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 圈套


    福元这话犹如晴天霹雳, 佯装镇定的慧心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睛,怒骂道:“孽徒, 当初是谁收留你的,若非我将你留在寺中, 你还在外面讨饭!”


    他气得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如恶狼, 若不是双手被捆绑住了,估计这会儿已经扑上去将福元撕成了碎片。


    福元被他恐怖的眼睛一看,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嘴唇直哆嗦:“是,没错, 你收留了我们, 可那也是你要装瞎子,需要人侍奉。我们这些年没少为你做事,挣的银钱却全你自己收着, 我们可没得多少好处, 今天还要受你拖累!”


    “况且, 这度牒、寺庙都是空净大师留下的,咱们占的也不是你的便宜!”


    慧心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蠢货, 愚不可及!”


    他当初怎么会收这么蠢的一个东西为徒。


    慧心气到了极点,知道大势已去, 跟福元多说无益,干脆重新闭上了眼睛。


    师徒俩这番交锋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可对在场百姓的冲击却堪比火山爆发,尤其是那些到现在还拥护慧心,相信慧心的忠实信徒们。


    哪怕陈云州将这么多证据摆在了面前, 甚至慧心自己都不若先前那么从容,开始口不择言,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着慧心。


    相信他有苦衷,相信他是被冤枉的,相信这里面有误会。


    可两人这番争吵,还有慧心睁开的双眼,彻底打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


    看着他们这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陈云州微微挑眉,是时候让慧心尝尝玩弄人心的代价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赞许地看着福元:“不错,福元,你比你师兄强多了,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恭喜你抓住了这个机会。还有吗?”


    对上陈云州带笑的眼神,福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一狠心道:“有的,他还每日三更起床练武,日夜不辍!”


    这么自律!可这不是陈云州想要的,他索性挑明了:“马小云她们这些失踪的少女呢?你如实说,我答应你,不管你在里面做了什么,都饶你一命!”


    得了陈云州这句准话,福元闭上眼睛狠心说道:“他一直利用他这副好看的皮囊和名声在诱拐美貌少女,马小云她们都是被他拐走的。其实失踪的远不止六个,而是整整十三人,有些是孤女,有些在家里极不受待见,都是身份低微卑贱之人,失踪了也没人理。他专挑这些人下手,因为他是个瞎子,谁都没想到他身上!”


    群情哗然,百姓们不敢相信,自己如此信赖的大师竟然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是个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的恶棍。


    “骗子,混账……”


    感觉受到莫大欺骗的百姓们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泥块、菜叶子往慧心师徒身上砸去,边砸边骂。过去他们有多相信慧心师徒,如今就有多憎恶他们。


    慧心师徒双手都被绑着,身体不灵活,加之四面八方都是石头,躲闪不及,只能低头避开脸部,生生受着。


    一刹那,乱石泥土纷飞,好不热闹。


    柯九嘴里叼了根野草,痛快地说:“活该,打得好,多打一会儿,让这混蛋刚才那么嚣张。”


    其他衙役也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都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陈云州抽空看了一眼不断暴涨的拥护值,心情大好。这次可不是一点一点的长,而是一大片【+2】,中间偶尔还夹杂着【+3】,短短几息的功夫,拥护值就上涨了几百点,给他又凑齐了四位数,而且还在不停地长。


    算是今日意外的收获了。


    这些都得归功于贴心的慧心大师,若不是他招来这么多人,陈云州哪能捡这么大个便宜。


    看了一会儿拥护值美妙的涨幅,陈云州缓缓抬头,只见慧心师徒三人已经被打成了猪头,脸上被石头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血混着泥土落在灰色的僧衣上,狼狈到了极点。


    福元对上陈云州的眼神,连忙求饶:“陈大人救命,陈大人救救我,你答应过的我,我交代了你要留我一命的……啊……”


    一块鸡蛋大的泥巴好巧不巧地砸进了他的嘴里,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云州慢条斯理地说:“没错,我是说过要留你一命,这不没死吗?放心,死不了的。”


