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司遥沉默而迅速地收拾好行李, 总觉得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话未说清楚。
为?何到最后竟变成最简单粗暴的争吵?
而她并没有等到一句解释,更多话?再问不出口,直到最后, 似乎也没有必要?再追究。
简寻独自站在硕大的落地玻璃前, 背身融入幽暗角落,她站在门边望着他消沉的背影,轻咬下?唇,最后拉开门把手,轻手轻脚离开。
周慕臣在大堂频频回望,直到他瞧见司遥疲惫地推着行李箱从电梯间步出。
被保安拦在酒店大门外的冯婉萍和陈耀辉也霎时来了精神。
他们犹如见着猎物的恶犬,支起脏兮兮地脑袋,贪婪而凶狠地盯着司遥的一举一动。
而直到他们瞧见空荡荡的长?廊再无人出现, 确定简寻没有跟她下?楼,不免错愕地对视一眼?, 这?跟他们想象的场景截然不同。
周慕臣倒是心间一松, 忙快步迎上, 接过司遥手里的行李箱, 象征性?地抚上她的肩,可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缩。
他动作稍僵, 并不发散,只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喊了北京的朋友开车过来,待会儿我们直接从地库走, 不必再跟这?些?人纠缠。”
司遥随他走到沙发那边,巨大的落地装饰正好遮挡了外界的目光。
冯婉萍和陈耀辉本就被冻得够呛,探头探脑半天却什么也瞧不见, 心中更加烦躁。
周慕臣已坐下?,又叫来服务生准备要?两杯热水, 吩咐完转眸看向?司遥,却见她木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
他诧异:“怎么了,阿遥?”
司遥稍抿唇,轻轻捏起五指,低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
她拿着手机,转身朝外走去。
周慕臣豁然起身,跟了两步,司遥转身看着他:“我自己可以,你不用?跟过来。”
“你要?做什么?”
“你别问了。”
她态度很坚决,是周慕臣分外了解的那难得一见的倔强。
他没再勉强,不想惹得司遥再生厌烦,定定地站在门边不远,见这?道纤细清冷的背影慢慢往玻璃门走去。
周慕臣此刻才意识到,她并没有穿上简寻带回来的那件羽绒服。
有个无端的揣测冒了出来,他心底忽而生起一丝莫名喜悦。
门外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司遥的动作,他们不解,面面相觑带着满心猜测,试图闯进门,再次被保安无情拦下?。
司遥推门而出,冷风忽而刮上她的脸,她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今夜太冷了。
她对忧心忡忡的保安稍稍颔首示意,低声说?了句谢谢。
随后朝他们走了几步,目光先扫过陈耀辉,她心底生出一丝强烈的厌恶,别过眼?,视线落在冯婉萍身上。
她当即认出这?女人与简寻的关系。
他们模样相似,除了那双眉眼?,但乍眼?看去便?能辨别出这?位美貌妇人是他的母亲。
司遥缓慢地眨了眨眼?,语气格外冷静:“你们要?多少钱才不会再骚扰他?”
冯婉萍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接,当即一怔。
还是陈耀辉反应快:“我就说?还是你儿媳妇儿懂事,简寻那小子不露面,这?不还是派她给咱送温暖来了?”
司遥秀眉微蹙,瞟了陈耀辉一眼?,深呼吸:“不要?再用?这?个词称呼我。如果你们给不出合理的数字,那就不用?再说?下?去了。”
“合理的数字?”冯婉萍嗓音陡然拔尖,“什么叫合理?我生他养他,他给我多少都是合理应该,小妹妹这?话?说?得好嚣张。”
司遥脸色清冷,心中陡然生出莫大的无力感,好似在这?刹那理解了简寻厌恶南禺的原因。
这?样的父母她闻所未闻,远超她的认知,更不是她能够理解和接受的那种长?辈。
她沉默了片刻,温声道:“那就不谈了。”
说?着,司遥转身要?走。
陈耀辉恼怒地瞪了冯婉萍一眼?,暗骂她这?个时候还吊高?姿态。
他忙说?:“小姑娘,这?怎么算骚扰?我都给你说?了,我们做生意花销大,就要?个四、五万周转,等赚了钱到最后家产不还是留给你们?”
司遥性?格绵软温吞,但不愚蠢。
哪怕她此刻只是初出茅庐的高?中生,对于人性?、社?会尚且没有多么深刻的认知,可她出身在此,又自小跟父母出入社?交场所,耳濡目染,见过形形色色许多嘴脸,很快洞悉这?两人的本质。
贪婪和懒惰的化身,碰撞在一起成了更大的恶。
她在心底为?简寻感到悲哀,又想到他方才对她的谳问,不免惜从心来。
她停住步子,对着陈耀辉说?:“银行卡号告诉我。”
陈耀辉一怔,显然没料到她这?样爽快。
可他居心不止于此,狡猾的目光在她脸上滚过,又谀笑道:“我们留个号码,我发给你。”
司遥冷淡地说?:“不用?了,你要?么现在告诉我卡号,要?么这?件事算了。”
陈耀辉咬紧后槽牙,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么不好糊弄。
她眼?神坚定,姿态虽不盛气凌人,却有不容分说?的坚决。
冯婉萍努着嘴,此刻又比陈耀辉识趣。
她快声报了一串数字,司遥在手机记好,复述姓名和卡号,最后毫不留恋地转身。
陈耀辉目瞪口呆,扯着冯婉萍的胳膊,粗声怨道:“你他妈傻.逼啊?这?么大个摇钱树放走了,以后找谁要?钱?堵她可比堵那小兔崽子难得多,你知道她住什么小区么!”
冯婉萍抖了抖冻得发僵的肩,白他一眼?:“来日方长?,你急什么急?只要?她跟简寻在一起,还怕没机会要?钱?我看她就是个纸老虎,耍点小聪明还能翻了天?”
两人小声争执了几句,冯婉萍手机一震,低头,忽而眼?神大亮。
司遥效率惊人,说?到做到,承诺的数字已转到她卡上。
他们兴不可遏地数了好几遍那一串零,心满意足地拦车消失在夜色里。
周慕臣在大堂里目睹了一切,他瞧见司遥低头在手机记录什么,彼此好似吵了几句,但司遥的表情并没有异样。
他接到朋友电话?,车已经在楼下?地库等,他带着司遥坐电梯往下?,路上问清了他们的对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知不知道那种人是贪得无厌的,你能给一次钱,能给两次钱,还能一辈子拿钱摆平吗?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一辈子都要?跟这?种社?会渣滓纠缠?”
司遥木然盯着电梯一角,轻微的失重?感,让她有一刹回神。
“我不想解释,你就当我傻是个无药可救的人算了。我就是不想见到他这?么狼狈,他最近挺忙的,就让他清静几天吧。”
周慕臣有些?恼怒:“司遥,我现在一点都看不懂你。”
“那些?都是你辛苦比赛赢来的奖金,不说?你缺不缺,叔叔阿姨缺不缺,这?份荣耀施舍给那些?人渣,你觉得合理吗?”
“还有,上次我回扬城,你明明没去深港,我问了两次你都要?撒谎。你不必跟我说?其他理由,我在机场看见你了。”
“司遥,你跟简寻那种人混在一起你得到什么了?你从来不撒谎的,你看看你今天搞成什么样了?”
司遥被周慕臣说?得有些?无地自容,泪大簇大簇滚落,她崩溃地闭上眼?,语气悲哀:“那你别管我好了,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我就是要?帮他,我愿意,我找你要?钱了吗?”
两人近乎要?吵起来,周慕臣忙收了声,憬悟过来他的失态,低声认错,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顿了顿,纵使?再不愿意司遥出手帮忙,可也不想再跟她发生争执。
“事情解决了就算了吧,别再想了。我带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停车场毗邻电梯厅的位置横停着辆黑色卡宴,周慕臣的朋友本来还兴冲冲地朝二人笑着招手,瞧见气氛不对,客气地打过招呼,默默示意司机开车。
司遥靠在后排,疲惫地望着窗外街灯倒退。
或许她不该这?样做,又或许她在自作多情,如简寻说?得那样滥好心,可她记起简寻过去跟她的坦白,他的家庭因为?经济产生无穷无尽的纠纷……又或许只是一次谎言,谁知道呢?
她不想再深究,既然冯婉萍想要?钱,如果可以弥补他眼?里她对他盛气凌人的伤害,她愿意在金钱上缓解他的忧虑。
起码在他重?要?的项目节点可以不再分心,又或者?,就当是她要?跟他分开前展露的最后一次温柔。
周慕臣时不时转眸打量她,心知肚明境况难堪,更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司遥爸妈。
他问过司遥意见,两人在机场附近找酒店住下?,周慕臣的朋友在中途下?车,由司机送他们前往目的地。
司遥靠在沙发彻夜睁着眼?,任由屏幕一直闪烁,到最后,她索性?关机,屏蔽了一切干扰。
后来,大雪总算停了。
次日一早,周慕臣把她送去机场,他本来打算把她送回扬城,司遥婉拒了他的好意,提着行李箱选了最早的一趟航班。
她不想回家,更不愿回宿舍被同学瞧出端倪。
的士司机问她目的地,司遥在远离市中心的某间酒店开了个房,回到熟悉的城市,疲惫如潮水汹涌,吞噬她最后的清醒。
她扑进柔软的大床,卷起被子睡了个天昏地暗。
待到她再睁开眼?,斜阳透过纱帘洒落在地毯。
她睡了一整个白天。
扬城仍未完全入冬,稍稍有些?凉意,可这?样的舒爽有别于全国任何一个地方,有人不爱这?里匮乏的季节,也有人眷恋这?处长?久夏季。
司遥半阖着眼?,将散发着清香的软被卷进怀里,痴愣愣望着窗外明亮的阳光。
或许这?段关系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或许,在很多年之?后,她回想起这?段关系……荒唐而浪漫,隐秘而极致,永远留在心上,迷蒙之?间她尚不能认清爱情根本的模样,于是一切只能交给时间,交给未来。
她为?未能实践的诺言哀悼,摘下?那块跟简寻配对的表,封进行李箱的最底层。
她能为?简寻做的事情很有限,更知晓冯婉萍的存在就是个无底洞,她选择一次性?切割,不可能让自己陷入冯婉萍的贪欲漩涡无可抽身。
可简寻呢……
她想到昨夜荒谬而狼狈的争吵,在这?一刻做了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在霞光渐暗的前夕,她找出了简寻的联系方式,慢吞吞地挨个拖进了黑名单。
她深深一叹,总算有了些?力气爬起来给自己洗把脸-
司遥走后,空气里似乎仍余留着她身上那阵淡淡的香气。
暖气开得很大,那味道能弥留足够久,长?久到简寻产生她仍在房间里的错觉。
一阵敲门声震醒他的遐思。
简寻陡然回神,掌心的打火机被他握得发烫,门外的侍应友好而礼貌:“您好,这?是您要?的东西。”
简寻把门打开,迅速说?了声谢谢,合上门,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纸袋。
他把里面的香烟拆出来,急急燃起一根,迫切需要?尼古丁安稳神思。
他坐在沙发上,任由一支支香烟点燃熄灭,熄灭点燃,烟灰缸落尽零散的烟头。他买了一整条,一包接一包地拆,每一支香烟都仿佛是他过去用?尽全力去生存的每一天。
到最后屋里烟熏火燎,白雾茫茫,整间屋子弥漫尼古丁的淡燥,新风循环的速度将要?赶不上麻痹神思的始作俑者?。
他转眸望向?长?街车水马龙,稍稍仰头靠在枕垫,鸦黑的睫毛半阖,幽暗的光在他英俊的脸上流淌,风流沉沦,似乎有了更拒人于千里的冷漠。
指间夹着的那根细长?香烟最终被送进了齿间,猛然吸了一口,任由呛人的烟雾在肺腑燃烧,最后闷出清晰的痛感,他微微张开嘴,白雾袅袅布散,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尼古丁带来的愉悦和痛楚。
他有多么爱慕司遥,他有多么渴求她施舍一丁点温暖善意,他有多么卑微而恶劣地不断用?极端的方式证明他们之?间的爱情。
爱情……是这?样的么?
简寻不明白,更从来没有品尝过寻常人生的滋味。
如司遥所言,他们都太年轻,尚且不懂如何表达爱意,更不知道该如何爱人。
于他这?残缺破碎的灵魂而言,从未感受过爱的人比普通人更加迟钝愚蠢。
司遥更不会知道,他也努力挽回,顶着乌青的眼?圈,脸色苍白的赶到机场,想要?不顾一切回到扬城拦下?她离开的决心。
却轮番被科竞小组的队友和导师轮番叫回,项目忽发意外,成败关键,下?周就是二轮赛,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功败垂成。
他捏着机票,就在安检口边缘徘徊,最后不得不向?现实下?跪。
而当简寻在实验室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应付何咏希纠缠、于成硕追问的同时,司遥主动联系了在香港定居的小姨,提出了打算要?尽快出国的想法。
很快,司嘉年和田悦也得知这?个消息,意外地面面相觑,他们能明显察觉司遥郁郁寡欢,可小心翼翼追问,换来一句觉得不甘心,看到以前的同学在国外风生水起,心底格外向?往。
周慕臣守口如瓶,父母并没有察觉半分蛛丝马迹,很快相信了司遥的说?辞。
休学流程办得很快,舍友惊讶于这?个意外的消息,还想给司遥办个送别会。
她婉拒了好意,也没说?更多,用?的是同一套说?辞搪塞所有人。
她是本地生,放在宿舍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当天就收回家里。两天后,司遥收拾好部分行李,独自过关去香港。
小姨田怿开车来关口接人,先带她去吃了顿大餐,隐约察觉小外甥心情低落。
田怿性?格比姐姐还要?爽朗大方,不多问,花了一周时间什么任务也不安排,带着司遥在香港游荡扫街,过得醉生梦死。
再后来,等到司遥情绪稳定,开始给她安排课程、准备申请材料,联系圈内人脉写有重?量级的推荐信。
张承宜同在香港,好姐妹意料之?外又再同城,自然欢欣美满。
于是在某次大胆尝试泡吧醉酒后,司遥边吐边哭,边哭边说?,总算将那件荒唐的秘密原原本本告诉了闺蜜。
从那天起,司遥像总算放下?了心结,脸上的表情再次生动起来。
司遥赶在春节前买了飞往纽约的机票。
爸妈一同休假,到香港陪了她几天,跟他们一起出现的还有周家父母。
周慕臣晚到一天,从北京直接飞香港。
飞机冲上云霄,将纷纷扰扰的往事抛之?九重?天下?。
除夕前,北京又落下?一场大雪。
窗外玉碾乾坤,简寻推开门走出阳台,在影影绰绰的雪夜雾色里点燃一支烟。
白烟滕然盘旋,未及远天早已密散在干燥冰冷的空气之?中。
一架飞机划破夜空,他抬眸,唇边噙着烟,长?睫稍敛,星火一抖,一簇消沉的墨点徐徐坠落,犹如震碎这?场美梦。
没人知道他在这?些?年默数过多少次离境航班。
在那日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北京冬夜会成为?彼此最后一次相见。
第32章
司遥喜欢十月末的扬城。
这个时期不冷不热, 能穿上迫不及待期待入秋的新装,又仍带了余夏的?韵味,不让南方孩子手?足无措地迎接寒潮。
扬城与纽约有着截然相反的模样, 说起来, 她这些年在外也并不孤单。
她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家庭条件比上不及但也足够富裕,同行还?有周慕臣,两?人彼此照应,生?活好似跟国内没什么分?别?。
不过到最后,司遥还?是回了扬城。
这些年她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了那?个人的?痕迹,彼此都不是公众人物,短暂的?一年同学情也不足道也。
有些事?情只要刻意避嫌, 总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遥回国之?后休息了一段时间?,也找空搬了家。
前两?年司嘉年给她在江边新开?发的?楼盘买了套平层, 当时她只是凑巧去看个新鲜, 爸妈见她喜欢也就签字买单。
其实司遥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她那?年回国闲着也是闲着, 无聊打发时间?跟爸妈一块去看楼。
她站在二十层样板间?的?巨大?玻璃窗边, 不经?意间?远眺,瞧见了江对面那?栋显眼的?建筑。
尘封许久的?记忆猛然间?反扑, 叫她恍惚许久,木然驻足于窗前,脑海里骤闪而过碎片般的?记忆。
疯狂而又荒唐, 似乎有些不堪回首的?局促。
而因她稍稍沉迷的?这刹,司嘉年以为女儿看上了这里绝佳的?江景,当即拍板决定买一套同户型送给她当新年礼物。
司遥张了张嘴, 到底什么也没说,小?声谢过爸妈的?心意, 假期结束照样飞回纽约,并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这套房子在她回国前夕装修完工,由司嘉年亲自操刀设计,简约现代的?美式风,是司遥喜欢的?类型。
她回来之?后便独自住在这里,偶尔回家陪爸妈吃饭,生?活规律而了无生?趣,明明回到最熟悉的?城市,有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可在酣畅的?欢乐过后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司遥一直找不到答案。
张承宜毕业后进了国企,如她爸妈所愿,顺风顺水的?铁饭碗。偶尔忙,但更多时候福利待遇都很完美,有大?把时间?跟司遥约会?。
周慕臣随她归国入职投行,每日出入扬城最好的?写字楼,光鲜靓丽刷刷简历,为今后顺利继承家业铺垫前路。
吴迪在深港某知名车企做工程师,后被调派海外,也学会?跟风情万种的?拉丁辣妹调情,只是难得回国。
司遥咸鱼了一阵子,总算等来了艺术团的?offer。
她在海外进修音乐,虽然硕士选读艺术管理?,但回国还?是决定干回老本行,进了市艺术团。
周慕臣特地策划了个场小?型派对,庆祝她总算达成心愿,今后早日成首席,她出名了他们这帮旧友也好沾沾光。
地点选在岛上一家新开?的?艺术沙龙,占地不大?,但是很有设计感,还?融合了许多科技感的?细节,有点像历史与未来碰撞的?交汇点。
沙龙目前试业不过几个月,人气倒很旺,不少年轻人纷纷来此打卡。
一层是展区,二层有个露台,里面还?有个封闭的?小?型宴客厅,精致而奢华,可以供私人聚会?,当然,权限仅对svip开?放。
司遥今晚独自过来,因为周慕臣说是私人聚会?,朋友间?必然会?小?酌几杯,她懒得喊代驾,索性?叫了个车。
她下车才收到张承宜放鸽子的?微信,上级领导突击检查,全员加班陪同接待,姐妹俩只能挥泪惜别?。
今晚是私人聚会?,司遥穿得不太正式,一字领针织衫,温柔的?浅黛色,露出圆润白皙的?玉肩,锁骨上坠着精致钻石条链,恰到好处的?性?感,她已很少刻意掩饰自己的?好身材。
她跟着侍应上楼,推开?门,冷气扑面,屋子宽敞明亮,此刻还?没完全日落,里头却灯火通明。
柔软的?毯子铺满地面,屋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气,很符合整个沙龙的?气质。
一头摆了长条桌,布置装潢都很西式,另一边的?奢侈沙发已坐了六七个人,那?些男人都是周慕臣的?朋友。
因着父母辈的?关系,司遥跟他们或多或少打过交道,其实彼此也算同个圈里的?熟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生?面孔的?女性?,生?得花容月貌,打扮精致优雅。
司遥进门时,她正站在沙发旁,面色沉静,目光一直不离周慕臣左手?边那?个男人。
他们兴致勃勃打着德州,牌局似乎正到胶着时刻。
周慕臣抬眼瞧见司遥进门,手?里的?底牌一盖,“fold!”
他当即站起身朝她走去。
有好事?者耐不住八卦之?心,违背规则偷偷看了周慕臣的?底牌,当即哗然。
桌边朋友怨声四起:“不是吧周大?公子,你?同花顺还?fold?”
而赚得所有筹码的?对手?正好是沙龙的?拥有者温景航,那?个清冷美貌的?女人就是他带来的?女伴。
“你?懂什么?这就叫爱美人不爱江山,周慕臣还?缺这点?”
他大?喇喇地把筹码拉到面前,随即对那?女人稍稍扬了扬下巴,也跟着站起身往门边走,十分?殷切地尽到地主之?谊。
司遥大?约听见了几声,冲周慕臣挑了挑眉:“你?又算牌啊?”
表情俏皮可意,说不出的?娇柔。
“我还?用算牌啊?”周慕臣顶不满意她的?说辞,一边把她引进屋里。
正巧温景航走上前跟司遥打招呼。
在这堆人里面,司遥跟他来往最多,算得上朋友关系。
她好奇地望了眼那?位半弯下腰收拾牌局的?冷美人,低声问:“怎么又换了一个?”
温景航眼睛一瞪,咋呼道:“嘘——嘘——人家现在是我助理?,还?没确认关系,你?们可别?乱说。”
周慕臣低笑:“他说这次是真爱,追了几个月也没动静。”
司遥乜眼鄙视他,“你?哪次不是真爱?你?的?真爱跟对面星巴克的?咖啡豆一样多……”
“这次不一样,真的?很、有、feel。”
温景航阴阳怪气地断字,司遥忍不住耸肩摇了摇头,跟着两?人往沙发走。
大?家瞧见司遥,不由都正经?了些,与她逐一问好。
富家公子的?聚会?,虽说不上各个外形英俊气度潇洒,可无不是一表人才的?精英,穿上昂贵得体的?衣服就更有鲜明的?不同。
最后,司遥的?目光落在那?冷美人身上,两?人友好握手?,司遥听她自我介绍叫南青,果然名字如人。
温景航自然地招手?让她上前,两?人旁若无人地挨近,南青认真听着温景航小?声说话,面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司遥下意识跟周慕臣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抿唇浅笑。
她之?前没来过这儿,放了小?肩包四处看看,那?边又在喊周慕臣上桌,被他挥挥手?打发。
他跟着司遥在屋里看了几眼,提议道:“要不要去露台看看?”
司遥点点头,经?过已摆好餐具的?长桌,转眸轻扫,大?略看了个数字,跟屋里的?人头对不上,估计一会?儿还?有其他客人要来。
两?人在露台吹风,司遥忽然说:“对了,承宜要加班来不了。”
周慕臣笑道:“那?我们三个下次再聚。”
她点了点头,又难免八卦:“南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会?真是他助理?吧?我刚回国那?晚聚餐,在酒吧遇见的?不是另一个么?”她顿了顿,努力回忆着,“我应该没有认错脸——这才多久?”
周慕臣故意压低声音,配合她八卦:“他说上次那?个是打算介绍给朋友的?,他朋友有事?不能来,他就跟那?女人多闲聊几句而已。”
“你?信他?”司遥反正不信。
“我又不打算跟他结婚,我信不信也不重要。”
周慕臣闷笑,还?没来记得再多说些关于南青的?情况,话题当事?人居然推开?了玻璃门,端着两?杯果汁朝他们走来。
司遥不免有些心虚,眼神不知该往哪飘,这么多年还?是没练成干坏事?不心虚的?心理?素质。
周慕臣气定神闲冲她颔首笑,主动问:“看他们打牌很闷吧?”
