”


    沈蜷蜷慢慢放下手,拎着小熊,一步步走到褚涯面前,撅着嘴将它递给了褚涯。


    褚涯将小熊放在桌上,让它面朝沈蜷蜷坐着:“继续写吧,别着急,我和小熊都陪着你。”


    沈蜷蜷便继续写字。他写字时全身都在跟着用力,两只垂在空中的脚绞成一团,左手紧攥成拳,横眉竖目地盯着笔记本,嘴巴也在努动。


    褚涯便去端了个小凳子过来,垫在他的脚下踩着,又将他左手手指掰开,用纸巾擦掉掌心里渗出的汗。


    “放松一点,不要用那么大力。”褚涯道。


    沈蜷蜷嘟囔:“我讨厌写字,我最讨厌写字了,我讨厌写字……”接着看了眼前方小熊,将它转了个面,屁股后背对着自己。


    褚


    涯没有说什么,只在他又写了个一字后轻轻嗯了声,伸手指着那个字:“这个写得很漂亮。”


    “啊?”沈蜷蜷盯着他指的那个字,又倏地转头去看他,眼睛瞬间放出光亮。


    “长短轻重都合适,也很直,写得漂亮。”褚涯不断称赞,又道:“我六岁的时候都没有你写得这么好。”


    沈蜷蜷满脸喜意地端详那个一字,褚涯又道:“这是大写一,再写一排小写1,看看你能写得多漂亮。”


    “好吧,你这么喜欢我写的字,那我就再写几个吧。”沈蜷蜷语气勉为其难,动作却迫不及待,“我还可以写个一二三排。”


    沈蜷蜷兴致勃勃地写字,每写一个就看一眼褚涯,停笔等待着。


    褚涯夸赞了几次后道:“你写完所有字再让我看,我还要给你评分。”


    “还要评分吗?”


    “对,要写完所有的字才行,而且每一个都要写好。”


    “我,我肯定每一个都要写好,我写字可厉害了,我——”


    “写的时候还要大声念出来。”


    “好!”


    沈蜷蜷开始认真写字,每写一个都念出了声,褚涯在一旁拆棉被取棉花,偶尔纠正他的读音。


    “三、三、三、3、3、3……”沈蜷蜷悄悄伸出左手,将那个背朝他的小熊又转了过来,对着它抿嘴笑。


    就这样写了一阵,他卡在了小写6上。


    “6要冒一个小头,不是只有一个圆。”


    “我冒了呀,你看。”


    “这个头太不明显,得有长长的弯曲的脖子,不能只冒一个小揪揪。”


    “它,它就没有脖子。”


    “重新再写一个……不对,这里得长一点,你写着,我去院子里一趟。”


    褚涯正拄着拐杖去到门口,就听身后咚地一声。他转过头,瞧见沈蜷蜷站在沙发前,沙发上多了个短短胖胖的脚印。


    “怎么了?”褚涯问。


    沈蜷蜷不高兴地道:“那个6就不能没有脖子吗?为什么非要长脖子呢?它就没有脖子,它就是那个样子。”


    “没有脖子的那是0,那就不是它了,它长成了别人的样子。你愿意成为别人吗?你愿意和方方圆圆,和多指长得一模一样吗?人家叫一声沈蜷蜷,三个人都在答应,你愿意吗?”


    沈蜷蜷没有再做声,褚涯道:“去拿毛巾把沙发上的脚印擦了。”


    沈蜷蜷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蹲下身,伸出袖子照着脚印刷刷几下。


    他将那脚印擦干净,沉着脸道:“我就不拿毛巾,我不拿,我用袖子擦,我还要用舌头舔。”


    “你用舌头舔试试?”褚涯也严肃下了神情。


    沈蜷蜷朝着沙发伸出舌头,半俯下脑袋,眼睛却去看褚涯。他倒也没有真的舔,只保持着这个埋头伸舌的姿势没动。


    双方僵持了片刻,褚涯忽然去拿挂在门后的雨衣给自己穿。


    “你去哪儿?”沈蜷蜷倏地站起身,粗声粗气中带着些惊慌。


    “你就在家里,我等会就回来。”


    “不行!”沈蜷蜷大吼一声。


    “怎么不行?”


    沈蜷蜷一脸阴沉地拧起眉:“你、想、跑?”


    褚涯:“……”


    “你看看你那德行,你去照照镜子,去看。”褚涯又是气又好笑,“我去找点做沙袋的材料,你就在家里写作业,我马上就回来。”


    沈蜷蜷进入了分化期,难以控制自己脾气是正常的事,他自己在分化期时,哪怕是服用了抑制剂,也难免有时候会性情暴躁。沈蜷蜷什么药都没有服用过,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我也要去找沙袋。”沈蜷蜷慌慌忙忙地跑向门口,“我要和你一起去。”


    褚涯也就顺着他:“行吧,去把你雨衣穿上,我们一起去。”


    天色昏暗,大雨将整座弥新镇笼罩其中,载着两个小孩的轮椅在街道上缓慢前行,雨点打在塑料薄膜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沙袋是什么呢?”


    “用来打的。”


    “啊?是打架那个打吗?”


    “不是打架的打。”


    “那是什么的打?啊?是什么的打?是什么……怎么不说话?问你呐!非要让我生气吗?”


    “……好吧,就是打架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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