    柯九几个跟着调笑:“放心,我们看着,不会让你被打死的。”


    又等了一会儿,百姓们这口恶气出得差不多了,陈云州才拍手叫停:“好了,大家都住手,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了。”


    柯九等人也赶紧上去劝解:“婶子,大叔,可以了,让我们将他们带回县衙审问吧。”


    百姓们这才住了手。


    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走到陈云州跟前跪下道歉:“对不起,陈大人,刚才都是小人糊涂,太过相信慧心师徒,差点放跑了这个恶人。”


    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下,向陈云州表达歉意。


    陈云州抬手:“都起来吧。大家认识慧心更久,他平日里又会装模作用,营造了一个好名声,你们大家相信他是正常的。不过也希望大家吸取这次教训,以后不要人云亦云了,对官府多些信任。”


    他这番话让大家更惭愧了。


    老者站起来说:“是,我们以后一定相信陈大人。”


    “对,以后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其余人跟着附和。


    陈云州哭笑不得,这些老百姓吧,愚昧是愚昧,但淳朴真诚也是真的。


    他看了一眼天色,摆手道:“好,大家的心意我明白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


    百姓们依依不舍地冲他挥手道别,临走时还朝慧心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有人开了这个头,后面的挨个上去,有不解气的还故意往慧心脸上吐。


    等人走光后,慧心的脸已经没法看了,红的、绿色、黄的,跟个调色盘一样。他也是能忍,遭了这般罪,硬是连吭都没吭一声。


    陈云州睨了一眼,安排两名衙役守在五平寺,将寺封了,便带着大家下了山。


    这家伙确实是个狠角色。


    衙役们自动整队,将慧心师徒和苗阿芳押在中间往山下走去。苗阿芳嘴巴里的干草已经被扯了下来,她也没再吵,安安静静地走在队伍中默默垂泪。


    回到县衙天都快黑了,陈云州吩咐柯九:“把他们四人押入牢房,分开关押后,然后你带大家去百花酿酒楼吃饭,记我账上。”


    柯九高兴地说:“谢谢大人。弟兄们,今天陈大人请客!”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衙役高声欢呼,喜庆得过年似的。


    郑深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等衙役们走后,他上前对陈云州说:“你别总是惯着他们,咱们这点俸禄可请不起他们吃几顿。”


    陈云州有点不好意思:“多谢郑大人提点,我只是想着兄弟们跟我出去办事办得这么漂亮,大家都辛苦了,犒劳一顿。”


    其实这个点了,百花酿也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大米饭配两个素菜顶天了,搞不好菜也没了,花不了多少钱。


    不过郑大人说的这也是个问题,县衙太穷了,连点团建资金都没有,加班不但没加班费,连顿工作餐都没有,可怜。而且整个县衙竟只有六匹马,两匹安排拉车,剩下四匹供衙役们有急事的时候用。


    像今天这种人比较多的时候,大家就只能走路,来回就得近两个时辰,太耽误时间了,一想到往后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都要过这种穷苦的日子,他就觉得窒息。


    穷苦不可怕,可怕的是日复一日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看不到一丝希望。


    不行,必须得想法子改善生活,改变县衙这穷得叮当响的状况。


    于是他问郑深:“郑大人,咱们想个搞钱的门路怎么样?”


    郑深愣了一下,只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没当回事,反而问起了案子相关的事情:“听说苗阿芳找回来了?”