谁知南青只是笑着摇头,顺势把右手?的?那?杯果汁递给司遥,“航总让我来陪司小?姐到处逛逛,顶你?的?位置,他们喊你?回去打牌。”
听这话,还?真像是领了公差奉命做事?的?小?助理?。
周慕臣被噎了一下,倒逗乐了司遥。
她噗嗤一笑,忙又清了清嗓子,接过杯子低声道谢,又很识趣地催周慕臣:“快去吧,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他只得怏怏归去,司遥抿了口果汁,把杯子搁到一旁。
风吹过,带起她的?发梢,勾一缕留在唇边,她伸手?撩开?。
南青忽然淡笑着说了句:“司小?姐,恭喜你?呀。”
司遥一怔,诧异地抬眸望向?她,迟钝而缓慢地发出一个“啊?”字。
南青笑了笑:“周公子特地为你?办派对庆祝入职,你?们感情真好,又是青梅竹马,真般配。”
也不知是温景航误会?,还?是周慕臣散布谣言,南青这话把司遥吓了一跳。
她忙双手?齐动,连连否认:“不不不,我和周慕臣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所以看起来关系好些。”
南青怔住,柔亮的?眼睛眨了眨:“朋友?可他不是买了戒指和花,准备给你?一个惊喜么?”
司遥后悔端起果汁掩盖尴尬,她一口没顺下,差点被呛到背过气。
“什、什么?”司遥咳得厉害,“戒指?”
南青忙上前帮她拍背顺气,声音疑惑:“哎?难道他今晚不是要跟你?求婚……”
她说着说着,意识到已不慎说漏嘴,忙倒声轻嘶,尴尬地看了看司遥,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司遥当即警铃大?响,但凡惊喜跟周慕臣扯上关系,最后必然不好收场。
而且她可以肯定这所谓的?惊喜,绝对不是求婚,周慕臣还?没疯癫到这个地步。
她警觉地看着南青,“是不是温景航跟你?说了些什么?”
对方只是闭嘴摇头,禁不住追问,还?是含糊地说:“其实我也不清楚。”
两?个性?子同样温吞柔和的?人杠在一起,到最后总归说不出任何结果。
司遥从来不喜欢咄咄逼人,面对刚认识的?大?美女就更有些拘谨。这离谱的?谣言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圈子里时常闹出这种乌龙,大?家也都一笑而过,她也没必要太上纲上线。
只是她难掩尴尬,忙快速转移话题,瞥了眼屋里兴高采烈玩牌的?男人,低声问:“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在等谁呀?”
南青忙答:“在等航总新认识的?朋友,他很少来扬城的?,时间?不好约。今天他凑巧在附近的?酒店开?会?,航总一直想介绍大?家跟他认识,说不定以后能有深度合作,所以就邀请他来沙龙一起晚餐。”
她顿了顿,又说:“这个艺术沙龙的?展区你?看了没?所有跟科技相关联的?展示都是他这位朋友亲自设计的?。”
南青长了张清冷俏丽的?脸,可说话很温柔,做事?得体而清晰,非常殷切地介绍着公司项目。
司遥在心底飞速肯定,抛开?她是否是温景航的?女伴不提,她的?工作能力实在没话说,倒的?确称得上一位合格的?助理?。
她继续解释:“航总这位朋友年少有为,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自己创业开?公司了,听说以前在学校一直都很有名气。我有幸跟他吃过一次饭,长得也一表人才——”
她说着说着,又察觉不对劲,忙给自己找补,“啊,那?个、我就是客观评价,不是有其他想法,你?不要误会?。”
她紧张地转眸瞟着司遥,生?怕对方误以为她对合作方意图不轨。
司遥轻声笑,忽略了这令人尴尬的?小?细节,“我刚才大?概看了几眼,那?些融入科技元素的?展品的?确很特别?,还?从来没在其他艺术展看到相关设计。”
她顿了顿,好奇南青刚才提到那?人时间?很难约,不经?意地问:“他不是扬城人吗?”
南青蹙眉:“这个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公司在深港。不过我之?前听他们偶尔用白话聊天,没听出口音,不像我这种后天学的?发音总会?奇怪。”
司遥忙跟她哈啦几句作安慰,向?来很能提供情绪价值,倒有一丝古怪的?疑惑在心中滑过。
可她并没过分?留意,那?关于“惊喜”的?小?道消息也被她抛之?脑后。
南青恪尽职守地发出邀请:“司小?姐,要不我带你?去展区仔细逛逛?还?没到点开?餐,我估计那?位朋友堵在路上了。”
她远眺了眼车水马龙的?跨江大?桥,车龙已汇集成一条纤长的?光线,晚间?高峰期杳然而至。
司遥顺着她的?视线往江那?边望了眼,不慎瞥见那?栋熟悉的?建筑,眉心一跳,忙别?过脸,浅笑道:“好啊,你?叫我阿遥就好,不然我总觉得怪怪的?。”
她眉眼弯弯,又说了句好听话:“温景航爱热闹,闲不住的?,他这么倚重你?,以后我们肯定会?经?常在一起玩,都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啦!”
话音落下,南青面露淡笑,却并没有司遥想象中那?种小?女人的?羞赧和喜悦,仍旧挂了副淡定自若的?职业表情,心底不由相信了温景航几分?,看来他还?真没追到手?。
不过说归说,女人间?的?友谊来得迅速而简单,司遥本就是个好相处的?,南青也会?做人,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挽着手?下楼。
温景航拿脚尖踢了踢周慕臣的?鞋,意味深长地笑:“我的?解语花不错吧?这么快就搞定司遥,给你?留出足够多的?时间?空间?做准备。”
周慕臣莫名其妙地瞟他一眼,被说得云里雾里:“你?有毛病啊?”
温景航笑嘻嘻:“装个屁,你?今晚不是要给她弄个惊喜求婚?怎么没看你?联系布场啊、策划什么的??硬求啊?”
周慕臣手?一顿,看傻子一样瞥着他:“谁说我求婚?”
桌边众人的?目光“唰”一声落在温景航脸上,整齐划一,惊愕震然。
“你?不是求婚你?搞什么惊喜?”温景航也惊了。
周慕臣:“……我不能单纯请她吃饭庆祝入职是吧?”
温景航目瞪口呆:“搞了半天,你?跟我玩纯情啊?”
周慕臣无语,不打算再跟他纠缠。
温景航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欲言又止,止不住吐槽:“你?跟司遥到底什么情况啊?这么多年了还?没接受你??”
他顿了顿,又问:“不会?是你?没胆子表白吧?”
提起这事?,周慕臣心情跌至谷底,扫兴地说:“没什么情况,慢慢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不玩了。”他把手?牌一掷,心情烦躁,起身去了露台。
温景航吃了个闭门羹,兴致恹恹地跟着摊了牌,倒不是小?心眼要计较,他俩关系好了这么多年,并不会?因为口角之?争产生?罅隙。
他的?手?机在桌面震动,瞥见来电人的?名字,作东道主的?免不了要下楼亲迎贵客。
而此时,司遥站在一楼展区的?外围,正盯着一个造型独特的?仿DNA螺旋展品微微出神。
盘旋而下的?并非生?物课本上看见的?分?子结构,而是拟化的?黑白琴键,流畅且优美的?线条,粗细错落排布,若走远些跳出细节从宏观角度纵览,展品若如坠落的?雨滴。
她安静地伫立着,心底漫起盛烈的?好奇。
她专注地打量审视,甚至没有留意到墙面贴着互动指引,这是件融入了科技元素的?展品,触发关窍可以实现人机交互。
司遥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有道沉缓的?脚步声止于身后。
第33章
在司遥犹疑着缩回五指的刹那, 那?人的声音轻轻敲打她的神思。
“指腹传导人类的体温,机器识别后就会自?动?演奏,你可以试试。”
嗓音低沉冷冽, 裹着风雪冬夜覆落的干燥和凉意, 多了?丝稳重?。
司遥不可自遏地双肩轻颤。
她倏地回?过头,记忆中那?张英俊而消沉的脸陡然间被描画出细节,一笔一划,眉棱优越无比,鼻梁直挺,有岁月淬炼后的沉稳和?练达,却?没有一丝油腻和?市侩,模样仍旧出类拔萃。
一身笔挺妥帖的深色西服, 把过去那?个落拓而沉默的少年撑托成了?不?动?声色的成年人,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松散着, 便又淌露出半寸风流。
简寻身上再找不?到从?南禺带出来的点滴气韵, 只是站在那?儿就足够夺目。
司遥惊诧不?已, 木愣愣地望着他, 呼吸逐渐逐渐变得沉缓。
她心跳如雷,俏靥轻施薄粉, 在昏暗灯下更显透白。
南青原先在旁接了?个工作电话?,闻声从?后边绕了?出来。
她瞧见简寻,当即收线, 忙小步走上前,笑脸相迎:“简总晚上好?,路上是不?是很堵?真是辛苦您了?。”
她摆出职业微笑, 又忙解释:“航总在楼上招待朋友,他立刻就下来。”
简寻对南青稍颔首, 站在门边没动?。
司遥局促地别开脸,还想找个由头先回?二层避一避嫌。
电梯那?边传来动?静,温景航从?豁然洞开的轿厢阔步走出,分外热情地上前拥揽。
“阿寻,多谢赏脸,辛苦辛苦。他们都到了?,就在楼上,各个不?差钱。”
温景航见他穿着正式,又主动?问:“刚从?峰会出来?”
司遥一时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诧异温景航这样的人精会如此亲昵地称呼简寻。
简寻语气很淡:“嗯,刚闭会。”他顿了?顿,“多谢温少爷带我?玩才是。”
“别跟我?客气啊!我?很久没遇到跟你这这样一见如故的朋友了?,以后有钱一起赚,有局一起玩!”温景航笑嘻嘻地讨好?,哪还有往日?里公子哥的拿乔派头。
他脚步一顿,想起什么,“噢对了?,这是我?朋友,司遥。”
转过身,目光落在简寻脸上,“这是韦伦科技的简寻,简总。”
温景航忽然嘶了?声,嘀咕:“啧,总觉得叫你简总差了?辈还显生?疏,听着太古怪了?。”
司遥显然没有学会灵活使用成年人专有的保护色。
她勉强牵起一丝笑,怔然望着简寻,迟钝许久,又忽尔回?神那?般对他轻轻点头:“简……总,你好?。”
简寻面色无波无澜,比以前更懂如何隐藏情绪。
他长睫微敛,低沉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展区徜徉:“你好?,司遥。”
她听见她的名?字融进他的声音里,朦胧的记忆乍然变为清晰的具象,想到那?些日?子他在她耳畔的蛊惑,神思像四散开的雪花,从?天空落下,朝四面八方飞去。
还好?光线昏暗,温景航和?南青并没有察觉司遥脸色古怪。
温景航热络地引着简寻往电梯走,室内用的代步小型电梯,平时方便员工上下搬运物资,不?对游客开放,比常规的电梯要狭窄许多。
温景航在外挡门,南青也礼貌地请司遥先入内。
司遥低垂着头,提步往里,走了?几步到尽头,只得转过身。
抬眸,便又见简寻迈步朝内,视线相逢的刹那?,司遥的心像被尖锐的细刺扎了?一下,触电般即刻挪开了?目光。
简寻在她身边站好?,几乎挨在一块,强大的压迫感从?身侧涌来,他从?前就极有身高优势,高大挺拔,久经岁月洗礼,穿西装更显上位者的傲慢,而这阵傲慢令她心跳错拍。
她沉息,努力让自?己冷静,鼻腔里隐隐钻进一阵旷野般干净清爽的淡香。
还是那?款香水,他用了?许多年,是她送给他的……
她控制不?住遐思飞远,耳畔依稀听见温景航在跟简寻说话?,电梯停稳,轻微的嵌合抖动?,细微到不?可察觉,却?足以震醒司遥的茫然。
她猛然回?神,大脑指令没跟上下意识的动?作,她险些朝旁趔趄。
简寻眼疾手快地虚虚扶了?一把,轻托住纤细腰肢,替她稳住身形。
司遥浑身的毛孔骤然起了?应激反应,如同一只莫名?靠近陷阱的小兔子,警觉地观察,没发觉异常,可第六感又令其惴惴不?安。
她垂眸,轻声说:“……谢谢。”
简寻早已松了?大掌,稍掸西装下摆,漫不?经心地回?:“不?客气。”
他随温景航走出电梯。
司遥望着他高大笔挺的背影,心墙骤然聚拢一道暗暗水痕,缓慢地流淌,汇流到心底最沉默的秘密。
沙发边的公子哥都围了?上来,极为赏面地听温景航兴致勃然介绍简寻,该拿名?片的拿名?片,该寒暄的寒暄,马屁拍得震天响。
简寻从?内兜翻出名?片夹,与那?帮人逐一交换,有用没用的都收下再说,成年人之间虚伪的社交礼仪,他如今游刃有余。
一个寸头低头看名?片,颇有腔调地念出声:“韦伦科技,简寻。”
这个刹那?,露台门被推开。
周慕臣披了?身深秋的凉意踏进屋里,抬眸,瞧见了?温景航口中那?位贵客的模样,脸色骤变。
他蹙眉,阔步朝他们走来,临到近了?,又想起什么,在人堆里找到司遥的身影。
她朝他迅速而轻微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在这样的场面重?新翻起旧浪。
周慕臣深蹙眉,明白她的心思,已止步在前。
他充满敌意地审视着简寻,试图从?他身上寻找些蛛丝马迹,也好?戳破他虚伪的面具。
简寻气定神闲地回?应着周慕臣的敌视,他将其他人的名?片叠好?,顺手放回?内兜,随后在温景航略带疑思的目光里朝周慕臣伸出手。
“周班长,好?久不?见。”
他这下主动?出击竟打了?周慕臣个措手不?及。
不?止温景航,在场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两人,目光回?旋睃看,面面相觑。
周慕臣稍怔,一忍再忍,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做得太过,到底要顾及司遥。
他咬牙,敷衍地伸指虚虚扇过,最后厌恶地将手揣进了?裤兜。
温景航“啊”的半天,忽然回?头看司遥:“原来你们认识啊,刚刚在楼下怎么看着、像陌生?人似得?”
司遥张了?张嘴,还来不?及想借口。
简寻忽而挑了?挑嘴角,语气疏淡:“我?是转学生?,这两位风云人物跟我?不?熟。”
他的表情傲慢而冷漠,唇边那?抹笑有些讥讽的意味,“这么多年不?见,认不?出来也正常。”
司遥听他信口开河说谎话?,更听懂了?他话?里的讽刺,这无谓的控诉无非还在记恨他们不?体面的分开。
可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又体面过吗?
她逆反心理叫嚣作祟,想反驳,周慕臣比她快一步:“简寻以前可是二中的理科大神,一向很清高,喜欢独来独往,不?屑跟我?们这种普通学生?打交道。”
他毫不?留情地回?击,甚至算得上是阴阳怪气,“而且我?跟阿遥当时在忙出国?的事情,实在没什么时间跟新同学交朋友。”
温景航听他们说话?夹枪带棒的,但说出来的话?乍听来又是对彼此的恭维,一时摸不?着头脑。
还是司遥的解释止息了?这场小风波。
“毕业太久了?,很多老同学都不?怎么来往,所以我?刚才没认出来。”
话?音落下,简寻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她面色沉静,徐然别过脸。
温景航半信半疑,但也没品察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对南青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前去通知厨房上菜。
等待的间隙,其他人还醉心未了?的牌局,仍余越挫越勇的兴致。
司遥跟在周慕臣身边,恰好?跟简寻两对面。
温景航热情招呼:“阿寻,玩不?玩牌?”
简寻瞥了?眼散落的扑克,抬眸又见周慕臣朝他轻蔑地翻个白眼,面色无澜地点点头。
“玩什么?”
“德州啊,老少咸宜紧张刺激!简总会玩么?”
先前那?个寸头男忙接话?,似乎对简寻很有好?感。
“好?。”他答应得很干脆。
这帮公子哥虽然不?免有镀金学历的嫌疑,但也算真材实料。
他们感受过周慕臣这高材生?的手段,对简寻却?虚实难料,起先并未将目标放在他身上,全力围堵周慕臣。
后来有几个人发现简寻不?动?声色赢了?不?少筹码,转即察觉到不?对劲,默默观察,发现他只要跟注,最后翻牌一定压过全局,没有半点赌徒心理,实在强大到可怕,于是逐渐改换策略,求稳为安。
还有少几个玩上头的显然没留意到细节,还一个劲猛冲直撞,筹码跟不?要钱似得往里加,当然只剩一败涂地。
周慕臣跟简寻咬得很紧,整个牌局到最后变成了?两个人的游戏。
温景航负责发牌,简寻坐在沙发这头,长腿敞曲,松松解开外套,随意地揭开底牌看了?眼又放回?桌上,气度恣意潇洒,面前已堆满了?战利品。
周慕臣严肃许多,俨然把牌局当作了?战场,剑眉稍绷,不?时让司遥替他看一眼牌,颇有西方人中意美女借运的风气,大俗即是大雅,惹来不?少揶揄。
德州比到最后其实不?过一场概率游戏,也就是最简单的算牌,谁算得快算得准,就能?把对手杀个片甲不?留。
桌上人越多牌越好?算,一对一便是见真章的终极较量,周慕臣当然不?想输。
他在高中就被简寻压了?一头,偏不?信他拿着国?外最好?大学的风头,多年后还比不?过简寻的天份。
可他越在意,就越发现他跟简寻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简寻不?仅牌运好?,测算速度也比他快得多,几乎在看牌的当下便决定了?是否入局,往往令周慕臣毫无办法。
短兵相接,周慕臣颓势渐绽,动?作也暴露出他心底的烦躁。
温景航向来很懂察言观色,知晓好?友已是强弩之末,为了?顾全彼此颜面,忙出来圆场。
“司遥,我?记得你也会玩德州啊,在旁边干巴巴看了?这么久,不?如也来试一把呗?”
他瞥了?眼坐在周慕臣身旁的司遥,悄悄使了?个眼色。
可他千算万算,哪怕再聪明过人,也没算到三个人过去的恩怨情仇,否则不?会开这个口搅混水。
司遥当然明白温景航的意图,她下意识抬眸,猝不?及防落进简寻的目光里,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面无表情地盖了?牌。
周慕臣捏紧牌角,颇为不?忿:“什么意思啊?牌也不?看就fold,摆明输不?起咯?”
他这回?拿到一对A,赢面巨大,却?意外被温景航一句好?心建议破坏,复仇心理猛然冲顶,他霎时失了?风度。
气氛遽然一僵,简寻身后那?几名?捧场的公子哥面面相觑,他们素知周慕臣一向行事张扬要人捧着哄着,可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从?来也没见他这么失态。
简寻撩眼觑着他,语气平直:“周班长,不?是要换人玩么?我?以为这局作废了?。”
周慕臣被他怼得没话?说,司遥更加下不?来台,好?似她加入牌局势在必行。
温景航朝身旁好?友暗作眼神,众人心领神会,忙出言起哄化解僵局。
“司遥新手光环超强,上次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
“就是就是,平时不?玩牌的人算不?准牌路,你试试看啊司遥!”
司遥看着脸色铁青的周慕臣,实在煎熬,她想尽快平息波澜,已站起身坐到了?温景航旁边,从?筹码框取了?几注。
她柔声说:“我?就只玩三局,周慕臣,你看看这帮人各个存心害我?,输了?你得给我?报销。”
她边理着筹码,抬眸瞪了?周慕臣一眼,眸色俏皮灵动?,眨眼间安抚了?他的烦躁。
他僵硬的面色旋即缓和?下来,忙笑道:“这算什么,你尽管拿筹码玩。”
司遥抿唇轻笑,眉眼弯弯,好?似心情极佳。
简寻的脸色总算有了?重?逢以来第一次波澜。
像是碧沉沉的静风湖面忽而投落一枚细石子,极细微的水纹荡漾飘摆,很快又被更为强势的水压克制,长睫轻闪,掩盖过眸底阒黑冷厉的异色。
他平摆在桌上的指节倏地发白,很快松弛,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无人察觉。
三人的牌局显然缓解了?焦灼情势,周慕臣得司遥安慰,哪还有什么心思争强斗狠,弃了?手牌,还把自?己的筹码都推给司遥,凑上前想指点一二,多少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可司遥是个公平且有道德的玩家,拒绝他的干预,把牌压得死死的不?让看。
简寻一步步下注诱引,局面仿佛交给司遥主导,让她以为手里底牌稳赢,完整牌面也的确传达了?这样的讯息。
到最后一张牌发出,司遥琢磨了?片刻,推入大半筹码,自?以为胜券在握。
简寻修长手指潇洒掀牌,面色傲然冷漠,牌面令人瞠目结舌,四条同字杀得她措手不?及。
司遥手里的三条一对黯然失色,只得在这场心理博弈认输。
再来一局,她顶不?住周慕臣的怂恿,居然All in(全注)破釜沉舟,心中忐忑焦虑,总算品尝到了?赌徒的可怕心理。
简寻原先跟得很紧,可周慕臣迅速心算一轮,坚信他是纸老虎,牌面怎么看都是司遥更胜一筹,简寻不?过又在玩心理战。
尤其在简寻下注环节,当他面对司遥豪横All in后,居然垂眸思考了?许久。
他面无表情,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司遥心如鹿撞,砰砰急跳,也忍不?住偷偷抬眸看向他,期待简寻的反应。
良久,他双掌前推,将那?摞小山似得筹码全部推进注池,双方All in入局,没有人可以再从?这场比试抽身。
开牌时分,众人呼吸一紧,唯独简寻气定神闲地扫了?眼既定的胜局,抬眸欣赏着周慕臣脸上一泻千里的骄傲,司遥的意外错愕,还有周边人不?住惊叹哗然。
于他而言,这场狩猎游戏远远比牌局更有意思。
司遥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周慕臣,知晓他今天输得好?惨,低声道:“刚刚不?该这么冲动?的……”
周慕臣脸色发白,还是忍着脾气安慰:“没事,又没几个钱,打发时间玩玩罢了?。”
简寻忽然道:“不?玩了?么?说好?玩三局,还差一局。”
两人俱是一怔。
周慕臣平生?最受不?了?激将法,尤其这份挑衅还出自?傲慢的简寻。
他冷脸回?道:“想玩那?就玩到底,我?奉陪。”
谁料简寻压根不?看他,幽冷目光落在司遥脸上,语气平淡:“你还差一局。”
司遥长睫轻闪,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点了?点头,对温景航说:“发牌吧。”
温景航自?以为了?解简寻的脾性,可眼下也被他迫人的气势惊得哑口无言,这个素来低调内敛的男人今夜展露了?与众不?同的冷戾,他心底有猜测有意外,更多是出于男人间的佩服。
简寻的确很有男性魅力,高傲气魄足以吸引旁人莫名?对他产生?好?感。
新开的纸牌被飞速翻洗,温景航沉默做事,每个人面前都摆好?一对底牌。
周慕臣看也没看直接弃牌,姿态甚是嚣张,显然在践行他方才的豪言壮语,想玩就陪你玩,言下之意自?然是老子有得是钱。
司遥小心地翻开底牌,算得上天顺开局,只不?知简寻那?边的情势。
桌面上的牌被逐一翻出,注码再次推高。
在倒数第二张底牌翻出之前,简寻忽然问:“你跟谁学的德州?”
听着像是在闲聊,可这样寻常的话?题跟眼前胶着局势格格不?入。
司遥一怔,下意识答:“本科同学,在教授的万圣派对上玩了?一次。”
简寻神色微变,瞧着仍旧镇定自?若,他长指轻抵着手牌,前臂稍挥,愈发丰厚的筹码被尽数推落底池。
众人遽然惊呼,眼前明显是高位牌面,而他已是全场大赢家,还能?有什么理由值得放手一搏?
