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吃完包子,启程上路。
顾平专注开车,偶尔看向副驾那边的后视镜,目光总会不经意落在女孩脸上,只见她眉眼间几分笑意,几分盘算,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叶苏确实在想重要的事,一桩一桩,全是人生大计。
她在想今天买这么多东西才花了一百多块,这个年代物价低,钱比后来硬,万元户属于少数,她手上现在还有接近九千块,离万元户的门槛只有一步之遥。
今天在县城她观察了一下城镇居民的衣着,大部分人还是穿着军绿或青蓝,女孩子有的会穿各色衬衣,但大都是四方宽大的式样,不显女性线条,百货商店里有少许时兴服装,比如今天她买的牛仔裤和白裙子,但价格偏贵,买的人少。
她还注意到一些年轻女孩子在衣服上的小心机,衬衣摆扎在裤腰里,掐出腰线,怕显得太细,又欲盖弥彰地往外扥出一些,显得利落,又暗藏了心思。
服装款式的相对滞后,令她闻嗅到庞大的市场需求。等有了缝纫机,她得抓紧时间选个合适的地点开店,然后设计缝制几套衣服试试水,投入市场,扩大生产……
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口。
正是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候,村民坐在田间地头,喝喝水,乘乘凉,三五个妇女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看到一辆装载满的小货车驶来,众人停止了聊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车,自然看到车上坐着的一男一女两个人。
这年代近视眼少,视力都好,有人一下就认出车上的人,兴奋又惊讶地低喊,“那不是咱村里的铁匠和知青吗?他俩咋凑一起了?”
“凑一起不正常吗?”说话的是王彩霞——白秀微的母亲,阴阳怪气地,“人家是邻居,住的离村子又远,房前屋后的,远亲不如近邻。”
“哎?他俩不会是搞对象了吧?”
“还别说,两人长的都好,怪登对的。”
王彩霞冷哼一声,“这俩人要凑一起能有好日子过?不好好参加生产,非得自己干个体,被抓起来都不稀奇。”
说的是顾平,人人都知道顾平以前是当兵的,听说在部队很受赏识,王彩霞还想托人把自己闺女白秀微说给他,可这人放着好前途不要,复员回来玩起了破铜烂铁。
“人家叶知青是要回城的,哪能跟一个铁匠?”
“那可不一定,她家成分不好,考了几次都被涮下来,我听说今年压根就没考——”说话的人突然兴奋起来,小声猜测,“不会是因为看上顾铁匠了,想留下来嫁人吧?”
王彩霞又说话了,“要我说呀,这俩人干脆凑一对得了,一个是个体户,一个是资本家小姐,省得祸害别人。”
……
车上的两人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村妇闲聊的谈资。
车行驶在略显凹凸的村道上,穿过主村落,驶过农田、小河和浅溪,几个在溪里戏水的孩子嬉笑着追车跑,水花溅到他们身上,他们笑得更加开心。
叶苏透过后视镜往后看,目光变得柔和。
一路无话,顾平先开口,“你的锄头我已经修好了,回头给你送去。”
叶苏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随手丢在门口的破锄头,原来是被他捡去了。
“不用,我去拿就行,正好把你的锄头和铁铲还回去。”
顾平分神瞧她一眼,“都可以。”
村路变窄,颠簸了一下,叶苏身形晃了晃,看向前方,视线之内是连绵的青云山,他们两人的房子都在山脚下,显得很小。
顾平帮她把包提进院子才离开,叶苏再度道谢,顾平只摆了摆手。
进屋休息了好一会儿,叶苏起身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归置好。
最后抱臂盯着那些食材发呆。
连生火都搞不定,她为什么要买这些回来?