    陈云州点头:“找回来了,幸好没事,但就是被那假慧心洗脑得厉害。”


    郑深刚才听衙役们议论假慧心了,有些感兴趣:“那假和尚这么厉害?我也跟你去瞧瞧吧。”


    陈云州一口答应:“好啊,等我吃过饭就去。”


    在外奔波一天,他也饿了。


    郑深答应,让他先回去吃饭,自己在书房等他。


    用过饭,两人一道去了大牢,先见的是苗阿芳。


    苗阿芳哭了大半天,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嗓子也哭哑了。


    陈云州递了张手帕给她:“别哭了,下次动动脑子,别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是男人。”


    郑深侧目,大兄弟你忘了自个儿也是男人吗?小心将来讨不到媳妇。


    可离奇的是,苗阿芳竟然真的停止了哭泣,还抿了抿唇说:“谢谢陈大人,民女知道了。”


    陈云州很满意,这姑娘脑子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至少知错能改。他道:“说说你跟慧心的事,还有你是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


    苗阿芳攥着帕子,吸了吸鼻子说起了慧心诱拐她的经过。


    去年中秋节前一天,家里又吵了起来,苗阿芳一个人去了五平寺,那天寺里香客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很是安静。苗阿芳跪在佛祖前好半晌,许了很多愿,希望家里人别吵了,也希望她能找个如意郎君。


    上完香,她出来时就看到了慧心站在寺中那棵菩提树前,仰望着树顶,没毁容的侧脸白皙如玉,精致又好看,那一瞬她直接看痴了,忍不住上前搭话。


    慧心虽然眼瞎,却似乎能猜到她心情不好,开解了她一通,还邀请她喝茶。茶香袅袅,眼前的慧心睿智、渊博、温柔,跟村里那些毛头小子完全不一样。


    苗阿芳的心沦陷了,此后一有机会就偷偷往山上跑,甚至拒绝了好几门不错的婚事。


    直到年初,苗老二欠下巨额赌债,苗老汉逼她嫁给黄员外,她再次跑上山,找慧心哭诉,慧心当天拒绝了她,只说自己是个出家人,一穷二白,眼睛瞎了,年纪又比她大不少,给不了她幸福,苗阿芳生气地哭着跑下了山。


    但她还是不甘心。回去后一细想,慧心说配不上她,怕给不了她幸福,又不是不喜欢她。


    过了几天,她再次上山,找到慧心表白,说什么都不要,只愿跟他在一起。慧心“终于”被她的这片痴心打动了,答应跟她远走高飞,但为了避免被苗家人发现,还要暂时委屈她一段时间。


    苗阿芳答应下来。


    随后慧心指导她先跟家里闹几天脾气,让家里人不耐烦,不怎么管她了,再在被子里塞一堆衣服之类的,放下蚊帐,弄成像是有个人睡在里面的样子,然后半夜偷偷离开家,出了村子,福青在村口桥的另一边等她。


    然后她便被接到了山上,躲进了洞里,等着慧心安排好,带她远走高飞。


    所以今天之前,苗阿芳都还一直做着跟心上人双宿双飞的美梦。


    陈云州摆手示意衙役将她带下去,然后问道:“郑大人怎么看?”


    郑深叹道:“ 这个慧心是个老手,而且极会揣摩人心,将苗阿芳拿捏得死死的,难怪能骗那么多女孩子而不被人知晓,也不知他将骗来的这些女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陈云州想起苗阿芳还是处女,心里有了许多猜测:“他处心积虑骗这么多女孩子,既不是为了美色,那肯定是为了利益。安排提审福青吧,这人心思细腻,非常沉稳,我感觉他应该知道不少。”


    郑深点头,吩咐一旁的狱卒。


    但没过多久,衙役就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陈大人,郑大人,不少了,那福青死了……”


    “什么?”陈云州蹭地站了起来,疾步走到牢房,只见福青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嘴唇乌青,有黑色的血液流出。


    稍后赶到的郑深弯腰探了探他的鼻息,轻轻摇头:“没救了,他应该是中毒而亡。”


    陈云州深吸一口气,咬牙吩咐旁边的狱卒:“去把江平叫回来验尸。”


    稍顿片刻,他起身来到慧心的牢房外。


    慧心应该是听到了狱卒的叫声,哈哈哈大笑:“陈大人,你说你年纪轻轻就当了县太爷,咱们俩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你又何必逮着我不放呢?放了我,我不但给你一笔你十年俸禄都不及的银子,而且还可以帮你引荐贵人,如何?”