司遥也怔了?怔,低头看了?眼已组起的顺风手牌,正在犹豫。
眼下要么是跟简寻一块入底池纠缠,要么弃牌认输,可……这样好?的牌面浪费实在可惜。
她今时今日?终于体会到教授所言,对于许多人来说,德州其实是一场心理博弈实数真理。
不?待周慕臣多说,她淡然地抬眸看向简寻,也将面前为数不?多的筹码推进底池。
两方都赌上了?全副身家,无需再等待落注博弈,温景航直接将最后两张公共牌翻开,司遥果?然是四条同字的绝佳牌面。
简寻面色平淡地瞥了?眼满怀期待的温景航,长指在牌背轻轻一磕。
深邃目光从?司遥脸上滑落,他语气从?容:“恭喜。”
祝福却?算不?上诚心。
说罢站起身,毫不?留恋那?一大摞拱手让人的丰厚筹码。
司遥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众人也俱没反应过来,惊愕过后,便是一片恭喜。
连温景航也迫不?及待捞了?把筹码,笑嘻嘻道:“看不?出来啊小司遥,能?顶住这么大压力跟注,原来是真有底气不?是骗人。”
司遥怔怔看着面前的牌面,目光抛至那?两张被盖住的底牌。
君子游戏,不?能?背后揭秘,何况这帮公子哥和?简寻第一次见面,更不?敢明目张胆破坏游戏规则妄自?看牌猜他路数。
南青恰好?带来人传菜,三局牌打发时间眨眼即过。
司遥的心仍因牌局跌宕起伏砰砰跃动?,许久没有再感受这样的刺激。
她略显心神不?宁,慢吞吞地走向餐桌。
温景航和?南青招呼着大家落座。
他是个人精,知晓三人虽是面上的老同学,可从?方才牌局对垒已看出周慕臣跟简寻不?对付。
周大公子瞧着大大咧咧,实则惯会阴阳怪气,尤其遇到令他不?爽的人事,嘴里从?来不?饶人。
他隐约品察出火花闪电,找了?个借口把他们的位置错开。
南青安顿好?众人,又去后边吩咐进度,折回?屋里路过散落扑克牌的茶几,顺手帮忙收拾残局。
她将筹码摞齐,又把摆在原位的扑克筹好?。
她跟在温景航身边工作已有一段时间,时常围观这帮公子哥玩牌,耳濡目染也知晓了?基本玩法。
她瞧出这局胜出的牌面是四条同字,而另一边盖牌的人估计没骗过对手,只得弃牌认输。
南青绕到茶几这头,不?经意翻开扑克准备叠好?,牌面掀开的瞬间,她不?由一怔。
沉吟片刻,稍蹙眉,目光移转至桌上摊开的五张公共牌,这个人手里的底牌明明组成了?同花顺,早已稳赢的牌面,丝毫不?需要再费心跟对手博弈。
可是这人最终选择了?弃牌——她依稀记得坐在这里的是简寻。
南青略微出神,下意识回?眸看了?眼席间众人,长睫稍闪,心中有阵古怪的猜测,按下不?言,快手收好?了?残局。
她陪着司遥坐一头,周慕臣和?她们面对面,其中隔了?几个人,长桌这头再是温景航和?简寻。
三个人分居两端,不?必应酬寒暄。
今晚吃新式中餐,司遥一惯喜欢的潮汕菜系,主厨是周慕臣特地从?米其林请来的老师傅,那?家店的老板跟周家关系匪浅,自?然只是动?动?嘴的小事。
司遥吃下几道菜,总算平复心情,兴致勃然地跟南青闲聊。
话?匣子打开,从?聊最近的明星八卦,还约了?下次一起去做香家的护理,她有好?多次赠送的高级会员礼都没时间做。
在闲聊的间隙,她能?听见温景航那?边说得正热火朝天。
这帮富贵子弟虽然有钱有闲,但也并非不?学无术的窝囊废。
他们最先对温景航介绍的这位“科技新贵”持保留意见,可一番交谈下来,发现简寻果?然真材实料,不?是那?些半桶水来忽悠投资的骗子。
如此一来,原先那?些轻佻、虚伪统统收了?起来,十分认真倾听简寻的见解。
简寻气度斐然,大方分享,说到人工智能?,也提到了?新能?源、复合材料,都是他刚参加的科技峰会重?点聊到的内容。
这是大趋势,不?仅针对某个国?家地区,而是全球的新浪潮。
司遥听见他与那?些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皆是潇洒惬意的气韵,不?时说个精彩的黑色幽默,惹来那?帮男人不?住吹捧,发自?内心地欢笑。
司遥本还认真跟南青闲聊,不?知怎地,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囫囵听着,也知晓了?简寻这些年的经历。
他之前承蒙大学教授推荐,完成不?少有政.府背景的项目,有了?原始资源和?资本积累,之后便跟合作伙伴开发了?款线上互动?的App,并不?恋战,势头最盛的当口果?断卖掉App赚了?第一桶金,拿着钱回?到南方创业开公司。
听着顺风顺水,一路向好?,只字未提那?年的竞赛,也没有牵扯私人生?活——那?些牵扯并不?太光彩过去的旧事。
他在这些人精里左右逢源,进度有度,一点金句,稍稍留白,凭借这么多年真刀真枪的富足经历、处事手段,足以让这帮背靠大树的二代俯首称臣。
他早已不?是那?个窘迫到会被轻易威胁,为了?几万块捉襟见肘,甚至会被心爱之人羞辱的落拓学生?。
他依旧是人堆里最耀眼的存在,不?需要再被谁窥见狼狈。
司遥稍稍出神,直到南青轻轻戳动?她的胳膊。
她好?奇转眸,却?见南青指了?指对面的周慕臣。
司遥抬头,见周慕臣疑惑不?解地望过来,她稍稍挑眉,无声发问。
他快声道:“我?老爸急电,家里来了?位长辈要我?回?去见一面,晚点联系?”
司遥点点头:“你先忙,我?有点累,吃过饭就回?家休息啦。”
周慕臣免不?了?朝简寻那?边瞟了?眼,迅速而隐秘,司遥捕捉到他的暗示,也非常小心地摇了?摇头。
他放心不?下,又不?好?介入那?边如火如荼的话?题,只得跟南青说:“你们待会儿不?约着去喝杯东西?”
南青为难地看向温景航,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不?好?贸然答应。
司遥忙说:“你好?爱管人……我?们自?己会安排,你快回?家吧。”
她替他掩饰,也在替自?己掩饰,没必要把一顿饭的小插曲延伸过远,何况那?件事已过去许多年。
周慕臣只得怏怏离去,临到了?还叮嘱司遥有什么不?对劲立刻跟他说。
她无言以对,能?有什么不?对劲呢?
大家都已不?是小孩,彼此都有光鲜生?活,一段学生?时期懵懂的感情无疾而终,放在世界每个角落,分分秒秒,日?日?夜夜,并非稀罕的大新闻。
简寻又会做什么呢?那?年不?是她主动?离开的么?
他再恨她,再怨她,到最后也只化作一句“你好?,司遥”,平平淡淡,虽然带了?些讽刺,也只能?在精神层面凌驾在过去的旧情之上。
他现在褎然居首出人头地,也不?需要再跟那?段不?光彩的感情计较。
周慕臣跟众人打过招呼,又特地和?温景航说了?几句,他不?愿点破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隐晦地提醒他帮忙照看司遥。
温景航酒已喝得到位,满口好?哥哥好?妹妹不?着边际,实在指望不?上。
彼时简寻去了?露台接工作电话?,并没有察觉屋内的变故。
等到他坐回?到桌边,不?经意轻眼扫过,见对立那?头缺了?一角,而司遥稍稍侧脸,温柔地对着南青微笑。
他眸光稍沉,不?动?声色对诸位公子哥说了?声见谅,端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
他今夜还有个线上会议,由此并没有加入热闹酒局,有两个小少爷不?依不?饶,非要下回?再攒局跟他喝个一醉方休。
一顿饭的时间,彼此已加了?联系方式,简寻来者不?拒,对于人际关系遂心应手。
饭席在黄金时间散去,温景航跟南青仍有行程,其他人各自?安排,司遥没打算再凑热闹,送走朋友,独自?到路边等车。
她今晚喝了?些酒,慢吞吞地沿着马路走了?几步。
此刻醉意上涌,深深吸了?口气,略显干燥的秋风在肺腑打了?个转,最后轻呵出带着淡淡酒意的气息。
再翩跹几步,抬眸,心下一怔。
路口停了?辆黑色G63,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倚车门,垂首点燃指间香烟。
一簇火光骤闪而过,袅袅白雾徐然而上,他懒洋洋地撩眼觑着司遥,竟有半分风流浪荡。
司遥脚步一顿,下意识攥了?攥手心,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这次刻意的重?逢。
她原以为简寻早已离开,就像在包厢里仿若陌生?人的姿态,泾渭分明,意外遇见再顺理成章分开,不?会再掀起风浪。
他把烟摘下,来回?打量褪去青涩的司遥,还是一样的清纯柔美,如今带了?些鲜花绽然盛开的成熟风韵,透着丝丝缕缕莫名?的性感。
她一直沉默,不?知该如何说开场白。
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而这一分异色于简寻来说却?很刺眼。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么?”
他撩唇冷笑:“你以为我?混得会有多差,你以为扬城有多大?”
第34章
司遥一时语滞, 蹙眉看着他。
简寻语气里满是讽刺,无非想要?刺激她。
“我?以为你在国?外不打算回来?了。”他顺手将烟掐灭在路边的垃圾桶。
白烟弥散,司遥的视线再回正, 简寻已走到她跟前。
她的沉默于?他看来?是优越感, 她在众人面前说的谎言,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公告。
一句时间太久不记得了,就可以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哪怕当初分开的夜晚,彼此心中都仍弥留未解的秘密。
他们像被现实推着往前走,坠落深渊瀑布,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最终在同一片水域再相逢。
“听说今晚是求婚派对, 真抱歉,我?扫了你们的好兴致。”
他的姿态迫人, 话语尖锐, 不给彼此留半点余地。
司遥被风拍得有些懵, 酒意上头, 呼吸忽有些滞涩,甚至忘了否认。
她缓慢地吸了吸鼻子, 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简寻,她一时愣怔,那?遥远的刺痛心扉的回忆浮现具象, 烟味拉扯着她回到冰冷的角落。
她无言以对,沉默地看着他,而她越沉默, 越勾起?他心火。
明明他才是向来?沉默寡言的那?一方,如今却想逼问一个明知不可能的答案。
过了许久, 她终于?叹了口气,温吞地问:“你还想说什?么??”
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受他挑衅的平静,这异常的冷漠瞬间激怒简寻。
他眉心稍蹙,冷眸觑她,“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侧眸往后一瞥,示意司遥上车。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漆黑的庞然大物?,轻轻摇头,“不必了吧。”
简寻忽而扣住她的腕,她一惊,应激般想要?挣脱,可简寻早料到她的动作,没有余留半分力?气,带着她阔步朝车门走去。
“简寻,你清醒一点。”司遥不想跟他在公共场合拉扯,虽肢体动作无比抗拒,可劝诫的语气尽量克制而温和。
他没说话,几步将她带到车边,利落地拉开门把?她推上副驾。
她伸手按着车门,简寻身子俯近,抵住她逃离的空间,高大的身形投下一道乌压压的影子,司遥心底猛坠,往座椅里缩了缩肩。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抬眸看着他。
“多年不见,请老同学喝一杯不过分吧?”他目光灼然。
司遥红唇轻启,糯白贝齿若隐若现,“老同学那?么?多,我?不可能每见一个都答应喝一杯。”
她的语气平淡到,好似他们真如谎言里来?往甚少的陌生同学,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简寻心底。
他冷声道:“炮.友呢,也?是爽完就不认账是么??”
司遥脸色遽然发白,她瞪着眼看向简寻,眼底水波摇摆,似乎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词从简寻嘴里说出来?。
他达到目的,看她道貌岸然的优雅沉静,如今总算平原起?风,荡漾风波。
她睁大眼,微微蹙眉,唇角轻微颤抖,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目光对峙,沉默稍稍,简寻见她眼尾泛红,像要?憋出泪来?,心底滑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他松掌关门,司遥还没回过神来?,竟忘了趁机逃离。
简寻绕到那?头坐上车,车窗紧闭,冷气呼呼往衣服里钻,车内阒静无声。
他单手倚撑门侧,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语意发凉:“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
简寻眼眸稍敛,分秒间回忆着同一个时间节点,他又?在哪里做些什?么?。
“什?么?时候回去?”
司遥转眸看了他一眼,他目光沉沉,直视着前方幽暗路面,灯光从树桠的叶丛缝隙漏在地面,斑驳摇曳像一幅旧油画。
她回转头,温声:“不回去了。”
简寻侧目觑她,司遥微微垂首,冷淡地看着车座前方,恬静温柔的侧脸,瘦了些,褪去稚嫩的婴儿肥,脸蛋依旧圆润小巧,唇珠微微上翘,他还记得香唇尝起?来?的美妙滋味。
他喉结轻滚,沉声问:“在国?外学的什?么??”
“音乐表演和艺术管理。”她顿了顿,继续解释,“就是钢琴演奏。”
“我?知道。”他话音抢落,又?说了一个国?际知名演奏家的名字,“不就是跟她们一样么?,你以为我?多不入流?”
司遥抿唇,没打算跟他杠起?来?。
他心有不甘那?莫须有的指控,她耿耿于?怀那?下流卑鄙的侮辱。
她不问,他不说,虚伪地扮演老同学重逢的戏码,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往事层层叠叠淹没从容,船迟早有一天会沉没。
冷气沉默奏鸣,车内气温骤降,司遥有些耐不住,动作小心地抱起?双臂,把?自己的身体缩拢起?来?。
简寻瞥她一眼,抬手关了空调,松下几寸车窗。
外头的闷燥空气流淌入内,与冷气交换空间,一冷一热的对流,撩拨着司遥愈发纷乱的情绪。
又?静了会儿,简寻从内兜摸出一张名片,捏在指间递向司遥。
她眼神闪避,面色冷静:“不用了,我?们不会有工作往来?。”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打算跟他玩些社交游戏。
简寻冷嗤:“司遥,这才是你,本来?就该这样。装模作样扮好人、圣人,其实傲慢才是你的本色。”
他胳膊又?往前伸近少许。
司遥冷眸看向他,唇角轻抿,平展成?苍白的线条,她沉默了片刻,回应他:“说完了吗?”
简寻把?名片递转,敛眸觑她,嗓音凉丝丝的:“这就是你跟老同学叙旧的方式?”
他眸色一折,长睫下压,从她透白脸颊流连到锁骨,眼神犹若凌迟刀锋,一点点瓦解她伪装的傲慢。
司遥秀眉紧蹙,性格使然,不愿再跟他唇枪舌战,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卡纸,囫囵捏在掌心。
简寻轻佻地扬了扬眉,表情说不出的潇洒浪荡,与这身正经西装格格不入。
他拿起?手机,从容不迫地递出,“老同学,留个联系方式?”
他屡屡说到这个词,总要?施加锱铢必究的重量。
司遥缓慢地眨了眨眼,稍稍沉息,抬眸望出前方的挡风玻璃。
有辆车会面而来?,刺眼的车灯照进她的眸底,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放大。
她下意识阖上眼,唇角稍颤,声音冷清温和:“还是原来?那?个。”
简寻猛一愣怔,面上散漫神色稍稍滞顿,他沉下脸,猝然间回身坐正,五指竟微微一颤,掩饰着把?手搁在方向盘上。
隔了许久,他又?问:“住的地方呢?还是原来?那?里?”
司遥轻咬唇:“不是。”她轻轻吞咽,“我?自己住。”
简寻沉默片刻,“地址。”
她想了想,语气冷淡:“不必了,没其他想说的话,我?在这里下车。”
她的手按在了门把?上,简寻同一时间握住了她的腕。
她回头,他把?她猛一拉近,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一刻纠缠。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震动的屏幕上——何咏希,来?电人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记忆拉扯着司遥往回飘荡,瞬间落在漫天白雪的那?年冬夜,她脸色骤变,强扭着手腕想要?挣脱。
简寻只有瞬间的犹疑,很快松了五指,司遥的手循着惯性摔落,她心底也?随之坠落那?般猛然失重。
他靠在椅背接通了电话,司遥头也?不回地推门下了车。
她纤瘦窈窕的背影被车灯照透,影子拉扯偏移,犹如沉沉夜色里翩跹精灵。
简寻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一段,没发表意见,只简短回应:“我?今晚回去。”
何咏希嗯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语气有些暧昧的揶揄:“噢对了,跟你说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会感兴趣的。”
简寻面无表情地掐断她故弄玄虚的话:“我?知道,司遥回来?了。”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沉默-
司遥直到回家踏实地坐到沙发上,面对寂静江景发了会儿呆,心底才再度涌上些许真实感。
她回家后直接把?名片扔进垃圾桶,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纸上内容。
酒意发散殆尽,理智逐渐回笼,茫然和意外,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好奇。
她有些宿醉般的头痛,闭着眼,伸手轻轻按揉着额角,疲于?应付周慕臣的关切追问。
“我?已经喊人去查他了,不用担心。”
“他要?是敢来?骚扰你,我?不会放过他。”
“温景航脑子进水,什?么?人都往圈子里带,我?早听他提过有这么?个人,没早打听来?历,根本没想过居然是那?个垃圾。”
司遥没回,他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嗡嗡声吵得她心烦意乱,决意先打发周慕臣。
她懒洋洋地窝在沙发,按开免提。
“我?真没事,在家休息会准备洗澡了。”
周慕臣被抢了话,一时支吾,随后问:“他之后没纠缠你吧?”
“没有。”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无伤大雅的谎言避免了许多麻烦。
“……那?就好,明天你什?么?安排?”
“还不知道。”
她仰着脑袋,轻轻阖上眼,不想再纠缠无谓的话题,忽而问:“你老实跟我?说,今晚那?个什?么?惊喜是怎么?回事?”
她话题跳跃太快,周慕臣霎时没跟上,嘴慢了几步,半晌才说:“什?么?惊喜不惊喜,我?就是想庆祝你成?功拿到offer,约大家一起?见面吃个饭。”
他顿了顿,明显话犹未尽,略带试探道:“还是说,你期待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你最好不要?给我?惊喜。”她直截了当地否认,不带任何想象空间。
周慕臣黯然沉默,干涩地附和她笑了笑。
两人没说两句,司遥找了个理由收线,手机被随意地搁在沙发上,她疲惫地倚着柔软靠垫,长睫缓慢舞动,视线被江面那?艘孤零零的客船吸引。
她沉吟片刻,忽然挪来?移动书台,掀开电脑屏幕,在搜索栏键入简寻的名字。
弹出的页面标题大多关联他大学时期的经历,前排多数是科竞比赛的总览、奖学金名单、学生代表发言等等更为久远的新闻。
而在这些信息里,夹了一条韦伦科技的公司主站。
她点进关联页,在新闻速览里捕捉到他近期生活。
若要?与过去做一个明显切割,司遥或许会用简寻拿来?讽刺她和周慕臣的形容词。
他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多幅报道无不赞誉有加,更多次被母校提及这位天之骄子,实在与有荣焉。
正如他当年在二中大杀四方的光荣岁月,人人都把?他奉为天神,无人知晓他身后的秘密,他永远活在光环之下。
司遥望着其中某张新闻照久久出神。
简寻出席某科技论?坛开幕,一众大佬齐聚,列席无不身家斐然地位绝尘。
简寻西装革履,英俊面容于?人堆里出类拔萃,哪怕在行业前辈面前也?丝毫不露怯,更有无限趋近权力?中心的气度。
她轻叹,目光从闪烁荧光的屏幕挪开,不经意一瞥,又?瞧见了江对岸那?栋承载荒唐过往的建筑。
他拥有了这样多,仍记恨当年不体面的分开,将这段感情视作光鲜人生的污点,由此刻意刁难。
他又?想要?她做什?么?呢?道歉还是讨好?
司遥觉得可笑而荒唐,该道歉的是他,可她如今不需要?他的道歉。
他们之间不必提及恩怨,对于?过去,他始终欠她一句解释-
自那?晚的小插曲之后,司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周慕臣又?找了个时间跟她约饭,这回她叫来?上回没到的张承宜,周慕臣姗姗来?迟,发现最后变成?三人聚会,稍蹙眉,也?没说什?么?,笑着坐下喊人点菜。
张承宜后来?知晓简寻当晚也?在沙龙,悔恨自己为什?么?没鸽了公司的招待,错过这场精彩重逢戏码。
她拉着司遥问东问西,她兴致恹恹,有一句没一句敷衍,回忆之下不免又?想到那?晚西装革履的简寻。
怎么?看怎么?有股渣男的气质,说句斯文败类不为过。张承宜调侃她可以去bot投稿初恋误我?二三事,被司遥捶个半死。
不过,她没跟任何人提过散场后发生的事,说不出具体原因,总不能是她做贼心虚。
转周第一个工作日,司遥去了单位报道。
她应聘的是扬城市属艺术团,历史悠长名号大,她有学历在身,历年获奖记录也?很漂亮,能顺利拿到席位在意料之中。
团长黄铭芳是个精练而优雅的女人,曾任乐团弦乐声部?的首席长达十几年,前两年才退下来?转入管理岗。
她与司遥的母亲是故交,又?因是坚定的不婚丁克主义,对司遥自然带了几分看亲闺女的滤镜。
目前是演出淡季,她拨了助理翟晓晗领着司遥熟悉环境和乐团运作,两个同龄人很快熟络起?来?。
女生之间的友谊进展神速,翟晓晗本是个自来?熟,挽着司遥的手,不过几顿饭的功夫,很快把?彼此情况摸清楚,甚至已开始相邀周末聚会。
翟晓晗是北方人,外向开朗,但又?不是张承宜那?种鬼马性格,多了些北方大妞的飒爽和实心眼。
她大学考去深港,毕业后机缘巧合进了艺术团就留在扬城,她对省会算不上特?别熟悉。
有回二人闲聊,司遥跟她推荐了一间餐厅,翟晓晗前去打卡,发现宝藏,于?是礼尚往来?要?带司遥去吃她难得发现的地道铁锅炖。
那?晚周慕臣来?接司遥下班,在路边接了两通工作电话,回头,仍见翟晓晗拉着司遥说个没完。
他有些不耐烦,想上前打断,手才落在车把?,恰好见司遥跟朋友挥手告别,这才作罢。
她坐上车第一句话就是:“其实不用麻烦你走一趟,我?今晚不太饿,想回家随便吃点。”
周慕臣喉间一滞,有些落寞,还是尽量平静道:“我?收工顺路的事情,随便吃点也?是吃。火锅还是烤鱼?”
司遥转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这叫随便吃?”
周慕臣双周把?着方向盘,笑说:“天天吃沙拉酸奶,在国?外还没吃够啊?”
司遥没答话,低头刷着手机。
艺术团的办公地点在老区某个文创园,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近,但胜在交通便利美食也?多。
周慕臣在CBD上班,特?地兜了远路来?接她,怎么?样看不都顺路。
这么?多年他们默契地没有更近一步,司遥知晓他的心思,屡屡想说明白点免得朋友没得做,可既然周慕臣按兵不动,她也?找不到合适机会。
久而久之,她竟产生莫名错觉,好像他们就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也?不是不行,拒绝的心思逐渐偃旗息鼓。
所?谓门当户对,不就是为了将赌.博的风险降到最低么??