但买都买了,不能浪费。
她叹了口气,央求的口吻问系统,“姥爷,教我生火吧,我想做饭。”
姥爷:【生火容易,出来我教你。】
叶苏答应着走出屋,恰好看到门外驶过一辆车,就是刚才她坐的那辆,看样子顾平他们已经卸完货了。
叶苏收回视线,走进土灶所在的屋棚。
在姥爷三言两语的点拨下,叶苏轻易便生着了火,她先烧上一壶水,然后去淘米、洗肉,一会儿打算蒸米饭,然后做个红烧肉。
叶苏很早就独自生活,家常菜基本都会做,虽口味算不上多好,可也还凑合。
姥爷随时提醒她添柴,火因此没有熄灭,叶苏坐在灶前一块石头上,脸上映着火光,米饭的香味溢出,惹人食指大动。
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了。
夕阳西沉的时候,饭菜也都做好了,白莹莹的米饭冒着香味和热气,红烧肉更是油亮诱人,她还清炒了一盘小青菜,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叶苏把饭菜摆上桌,拿起筷子正要吃,姥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幽幽响起:【这么多你一个人吃的完?】
叶苏:“……家里也没旁人啊,我倒是想让姥爷你出来陪我呢。”
【……】系统有些无语,半晌没说话。
叶苏看着桌子上的菜,也意识到她一个人吃不完会浪费,她一共买了两斤带皮五花肉,刚才好不容易生着火,一激动就全都做上了。
【人家顾平这几天可没少帮忙,你不得感谢感谢人家?】
叶苏一愣,反过闷来,“姥爷说的对。”
这两天顾平是帮了她好几次,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得回报人家。
叶苏是行动派,想到就去做。她进屋拿出饭盒,在里面盛满一盒红烧肉,又另外盛了一大碗米饭,一手端饭盒,一手端米饭,出门朝顾平家走去。
季大伟离开后,顾平把那些废钢和旧电线清点了一遍。
刚冲完澡就听到门口有人喊他,他套上汗衫,一边擦头一边走出来,见是叶苏,顿了一下,使劲擦了几下头,走过去。
叶苏看到他,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我才做的红烧肉,做得有点多,吃不完,分一些给你尝尝。”
顾平愣住,一时说不出话,其实他早闻到味了,只是压根没想到这香喷喷的肉会跟自己有关系。
叶苏端着红烧肉的手往前递,“快找东西盛一下,我还得把碗拿回去。”
顾平这才反应过来,忙说,“不用这么客气,你自己留着吃……”
“都说做多了,吃不完明天就坏了。”叶苏催他,“快去拿碗啊,端着挺沉的。”
顾平愣愣地点头,毛巾挂在肩上,转身进屋。
叶苏哭笑不得,这人也不说先把她手中的碗接过去,傻愣乎乎的。
顾平确实有些傻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叶苏竟会给他送红烧肉。
说起来也是神奇,两人虽是前后院,可这两天叶苏对她笑的次数比一年加起来的都多,不对,以前叶苏就没对他笑过。
“…………”
顾平拿出一个顶大的碗,看她一眼,径直走过来,他不知该说什么,默默把碗递过去。
叶苏接过,把红烧肉倒进碗里,“米饭倒在一起吗?”她问。
顾平点了点头,发现叶苏没看他,便开口道,“倒一起就行。”
叶苏照他说的做,却不忘多问一句,“嫌腻的话,我那里还有小青菜,你要吗?”
顾平忙说,“不、不用了……谢谢。”
叶苏抬头看他,见他一副愣怔又几分不知所措的模样,一下子就笑出了声,“该我谢谢你,这两天你帮了我不少忙——哦,对了,刚才手没空,没把你的锄头和铁铲还回来。”
“你留着用,不用还了。”
“那怎么行?下回给你拿来。”说完转身欲走,“快吃吧,趁热。”
顾平让她等一下,先把碗放在一旁的石凳上,随后折身走进打铁房,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把锄头,叶苏认出是自己那把。
“修好了?”
顾平点点头,递给她,“昨天路过你家门口,知道是你的,就捡回来修了修。”
叶苏接过锄头,抬头看着他,又笑了,“你瞧,我又得道谢了。”
顾平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似是被她的笑意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他笑得很浅,可叶苏觉得,这种要笑不笑的样子,还挺勾人。
-
叶苏一手端着空饭盒和碗,一手拿着锄头,还没到门口就见那儿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秦丽莹,另一个却是李小婉。
心中不免疑惑,她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秦丽莹看到她,急急走过来,说,“你可回来了!”
叶苏觉察她神情有异,再看看李小婉,也是一脸苦恼紧张的模样,便把两人让进家里。
“进来说吧。”
三人前后脚走进门,叶苏把锄头倚放在门后,又把空碗放下,问秦丽莹,“出什么事了?”
秦丽莹皱着眉头,指了指李小婉,“还是让小婉说吧。”
李小婉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叶苏,我觉得你可能会有危险,你……最好小心一些。”
叶苏有些不解,可又有种直觉,她试探着问,“你是听到什么了吗?”
李小婉咬着下唇,蹙眉看着她。
秦丽莹着急,索性自己替她说,“昨天李小婉在村东头玉米地差点被齐兆先欺负,她当时听齐兆先喊的是你的名字!”
叶苏一愣,“喊我的名字?”
李小婉迟疑着点点头,自己也想不太明白似的,“他好像把我认成了你……”
秦丽莹问,“叶苏,你认识那个叫齐兆先的人吗?”
叶苏摇头,她当然不认识,书中也没有交待他们事先是否认识,然而基本可以确定,齐兆先对她或许不是见色起意,而极有可能是早有预谋。
所以,书中被玷污的叶苏并不是运气不好,如果一个人早对她有所图谋,她一个毫无防备的弱女子,又怎可能抵抗一个成年男人的欺辱?
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如果齐兆先是早有预谋,他又怎么会认错了人?傍晚时分,天还没黑吧?
七月的大夏天,叶苏身上却寒津津,心中再次响起警钟,上一次她只是暂时侥幸逃脱,而恶意显然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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