    陈云州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如何。”


    慧心止住了笑:“陈大人,你最好放了我,不然小心你头顶的乌纱帽不保。”


    进了牢房还放狠话,陈云州可不惯着他,下令:“来人,将他全身上下,包括牙齿缝里都给搜一遍,然后拖到刑房审问,他若是不招就动刑,直到他招供为止。”


    “是,大人。”狱卒进去搜身。


    陈云州沉着脸路过福元的牢房,停下了脚步:“你身上不会也藏了毒药吧?”


    福元吓懵了,立即疯狂摇头:“没有,大人,小僧没有。福青……福青应该是为了他妹妹。小僧跟福青都是孤儿,从小在外面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九年前被假慧心看中,带上了山。他装瞎子,并让我们对外宣称是祖师爷替他收的,我们为了吃饱饭,一直配合他。福青的妹妹因为是个姑娘家,不能到寺里生活,就被他安排到了别处,具体什么地方,小僧也不知道。”


    陈云州不意外。


    如果不是有把柄,福青怎么可能甘愿自杀。


    福青的妹妹不过是个不关紧要的人物。陈云州现在只关心另一件事:“那些姑娘被他送去了哪里?”


    福元苦笑摇头:“大人,小僧不知。他嫌小僧脾气急躁,沉不住气,这件事都是交给福青去办的。他们将少女拐骗到山上后,过一段时间,风声过去,他就让福青带着姑娘乔装下山,骗姑娘是先带她去安顿好,等着他去汇合。福青每次三更出门,要等到晚上才回来,有时候甚至会拖到第二天。小僧也问过他,但他口风很紧,从不肯说。”


    没用!


    陈云州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转身离开。


    郑深看着他阴沉沉的侧脸,宽慰道:“陈大人不必急,刑狱的鞭子一般人可受不了,这假慧心迟早会招的。”


    陈云州却没那么乐观,假慧心明显是个狠人,这种人通常对自己也很狠,意志力坚强,怕是很难从他口中撬出消息。


    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这假慧心很可能是朝廷的通缉犯,我打算给附近的州县衙门去一封信,查查他的身份。”


    郑深道:“陈大人的猜测很有道理,只是刚才那假慧心有恃无恐,他背后之人可能不简单,若是贸然向各衙门去函查他的身份,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陈云州思忖片刻,赞同:“还是郑大人想得周到,先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吧。”


    只是这假慧心的嘴实在是太严了,值夜班的狱卒招呼了他一晚上,打断了两根沾了盐水的鞭子,他硬是咬牙什么都不肯说。


    太多人围观了五平寺的案子,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得到消息的马小云父母第二天上午一大早就跑到了县衙门口,看到陈云州出来,立即跪下磕头:“青天大老爷,听说抓到了拐走我们家小云的那个坏人,大人找到了我们家小云吗?”


    陈云州对上马母失明的双目,感觉真是太讽刺了,假慧心用失明这招装可怜,博同情,诱拐走了女孩子们,可失去女儿的马母却真的为此哭瞎了眼睛。


    他轻叹一声,有些歉疚地说:“抱歉,现在还没有马小云的消息。你们先回去,官府会尽力追查她们的下落,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柯九机灵地上去扶起二老:“我家大人最近一直在追查这个案子,你们先回家等消息吧。”


    老两口没有纠缠,只是冲陈云州和柯九不停地说:“谢谢,谢谢……”


    送走二老,柯九气得重重在地上踹了一脚:“混账,狗东西,老子干死他!”