周慕臣对她很好,由此那?些缺失的男女间的心动错拍好似也?不再重要?。
反正,结婚不就是凑合过,而她如果答应跟周慕臣在一起?,怎么?看也?不会凑合。
司遥心底默叹,将视线抛之窗外,不知怎地想起?那?晚垂眸抽烟的简寻。
这些日子并没有陌生来?电或短信令她心慌。
她入职期间新加了不少同事,微信每每亮起?红点,她都会莫名其妙心跳加速,随后在确认添加信息后,又?很快急速下坠归于?平静。
她不免自嘲,小小意外就把?她生活搅乱,实在惹人耻笑。
司遥回正视线,把?烦恼抛之霓虹灯河之中。
周慕臣好奇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她说周末带我?去吃铁锅炖,又?聊了些明天工作的安排,没别的。”她窝在舒适的皮质坐垫,如实作答。
“你们关系忽然变这么?好?”他失笑,“我?听她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司遥轻轻“嗯”了一声,“她是东北那?边的,大学考来?南方,毕业找到工作就留下了。”
“一个人啊?”他下意识问。
司遥会错意,只说:“她有男朋友也?在这边,不过暂时异地,周末有空会见面。”
她顿了顿,忽而蹙眉,笑道:“你想问的是这个么??”
周慕臣也?笑:“无所?谓了,反正我?对别人也?不感兴趣。”
“去吃茶餐厅吧,我?正好到商场买点东西。”
周慕臣犹豫不决,她便替两个人做了决定。
车停在商场,两个人过马路,街对面有间网红茶餐厅,出品算不上多美味,但也?算凑合,司遥之前回国?时常来?这边逛街吃简餐。
她点了份三明治和红豆糖水,周慕臣叫了碟头饭,又?额外加份卤水拼。
两人边聊边吃,周慕臣明天要?去趟北京开会,司遥则说她先去尝尝铁锅炖,好吃的话下次叫上张承宜三人一起?聚。
吃过饭,司遥回商场逛了一圈,她在柜台选粉底和口红,周慕臣百无聊赖,逛到了香水区。
他顺手试了几款,销售闻风而动,殷切地替他细心介绍。
可惜他对这个品牌无甚偏好,只停留在试闻阶段。
司遥买好单,接待她的销售去了拿礼品小样,转身便见周慕臣拿起?那?只深蓝色的玻璃瓶,在试香纸上喷过。
她心底一坠,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已闻见那?阵淡淡的熟悉气味。
周慕臣恰好回头,旋即对她笑道:“这个还行,你帮我?参考参考?”
说着,他提步朝她走来?。
司遥唇角一僵,忙牵起?浅淡的笑意,低声说:“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木香啊?”
她没接过玻璃瓶,闻见越来?越清晰的味道,一时恍惚。
“凡事有例外嘛!你很久之前好像说过这款好闻是吧?”
“你记错了。”她否认得干脆。
她买的东西已包装好,销售提着小样和礼品朝他们走来?。
周慕臣愣了愣,只道时隔太多年,记忆难免出现偏差,耸耸肩,将香水还给服务态度一流的销售,说了声谢谢,转身陪司遥去取东西。
司遥已没什?么?心情再逛下去,周慕臣将她送回家,没得她的邀请上楼坐坐,只得失落地挥手告别。
她回到家把?包袋随意一放,先去了卧室洗漱,一身疲惫退去,她才觉得活过来?几分。
蓝牙音箱里播着音乐,她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毯上,盘腿坐着享受拆盒的快乐。
鼻息间本来?只有淡淡的沐浴露气味,是她一贯用的牛奶香,随着她拆盒,有一阵寡淡的旷野松香弥漫开来?,逐渐将她包围。
她在两个盒子之间摸出了一张试香纸,可能是销售顺手放进纸袋让客人回家再作考虑的小心思。
可销售错判了二人的关系,不曾预料这两位看起?来?登对的男女,实则并不会共榻而眠。
最后因这阴差阳错,能激起?惊涛骇浪的香味被送到不该接收的人手里。
她将试香卡捏在手里,指腹轻轻施力?,本打算将纸片扔到垃圾桶。
人站在那?空寥寥的圆筒面前,瞧见里头只有一张平展的名片。
她很少用卧室的垃圾桶,偶尔扔些擦灰纸或顺手撕下的便签,间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清理一回。
而上一次她踩开桶盖,毫不留情地把?简寻的名片扔了进去,之后因忙起?来?便忘了这事。
直到今晚,这阵与她而言特?殊的香味再次将彼此捆绑。
她捏着试香卡,纸纹泛出淡淡的折痕,犹豫了半晌,这才弯腰将名片拿了出来?。
她将两张卡纸交叠,长睫稍闪,在床头柜前蹲下。
底层放了个小盒子,是当初搬家时她从家里顺手带来?的旧杂物?盒。她把?盒子搁在柜里就忘了这回事,甚至没时间检查杂物?。
盖子掀开,头绳发夹、手链唇膏,零零散散都是些小女生的玩意儿。最底下搁着一块保存完好的电子表,看着跟新表无异,粉色表带光洁无暇。
她五指一顿,名片和试香卡被她随意地扔进盒子里,往日旧物?再度尘封入阴暗角落-
翟晓晗跟司遥约的是周六晚,打工人一周最幸福的时刻。
时间充裕心情舒畅,人人都如脱笼之鸟,毫无远虑近愁。
原本说好是单约,但翟晓晗男朋友恰好来?扬城开会,两人将近一个月没见,不想错过一顿半顿饭。
翟晓晗问过司遥意见,并不想放好朋友鸽子,但又?怕她介意三人组队,说了一堆男友的好话,也?保证绝对不会因为有男人在忽略好姐妹。
司遥当然不介意,也?让他们不必太拘谨,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惹得翟晓晗心花怒放,隔着电话连说几声爱死你了阿遥宝贝。
临到周六傍晚,司遥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翟晓晗再次来?电,说他男友的合伙人没有饭局,顺便一块聚聚,大家都是同龄人能玩到一起?,不必拘束。
司遥从来?都是一让再让的性格,也?无所?谓,便让翟晓晗放一百个心。
她心想这样也?好,今晚她不至于?成?电灯泡,如果对方好相处,饭桌上还能找个话搭子不至于?冷场尴尬。
她挂了电话,对着全身镜又?再检查一遍仪容。
朋友聚会,司遥穿得格外休闲,一件小碎花背心打底,夜里转凉,外披敞扣白色短衫,材质绵软舒适,宽松的麻灰运动裤多了几分青春朝气。
这身打扮不抢风头,也?不让新认识的朋友对她产生邋遢的错觉。
她随意地挽了个低辫,发梢松散柔顺,拎着马鞍包出门坐车。
这家地锅炖开在荔港,司遥特?地避开晚高峰仍有些塞车,到地方时迟了十来?分钟,进屋发现坐在角落那?桌的翟晓晗站起?来?跟她挥手。
司遥笑着迎上前,好奇道:“怎么?就你一个呀?”
“他接电话去了。”
翟晓晗安排司遥在对面坐下,有些难为情地眨眨眼,“待会儿,你跟那?人坐一边合适吗?如果觉得别扭,那?我?跟你一起?坐。”
司遥品察出她话里的意思,应当是男友想跟她腻歪,可翟晓晗照顾朋友,不免左右为难。
她当即善解人意地摇摇头,“没事,大家就是一起?吃饭,没那?么?多讲究。”
她已倒了开水开始烫碗筷,与翟晓晗视线相逢,又?弯弯眼眸轻笑。
翟晓晗松了口气,“就我?说阿遥宝贝最好了不是!”
她掩嘴笑,忙说戴不动这高帽子。
翟晓晗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不免感叹:“这是不是你们南方人生来?就会的技能?我?到现在都还不习惯用热水洗碗筷。就这温度这时间,能杀死啥啊?”
司遥轻笑:“图个心理安慰?”
她逐一把?碗碟摆好,又?抽了几张纸擦拭桌面水渍。
“反正我?跟我?家那?位就是不习惯,还有还有,我?们北方碟子是拿来?装菜的,你们是用来?——”
“用来?吐骨头的。”司遥抢话,俏皮地朝她眨眨眼。
“就是!哎妈呀,这文化差异,还好我?找的是东北男银。”
司遥顿了顿,疑惑地看向她,“我?之前听你说他是深港人呀?你们不是考驾照认识的么??”
翟晓晗夹起?桌上免费赠送的花生米,笑嘻嘻道:“他老家东北的,小时候跟爸妈来?了南方念书,不过生活习惯和脾气性格都还是纯种东北汉子,否则我?也?瞧不上他呀!”
话音落,瞥见了塑料门帘外走进的身影,登时眉开眼笑。
“他那?合伙人倒是正宗南方人,哎,好像老家就在扬城来?着,据说读书的时候就特?别牛掰,是他们学校风云人物?。”
司遥顺着她的视线往门边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插着衣兜,似乎仍在等人,只留给这边半边侧影,他穿了件格纹衬衫,很有理工男的气质。
她回转视线,下意识顺着话问:“他是哪个学校的?”
翟晓晗也?回正脸,低头喝了口可乐,笑道:“我?家老于?可是高材生,京大最好的学院双学位光荣毕业!”
有两道脚步声在身旁停下,司遥心底的疑思不及蔓延,循声抬头,目光乍然落进简寻眼底。
错愕未能发散到空气里,翟晓晗已殷勤起?身介绍:“老于?,这就是我?团里新来?那?特?好一姐们儿,司遥。”
她拍了把?男友的肩,笑眯眯地夸:“怎么?样我?说了没骗你吧?是不是长得盘靓条顺跟仙女似的!”
司遥木愣愣地随她站起?,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目光一刻也?没法从简寻脸上挪开。
翟晓晗还在介绍:“宝贝,这就是我?对象,于?成?硕。”
司遥一怔,总算回神稍稍,诧异地瞥了眼同样震惊不已的于?成?硕。
他们彼此早已打过照面,以一种离奇而古怪的方式,匆匆一面之缘,后来?便是落荒而逃的狼狈。
司遥不知道简寻最后如何向好友解释,更不知他那?时对她下了怎样的身份定义。
总之,在于?成?硕的表情里,她品察出复杂的余韵。
翟晓晗大大咧咧,并没有捕捉到他们默契隐瞒的片刻古怪,又?捅了捅男友的胳膊,“哑巴啦?平时你不特?能说一人,你盯着我?姐们儿干嘛?”
于?成?硕回过神来?,忙打哈哈:“没有没有,总感觉司小姐很面熟,刚还以为是哪位明星呢!”
他忙搂过翟晓晗,一面安抚女友,一面找了个借口搪塞。
于?成?硕把?她往里推,又?尴尬地看了眼简寻,忙开口:“噢这是、是我?公司合伙人,其实也?是我?老板,简寻。”
司遥还站着没动,视线不知该搁在哪,最后对上于?成?硕的目光,又?飘开。
翟晓晗当即笑道:“大名鼎鼎的简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多谢你照顾我?家老于?!”
她忙招呼他入座,又?用气声提醒僵立不动的司遥,“宝贝,你怎么?啦?”
司遥忙“哎”了一声,靠里坐好,下意识握起?杯子喝了口茶。
未预料那?是新添不久的热水,一口含进嘴里,倒也?不滚烫,只应激地瞪大眼,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急得她一时没顺好气,当即呛了起?来?。
桌前兵荒马乱,翟晓晗哎哟哟地低叹,于?成?硕好不尴尬,只有简寻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递到司遥面前。
她下意识又?要?跟他假客气,咳个不停,嘴里还说:“谢、谢谢简、简总……”
干燥的空气往喉腔刮,说完咳得更猛烈。
简寻慢慢抬起?手,大掌落在她单薄的短衫上,替她轻缓拍背。
“不客气。”他音色沉密,仿似贴着她耳畔低诉。
不动声色的战栗在司遥四肢游走。
第35章
司遥好不容易才顺过气, 简寻这抬手帮下来,身?势难以避免地往前靠,两人挨得更近了些。
她按着起伏的心口慢慢顺气, 可简寻并没有挪开空间。他高大的身形堵住了她回寰的余地, 稍稍动作便会触碰到他的胳膊或大腿。
他今天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深色长裤,额前碎发软塌塌地落下,褪去西装,整个人的气质少了份尖锐冰冷,多了丝青春年少的潇洒,丝毫瞧不出已是位身?家不菲,在?业界纵横捭阖的科技新贵。
他伸手拿来于成硕面前的可乐, 袖口稍稍往上捋起,司遥不经意瞥了眼, 遒劲如竹的手腕上戴了块低调的AP, 已完全取代了iWatch的痕迹。
她心底泛起古怪, 她为什么?会认为简寻还留着那?块手表?
与他而言, 那?造价低廉的电子表既不匹配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只令他愈发厌恶那?送出手表的人, 那?块表的存在?仿佛就是个笑话?,不断提醒他那?些不堪狼狈的往事。
司遥仍在?出神,简寻稍侧首, 微微垂下脑袋,嗓音低沉:“要喝可乐么??”
她支吾一声,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又补上一句:“谢谢。”
翟晓晗在?桌对面冲她悄悄打眼色,这妞今天?不对劲!
可对男人见色起意这种事, 一点不像司遥的个性——如此一来,她更加摸不清楚这阵若有似无?的古怪源自何处。
司遥敷衍过翟晓晗的暗示,假意还没从咳嗽中缓过来,再静一会儿就好。
她伸手接可乐,指腹擦过简寻未及抽离的手背,她一缩,简寻自然而然地把手搁在?杯子旁,偏不让她称心如意。
她只得挤进本就不宽裕的空间,把杯子挪到面前。
于成硕和简寻开始聊公?事,似乎并不在?意机密外露,竟说起公?司最近研发的项目遇到些小问题,听着像跟上市测试和产品定位有关。
翟晓晗看着于成硕滔滔不绝的模样变成星星眼,满脸崇拜,格外认真作好一名倾听者。
司遥一手托腮,有句没句地听着,一时云里雾里却也好奇四溢,尚且不知简寻公?司竟已发展到这样的规模。
她下意识产生莫名欣慰,还好他当初没有陷入圈快钱的死亡陷阱,自甘将一身?才华埋没在?铜臭中,而是真正?做到一番抱负自立门户。
两个男人的话?题还未再更深入,老板娘亲自端着大铁锅上菜,经过一番菜品介绍,教?他们怎么?吃,得知桌上有俩东北人后才放心离去。
于成硕跟简寻聊了会儿公?事,暂且把先?前的意外搁下,日漫韩漫小H漫,同人漫都在七饿裙5贰④⑨08以9②总算平复思?绪。
他不经意间又瞥了眼司遥,虽仍心情复杂,但早已敛起震惊和不知所?措。
既然两位当事人当寻常,他也不能当众拆台,权当今日果然初次会面,放下心结,殷勤招呼司遥吃东西。
她对贴在?锅边的玉米卷烙格外感兴趣,翟晓晗却一个劲往她碗里勺肉,说饼子最后蘸汁儿吃,听得司遥满脸震惊。
简寻已把袖子挽起,懒洋洋地开口:“你听她建议吧,这种吃法还不错,味道很特别。”
司遥再次诧异地瞪大了眼,很意外向来对美食不咸不淡的简寻,会对某一种食物明确表达出褒贬。
翟晓晗对简寻表示深切认可,说他确实懂吃,不慎把司遥逗乐——简寻是她见过对吃最没要求的人。
这声笑彻底缓和席间气氛,翟晓晗自然品察不出深意。
而于成硕不免多看了司遥几眼,回正?脑袋,撞见简寻略带警告的目光,得了,老老实实埋头干饭。
四人和声和气地吃饭,翟晓晗忽然提杯祝酒:“阿遥,下个月你首演,恭喜噢!我先?干为敬!”
司遥怔了怔,见她豪爽地把面前的啤酒干完,这才意识到她在?说转月的乐团表演。
这是司遥入职后首次演出,虽然只是钢琴协奏,但合作方是来自澳门的知名管弦乐团,黄铭芳钦点的光荣任务,这对司遥来说意义非凡。
席间稍稍一静,于成硕忙举起啤酒跟嘴说喜事喜事,陪了一杯。
司遥逐一谢过,低头浅笑,眉眼弯弯。
她刚才吃了好几块排骨,大半杯酒下肚,登时有些胀得慌。
她放下杯子,顺手找纸巾,修长的指递来一张宣白?柔软的纸。
司遥接过,还没来得及感谢,简寻水杯微倾,低声说:“恭喜。”
他开了车,今晚仍旧没有随大家浅酌,温水在?玻璃瓶荡漾,司遥眨眨眼,心湖泛起涟漪。
她双手握起刚被满上的酒杯,轻轻跟他一磕:“谢谢。”
喝了一大半,又把杯子放下。
“别喝太多。”
简寻放了杯子,两人的手猝不及防挨在?一起,司遥手指轻颤。
“……哦。”
翟晓晗狐疑地打量二人。
简寻正?襟危坐,面色沉静,司遥皙白?的脸颊泛起丝丝粉晕,那?是被铁锅蒸腾热气熏红的痕迹。
一黑一白?的打扮,都是轻松休闲风格,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对话?再正?常不过,可彼此磁场惊人,打眼瞧着无?比般配,真叫郎才女貌。
可乍眼看却瞧不出端倪。
翟晓晗抬指挠了挠脸,不及发散八卦精神,碗里立刻被于成硕舀了一大勺肉,顿时被转移注意力。
两个男人吃得差不多,进餐速度逐渐放缓,心不在?焉地往碗里加配菜,有一句没一句又开始聊工作。
翟晓晗吃得心满意足,也起了闲心,好奇问起司遥今天?口红的色号。
女生聊到美妆总是很多话?。
司遥正?巧把口红带了出来,侧身?翻包,手肘不小心摆到简寻的胳膊。
她匆匆道歉,他却细心地替她把碗碟往里推,看也没朝她看一眼,仍直视着于成硕听他滔滔不绝。
两人未免坐得太近了,可司遥已尽量缩到了角落,退无?可退,简寻非得要肆意占领她的空间,让她插翅难飞那?般受他无?形的禁.锢。
她没来得及留意越来越.逼.仄的空间,忙将口红递过去,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
“我前几天?刚买的Dior秋冬新色,我觉得也适合你哎!”
翟晓晗接下看了眼色号,迅速抽了张纸巾把嘴巴擦干净,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沾了沾膏体点涂在?唇上。
可惜这顿铁锅炖把她的嘴唇熏得透红,什么?颜色上唇都瞧不出原本的美貌,她拿着小镜子左看右看,不甚满意,转身?拍了拍于成硕。
“老于,你说这色号适合我么??”她微微噘嘴,在?外人跟前丝毫不扭捏。
于成硕大写直男,居然说:“不就是红色?”
遭到翟晓晗一顿爆锤和嫌弃,“什么?眼神?边儿去!”
男人的对话?被中止,简寻循着话?题下意识垂眸一瞥,桌面上有几团揉在?一起的纸巾,有一张的褶皱里透着柔淡的杏粉色口红印。
他不免想起这道颜色还余留在?司遥唇上的画面。
克制不住本能的摇摆,他的目光从司遥脸上扫落,她正?扬腮看着桌对面那?对怨侣打打闹闹。
他心底猛地一沉,丝丝黯然爬上遐思?。
女生围绕口红展开新话?题,于成硕把还没说完的正?事重新捡起。
“王总那?边估计还想再跟你见面聊聊,他公?司明摆着跟我们做竞品,现在?没有双赢,就是二选一的局面,他觉得合并是保全我们两家最好的方式,不想两败俱伤。”
他抿了口啤酒,试探般仔细留意着简寻的动?静。
简寻虚虚抬腕,食指在?桌上无?章法地描画,声音凉丝丝的:“当然没有双赢,而且最后肯定是他死。”
“老于,如果优势在?他,你觉得我们还有资格上谈判桌么??”他冷笑,“王成泰是什么?东西,唯利是图只有他排第?一的份。”
司遥难以避免听进只言片语,心中砰砰直跳——这才是她认识的简寻,傲慢而锐利,哪怕不用西装掩藏蓬勃野心,也丝毫挡不住他壮志凌云。
于成硕说了声“对”,还有但是:“一旦我们开始烧钱,很快就会被第?三?方盯上,多少人眼馋韦伦科技这块肉你不是不知道。而且,王成泰毕竟是前辈,这么?多年深耕也认识不少人,到时候真走到这一步,你计算过预后么??”
简寻眼眸稍敛,不置可否。
过了半晌才沉声道:“这些风投和所?谓职业经理,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赢家。他们只是在?玩资本游戏,计算的都是一目虚拟数字,新风口退潮抽身?离去,留下一地狼藉和被愚弄的用户,他们又想过后果么??”
简寻淡淡道:“我不会让公?司跟王成泰这种人搅在?一起,如果他要玩,我奉陪。”
于成硕倒吸一口气,知晓简寻心意已定,他本也没预计真能劝动?,更早已打定主?意舍命陪君子,对于简寻,他向来心服口服。
他郑重地朝简寻点了点头,倒满酒,提杯示意。
“你放心,我会跟紧Blink上市这块工作,Janice负责宣发,她也早做好了准备,你稳坐中军,我俩听你吩咐干就完了。”
简寻轻撩唇角,多年合作紧密无?间,这对老友拍档已达到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司遥跟翟晓晗话?头一顿,迅速对视一眼,都不好插嘴。
翟晓晗分外关注男友的情绪变动?,多少察觉出工作遇着难事,二人聊天?声音自动?减弱。
而翟晓晗还有立场过问,司遥自知她没必要多嘴。
她见简寻成竹在?胸,大有全局在?握的笃定,抿了抿唇,不再流连莫须有的心事。
席间话?题总算回温,彼此都放下公?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翟晓晗忽然八卦:“阿遥,最近怎么?没见你发小来接下班啊?”
司遥不以为意:“他出差去了。”
话?音落下,才记起简寻就在?身?旁,不由面色一僵,眨眨眼,很快静下。
“我就说,之前风雨无?阻的,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喂!”翟晓晗嘴巴快,于成硕根本拦不住。
他惊愕地瞥了瞥简寻,却见他眼瞳沉静,带了丝阴郁戾气,于成硕难得窥见,心中自知不妙,琢磨着如何将话?题扯开。
谁知司遥淡淡开口:“接送下班就是好男人了么??晓晗,你的要求太低了吧。”她语意轻顿,“不过,他人确实挺好的。”
简寻握着水杯的五指骤然发紧,乍然针刺般敛了敛眸,眸底阒黑森冷,闪过一丝暗沉沉的情绪。
于成硕憋了半天?,总算拦下话?题:“晓晗这是在?点我呢,啥好男人坏男人,太肤浅了!我这不暂时跟她异地嘛,接送个下班的事,我要有架私人飞机那?我肯定风雨无?阻,这算个啥破事儿。”
司遥被他夸张的东北腔逗得展颜舒眉,轻声笑了笑,还给他说好话?,安慰翟晓晗这只是暂时的境况,更所?谓小别胜新婚。
一番话?说者无?意,于成硕听了却直冒冷汗。
他紧张地咽口水,生怕简寻会错意,以为司遥在?以己比人……毕竟,她那?暧昧不明的发小不正?好也跟她短暂分别着么??