    陈云州拍了拍他:“把我那一顿一块儿揍了。”


    柯九真的跑去暴打了假慧心一顿。


    假慧心的骨头就是硬,各种严刑拷打都上了一遍,打得他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他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说。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陈云州思忖许久,决定兵行险着,吩咐柯九:“安排人将他的腿打瘸了。”


    “好嘞,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办。”柯九笑呵呵地接下了这个差事。


    ***


    两天后,假慧心还是不肯开口,几个衙役将他带去了五平寺,寻找有没有新的线索,下山时,假慧心趁四人不被冲进了树林中,四名衙役搜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陈云州知道后大发雷霆,将他们狠狠的骂了一顿,还罚了一个月的薪俸。


    随后,陈云州回了后衙,换了身便装。


    郑深看着他嘱咐道:“大人多带几个人,路上小心,若是发现事情不可为,当以大人的安危为重。”


    陈云州含笑点头:“多谢郑大人的关心,我会小心的,衙门的事务就交给你了。”


    双方告别,陈云州带着同样是便装打扮的柯九几个,趁着夜色出了门,直奔五平寺而去。


    到了山脚下,守在这的大刘连忙上前给陈云州禀明了情况:“大人,假慧心下了山,往安阳镇的方向去了,咱们的人一直跟在他后面。”


    陈云州满意颔首:“走吧,追上去,不远不近的跟着。”


    假慧心如今浑身是伤,腿还被打瘸了,走不快,他们很轻松就能追上。


    快到天亮时,假慧心到了安阳镇,他先是去药铺买了些药,包扎了伤口,然后雇了一辆马车出发,往北而去。


    陈云州看着这方向,目光微沉:“他这是打算去庆川?”


    大刘去过庆川几次,点头道:“有可能,安阳过去,再经过一个镇子,前方就是庆川了。咱们县离庆川不算特别远,只有七十多里地。”


    走了一天多,在距庆川城还有四五里的时候,假慧心下了马车,然后去了城郊一处僻静的庄园,敲了敲门很快有人将他放了进去。


    没过多久,一个仆人出门,直奔城里。


    陈云州让柯九在后面跟着。


    一个多时辰后,柯九回来禀告:“大人,那个仆人进了城里一处气派的院子,小的打听到,那是庆川通判齐项明的府邸。”


    通判是正六品官员,职掌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审理等事务,还有权监督和向朝廷推荐本州官员。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假慧心背后的靠山是他,将会相当棘手。


    陈云州决定先观察观察情况再做打算,他安排了两个衙役轮班盯着城外这处宅子,随时留意假慧心的去向,又让柯九去城里打听打听齐家的情况。


    用了一天,他们大致了解到了齐家的情况。


    齐项明本人的官声还不错,但他有个风评不大好的儿子,名叫齐罡,名字倒是挺周正的,但城里老百姓提到他就三缄其口。还是柯九用铜板开道才打听到这人平日里瞧着没什么恶习,但性情暴虐,动辄易怒,当街打过好几次人,出手非常狠,打得有个小伙子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酒馆的伙计、青楼的女子都怕遇到他。


    连钱都不想赚他的了,说明这人的暴虐非同一般。


    更糟糕的是,第二天盯梢的大刘来报,齐罡去了城外那处庄子,在里面呆了半天,然后神清气爽地回了城,而院子里隐约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大刘向附近村庄的百姓打听,有个老太太告诉他,那是一处吃人的庄子,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一旦靠近,就会有家丁出来驱逐甚至是打骂。


    至于惨叫声,他们经常听到,但出入里面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不敢管,也不敢打听,只能装作不知道。


    陈云州眯起眼,轻轻敲击桌面:“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也就是说不止齐罡一个?”


    大刘点头:“没错,听说隔几日就会有豪华的马车过去,有时候还是一群人一块儿去。听说,那庄子后面的湖里有很多尸体。那个湖也被圈了起来,周围拦上了篱笆,不许附近的百姓进入。”


    好家伙,真够猖狂的。


    陈云州面色阴沉,重重一拳捶在桌子上。


    柯九沉默了一会儿,劝道:“大人,不若算了吧。”


    不是他们不负责任,没有同情心和正义感,而是这件事他们处理不了。陈云州一旦插手这事,就是跟齐项明对着干,齐项明不会放过他的。


    齐项明官比陈云州大,还有监督全州府官员的权力,随意参陈云州一本,就够他受的。


    陈云州轻轻摇头:“柯九,这事不是我们说算就能算的。除非,我向他们投诚,同流合污,否则齐罡不可能会放过我。”