简寻把杯子一顿,打断了三?人看似融洽的对话?。
于成硕不安地瞪向他,翟晓晗面露疑惑,司遥稍稍别过脸,沉默盯着桌上冒热气的玉米卷饼。
“老于,私人飞机有什么?难度?你又不是买不起。”
他语气疏淡,脸上表情冷森森的,倒令翟晓晗有些意外。
“不不不,太招摇了,不符合我低调为人的信条。”于成硕忙嘿嘿笑,“阿寻,还是你买吧,对你来说也就是动?动?手指的小事,我到时候蹭个座就行。”
“蹭座!还蹭座呢……你当公?交车啊?”
翟晓晗推了于成硕一把,边笑边骂,话?题意外被带了过去。
可是这几句话?说完,司遥只觉活动?空间又被压缩了一些。
她轻轻眨眼,眸底水波微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这场饭局的最后时刻,司遥终于吃上了神奇的玉米卷饼。
蘸满了浓香肉汁的软绵粗粮饼太过惊艳,的确是她会喜欢的口味。
在?莫名其妙的情绪还未形成具象之前,她竟有一瞬恍惚,简寻最开始对这种吃法表示肯定,是因为猜到她会喜欢么??
错觉乍绽即灭,她羽睫轻闪,不免暗骂自己真会自作多情。
今晚翟晓晗给她乘了好几回肉,她勉强只吃了两个,肚子撑得再没一点空间,再美味也无?福享受。
最后于成硕去了买单,司遥跟在?翟晓晗身?后走出店门。
两人站在?门边说话?,她抬眸瞧见简寻站在?树下,高大修长的身?子被路灯拉出一道长影。
他指间夹着刚点燃的烟,举起电话?说了几句,最后烟送回唇间。
简寻懒洋洋地跟对面说了声拜拜,转过身?,傲慢而恣意的目光掠过司遥的脸。
他轻轻吞吐,白?烟从齿间散入空气,整个人瞧着风流疏浪。
翟晓晗跟于成硕有二人约会,大大咧咧地把司遥塞给简寻,委托这位正?直而斯文的简总把好姐妹安全送回家。
于成硕欲言又止,瞥见简寻疏冷神色,再多话?咽回肚子里。
有翟晓晗热情起哄,司遥几次推脱,到最后骑虎难下。
简寻只是在?一边沉默抽烟,半个字也不说,不拒绝不主?动?,随他们安排。司遥不想风浪被无?端掀起,只得硬着头皮点头说好。
于成硕在?路边拦了辆车,翟晓晗探出脑袋跟二人挥手拜拜,热闹的长街跟热闹的店铺中间裹挟着无?秩序的安静。
司遥刚刚送别朋友,仍站在?马路牙子上,低头准备打开软件叫车。
简寻把烟摁灭,顺手扔进垃圾桶,两指一提,轻而易举抽走了司遥的手机。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瞪着简寻。
他乜眼扫量着她,“坐我的车很委屈你?”
司遥心知肚明,他就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儿,无?时无?刻不等机会编排她,睚眦必报。
她沉息,掌心摊开朝上放在?他面前,眼眸温柔沉静地看向他,“没有,那?麻烦你了。”
她妥协,他当然会把手机还回来,很公?平。
再次坐上那?辆漆黑的庞然大物,司遥心底平静得很。
她开门,踩上副驾坐好,砰一声轻关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简寻不动?声色地撩了撩唇角,启动?引擎,单手把着方向盘,又慢慢凑近司遥:“地址呢?”
她轻声说了小区的名字,又补上一句大概的位置。
他恶劣地逼近,鼻息已近乎要落在?她肩头。
司遥本能般缩了缩胳膊,警觉地回头瞪他,立刻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简寻眼如点漆,目光熠亮如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故意说:“没听清。”
她能清晰地闻见那?阵雪松尾韵的香气,掺杂丝缕他指间不久前燃尽香烟的淡淡烟草味,混合成了更加浓烈而致命的气味,猛地钻进鼻腔往她心间速速坠落。
太近了,理智不可自控地滑向摇摆的尽头,晃荡出晕眩的茫然。
她的心扑通跃动?,长睫急飞如蝶,木然地张开嘴,软润的唇瓣在?幽暗夜色里张阖:“我……我导航。”
第36章
简寻遽然?回身, 那阵气味猛然?抽离,又打了司遥一个措手不及。
她背贴着冷硬的车门木怔了一会儿,这才摸出手机点开地?址, 从老区到临江大道全线大塞车, 看来这一路比想象漫长。
她把手机递过?去?,准备再争取一下:“要不……我还是自己打车吧?现在有点塞车,不耽误你时间了。”
简寻瞟了眼地?址,脑海里已有了个大概的路线。
他背手一推,把司遥的胳膊挡退,冷声道?:“钱能买到?时间,你们有钱人不是最爱说这句话么?我现在不缺钱,所以有得是时间。”
司遥被他呛了一下, 负气般轻哼一声,目光抛至窗外, 决定老实?闭嘴, 不愿再听他阴阳怪气。
简寻开车平稳有序, 没有急刹猛冲的鲁莽习惯, 就算汇入塞车长龙也极有耐心,谨慎跟前车保持距离, 看得出来他车技娴熟,应当已有多年驾龄。
司遥陷入沉思,在心底揣测他哪年哪月考了驾照, 又在何时拥有了人生第?一辆车?
他现在开的这辆奢侈越野不像新车,但也并不显年份,司遥猜想这不会是他毕业后?第?一辆代步工具。
他为什么会选这辆车呢?司遥有些看不懂。
简寻不像这么高?调的人, 不过?说到?高?调,许多外行?其实?经常混淆同品牌类型车的真实?价格, 所以从某种层面来说,他也不算太招摇——最起码,他买的不是跑车,司遥这样腹诽。
车里很安静,简寻开了电台,极小的声音只能当背景白噪音,纾解堵车时郁闷的情绪。
司遥的情绪随着车轮走走停停,两人一时无话,倒也并不煎熬。
车流并入隧道?,简寻懒洋洋地?单手把着方向盘,微敛眸,忽而沉声说:“是不是很刺激?明明躺在一张床上睡过?无数次,无比熟悉对方的身体,还要在朋友面前扮陌生人。”
司遥杏眼微瞪,有些后?悔没有坚持拒绝他的“好意”,果真张嘴就没几句好听话。
她沉默片刻,稳下心神,平静道?:“没什么刺激的,你要是怕于成硕乱说,我可以现在跟晓晗坦白,其实?我和你是老同学。”
她语气清冷轻柔,论扎刀子的本事,他们倒谁也不比谁逊色。
简寻眸底一暗,阴戾烦闷涌上心头,冷嗤道?:“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想得开。”
他顿了顿,语气凉丝丝:“老同学。嗯,真是好同学,当年还多亏你帮我补习。”
司遥心间滞涩,明知他在阴阳怪气暗讽她承他的情,却还是平静地?吞下控诉,淡声说:“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
简寻狠一咬牙,再咬牙,锋锐的下颌线被稍闪而过?的街灯照耀,傲慢疏冷的脸在光下苍白如玉。
“不过?都?是老师的安排。”
“嗯,那就更麻烦你了,还是得谢谢你。”
简寻稍沉息,被她忽如其来伶牙俐齿的话呛得不轻,从来也没见温柔可意的司遥这样针对某个人。
他脸色阴沉,却又竭力?压制着局势突变,并不想将?事情演变成一场莫名交锋。
他抬指轻按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速缓了下来:“你跟周慕臣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司遥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他居然?能忍住不回击她刚才说的话。
她稍抿唇,犹豫了片刻,决定主动终止这场无聊游戏。
“我们没准备订婚,那天晚上只是普通饭局,是温景航自己想太多。”
她话端一顿,没顾得上简寻神色微变,又淡声说:“简寻,当年那件事情我们两个都?不成熟,或许处理?方式极端了一点。”
司遥慢慢转头看向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简寻侧眸瞥她一眼,嗓音冷淡:“哪件事?”
他轻飘飘地?拿起放下,故意捏盘,要挖出两人的过?去?,赤.裸裸地?摊牌讲清楚,不留任何余地?。
司遥忽而被他狙击话口?,红唇翕张,半晌没出声,只觉自己着了他的道?。
她再清楚不过?,跟简寻交锋犹如两军对垒,他不让你赢,对手只能输。
她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流光氛围灯,低声说:“你现在过?得也很好……”
“你觉得我过?得很好?”他打断她。
司遥无言,若从最显眼的物质层面,简寻可谓光鲜靓丽。
香车名表,出入上流,连扬城最老资格那批有钱公子哥也会客客气气喊他一声简总,名誉、地?位、财富,她以为一个人可以靠自己实?现的社会价值已不过?如此。
而简寻却猝不及防地?反问她,所以,他过?得好吗?
她的目光再度抛出窗外,车缓缓爬坡驶离隧道?,视线骤然?开阔,CBD耀眼华灯照透挡风玻璃,璀璨光痕在他们身上涂抹出瑰丽的色彩。
司遥眼底一刺,她曾与他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分享心事。
那时的简寻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纵然?那么多年过?去?,她仍记忆犹新,能够在分秒间捕捉到?那个孤独少年的彷徨人生。
或许是命运弄人,她不想再跟他纠缠前情旧怨,无论是道?歉还是解释,他既然?不说,她就当事实?。
包括他悲哀的过?去?,也包括那句扯碎谎言美梦的“廉价玩具”。
既然?是事实?,那就无需解释,迟来的道?歉和理?由已无法填补缺失的那些岁月。
不开口?,被误会就是宿命,而是是非非永不消弥,世间事就是这样公平。
“简寻,过?去?的事情算了吧,我们就当彼此是普通老同学,可以吗?”
她细声低喃,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一栋写字楼。
“不可以。”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简寻冷眸目视前方,车流散去?,开阔平坦的城市中?心映入眼帘。
不管从这里经过?多少回,他总会产生强烈勃发的情绪——总有一天,他会站在城市心脏俯瞰人间。
司遥不知道?他在拒绝哪句话,只是无可言明,她听到?这声拒绝似松了口?气那般,她对他的坦白感到?无比熟悉。
这的确是她所认识的简寻。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摆脱某种古怪的关?系,而事到?如今,她心底居然?冒出一句反问,她在想什么?她到?底又想要简寻做什么?
明明可以一刀两断,又要弥补一句虚伪的老同学,怎么——难不成她果真会找时间和他叙旧么?
司遥不再说话,好似刚才的问答随风流散,没人当真过?。
越野车开入临江大道?,经过?那间熟悉的酒店,司遥不自然?地?目光回避,再往前就是目的地?。
简寻抬眸扫了眼气派的小区大门,没说话,摸出一支烟咬在齿间,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并没有立刻点燃。
司遥长睫轻眨,提着包推开门,轻声说:“谢谢,麻烦你了。”
她跃下座椅,轻轻把门关?紧,直到?现在简寻也没说半个字。
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心底异常古怪,只得懊恼地?蹙紧眉心,刚要提步往前,一转眸,霎时间怔在原地?。
不远处的绿道?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周慕臣一身西装,连领带也没解,正目光冰凉地?打量着司遥。
他视线稍转,逆着光,瞧不清驾驶位献殷勤的男人,可他隐约猜到?几分,脸色骤然?浓黑如墨。
司遥张了张嘴,不及打招呼,周慕臣已大步流星朝越野车走去?。
他行?至车边,抬手叩响车窗,摆出了副谈判的架势。
谁料简寻直接拉开门走下车,“嘭”一声轻甩重门,冲周慕臣挑了挑眉。
“你什么意思?”周慕臣先发制人,又横步拦着想要上前的司遥。
简寻冷嗤:“怎么了周大公子?跟她吃饭犯法吗?”
他把烟留在车上,手里仍捏着冰冷的打火机,占据身高?优势冷觑周慕臣,眼梢眉棱尽是傲慢。
“不犯法,只是你不配。”周慕臣眉心紧皱,后?退半步,厌恶地?扫量着简寻。
司遥拉了拉他的胳膊:“我们走吧。”
周慕臣忽然?起了阵烦躁的脾气,他转身盯着司遥,恼怒道?:“是不是他跟踪你,纠缠你?要不要报警?”
司遥无奈:“没有。”
她想拽走他,显然?忽略了周慕臣对峙的决心。
他不死?心,在简寻嘲弄般的冷笑里继续质问:“为什么你会跟他在一起?你不是说今晚和朋友约饭么?”
“他这种垃圾,哪怕穿得人模人样、开好车用名牌,也掩盖不了身上一股人渣味。你之前被他害得还不够惨?你到?底……”
“周慕臣,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司遥听他无端端又提起从前,心底那阵厌烦陡然?冒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冷静,组织好语言,简明扼要:“我今晚确实?是跟晓晗吃饭,她说会带男朋友一起来,后?来她男朋友也顺便带了朋友过?来,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所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
“吃过?饭他好心送我回来,就是这样,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她语气清冷平和,好似在复盘之中?也劝慰了自己,这件事本来就不复杂。
她看向简寻,眼神暗示他先离开,“多谢,不送了。”
话音落,她忽而有几分担忧简寻仍要拿老话怼她。
谁知他只是擦了擦打火机,在细微的声响之下,他恣意地?撩了撩唇角,手指轻挥,无声跟她告别,利落地?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漆黑的越野车融入夜灯,宽阔的大道?静谧安宁。
司遥不想多解释,拎包转身往家走,周慕臣不甘心地?追上来,显然?很难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
他宁愿司遥告诉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邂逅,如此可以昭示简寻狼子野心,而不是……从另一个诡异的角度告诉旁人,司遥和简寻的莫名其妙的缘分从来没有了断。
司遥默默推开楼栋大门,并没有要邀请周慕臣上楼的想法。
她一手抵着笨重的玻璃门,顿步,语气清冷:“不用送了,什么也别问,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周慕臣忙说:“我没有不信你,只是他——”
“你把他看得太重了。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他跟我也没有关?系。”
“还有,周慕臣,不管当初我跟他有什么恩怨,可在那件事情发生前,我一直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不要把我放在受害者的位置,我没有那么脆弱。”
“所以呢?”
他咬牙切齿,也抬起手挡住了门。
他们居然?就在楼下大堂起了争执,似乎这一架在所难免。
司遥不解地?抬眸看着他。
“你现在还想跟他纠缠不清?”
他两腮紧绷,到?如今仍学不会克制内心的情绪,“他那种人就算衣冠楚楚混出个名堂,可背后?全是勾当。他跟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怎么知道?他这些年通过?什么手段赚的钱?那两个无赖还会不会再出现?当年那个男人怎么羞辱你——”
他忽觉失言,面上闪过?一丝惊愕,忙找补改口?:“阿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再被他欺骗,再被那种人伤害。”
“你现在过?得很好,也在享受你应该过?的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
司遥脸色稍稍一变。
她长睫轻眨,冷静而温和地?说:“我明白。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就不会这么大反应。我跟他今晚就是意外遇见,没必要当着彼此朋友的面提过?去?,给大家留一点体面,所以心平气和吃了顿饭。”
周慕臣最终妥协了,“好,是我的错。”
司遥秀眉稍凝,不想再跟他争执不休,唇边牵起一丝笑:“我先回家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有空约,那家店口?味还可以。”
她迈步朝里,厚重的玻璃门缓缓闭合,将?他们挡在两侧。
司遥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她回家洗了澡,换上舒适的居家服,又窝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看书,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最后?视线抛出开阔阳台,难以避免地?停驻在那栋楼宇。
她乏力?地?倚着沙发,稍侧脸,盯着依稀确定的某一层,没有亮灯的一条细长窄缝,被上下两道?光晕裹挟,不断挤压,难以想象当年她在那里度过?了半个疯狂的夏天。
手机依然?静悄悄,没有任何令她心乱如麻的意外。
简寻早已不是她黑名单里不可触碰的秘密,她或许可以拿他当旧情人,又或真如对外谎言的老同学,又甚至陌生人也好。
在纽约每一年的初雪,她会在每一个可能忙碌的角落仰头望天,试图描绘记忆里独一无二的那天。
甜蜜、憧憬,化作震惊、失落、难以置信。
以及胆怯而冲动的逃避。
或许,不止是简寻欠她解释和道?歉,她同样没有清楚明白地?跟他好好道?别-
周末过?后?,又是安静的日常。
他们再次错开了所有联系,每次陌生电话的闯入都?会令司遥心颤,直到?她已免疫,能够坦然?接起各类外卖快递又或骚扰推销电话。
翟晓晗工作日和她约饭,在平平无奇的简餐店,她本想揶揄司遥和简寻是否来电,谁料却从司遥口?中?听见了这条惊天八卦。
她云淡风轻地?坦白,其实?她跟简寻是老同学。
眼睁睁看着翟晓晗嘴里塞了一大口?沙拉,像只受到?惊吓的山羊,目瞪口?呆望着八卦主角本人。
后?来的解释一如那晚在沙龙的说辞,不熟,没来往,毕业就再没见过?,当晚见面不好意思确认身份,后?来回程路上才相认。
虚伪流俗的谎言,可若旁人不信的话,他们信什么都?没用。
翟晓晗总觉得有些古怪,套不出司遥更多话,又见她表情平淡温和,瞧不出端倪,转头找于成硕打听八卦。
彼时于成硕刚跟简寻开完会,在空旷的会议室支支吾吾,不时瞥几眼简寻沉静如水的脸,只说自己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过?。
顺便还阴阳怪气地?附和女?友数落简寻的不是,说什么老狐狸藏得真深,演技忒好怎么不去?拍戏?
简寻抄起手里的笔,精准无误砸中?于成硕的肩膀。
八卦就此中?断,似乎再没有深挖猛料的空间。
而于成硕挂了电话,颇为不解地?叹气:“分手的前任而已嘛,要不要搞得像深仇大恨啊简寻!”
简寻乜眼觑他,懒得搭理?,惬意抱臂倚着会议桌眺望一览无遗的海景。
“还有,我听小邓说你已经喊人租好了办公室,也叫了人力?的Sofia出差低调招人——你真考虑把新项目的研发基地?搬去?扬城?”
于成硕神情复杂,“现在王成泰虎视眈眈,咱们不专心守着深港,小心前狼后?虎啊!”
“深港有你不就够了?”简寻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游击制胜的原理?,就是赢家永远不会在某个地?点停留过?久。”
“你打算……给咱俩留条退路?”他似乎明白过?来简寻的意图。
“说不定到?最后?,这里反而变成可有可无的废弃战壕。”简寻挑唇轻笑,“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
于成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按在他肩上,“放心阿寻,你尽管去?扬城大展拳脚,后?方有我盯着。”
他顿了顿,又说:“对了,Janice上次来公司开会,你正好不在。她在你办公室留了请柬,到?时候你去?么?”
简寻沉默了片刻,低声答:“再说。”
于成硕欲言又止,最后?跟在他身后?嘟囔:“买卖不成仁义在,好歹她也积极工作这么多年,算得上核心骨干。”
“咱们俩还是得露个脸,其他人可都?应邀说去?,何大小姐包机接送……”
“你很差这顿饭?”简寻侧脸睨他。
于成硕“嘿”了声:“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是好奇两江首富嫁千金多大排场嘛!”
他抬肘撞了撞简寻,“难道?你不好奇?”
“你有点出息,以后?自己办个世纪婚礼不比看热闹有意思。”
两人说着闲话一同回了简寻办公室。
“我跟晓晗离结婚还早,何况现在事业关?键期,要是结婚还得换套大点的房子。你知不知道?她看中?的那套房在湾区啊我靠……就他妈离谱这房价,迟早赶上隔壁香港。”
于成硕痛斥社会问题,恨自己不能立刻中?十亿彩票。
简寻撩唇一笑:“等到?「Ghost」稳步推进落地?,你想去?火星都?行?。”
于成硕咧咧嘴,忽然?揶揄:“你说当初你要是答应了何咏希,咱们公司也能蹭……”
话音没落,简寻眼神冷飕飕地?掷来,像化作细锐的冰锥,扎进于成硕的脑门。
他只觉天灵盖一凉,忙噤声,嘴巴抿成一条严缝,拿了文件猫腰钻出办公室。
简寻在桌前坐下,抬手碰了碰鼠标,静息的屏幕跳转到?原先未关?闭的页面。
一张乐团演奏海报之下是长串人员名单,司遥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瞥了眼演出的时间地?点,按下内线,把助理?叫进了办公室-
转月天气骤凉。
司遥在秋风稍起的这日迎来第?一次协奏演出。
她有诸多大赛经验,心底说不上紧张,但总有憧憬。
父母和密友俱都?亲临捧场,而周慕臣协调了大半个月的工作安排,最后?还是跟新的出差任务撞上,这场会议绝对不得缺席,他只能妥协。
司遥演出很顺利,开场前司仪特地?介绍这位乐团新人,拉出履历排面十足,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好似拿光添彩,虽然?水平在那儿,但总归新人低调为好。
演出结束,她到?VIP区找爸妈,又跟张承宜闲聊几句,约好卸妆一块儿吃宵夜。
司遥拎着裙摆走回休息室,还没进门,外头围了两位演出助理?,翟晓晗的声音从屋里扑出来。
“哇哇哇!”
“谁这么大手笔给我家宝贝捧场?”
“花粉过?敏的赶紧跑啊!”
司遥狐疑地?顿步于前,小助理?回眸,瞧见女?主角出现,忙一手拉过?,笑眯眯地?把她推进门。
满屋姹紫嫣红,各式玫瑰堆满了原本空荡荡的休息室。
不只是艳俗的红玫瑰,蓝粉黛白,还有品种新奇的渐变色,品类各一,还装配了绣球和桔梗,色调璀璨装点宽敞的公共休息区,这里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翟晓晗瞧见司遥,眼前一亮,把她拽进花丛里,小声审问:“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有新情况?怎么都?不跟我说,还当不当我是姐妹!”
司遥满脸震惊,比旁人更为不解,“我哪有情况?这花、也太……”
她一时说不出什么感慨,当然?不土也不俗,甚至有极致的浪漫,自然?难免惹人艳羡。
送花人审美在线,前来布场的花店风格一流,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将?花丛设计成钢琴造型,十分应景又显好意。
“诶,是不是你发小啊?他是不是叫……周慕臣?”翟晓晗神秘兮兮地?问。
司遥下意识摇头,“他又出差呢,今天就没来。”
“出差跟送花有关?系么?这么大阵仗,他还能亲自搬运啊?”
司遥默默腹诽,好像也是……但这也太不符合周慕臣的脾气。
他清楚知道?她对任何惊喜都?持警觉态度,所以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会提前知会。
更何况她也了解他。
就算要送花,周慕臣没那个胆子送玫瑰,暗戳戳的心思埋藏多年,因为她的拒绝和避嫌,永远也不会太过?冒进。
他要有这个主意,选百合郁金香是稳定发挥,不送什么康乃馨和君子兰,司遥真是阿弥陀佛。
周慕臣的心思不在这样的细节里,这样的小事,他只会一个电话交给助手代为处理?。
但话说回来,翟晓晗这话倒点醒了司遥。
她能察觉出来,周慕臣最近对她主动许多。
从前有所保留,总是停在某个临界值不敢再进一步。
而回国之后?,尤其当他们那晚莫名跟简寻重逢,周慕臣似乎转守为攻,开始更为主动地?想要达成心底目的。
她怎会不知道?周慕臣的心思?似乎也有刹那服软,偶尔也会想不如就试试看,虽然?积极性不高?,但也不像最初那样排斥。
所以,送花或许是周慕臣表达想法的手段之一?