    假慧心想必已经将他捣毁五平寺一事告诉了齐罡。


    齐罡这人性情暴虐,横行霸道,肯定是要跟陈云州算这笔帐的,除非陈云州愿意当他的一条狗,摇尾乞怜,或是跟加入他们一起胡作非为,齐罡才可能放心。


    无视这件事陈云州良心上都过不去,更别提跟他们同流合污了。


    “那……大人,咱们怎么办?”柯九问道,“他那院子里的打手粗略估计都有二三十个,我们这点人恐怕不够。”


    陈云州摇头:“即便够,咱们也不能在庆川动手,这还有没有把庆川知府放在眼里了?”


    这可是上级的地盘,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借力打力。


    陈云州找客栈的掌柜花了点钱打听到庆川知府杨柏川的情况。


    杨柏川四十多岁,去年调来的庆川,为人低调,最喜欢做的事便是钓鱼和吃甜食。至于为官方面,马马虎虎,没有什么恶名,也没太好的官声,有点中不溜的感觉,再多的掌柜就不清楚了。


    不过这就够了,杨柏川也是外地调来的,跟地头蛇齐项明有没有矛盾不清楚,但两人关系应该不会特别好,毕竟都没认识多久。


    陈云州决定投其所好。杨柏川喜欢吃甜食,巧了,他这里就有一种甜食,而且是独一无二那种,全大燕仅此一家,那就是红薯。


    上次兑换的红薯陈云州看过,很像烟薯。喜欢吃烤红薯的人都知道,烟薯烤出来流蜜,又软又甜,吃一口能甜进人的心间。


    不过古代没烤红薯的机器,若是像乡下那样放在火堆里烤可能会沾上很多的草木灰,卖相不好也会影响口感。


    陈云州瞅了一眼系统里三千多点的拥护值,呼叫小助手:【我兑换一斤红薯,能帮我烤熟吗?或者直接给烤熟的。】


    货架上写着兑换红薯,又没有说生的还是熟的,他这要求不过分吧。


    这次小助手没有装死:【一百拥护值。】


    陈云州讨价还价:【太贵了,你看我这么久才攒了这么点积分,就顺手帮我烤了吧。再说,货架上只写着烤红薯,又没说生的还是熟的,这次给我熟的就成了,谢谢。】


    小助手:【以后都给熟的。】


    不行,他现在有这么多拥护值,兑换几斤出来可以种出一大片。


    陈云州只得妥协:【一百点就一百点,不过要新鲜出炉的,热乎乎的啊。】


    ***


    安定河畔,杨柳萋萋,惠风和畅。


    沐休这日,杨柏川像往常一样,穿了身靛青色的棉布直裰,头戴草帽,像个普通的钓鱼翁在河边一坐就是半天,管家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阳光,劝道:“大人,您已经出来小半天了,回府吃点东西吧。”


    杨柏川正在兴头上,摆了摆手:“我不饿,再钓一会儿。”


    好几天才能有这么一回乐趣呢,他正在兴头头,哪舍得回去。


    就在这时,一股诱人的香味窜入鼻息,焦香甘甜,回味无穷。


    杨柏川扭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手中捧着一块巴掌大、皱巴巴散发着热气的东西走过来。


    随着年轻人越走越近,那股香味越发的浓郁,刚说还不饿的杨柏川咽了咽口水,当着管家的面又不好开口说买。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跟这道香味擦肩而过时,年轻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捧着红薯拱手行礼:“下官庐阳县令陈云州见过杨大人。”


    杨柏川眉头一拧:“你认识我?”