她这样猜测着,翟晓晗还在漫天搜刮送花人的信息,可并无所获。
统筹忽然?来敲门:“司遥,团长找你,说是要你跟着一块去?答谢VIP。”
她站定,也看见满屋鲜花,惊诧地?发出感叹。
司遥应了一声,暗幸她还没卸妆换衣服,否则这样去?见贵宾实?在有些失礼。
这间艺术中?心商业运作颇为成熟,涵盖表演跟休闲两大类业务,方便贵宾和各类艺术团就地?应酬交际,不必再奔波赶场。
司遥跟着统筹往贵宾休息区走,宴客厅大门推开,里头已开始了小型酒会。
西装革履,长裙华服的优雅男女?彼此围桌交谈,侍应及时奉酒端送小点水果,席间其乐融融,氛围正好。
司遥也象征性端了杯红酒,跟着核心团员见过?几位贵宾,受到?不少褒奖,甚至有人认出她是司嘉年的女?儿,如此更要寒暄几句。
这些都?是艺术团的捧场老客,司遥看得出来黄铭芳与他们关?系匪浅。
她陪同喝了两杯,最后?被带到?宴会厅另一处更为安静的区域。
两名年轻男人穿着休闲西服,正坐在沙发上闲聊,旁边有位衣着优雅的卷发美女?在给他们分水果。
司遥率先瞧见温景航,转眸,认出了那位女?伴正是南青。
再走几步,发现侧面沙发坐着的那个人竟然?是简寻。
她一时错愕,脚步慢了拍子,跟小队伍拉出些距离。
温景航察觉来人,忙站起身跟诸位长辈打招呼,又招揽南青上前,简寻慢悠悠地?站直,冷锐目光落在司遥脸上。
她下意识垂眸,缓步走到?黄铭芳后?边。
今夜主角不是她,自然?不必抢风头,她躲着锋芒合情合理?。
她听温景航跟黄铭芳客套,商业吹捧彼此都?是老手,南青悄悄跟司遥打眼色,露出赞赏而激励的微笑。
她礼貌地?牵起嘴角回礼,不经意转眸,又与简寻的视线交缠,触碰火花闪电。
她长睫轻眨,沉默对视,又不自然?地?挪开眼,心底乍然?在埋怨,有什么好躲?
于是又回看向他,笔直坦然?的目光,居然?意外擒获他眉梢泛起的淡淡笑意,带了些逗.弄和挑拨,好似看穿她一系列心思。
司遥不争气地?红了脸,真是可恶……
温景航终于搬出了重量嘉宾,跟众人殷切介绍:“这位是我朋友,简寻。老板大气,全揽下个季度的所有演出经费,连我也是给他打工啊!”
他半开玩笑般把简寻抬了出来,捧上高?位,引来不少核心成员举杯敬酒,说他大名鼎鼎年少有为,又说一表人才龙章凤姿,艺术圈混的夸起人来就是没边。
简寻逐一谢过?,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瞧不出半点傲慢。
司遥心底猛坠,愕然?地?瞥了他一眼,水盈盈的眼眸波光碧潋,眼尾稍稍带了些上扬的弧度,瞧着娇俏又无辜。
酒杯敬到?司遥面前,简寻沉声说:“司遥,恭喜。”
她甫一回神,忙握着杯子轻轻一碰,“谢谢。”
浅浅抿下半口?,还没来得及抽身退到?一边,简寻又问:“不知道?你还喜欢玫瑰么?”
第37章
此间霎时落入须臾沉静。
司遥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简寻, 眼眸大睁,红唇翕张无言,“你……”
黄铭芳率先反应过来, 略带玩味地?打量着两人, 语调轻快地调侃:“简总居然还安排了意外惊喜?我就说小邓怎么咋咋呼呼嚷一屋子都是玫瑰。”
简寻倒是姿态大方地承认:“我跟司小姐是老同?学,偶然得知她今天首演,所以?略表心意捧个场。”
他?故意不喊她的名字,克制而礼貌的称呼一声“司小姐”,嘴里却又暧昧不明地?问她是否还喜欢玫瑰,这样隐私的问题极具八卦空间。
讽刺意味满满,旁人听?不出门?道,司遥心底直泛嘀咕。
众人旋即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低叹。
声音婉转拖沓, 嘴上说着原来如此,究竟多少人买账已不再重要, 团里的人精各个耳聪目明, 心中门?清这笔金额不菲的莫名赞助从何而来。
之后, 落在司遥身上的目光变了滋味, 无论是八卦还是揣测,总归跟这段同?窗旧情脱不了干系。
她娇靥绯热, 心知简寻故意捉弄她。
他?那?晚干脆利落地?拒绝她的建议,既然说出“不可以?”三个字,就必然不会轻易让她称心如意, 势要变着法子在她身边刷存在感,找她的不痛快。
这边寒暄止歇,该应酬的都?已走了过场, 大家各端了酒自由活动。
温景航热情招呼,司遥自然留了下来。
南青热心问她想吃什么宵夜, 依着温景航的意思,希望大家散场后能再继续小酌聚会。
张承宜正好来电,司遥说了声抱歉,稍稍侧身接通。
“遥遥,你们休息室怎么全是花啊?”张承宜左等右等不见人,已把司遥爸妈先送出大门?,亲自来后台逮人,“你人呢?”
司遥撇撇嘴,小小声跟张承宜说了个大概,对面大声嚷了句我去,不由分说非要加入这场夜宵局,生怕场面不够混乱。
“别来了,我跟你去吃点东西就好。”她小声劝。
“这么大场戏不让我看?上次我就错过了——你别怕,我不盖他?巴掌,主要为了保护你。”
“……你觉得我会信吗?”
“别啊,我跟温景航不熟,不然我就直接打给他?了。”
张承宜不依不饶,“不要我去吃宵夜也行?,我就去你们那?里见见老同?学,否则我和周慕臣告状啊,说你跟简寻背着他?私约,你们……”
“停停停!”司遥连声制止,“这件事跟周慕臣又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不想把这件无比寻常的事情放大,小声把宴会厅的位置告诉张承宜。
她下意识转眸望向宴会厅,简寻跟温景航在大厅那?头应酬。
司遥瞧见他?拿出名片,而对方脸上露出了意外而赞许的笑容,也礼貌地?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这代?表一种认可,起码足以?说明,简寻的成就能令他?受到?这些老江湖的重视。
这种场合是某个圈子的人惯常结交新?友的渠道,温景航从小耳濡目染游刃有余,简寻在当?下同?样应对自若。
她稍稍蹙眉,有些意外他?最近跟温景航频繁来往,也在好奇他?们之间所谓的生意。
温景航说得煞有介事,谁不知他?是个逍遥少爷,正事不干,攒局party数第一。
她一时出神,南青在旁问:“阿遥,航总问你去吃海鲜怎么样?有家大排档还不错,就是稍微有点远,不过反正有车,也没关系。”
司遥本想推说跟其他?朋友有约,改天再聚,大门?那?边忽然冒出张承宜的身影。
咋咋呼呼的美女茫然张望,寻找司遥的方向,却先在人堆里发现了简寻。
司遥忙站起身招手吸引过她的注意。
三个女生凑在一起,司遥作为中间人介绍她们互相认识。
张承宜没心没肺的性格,听?到?南青的身份时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司遥,但?对她也算友善,没有乱扯不该说的话。
一面拉过司遥小声八卦:“哇!看上去果然出人头地?了喔……啧啧,他?还真是稀缺物种,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很多女生给他?送情书啊?”
她得知南青不是本地?人,压低嗓子跟司遥说白话。
“别乱说话。”司遥面色沉静,声音很低,对于张承宜想当?然的鲁莽表示无奈。
南青在扬城生活多年,白话也不难学,她自然能听?懂一二,张承宜的如意算盘没打响。
而南青实在情商高妙,找了个理由避到?一旁,瞧着似乎有不少事情要忙,实则把空间留给她们俩说小话。
“我没说什么嘛,温景航不都?知道我们是老同?学?哪句话有假。”她笑嘻嘻地?又朝简寻看了几眼,“他?还记得你喜欢玫瑰噢,真有心。”
司遥杏眼一瞪,心虚地?瞟了瞟张承宜,“……很多人都?知道我喜欢玫瑰。”
她给司遥飞白眼,“知道跟敢送,是两回事情,小姐。”明显在奚落周慕臣没出息。
张承宜顿了顿,捅了捅她的胳膊,“他?没安好心啊,你怎么打算呢?”
她俩十多年的情谊,无话不谈,无可不说。
“没有打算。”司遥坚决否认,“还有,你不要乱来啊,等等不该说的千万别说!”
张承宜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还真以?为我要来吃宵夜啊?”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司遥的脑门?,“既然是好姐妹,我肯定站你这边。不过,周慕臣悄悄找上我,让我看着你别乱来。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免得他?怨我没义气?,不给我当?免费代?购!”
她意味深长地?扫量着司遥,目光挪移,又翩跹抛向已结束应酬,正跟温景航徐步往回走的简寻。
司遥瞪她,“周慕臣想多了。”
张承宜拿了块小蛋糕塞嘴里,囫囵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跟简寻说清楚?”
司遥一怔,意外地?望向张承宜。
“说到?底,当?年其实是你甩了他?,一声不响玩失踪。他?渣不渣,是不是垃圾另说,可是,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嘛?”
张承宜跟司遥维持了近二十年的亲密友谊,她一针见血地?把尖锐问题剖出,毫不留情地?反问。
她咽下蛋糕,轻叹一声:“连我都?觉得好奇,简寻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觉得他?这个人傲慢是傲慢,但?对你一直都?挺特殊的……而且,阿遥,你也没有给他?一个说清楚的机会,不是吗?”
张承宜的话重重地?凿进司遥心底。
说话间,前去应酬的男人已回到?沙发旁。
温景航跟张承宜见过几次,的确不熟,但?也是加过微信说过话的交情。
他?们打过招呼,张承宜主动对简寻挑眉笑:“大神,还记得我吗?”
她朝他?伸出手,姿态格外友好。
简寻欣然颔首,“好久不见。”
礼貌地?问好,彼此气?氛平淡和谐,绝没有另两位自称“老同?学”的当?事人那?般暗流汹涌。
温景航招呼众人换地?方,司遥本打算拿张承宜当?借口,两人提前开溜,没想到?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闺蜜居然满口答应,非要把这顿饭给吃了。
司遥被架起下不来台,只得回休息换好衣服,蔫巴巴地?走到?停车场。
黑色越野车孤零零地?横在电梯厅前。
简寻半开着窗,胳膊稍稍搭在门?边,低头划手机,温景航他?们已不见踪影。
她一怔,秀眉微拧,犹豫了片刻。
简寻撩起眼皮觑她一眼,“要我替你开门?么?”
司遥瞪眼看他?,负气?般绕去另一头拉开车门?坐好,系上安全带。
简寻单手掌着方向盘,轻踩油门?慢慢驶离地?库。
大道两侧的路灯霎时照进玻璃,树影憧憧,在前档玻璃上留下一簇簇光斑。
他?们在第一个红绿灯前停下,车里很安静,简寻不怎么听?音乐,开车时神情专注姿态随意。
司遥稍稍调整姿势,那?条布带从她丰腴的胸前穿过,把松松垮垮的小背心勒出了明显的形状。
简寻瞥了一眼,喉结轻滚,回正视线望着高悬于前的红灯。
司遥忽然想到?什么:“等等!”
他?转过脸,面色平静地?看向她。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她轻咬唇,忽而警觉地?朝马路四周张望,“要不你把我放路边,我还是不去了,你自己叫个代?驾。”
她指了指斑马线之后的空旷路口。
“我没喝酒,杯子里是气?泡水。”简寻轻声道。
“怎么可能?”她诧异。
言下之意是,哪有人在外交际能躲过酒文化?就算不是被灌个烂醉,起码也该执酒回礼才?对。
“你不信?”
他?忽然侧身,稍稍朝她俯近,司遥嗅到?了危险的信号,忙警惕地?转身背贴着车门?,双手隐有防御的动作。
简寻猝然扣住她的腕,把她猛地?往前一拽。
司遥杏眼微瞪,还没来记得抬手,他?的大掌抚上她的脑袋,长指稍施力,轻轻捏住她柔软的脸颊。
他?们猝不及防鼻息相融,他?目光熠亮,灼灼盯着她来回流连,司遥紧张地?攥紧了手指,在这一瞬甚至忘记推开他?。
“不信的话,试试看?”
他?又把她揽近了些。
司遥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什么也没闻到?,明明只有一阵幽淡清新?的香气?,心似旷野滑行?,干净、潮湿,带着湿漉漉的草木气?味。
呼吸间残存的淡淡酒气?被彻底覆盖,可她此刻却再次沉醉那?般,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在两片唇轻轻贴上的刹那?,温凉柔软的触感犹如过电,在她心底猛地?震起丝丝缕缕的战栗,不及更进一步的入侵,她猛地?瞪大眼眸,忙抬手抵住他?的肩,往后抽身躲去。
“你、你回去!”她甚至忘了,她其实可以?抽他?一巴掌。
简寻捏指搓了搓下巴,修长的胳膊横在司遥面前,压迫感十足。
他?挑眉,故意问:“回哪?你家么?”
司遥眼睛大睁,眸底闪过一丝紧张。
眼看红灯跳转,简寻这才?回身坐好,单手掌着方向盘,竟慢悠悠地?靠边停驻。
他?拨下双闪灯,漆黑的车身没入树荫之下。
在司遥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解开安全带,松了松身姿,面色冷静地?望着她。
等到?周遭的动静都?慢下来,沉甸甸压在心头,使?之不再随风摆荡,司遥竟有了莫名的从容。
她卸去了舞台彩妆,整个人瞧着温柔恬静,穿着雾霾蓝的轻薄开衫,贴身的剪裁,里头小碎花吊带透着丝媚态,宽松的阔腿裤遮掩了她曼妙的身材。
她眸色清柔,平静地?看向简寻,“停车做什么?你想说什么?”
简寻挑了挑唇角,“你又想说什么?”
司遥沉沉呼吸,有些黯然:“为什么要这样呢?”
简寻没说话,目光幽幽在她脸上流连。
她轻叹:“如果你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的事,不如我们现在说清楚。”
“简寻,我当?时不告而别的确不成熟,我可以?跟你说声抱歉。我那?时候没有勇气?面对,那?一切对我来说太突然,我的行?为或许伤害到?了你……”
她顿了顿,喉头轻咽,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好似下定决心。
“可是,我这声道歉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
“我那?天问你,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不如让我替你把话说明白,也免得彼此想太多,假惺惺地?继续进行?那?些幼稚无聊的小把戏。”
她顿了顿,声音稍颤:“简寻,你只不过把我当?成一个听?话乖巧的廉价玩具。”
哪怕时隔多年,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极具侮辱性的判定,内心仍旧怔忡不安。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你产生了我傲慢的错觉,又或者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认为我对你一直不怀善意。可不管怎么说,我帮过你的,简寻,你还这样对我……”
司遥轻轻哽咽,多年的委屈和不解,此刻化作一股汹涌的情绪,再度冲刷这一段莫名荒唐的过去。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认真对待吗?”她眼底盈聚起层层叠叠水雾,委屈、无辜却偏有丝丝倔强。
简寻一时愣怔,久远的记忆忽而抽离时间长河那?般,骤然坠落在他?面前。
雪夜里冯婉萍轻浮龌龊的嘴脸逐渐清晰几分,下流而恶劣地?试探司遥与他?可能存在的关联。
他?被这对恶人纠缠已久,在他?最应当?庆贺的时刻,她以?母亲的受难日作为筹码,毫无底线地?勒索更多好处,甚至威胁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和软肋。
她步步紧逼,暗中捕获了司遥与他?的隐秘联系,似乎想要寻求某些罪证,势要这棵摇钱树再出让更多利益。
而于那?时的简寻来说,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对毫无感情的母亲撒谎。
利用最低成本的谎言,扯下那?廉价玩具作伪装,扮演着风流浪子,同?时还挖苦冯婉萍的下贱本性,由此,她这种人生出薄情寡义的儿子也不奇怪。
他?这招屡试不爽,冯婉萍成功被他?激怒,两人不欢而散。
简寻知晓这只是缓兵之计,当?然有更详尽考量,已打算作其他?安排彻底与这事一刀两断。
而聪明绝顶如他?,也从来没有猜对,那?日僻静角落的谎言竟会将?无辜的司遥牵扯其中。
他?的自尊拉扯着他?种下隐瞒的苦果,害怕司遥虚伪欺骗,更害怕她得知丑陋真实后对他?的厌弃和嫌恶,她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无数男人甘愿前赴后继为她裙下之臣。
他?那?年一无所有,拿什么来留住她,又该拿什么坚持这段脆弱且毫无筹码的关系?
所以?一错再错,误会成了真实,他?不问,她不说,而她不问,他?第一次没有做对答卷。
本在雪夜就该停下的冷意却在二人之间蔓延了这样多年。
简寻再次感受到?了被命运愚弄的无力。
他?缓缓开口,嗓音低哑滞涩,好似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良久才?闷出一句:“司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眉眼凝住,认真地?望着简寻,呼吸绵长无声,好似等待了那?样多年,只是在期盼这句否认。
心间猛悬的那?块巨石终于能够滚落山崖那?般,她在等一次彻底的放过,放下,手已摸上捆绑石头的绳索,想要听?简寻亲口说出原因。
突兀的铃声震断思绪。
两双熠亮真挚的眼眸注视彼此。
铃声急促狂躁,与当?下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简寻转眸瞥了眼,是于成硕。
他?们似乎只得中断这未尽的坦白局。
简寻稍蹙眉,脑海里掠过无数可能,逐一排除,心知对方不是个难担大任的拍档,明知他?今夜安排仍旧坚持来电,只怕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他?沉沉出了口气?,长指搓了搓脸,握起电话接通。
那?边说了很久,简寻脸色微变,没有很大的浮动,可司遥察觉出他?原先惬意松弛的姿态荡然无存。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暗沉沉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电话挂断,简寻望着前方昏暗的林荫路沉默片刻,木然道:“你想吃宵夜还是回家?我先送你。”
话题戛然而止,那?块石头筋疲力尽,仍悬停在司遥心头。
她有些落寞地?垂下脑袋,不管时隔多少年,有些事情好似永远不会变,比如,当?她察觉简寻遇着棘手的事,她下意识愿意体谅让步。
司遥拿起包,轻声说:“你忙吧,我自己回家就好。”
简寻本想坚持,于成硕的第二通电话又追过来,他?蹙紧眉头,到?嘴边的坚持被哽在嗓子眼。
他?犹豫着按断来电,司遥瞥见他?的动作,语气?轻缓:“他?找你肯定有急事。”
她也没打算要他?的回答,只默默说:“这里离我家不远,我想自己回家。”
司遥说不出原因,可忽然之间,她似乎没有那?样渴切想要这个答案。
可她的心弦骤然间松弛下来,速度很缓慢,可已足够让她平复情绪。
她听?到?了简寻的否认,他?甚至没有说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如张承宜所说,她虽然没承认过,可心底的好奇无法消弭。
而她跟他?,似乎从来也不用赶时间。
简寻心底忽然冒起一阵自嘲的笑意。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到?最后,在司遥跟前,居然仍有狼狈的时刻。
被莫名其妙的压力催着往前,黄金万两买不来他?想与她共处的时间。
他?盖住手机,沉息稍稍,低声道:“我要赶回深港处理一些事情,下周你有空么?”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不知道。”司遥这样答。
简寻扣下震动不断的手机,别过脸看着窗外,冷声道:“你走吧。”
她开门?下车,小小的背影被车灯拉出纤长的痕迹,这道影子离他?越来越远。
第38章
深港离扬城不远, 简寻把车开得飞快,一个多小时到了公司楼下。
写字楼有不少楼层仍然灯火通明。
于成硕在电话里没说太复杂,一句话敲响警钟, 王成泰那边有小动?作。
他一面拉拢简寻, 一面外求资金避风港,想来谈判只是缓兵之计,他也猜到简寻不会让步,所?以打算来个暗中偷袭。
而这条秘密消息的来源是何咏希。
王成泰私下见?过东易集团老总,华东那片赫赫有名的大资本,出手阔绰心狠手辣,捏死了无数即将冉冉升起的新生力量。
而何咏希的家族本就?有两江背景,收风比旁人快不少, 更何况这事也算利益相关,她?确认消息源无误之后便立刻飞回深港跟于成硕商量。
两个人一时拿不准主意, 只能把身在扬城的简寻找回来。
今天是周五, 公司其他员工早已下班。
会议室亮着灯, 何咏希和于成硕等来简寻, 总算找到主心骨。
他们叫了些?点?心边聊边吃,事情逐渐明朗, 二人的姿态也松弛下来。
于成硕接了个同事来电,顺手拿起杯子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空旷的会议室只剩下两人。
“虽然王成泰跟东易只在初期接触的阶段,不过既然有le1这个苗头, 我们不得不防。”何咏希妆容精致,哪怕赶飞机也不忘盛装打扮。
她?红唇微张,咬下一块酥饼, 撩眼望着简寻。
她?见?他今天衣着半正式,衬衫领口半解, 散漫又潇洒,头发随意抓了个造型,英俊的脸上?写满沉默。
一眼仍是心动?,是那种男女间最?纯粹的情绪波澜,不是金钱名誉地位可以加持添彩的独一无二吸引力。
何咏希眼睫慢舞,意味深长?地笑:“怎么样?我这个消息让你回来一趟不吃亏吧?”
简寻的注意力仍留在方才的讨论?中?,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何咏希慢慢站起来,细长?的高?跟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无声靠近。
她?穿了条贴身剪裁的黑色鱼尾裙,细腰长?腿,堪堪靠在长?桌前,说不出的曼妙袅娜,莹白素手从包里翻出烟,抽了一条忽而塞进简寻嘴里。
他没反应过来,她?的手指触上?他微凉的唇,轻轻摩擦而过,他忽而蹙眉躲开,香烟直直跌落在桌面。
简寻阴沉着脸抬眸睨她?,声音冷厉:“坐回去。”
何咏希挑眉,大地色眼影弧度尽头勾了烟熏眼线,整个人瞧着妍丽美艳。
她?非但没听?简寻说的往回撤,反倒伏低身子,嚣张而直接地凑近,幽香柔夷轻轻贴在简寻肩头,声音无比柔媚:“阿寻,我还?没领证,酒席也没摆。其实,跟王成泰交手还?有个更万无一失的办法……”
她?挑起眉角,顿了顿,“等你一句话而已。”
她?狐狸般的眸子往桌上?那堆资料一瞥,文件里罗列的正是先前计算所?得,他们跟王成泰正面开战可能会面临的难题。
何咏希的话几乎算是明示,她?跟那位结婚对象只是利益捆绑,结不结婚只是她?点?头摇头就?能决定的小事。
而她?还?在考虑跟简寻的一丝可能,这份可能,背后携带的嫁妆可谓价值不菲。
简寻冷眼瞥着她?,侧身推桌站起。
他出类拔萃的身高?碾压着何咏希的骄傲,她?只得仰头看着他,嘴边还?含着挑.逗的微笑。
他声音冷淡:“不要毁了难得结下的情谊,何咏希,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清楚。”
她?笑容微滞,表情带了些?无所?谓的挑弄,红唇稍启,轻轻咬住下唇,仍在不死心地引诱:“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食髓知味?”
简寻毫不犹豫地冷嗤:“我对你没感觉。”
何咏希笑意稍闪,脸色有些?僵硬,已不是第一次被简寻这样直白地拒绝,可是每次都令她?万分不爽。
无论?司遥究竟在不在国内,又是否还?有可能与他相见?,可她?屡试屡败,永远无法动?摇简寻分毫。
她?有些?气恼,更心有不甘,负气抓起桌面上?可怜的香烟,挑衅般舌尖轻轻舔过烟头,最?后含在唇齿之间,略带命令的口吻:“替我点?烟总可以吧?”
简寻傲慢地瞥了瞥她?,把打火机直接扔在桌面,“我又不是你的跟班。”
“司遥呢?”
“你是她?的狗吗?”
她?面色铁青,好似有了新婚前最?后一次疯狂的冲动?,不管不顾要把这么多?年的烂账都翻出来说一遍。
她?自以为把话说绝,能够激起简寻想到那些?不好的回忆,想到司遥当初是怎样把他扔下,在他生日当天抽身离去,让他真真切切体会到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苦。
谁知简寻只是撩眼看了看她?,冷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滚落。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他语气平淡。
何咏希错愕不已,没料到一向傲慢的简寻居然甘愿认领下这赤.裸裸的侮辱。
她?从没预料司遥对他来说这样重要,简寻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这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位昔日恋人,也只有于成硕偶然是个例外。
而团队新人来来往往,他们就?更无从窥探冷面上?司的私生活。
她?怔怔出神?,深知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简寻推开会议室的边门,直接通往他的私人办公室。
他拉开书柜,从里面抽出两份颇有份量的红纸信封袋,再次返回。
何咏希已点?燃那支香烟,正努力用尼古丁平复情绪。
他绕过散去的白烟,走到她?面前。
东西递过去,两封异常厚重的红包,中?间夹着她?的结婚请柬。
“Janice,新婚快乐,多?谢你这些?年对团队的帮助和付出。”简寻语气真诚,难得对她?流露出极为友善的姿态。
何咏希绷着脸,秾艳的妆容之下是久久不散的怨。
“司遥一回来,你就?真像个人样了。行,是我比不过,他妈的……”
她?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恨恨抽过那两封红包,请柬又递回去,简寻当然没接,她?便直接甩在桌上?。
“你爱来不来,最?好带着司遥一起来,让别人评评理,我何大小姐哪里比她?差?”这就?是气话了。
简寻没再搭理她?。
于成硕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抬头见?时间已晚,打算把余下的收尾带回住处继续。
何咏希这几天留在深港交接,她?自有安排,三人在公司楼下分手。
简寻把车钥匙扔给于成硕,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
于成硕嫌弃地撇撇嘴:“您这是打算求复合、求复合还?是求复合呢?”
“滚。”
“我滚了,谁给您当司机啊。”
他阴阳怪气:“你说你把自己搞这么累干嘛?当年不管谁对谁错,各打五十大板算了,找个高?档饭店安静坐下,敞开了问,你还?喜欢我不?”
“不喜欢,行,那就?各找各妈呗!喜欢,嘿那不正好就?开开心心上?酒店……”
话音未落,简寻摘下手表直接砸向他。
砰一声闷响,手表擦过他的胳膊落到门边,丝毫不见?爱惜。
“你脑子里除了黄色没其他颜色了是吧?”简寻阴着脸觑他。
于成硕贱兮兮地调侃:“以前每个周末都上?酒店的人是谁,我懒得点?破。”
简寻无话可说,有些?怀疑当初怎么会跟于成硕做朋友。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指节轻轻蹭了蹭眉峰,眉棱懒散地盯着窗外夜色,想到今夜未能及时说开的真相。
一切错误的根本都是那句谎言,而谎言的源头是他卑劣的出身。
不过,自从陈耀辉去吃牢饭之后,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再见?过冯婉萍。当然了,他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简寻修长?的手指随意拨楞着的手机,最?后他停下动?作,找出通讯录中?唯一纳入个人收藏的那个号码。
其实数字早已烂熟于心,这些?年他似乎习惯性强迫自己忘记。
夜深人静时,会默念着这串数字入睡,做各种奇怪诡异的梦,当然,梦的最?后没有一次好结局。
他眼眸稍敛,切转回微信-
手机里猝不及防冒出的那个小红点?让司遥不知所?措。
她?捧着手机出了好一会儿神?,最?后点?了通过。
对面一直沉默,她?意识到自己等了很久,有些?难堪地自叹,莫名有丝气恼,把手机一甩进浴室洗漱。
她?尽可能拖延,还?指望手机那头或许有动?静,可直到她?今晚迷糊入睡,简寻没跟她?说一句话。
而这样的沉默又再延续了好几天,搅乱司遥的情绪,再又缓缓平复,在她?快要将小插曲抛之脑后的间隙,又在心湖投入石子。
仿佛是简寻设计好的手段。
一周后某个寻常午后,司遥再次见?到这个可恶的男人。
碰面的地点?在黄铭芳办公室,随行的还?有温景航。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份项目企划,而他们这回特来拜访,目的是邀请司遥作艺术顾问。
她?怔怔望着那叠资料,不可思议地转眸看向简寻,却见?他仪态大方地跟团长?客套寒暄。
温景航的艺术沙龙打算开辟新的展区,以人工智能为主调,围绕音乐演绎的方向进行展览设计。
她?简单看了看企划,能察觉这完全是人文主义的非盈利性研发项目,简而言之就?是烧钱买名声。
项目技术方面有简寻总控,而艺术版块便希望能请来司遥作顾问参考。
司遥慢慢眨了眨眼,看着那份厚实的文件,不会愚蠢天真到还?再追问原因。
明摆着的答案,始作俑者?正一本正经地慢慢品茶,夸黄铭芳有品位。
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合作,更没想过要拒绝。
于公于私,她?是不二人选,简寻一步步早已算好。
他们在艺术团谈妥了初步意向,温景航邀司遥去实地看一眼。
他把两人送到艺术沙龙,还?没踏进大门,接了个电话趁机开溜,左右是个耐不住性子干活的富贵闲人。
简寻推开门,下巴稍扬,示意司遥跟上?。
那块被施工围挡遮掩的区域一直空置着,温景航没想好要如何规划。
说实在些?,他创办这间沙龙也只是为了堵家里的嘴,拿笔钱投进去纯属玩票性质,好歹有个说出去像样的工作,不至于真成名副其实啃老富二代。
简寻随意提出构想,两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金主心甘情愿让简寻烧钱,说出去倍儿有面,哪会指望实际回报,有则锦上?添花,无则各找各妈。
司遥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先是尽快消化着海量信息,后来瞥见?了那天见?到的雨滴模样展品,一刻出神?。
她?下意识回眸找到简寻的身影。
她?们两个莫名其妙有了独处的机会,可是,眼下气氛似乎不太适合聊私事。
尤其,还?是段不太美好的过去。
司遥本就?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更明白简寻这时候哪有心情风花雪月。
她?稍稍沉息轻叹,提步跟上?简寻。
围挡之后是完全未经装潢的毛坯,水泥墙面,地上?潦草地铺了施工地毯,很难想象项目落地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今天一时兴起,穿了新买的秋季新款缎面小高?跟,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有些?缓慢狼狈。
她?一脚失重,鞋跟似乎嵌进某个未填平的排水口,只得站着不动?了,眼巴巴看着简寻走到场地正中?。
他回头瞥她?一眼:“怎么?”
司遥今天穿着西装面料的阔腿裤,丝质衬衣扎进细腰,v字设计的领口稍低,微卷长?发有几缕落进了那道?阴影里,线条流畅的锁骨上?坠了条精致的颈链,把那细白脖颈衬得越发迷人,怎么看都有丝清冷又妩媚的性感。
她?稍稍低头,尴尬地笑了笑:“没事啊,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她?打算趁他走远把鞋脱了再拔出来。
简寻一眼洞穿她?的为难,转身朝她?走来,眼眸轻扫,很快注意到她?别扭的右脚稍稍下沉。
“崴脚了?”他低头看了一眼。
司遥有些?窘迫,眨眨眼,还?不待狡辩,简寻居然在她?面前蹲下。
她?一惊,瞪着眼忙下意识往后躲,整个人摇摇摆摆,幸好他抬手扶了她?一把。
紧跟着,简寻握住巧致的高?跟鞋,稍稍用力将鞋跟拔了出来,再轻轻把她?的脚安放到平缓的地毯上?。
他的大掌无意中?触摸到她?光滑的脚踝。
司遥呼吸错拍,简寻的指腹仍虚搭着,稍稍施力,摩挲细腻如绸缎的皮肤,动?作暧昧而风流。
她?如坠云端,浮浮沉沉一时失神?。
简寻却已经站起身,姿态随意地掸直衣裤,举目环视一圈,低声说:“你听?过脑机互联这概念么?”
司遥怔然摇头,打起精神?认真看向他。
简寻尽可能以通俗易懂的名词跟她?解释,司遥听?懂了大概。
项目属于人工智能的研发范畴,简单说就?是在人脑植入微电极,与机器进行交互演算,实现信息交换,将某一领域某时段的信息放大处理后实现外化呈现。
“也就?是说,像科幻电影那样,在人的脑袋里植入芯片,电脑就?可以读取思想并且精准表达?”司遥尝试总结。
简寻低笑:“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不过电影始终是电影。”
他顿了顿,“目前的科技只能实现非常有限的信息读取,人类的大脑是最?复杂的处理器,虚拟的思想无法真正意义上?被完全上?传、下载。”
“这个项目是新尝试——你可以这样设想,当实验对象贴上?电极之后,他脑海里想到的一段旋律可以由机器演绎传达,不再依赖物理层面的中?介。”
司遥瞪大了眼:“好厉害……”
她?由衷感慨,目不转睛地盯着简寻,听?他轻描淡写地表述着好似未来世界的产物,一阵强烈的好奇促使?她?产生浓厚的兴趣。
简寻说:“不过实验究竟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十成把握。”
“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她?脱口而出,语气里没有半分怀疑。
简寻回头看着她?,表情意味深长?。
司遥忙说:“那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他挑了挑眉,淡声解释:“其实音乐跟编程某种程度异曲同工,太复杂的旋律人脑无法迅速消化接纳,机器同样无法处理。”
司遥赞同地点?头。
“我需要你挑选一些?适合演绎的曲谱,从入门到进阶,再到像个样子的完整旋律。从你的专业角度思考,不难吧?”
“当然不。”
这可是她?的舒适区,多?年以来颇有骄傲,回答的语调稍稍上?扬,说不出的俏皮。
简寻挑唇轻笑,稍颔首。
司遥还?想说下去,简寻忽然低头瞥了眼手机,很果断地按下通话,走到一旁。
她?只得把递到唇间的话吞回了嗓子里,稍稍无奈地耸了耸肩,隐约听?见?简寻说了句他现在就?回去。
司遥好奇地朝他那边看了眼,只觉着他近来似乎特别忙。
果然,他再走到她?面前,步子不停,低声问:“回家还?是去哪?我送你。”
司遥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后绕出围挡,“我回艺术团。”
他们从侧门离开沙龙,司遥又见?温景航的司机把越野车开了回来。
简寻上?前拿了车钥匙,司机非常懂事地自觉离开。
她?坐上?副驾,简寻沉默地启动?引擎,他无需导航,好似对这条路烂熟于心。
司遥不想好奇,稍稍侧过脸,看着车窗掠过的街景,未明的情绪萦绕心间。
她?头一次感觉这段路太短,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车已缓缓停下。
简寻单手搭在门边,侧眸看向她?。
“谢谢。”她?声音有些?落寞。
“顺路而已。”
司遥心底更郁闷了些?,略带不解地瞥了简寻一眼,不能问他要去哪,又顺哪门子路?
砰一声关了车门,脚步匆匆地走上?石阶。
简寻在车里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纤细袅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玻璃门后,他才缓缓开车离去-
司遥于工作态度认真,也看出简寻不是在恶意整蛊,虽然达成目的用了手段,可这个目的却是正经事。
她?很快着手准备相关资料,最?后列了个模板大纲,挑了几首旋律作参考。
两天后,她?找出那个被无数最?新消息淹没的对话框,主动?踏出第一步。
【简寻,这样的格式可以接受吗?】
她?把文档和音频传过去,等了一会儿,对面回复。
【可以】
冷冰冰的两个字,连标点?符号也没有。
司遥莫名想起他们高?中?帮扶,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两人的对话就?跟现在这样,一问一答,言简意赅,品尝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资料整理好发邮箱还?是面谈?】
【都可以】
司遥差点?被他噎死。
她?无声嘀咕,微信里忽然弹出翟晓晗约饭的邀请。
她?三言两语解释,又让她?顺带帮忙带一份沙拉。
翟晓晗从男友口中?得知了简寻的工作变动?,本还?没放在心上?,又见?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般黏上?了司遥,不免调侃几句,再次被她?用“老同学”的身份搪塞。
东北大妞没心没肺,半真半假地信了托辞,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建议她?可以认真考虑,简寻绝对不比她?发小差,什么白手起家天才创一代,帮简寻把好话说尽。
司遥尴尬地敷衍而过,只想认真把项目做好。
张承宜是第二个知晓这件事的人,她?已兴致冲冲地畅想起久别重逢的狗血戏码,司遥无心应对。
而周慕臣知道?这件事之后,跟张承宜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结束短期出差回到扬城的第一晚,本还?想邀司遥一块吃饭。
谁知她?说要加班,周慕臣穷追不舍地逼问,从她?口中?得知简寻和温景航合作的项目,心底滕然而起莫大的危机感。
他赶去接司遥下班,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满脸倦容地走出门,单薄纤细的胳膊在夜色里舒展,像一只优雅慵懒的振翅蝴蝶。
她?坐上?车,语气有些?疲惫:“送我回家就?好,真不想在外面吃饭,只想坐着发呆。”
“那就?回家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他摸出手机,顺手递到她?面前,目光专注盯着前路。
“暂时没想法。”
她?又把手机推回去,目光泛直地望着前方,思路已被铺天盖地的旋律淹没。
简寻应当也很忙,这段时间并没有跟她?见?面。
两人线上?沟通精简而直接,他会明确跟她?提出修改意见?,候选曲谱一改再改,她?耳朵几乎要生茧。
这是一种充实又满足的体验,虽然身体疲惫,但是工作带来的满足和愉悦也填纳了某些?缺失,他们好像找回了从前的默契。
周慕臣忽然说:“我在香港碰到顾总了。”
司遥怔然回神?,迷茫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启延?”
他点?点?头。
这位顾总比他们年长?不少,但又没差辈分,私下无人周慕臣会喊他一声哥,对外还?是多?敬称顾总。
顾家跟周家有生意往来,两家长?辈也走得近,而顾启延从小不在国内生活,也因跟他们年纪有差,所?以小辈间无甚来往。
直到周慕臣到美国读书,他跟顾启延的联络才逐渐频繁起来,就?连他在大摩的offer也有顾启延不少功劳。
司遥在国外跟顾启延吃过几次饭,都是私人聚会,周慕臣攒局。
她?从来没跟人提过,只是,这个姿态淡漠冰冷的男人,有时候会让她?想起简寻。
同样拥有出类拔萃的头脑,气质锐利而傲慢,只是出身天差地别。
可是出身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未来。
如今的简寻,早已是能够坦然与顾启延这类人同坐一桌的明星人物。
司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顾启延,以为他没话找话,由此反应平淡。
周慕臣又道?:“之前在纽约,你不是很想进Sense SO吗?我问了延哥,他说可以帮上?忙。”
司遥一怔,诧异地转过头,“什么意思?”
“他可以找到引荐人,安排你免试进Sense做候选。”
他顿了顿,郑重而认真地抛出了这极具诱惑力的橄榄枝。
司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Sense SO是艺术界殿堂级的存在,更是国际钢琴赛事合作协奏最?多?的乐团,她?若能在Sense有一席之地,与任何演奏家而言不若天顺开局。
她?动?了动?嘴角,一时没说话。
“公司已经打算把我调任北美,我这次还?能陪着你,我们就?跟念大学那时一样。”他继续说。
“为什么?”司遥转眸看向窗外,语气里并没有周慕臣意料中?的喜悦。
她?眉心稍拧,“太突然了,你也没有跟我商量过。”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阿遥。”
司遥微微垂下脸,沉默不语。
“顾总这几天回纽约,他在等你的答复。”他把她?架起来,颇有几分逼迫的强势。
“我……我没办法立刻做决定。”
“为什么?”
“我总要考虑清楚。”
“你认真的?”
周慕臣发出一声荒谬的低笑:“阿遥,你别告诉我,你在因为简寻犹豫。”
她?眼眸微睁,不敢相信周慕臣居然会这样直白地质问。
“没有。”她?立刻否认。
似乎怕否认的力度不够,她?又补充:“周慕臣,这不是去旅游、短期交换,而是要重新规划生活,难道?你认为这是件很小的事情吗?”
他声音骤凉:“我什么时候把你的事情当过小事?你点?头,细节麻烦全部都交给我处理,你安安心心开始新生活就?好。”
他顿了顿,语气稍沉:“我们两个之间,从来不都是这样吗?”
他今夜有些?古怪,好似在发泄某种怨气和不甘,又不舍得跟司遥吵嘴,便把恶狠狠的语气往回收,可说出来的话令司遥忐忑。
她?不至于认为周慕臣打算立刻捅破窗户纸,在今夜,他会把彼此都早已察觉的心事和盘托出。
可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没有人能够继续逃避。
“那你想我怎么做?”她?一时口快,“感激你?还?是拿出你需要的什么事物作为报答?”
周慕臣猛踩刹车,正好急停在红灯前。
司遥被安全带猛地一勒,又重重地撞在椅背,下意识叹了口气。
“我不要你感激,也不要你报答。”
周慕臣转头望着她?,“司遥,我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第39章
司遥今晚没回自己的住处。
她推开家门, 田悦刚好做完瑜伽,正跪坐在毯子上收瑜伽垫。
田悦往门廊瞧了眼,意外道:“回家也不提前说声?你爸今晚有应酬, 我可没打算煮饭。”
司遥把?提包随手一甩, 径直去冰箱拿了支矿泉水,灌下半瓶,兴致恹恹地说:“我也不想吃饭,随便叫点吃的好了。”
她坐到沙发上,调出外卖软件递给田悦,“妈妈,你?点。”
田悦随心意选了家寿司,点好餐又把?手机还给司遥, 继续收拾地毯上的杂物。
“怎么?忽然想到回家啦?最近一直不见?人影,工作很?忙么??当初你?去艺术团不就因为清闲摆烂好当咸鱼么?……怎么?看你?比我还累?”
她免不了唠叨过?问, 又并没有咄咄逼人的窒息感, 慢悠悠卷起瑜伽垫拿去娱乐房。
司遥仰面倒在沙发上, 声音闷闷的:“想回家蹭饭嘛!谁知道选错了时候。”
答非所问, 可田悦并不放心上。
她回房间换了身居家服,贴着司遥坐下, 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影频道正在放爱情?片,有些?年头,主演是?当年最红的两位男明星, 两人在片中形象气质迥然不同,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
女主在两人之间犹豫周旋,经典的言情?戏码, 一个深情?男二,一个多情?男主, 而司遥曾经跟许多观众一样,完全无法理解女主最终的选择,更对男二一片真心被辜负颇感不忿。
再?加之她从前很?喜欢饰演男二号的那位明星,戏里戏外的感情?混在一起,变得更加义愤填膺。
司遥心底滑过?一丝古怪,依偎进妈妈的怀里,默不作声重温电影打发时间。
电视打开的时候,剧情?正好切到男主和男二对女主作出挽留的片段。
司遥还记得她当年第一次看到这幕,心底在呐喊天啊你?在犹豫什么??快选男二,他才是?最爱你?的人。
而在这一刻,她内心平静无澜,怔怔望着荧幕画面切换转过?,看见?女主犹豫着脱下了与男二的订婚戒指,说了声对不起可能我没想好,随后转身走向?了苦苦等待的男主。
女主角转身见?到男主的时候,甚至如释重负般露出了笑容。
电影的最后,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男二则携带他事业梦想远走他乡。
片尾曲是?一首经典老情?歌,听得司遥心底格外沉重。
她忽然问:“妈妈,你?说女主是?不是?很?傻?”
田悦笑道:“什么?傻不傻的?”
“就是?电影的剧情?很?奇怪啊,你?不觉得吗?男二多好啊,无微不至情?绪稳定,跟女主各方面都般配。男主的设定虽然很?好,但缺点也太那个了……明显不是?好选择。”
她顿了顿,“女主角之前就跟他分手过?一次,应该失望透顶了吧,怎么?会选择原谅他?”
也不知道在说电影,还是?在说自?己。
“你?好奇怪啊,大?小姐,”田悦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男二再?好有什么?用?谁让女主角就是?不喜欢。”
她咯咯笑着,语气轻快:“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勉强的,而且我觉得男主角很?有魅力啊,谁都不是?完人,优缺点不能一言蔽之。”
电影快要落幕了,气氛和音乐开始烘托圆满。
“好或坏,也只是?片面的解读。电影也只是?编剧表达个人感情?观的渠道罢了,不过?我能理解并接受这种爱情?。”
田悦很?认真地跟女儿探讨这个话题,“你?知不知道,心动是?爱情?里很?重要的因素。”
“那妈妈觉得合适更重要,还是?喜欢更重要?”
“当然是?喜欢。如果不喜欢你?爸,我根本不可能考虑跟他在一起,也就不会有你?这个可可爱爱的宝贝女儿啦!”
田悦开怀地笑着,忽然又语气暧昧,来回打量着司遥,神秘兮兮道:“你?有情?况噢……”
“没有。”司遥敷衍否认,“看电影有感而发,难道你?不觉得女主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明明那么?多人都觉得她选错了哎……”
“别人的看法有自?己的感受重要么??”
司遥被问住了,她怔怔眨了眨眼,一时无话可说。
“你?又不是?女主角,怎么?知道她到底喜欢谁?感情?这种东西很?微妙,当然啦,慢慢培养出来的喜欢也是?喜欢,不过?总少了几分冲动。”
电影开始过?字幕,田悦随机换台,停在了某搞笑综艺节目。
“感情?里还是?需要一些?冲动……反正你?老妈我接受不了凑合,那可是?后半辈子几十年啊,小姐!让我每天看着一张毫无感觉的脸,我真是?亲都亲不下去。”
田悦说话向?来大?胆奔放,心态更加年轻跳脱,从没因为母女身份摆架子。
司遥扑哧一笑,笑过?之后,又有些?若有似无得惴惴和忐忑。
她刚刚意识到事态将?要失控,在车里阻止周慕臣把?话说完,急得近乎落荒而逃。
其实他说不说出来已?经没有区别,她知道,他更明白,两人只是?硬逼着事情?别走到最后一步,由此还能假装友好亲密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她似乎不想跟周慕臣走到见?面都尴尬那一步,可是?如今好像也无法再?避免一段关系的滑铁卢。
田悦早已?把?情?绪从刚才的电影抽离,全神贯注扑在综艺里,因某些?搞笑桥段笑得花枝乱颤。
司遥转眸看了眼田悦,心中默叹,只觉得父母的爱情?珍贵美好。
手机稍稍震动,她垂眸看了看,周慕臣发了几条消息,她下意识想逃避,最后还是?摸起来。
【今晚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先回家了】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去Sense的事情?,这件事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空了十来分钟,又追来最后一条消息。
【明天要不要叫上张承宜去吃你?说的铁锅炖?】
他总是?这样,在察觉触碰到司遥逆鳞的当下,会立刻清醒过?来,也如她不忍破坏这段关系那般,忙不迭把?话往回收,不敢继续往前踏出那步。
或许比起他缺失的勇气,他更害怕司遥清楚明了地拒绝。
司遥犹豫着如何回答,某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忽而被推到了最前。
她看着那个小红点,霎时失神。
【明天工程队进场,你?要来么??】
司遥毫不犹豫地回了个好字。
再?退到跟周慕臣未尽的对话当中,她似乎能坦然地说出拒绝-
司遥隔日先去艺术团露了个脸,拿了些?留在办公室的资料。
临走前顺手在软件上叫了车,显示还有一公里,她急急忙忙走出门,抬眼瞧见?了那辆存在感十足的黑色越野。
她稍怔,慢吞吞地走上前,隔着副驾驶的窗户对简寻解释:“我自?己叫车了。”
他轻笑:“那你?就当叫了我的车吧。”
司遥:……
犹豫着拉开车门坐了上去,顺便取消订单,还跟司机说了声抱歉,尽管那边因为大?塞车仍在原地打转。
简寻今天穿着深色卫衣,后座放了件北面外套,瞧不出半点商务气息,瞧不出刚从哪儿来。
一路本来无话,简寻忽然问:“要听歌还是?听新闻?”
“都行。”
“那你?自?己开。”
司遥撇撇嘴,顺手按下收音机,早间新闻早已?过?了,电台在放音乐节目,听听歌也好,不至于那么?闷。
红灯前停下,简寻朝她这边瞥了一眼。
司遥警惕地转头看他,隐约发现他眼窝下有道淡淡的青痕,估计这段时间没少熬夜。
简寻嗓音疏淡:“后排有个袋子,你?打开,试试看合不合适。”
她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这才瞧见?踏脚垫上有个纸袋,印着某运动品牌的LOGO,她拿到面前才发现里头是?个鞋盒。
盒子打开,一双星黛露紫全新AJ,是?她的鞋码。
她没再?翻动包装纸,稍稍垂首低声嘟囔:“什么?意思?”
“你?穿这双鞋怎么?去工地?”简寻踩下油门,越野车平稳地朝前驶去。
司遥又是?一阵出神,她的脚趾不自?觉地在高跟鞋里蜷起,好似被他轻而易举发现破绽,赤.裸裸地暴露在旧情?人的目光里。
她小小声:“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穿哪双鞋……”
简寻迅速侧目觑她一眼,声音平淡:“猜的。”
没话说,实在没话说……
司遥抿了抿唇,她昨晚在家里睡,留在柜子里的只有几双她平时不怎么?穿的鞋,出门顺便挑了双搭配衣服,一时忘记她上回在艺术沙龙的窘境。
她把?鞋盒摆到一旁,没打算换上,简寻也没勉强,一路开到环岛路,直接进了艺术沙龙的地下车库。
他停好车,又看了司遥一眼:“要我帮你?换么??”
司遥:“……不要。”
“客气什么??又不是?没换过?。”简寻轻笑,故意逗她。
她吓得连忙翻出新鞋,二话不说脚要往里塞,简寻忽而探过?身,她吓了一跳,谁知他只是?接过?鞋盒,又从里面翻出了双未拆封的袜子。
“我帮你??”他挑了挑眉。
司遥一把?夺过?袜子,手忙脚乱地套好,把?垃圾一股脑塞进了纸袋,忙不迭开门跳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乘电梯往上,工程队负责人老谭已?安排工人进场。
前期量尺定标,做基本的工项,不过?进了围挡,他们?还是?严格按照施工要求戴上安全帽。
司遥今天过?来主要听简寻和设计方沟通布场构思,根据设计理念调整候选曲目,她跟在两人身后认真听,一直没说话。
电话突然震动,又是?周慕臣。
她皱了皱眉,把?手机摆到耳边,“怎么?啦?”
她的声音很?小,接起电话便没再?跟着往前走,简寻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凉丝丝,很?快又回转眸子,继续跟老谭讨论。
司遥有点心虚,明明她不是?在刻意偷懒。
周慕臣在对面怂恿:“我今天不忙,下午不回公司了,晚上一起吃饭?”
“可是?我今天有点忙,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工作,而且周五很?多人的,还是?算了吧。”
“你?没在艺术团?”
有时候男人的第六感也很?敏锐。
司遥“嗯”了一声,简单说了去向?,引来周慕臣一阵漫长的沉默。
也正是?此际,简寻再?次慢悠悠回头瞥了她一眼,她暗暗“啧”了一声,忙说:“就这样啦!我先忙不说了,拜拜。”
她没听清周慕臣说要来沙龙找她的结束语,放下手机快步朝简寻走去。
老谭仍在说原定企划,简寻很?少发表意见?,只说主机房的建筑要求,走线布局他捉得很?细,并且能精准说出考量安排的原因,早已?想到几步之外,老谭是?个实在人,也认真做着反馈。
最后笑呵呵地夸了一句:“想不到简总对工程施工这么?有门道,难不成以前选修过?建筑?”
简寻沉声道:“谭工说笑了,我以前认识个做工程的人,大?概了解过?一些?。”
老谭意外地噢了声,又问:“哪位高人啊?都是?同行的话,说不定我们?还是?老熟人!”
简寻眸色黝黯,语气稍冷:“你?不认识,他很?早以前就死了。”
老谭尴尬一滞,打着哈哈把?话题给扯远。
司遥在旁听得分明,她心底猛坠,当即知晓简寻嘴里说的人是?谁。
她还是?头一次见?简寻主动提起父亲,哪怕他并未坦白这段关系,只愿称其作“某个人”,可起码这已?不再?是?他心底不可提及的逆鳞。
简寻忽然把?话抛向?她:“司遥,你?有什么?想法?”
她猝不及防被问及,眨眨眼,下意识道:“不是?已?经有设计图纸了吗?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吧……”
老谭忙笑道:“合适的合适的,改图纸比推倒重建容易。只要不是?颠覆性的变化,我们?可是?出了名好说话的。更何况这是?温家的项目,有什么?合不合适?还不都是?甲方满意才作数。”
他很?会说话,也的确心眼实诚,哪有愿意大?包大?揽临了答应修改的乙方?一是?看温景航面子,二则是?他本性就实在。
司遥有些?犹疑,老谭又安慰她:“旁边已?开放的展区也是?我们?负责施工的,那个钢琴造型的人机交互展品就是?简总提出的创意思路,我们?根据他的灵感进行设计落地。听沙龙工作人员反馈,那个展品好评如潮哟!”
司遥又是?一怔,忍不住瞥了眼简寻,他面色无澜,丝毫没有秘密被忽然揭露的慌乱。
或许老谭为了宽抚她,话匣子打开便一路说了下去,“不过?我一直很?好奇,这么?具象化的灵感肯定有缘由。简总,钢琴和水滴的结合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简寻慢慢道:“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他说着,目光转向?司遥。
她的脸颊腾一下泛起丝丝缕缕的热意,避开他的视线,假装对地上摊开的墨线感兴趣。
“简总也学过?钢琴?”
“没有。”
“那是?……因为某个人?”老谭作为一个中年男人,实在有些?过?分八卦。
司遥心道简寻肯定不会再?将?话题继续下去,现在又不是?名人访谈,不分场合关系聊私事实在有些?越界。
“嗯,前女友。”他答。
司遥遽然回眸,眼底水波盈盈,泛着不可思议的光。
而他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脸上流连,对视始料未及。
第40章
老谭一声哗然:“真的假的?简总, 您在跟我开玩笑?”
他这话说得格外夸张,显然不?信简寻的说辞。
“当然。”他收回视线,似是?而非地回答, 对老谭露出松弛的淡笑, 把话题引回正?轨,不?再任由其发散。
司遥被他这句半真半假的坦白惊得不?敢说话,在那些日子里,他们明明没有认领过任何一方的关系。
可司遥后来明白过来,契约并不?能套牢某段关系,独属于年轻人的幼稚,好似承诺比天大,事实上真心从?来不?可剖白。
她无措地别过脸, 手机再次震动?。
周慕臣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绕过了听筒, 清晰地在围挡之外回响。
她诧异地回过头?, 见他站在施工现场外围, 举着手机对她招了招手。
很快地, 视线挪移,瞧见了远处高大修长的身影, 简寻也应时回过头?。
两个男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各自?收回了目光。
司遥忙快步走到他身旁,顺手摘了安全帽, 语气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刚不?是?跟你说我要来?”周慕臣稍蹙眉,接过安全帽往旁边一放,把她往外带。
“干嘛呀?”她不?解地跟他走了几步, “我还在工作,真不?能翘班跟你去吃饭。”
周慕臣顿步, 站在立柱边,有些无奈:“没让你翘班,我给你送好消息。”
“Sense的pre-offer已经?谈妥了,只要你提交一些资料……”
他还没说完,司遥暗惊:“这么快?我根本没想好。”
周慕臣只说:“你也知?道顾启延的办事风格,他从?来高效率。”他顿了顿,“这么好的机会,别错过,阿遥。”
“可我现在给不?了答复。”她顿了顿,“我刚刚接手新工作,项目才刚开始呢,我也不?知?道工期有多久。”
“给温景航当艺术顾问?就是?你的新工作?”他霎时失笑,“这件事很重要么,没了你不?行?”
“你看不?出来是?简寻在整你吗?偏偏选中?了你,为什?么?”
司遥听了这话有些恼,就算她知?晓简寻是?故意的,可为什?么不?能是?她?这件事在周慕臣看来又为什?么并不?重要?
她骨子里的倔强滕然冒起,蹙眉看着他:“周慕臣,因为这个项目需要音乐方面的专业建议,所以?他们找了我。这是?我的工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周慕臣哑巴似得张了张嘴,意识到他口快失言,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阿遥。我只是?不?想你再跟简寻这种人纠缠上……”
她打断他:“他是?哪种人?”
他哑口无言。
她看向他,眸色认真而平静,“我跟他只是?正?常工作来往,周慕臣,谢谢你,Sense的offer我会认真考虑。如果资料内审没问?题,我会再跟Sense沟通延期入职,两边的事情?都不?耽误,这样不?好么?”
司遥性?格使然,温和的人没有极端情?绪,由此一向能保持冷静。
周慕臣被她说服,更为先前口不?择言感到懊恼。
他怎会不?知?,越心虚,越没把握,就容易露怯一败涂地。
而他与司遥的关系,多年来都是?如此。
他迫切想要将司遥带走,远离扬城,带到一个简寻无法染指的陌生国度,当他们只能相依为命,或许司遥便会心软妥协。
周慕臣沉默良久,终于艰难开口:“我下周还要飞趟纽约,会在那留一段时间,我调任北美总部的申请已经?在走流程了。关于你去Sense的事情?,如果你要我帮忙就随时说,我在那边也方便。”
他顿了顿,“如果简寻为难你,也别自?己忍着。”
他话里有话,司遥听得出来,但她没表态,抬手看了眼时间,不?想因私耽误太久,三言两语送走恋恋不?舍的周慕臣。
她重新戴好安全帽,打开围挡在工地望了一圈,没发现简寻和老谭。
有位工头?下巴一扬,示意司遥到跃层找人。
她淡笑谢过,绕到承重墙后边缓缓踏上简陋的工程楼梯。
跃层隐约传来交谈,似是?施工进程遇着些难题,老谭在搜找原因,一面跟简寻解释。
司遥没听见简寻的声音,步子刚踏上最后一阶,忽而一声隆隆闷响,不?远处扬起白尘,簌簌然朝四面八方喷溅。
接着是?老谭一声倒呼:“简总当心!”
司遥瞪大眼,下意识拔步跑上前。
不?知?是?谁在镂空地板旁堆了工料,地板却只拿了块毯子虚虚遮盖,并无标识警戒。
简寻不?慎踩中?倾斜的角度,那堆笨重的工料霎时失去平衡,猛地砸向他的后背。
纵使简寻反应敏捷,却也还是?被挂了一下,整个人朝前猛一趔趄,半边身子又僵又麻,很快蔓延起剧烈而清晰的疼痛。
他稍蹙眉,面色有些苍白,却咬牙没在外人面前露怯,紧绷着下颌,竭力忍耐着这意外袭击带来的不?适。
稍一抬眸,撞见司遥惊慌失措的脸。
她被吓狠了,看着散落一地的石料建材,目光又落在他身后那道白痕之上,张着唇,嘴角轻颤,已顾不?得避嫌,忙抬手扶住他的胳膊,急声问?:“有没有受伤?”
她把他扶到一旁,尽可能远离危险地带,老谭已立刻叫了工头?上来清理,语气严肃地问?责,末了又转头?对简寻百般道歉。
简寻嗓音低哑,好不?容易才闷出一句:“没事。”
他缓慢地说出这句话,司遥心知?他在忍耐。
他从?来如此,不?会轻易在旁人面前暴露真实情?绪。
司遥忙说:“谭工你留下处理现场,我先带简寻去医院看看,你不?用担心。”
她难得露出明显的情?绪,顾不?得老谭略带疑惑地打量二人,扶起简寻便往下走。
她动?作轻缓,生怕加重他的负担,嘴里低声安慰:“痛吗?能不?能走路?动?作慢一点,你车钥匙呢?”
她连珠炮似得问?了一通,忙中?有序,并没有因这变故六神?无主掉下泪来。
简寻侧眸瞥了她一眼,她要扶着他前行,一直微微低头?,小心翼翼看脚下,又要兼顾他行动?。
他心底好似被刺了一下,记忆飘荡到久远的秋日午后,她懵懂紧张地闯进校医室,在他拉开帘子的那刹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此刻的司遥和记忆中?那张白净温柔的脸重叠在一起,在他心间划了一道口子。
他再次深刻意识到他当初的卑劣。
司遥把他扶上车,简寻半边身子已开始痛到麻木,几乎无法自?抑地稍稍颤抖着,他额上冒出一层薄汗,脸色越发难看。
司遥紧张地盯着他,接过车钥匙,飞速发动?汽车驶离地库。
简寻无力地靠着椅背,低声说:“去岛上那间医院。”
“好。”她声音稍颤,可车开得又快又稳。
艺术沙龙在东边,那间奢华的私人医院在西北角,驱车十来分钟抵达。
她直接把车停在门诊大楼外,简寻因伤口剧痛阖上了眼,沉沉地喘着气。
她跳下驾驶位,急诊医护已立刻围拢上前,有人拉门有人抬病床,保安指挥着其他车辆避让,又伸手接过了司遥手里的钥匙。
她跟在简寻身旁,摸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他额上的汗。
医护简单询问?过事故情?形,谨慎地将简寻抬到床上平躺好,有条不?紊地将他推进大楼急诊区。
司遥陪着简寻进了分诊区,护士拉起帘子格挡,很快,司遥见一个身高腿长的白大褂跟了两名中?年医生匆匆赶来。
他们都戴着口罩,那大高个经?过司遥身边,不?经?意瞟了一眼,稍蹙眉,步履不?停地跟随前辈进了诊室。
司遥不?安地坐在诊室外等候,有护士端着耗材进出,看来他们打算给伤口做个预处理。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其他医护人员从?里边撤出来,那两个瞧着很有资历的老医生气定神?闲地从?走廊路过。
司遥眨眨眼,跟着站起身,走到诊室门口一时犹疑,见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小护士拉开帘子,捧着病历夹对那名高个白大褂说笑。
简寻已坐起身,半个胳膊横摆在身前,做了简单包扎,吃过止疼药,他的脸色已转好许多,没有原先那样苍白虚弱。
那白大褂瞧见一脸紧张的司遥,目光偏转,扫了简寻一眼,藏在口罩下的脸神?情?不?辩。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简寻家属在吗?”
司遥忙说:“我在!”
白大褂眼眸稍敛,目光又落在简寻脸上,却见这老狐狸面色无波无澜,直视着脱口而出奔上前的司遥,眸色却熠亮如星。
他面容淡定:“家属交钱,去二楼做个CT,他被重物从?身后砸中?,问?诊时自?述有头?晕恶心的反应,不?排除脑震荡的可能。出了报告再到办公室找我。”
司遥骇然一惊,瞪大了眼看向白大褂,又担忧地望着简寻,“你现在很不?舒服吗?要不?我还是?带你去省医挂专家号吧……我妈妈有朋友在那里上班,到省医检查更全面一些。”
白大褂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淡定道:“也可以?,看你们需求。”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剐了简寻一眼,插着兜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急诊室。
司遥觉得这医生脾气真臭,私立一向不?都以?服务为卖点么?怎么好像全世界欠他钱似得……
“别麻烦了。”简寻从?病床落地,右手胳膊被悬起,颇为行动?不?便。
司遥忙扶了他一把,发现好像也不?就手,只得跟在他身旁,还在坚持:“私立可能不?太权威……不?麻烦的,我也认识那个阿姨,让她帮忙找同事给你看看,检查仔细一点。”
她顿了顿,避开护士小小声,“为什?么你要来这间医院呀?”
简寻语气平淡:“有熟人。”
司遥一怔,“那怎么不?叫你朋友过来?”
“刚走那个就是?。”
她的视线错愕地追向远去的白大褂,颇为不?解地觑了他一眼,心底不?免腹诽,他这朋友脾气也真是?稀奇古怪。
简寻没理会她的小心思,走到收费处报了名字。
司遥忙让他坐好,殷切地拿出手机扫码,等对方打单给收据,简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照顾。
“刚刚医生怎么说?除了恶心头?晕,还有其他不?舒服吗?”她视线下落,盯着他的胳膊,不?敢妄下判断。
“骨折,打了固定板和锁骨带。”他轻描淡写地复述,饶有兴致地盯着司遥,想要捕捉她表情?里一点一滴细微变化。
司遥眨眨眼,只说:“那拍完CT再看看结果,如果一直不?舒服,我建议你还是?去三甲看看,毕竟脑震荡可大可小……”
她语气里有明晃晃的不?信任,显然对私立的医术保持怀疑态度。
他一时没说话,只是?盯着司遥,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单据从?窗口递出,她伸手接过,转身朝电梯走,不?想再暴露在简寻隐隐带着倾略性?的目光里。
简寻挑了挑唇,无声地跟着她进了电梯。
护士领着简寻进了CT室,司遥在外边的沙发等。
不?一会儿人出来,报告也已上传,护士让他们可以?直接到问?诊室见医生。
司遥跟着指示找到诊室,在外头?的铭牌上瞥见医生名叫凌风。
两人在屋里坐好。
年轻医生调开报告看了一眼,冷淡地说:“CT成像没问?题,主要是?外伤和骨折伤。记着医嘱禁忌事项,休养一个月活动?没什?么问?题就可以?拆支架。”
简寻嗓音平静:“什?么禁忌?”
那医生撩眼看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司遥一时没读懂。
“不?能沾水,不?能大幅动?作,也不?能长期劳累。”他顿了顿,忽而挑了挑眉,那姿态别提多嚣张,“最好有个人全天照顾,骨头?养不?好容易有后遗症。”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司遥的脸。
她心底又泛起一阵莫名其妙,别过视线,关切地望向简寻,知?晓情?况不?太严重,总算松了口气。
年轻医生隐下一丝冷笑,敛眸觑简寻,两人暗流涌动?,沉默中?不?知?过了多少回招。
八百年不?进医院,出了点小问?题特地跑来这销金窟,还委托护士点名要他出面,他太知?道简寻憋着蔫儿坏。
在他刚才经?过司遥身边那刹,他认出她就是?简寻曾提到过的那个女人。
只消处理伤口的间隙,他搞清楚简寻的诉求,确实一个“缠”字诀解决世上许多难题。
不?过,只要不?违背职业道德,他对一切都无所谓,反正?花的也不?是?他的钱。
简寻得了明确的答案,撩唇轻笑:“多谢叮嘱,凌医生。”
他实在没忍住白眼,挥挥手,“我等会儿有个重要面诊,回去好好养着吧。”
他下了逐客令,司遥随简寻站起身,礼貌地跟他道别。
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低叹着摇了摇头?。他又不?是?菩萨,管不?了世间那样多痴男怨女。
只是?这只天真无邪的小羊羔,最后还是?要被拆骨入腹。
司遥拿着钥匙坐上驾驶位,简寻顺理成章享受接送服务。
车后座放着大包小包各种药,司遥欲言又止,还是?简寻主动?说:“怎么了?”
她瞥了眼后视镜,小声提醒:“你朋友是?不?是?黑心啊……这么多药,真的有必要吗?”
她虽然没见过骨折的病人,但看那堆内服外用药,总觉着十分夸张,仿佛能毒死一头?大象。
简寻只说:“我又不?是?医生,只能遵医嘱。”
司遥撇撇嘴,问?他:“那现在去哪?”
她顿了顿,换了个比较实际的问?题,“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吧,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今天就别忙工作了。”
简寻一手捏着打火机,微垂眸,嗓音平淡:“江对面。”
司遥脑子轰一声炸响,只是?瞬息的疑惑,矍然间明白他说的是?哪里。
她手指发凉,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
过了半晌,她才说:“我给你找个代驾好了。”
说着便要摸出手机。
简寻指间的摆弄仍在继续,他并不?着急,目视前方,淡淡道:“好,我有点晕,等等你让代驾把我送上楼。”
司遥忽略了他语气里的不?悦,紧张地转头?看着他:“又开始不?舒服了么?那你想吐吗?要不?……你还是?住院先观察,或者?、或者?我直接带你去省医吧。”
“不?用,我手里一堆工作没完成,时间很紧。”他低声拒绝,“你走吧,我自?己处理。”
司遥一怔,他居然第一次主动?要她离开。
她迅速朝他瞥了一眼,简寻面色冷淡无澜,仍有些苍白,身子斜倚着靠背,右手僵硬地横架着,他稍蹙眉,显然并不?太舒服。
她咬了咬唇,回正?视线,重新启动?引擎,“没事,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在树影掠过的间隙,司遥全神?贯注望着前路,并没能留意到一抹狡黠的淡笑从?简寻唇边滑落。
江边的街道仍旧静谧干净,居民?区十年如一日,可旧人心境早已不?同。
简寻让她直接把车开进地库,司遥沉默照做,没打算多问?半个字。
她把车停好,地库没有其他出口,她不?得不?跟他进了电梯间。
他按下楼层,刺眼而令人心悸的数字。
她心跳错拍,忙伸手按了一层大堂,在电梯里沉息一叹,低声说:“我先走了。”
在电梯还未来得及响应之前,简寻伸指长按,那个短暂亮起的数字一再度黯淡。
司遥杏眼稍瞪,却见简寻已挡住她的来势,懒洋洋地说:“帮人帮到底,来都来了,我也该请你喝杯茶。”
他视线下坠,盯着司遥手里大包小包的药袋,言下之意显然是?他没法自?己弄回家。
“我不?想喝。”司遥紧张地看着他,“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他轻嗤:“哦,对了,我忘了你喜欢喝咖啡。”
话音落地,电梯“叮”一声稳稳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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