    陈云州实话实说:“下官是特意来找大人的。这是烤红薯,下官一朋友送的,听闻大人喜甜食,特意带过来给大人一尝。”


    说着他将红薯掰成两半,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红薯泥,然后示意杨柏川挑一半。


    金灿灿的烤红薯上冒着蒸腾的热气,香味扑鼻。


    杨柏川没经受住诱惑,伸手拿了左边那块:“多谢。”


    他轻轻咬了一口,又软又甜,比他吃过的蜜糖都还要甜上三分。


    杨柏川就好这一口,他不知不觉,几口就将半个烤红薯吃完了,犹觉意犹未尽,看着陈云州问道:“这莫非是庆川这边的特产?本官竟不知。”


    错过了大半年,真可惜。


    陈云州摇头:“不是,是一友人送的,大人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他再送两颗生的给大人,种下之后到秋天能收一大片红薯。这个作物产量非常高,亩产高达上千斤。”


    杨柏川可不单纯只是个吃货。


    他一听就明白这东西更重要的价值了,那就是填饱肚子。亩产这么高,可是水稻的好几倍,而且红薯不比麦麸米糠杂豆好吃多了。


    若是将此物在庆川大面积推广,庆川再遇天灾,饿死的人将会少很多。


    回头吏部考核的时候,这可是他实打实的政绩。而且若这东西真如陈云州所说的那么好,他还可以进献给朝廷,又是一功。


    陈云州也是官员,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为何不自己揽下这天大的功劳,而是将这好处拱手让给自己?


    杨柏川心思通透,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你有什么条件?”


    陈云州笑着说:“条件倒是谈不上。只是下官最近遇到了一个难处,想请大人施把手。”


    果然如此,杨柏川放心了:“你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得上。”


    陈云州从自己追查苗阿芳失踪说起:“……如今那假慧心逃进了城郊的富泉庄园,下官想向大人借一队人马进去捉拿此人。”


    杨柏川沉吟片刻问道:“富泉庄园是谁家的庄子?”


    陈云州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齐项明之子齐罡的。”


    杨柏川瞳孔骤然一缩,沉默了一会儿说:“本官可做个中间人,大家坐下来吃顿饭,这事便过去了。”


    这是要和稀泥。


    陈云州有些失望,可此事也求不得,他说:“多谢大人好意,失踪的十三名女子是下官下辖百姓,有母亲为了女儿哭瞎了眼睛,作为他们信赖的父母官,下官做不到与凶手把酒言欢。”


    “哈哈哈,好,好,陈云州是吧,你很不错!”杨柏川忽然哈哈大笑,还拍了拍陈云州的肩膀。


    他这态度转变太突然,陈云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大人愿意帮下官?”


    杨柏川敛了笑:“不是帮你,你也说了,你是父母官,要对治下的百姓负责,本官亦是。齐罡的作风本官亦有所耳闻,只是手里并未其把柄,此前也没发现他做太过之事,加之齐项明的面子,本官没想过问。但若事情如你所说,他在外诱拐掳骗良家女子,关进富泉庄园肆意□□,折磨致死,那本官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陈云州连忙说道:“大人高义。”


    杨柏川摆手:“你先别给本官戴高帽子。齐项明膝下就这一独子,平时多有纵容,他不会允许你动他的独生子。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对齐罡动手,将要跟齐项明为敌,齐项明不会放过你的,只要他在这庆川一天,你也别想升迁了。”


    陈云州心说,不升迁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不是原主,又没继承原主的记忆,可装不出大才子,进京皇帝让他即兴作诗一首怎么办?


    在庆川苟着就挺好,他这么年轻,还熬不死齐项明吗?


    “无妨,有杨大人在,下官不怕。”


    杨柏川又笑了起来:“你倒是会说话。本官虽比齐项明大一级,可本官才来庆川不到一年,他却在此耕耘十数载,根深叶茂,我只能保证我在任时不会做视他诬陷你。”


    陈云州拱手致谢:“有大人这句话足矣,下官实在是感激不尽。”


    见他没反悔的意思,杨柏川欣慰地点头:“好。不过为保证计划万无一失,最好的办法就是趁齐项明不在时动手。三日后他要出城办事,等他走后就动手吧,最好将齐罡引过去,人赃俱获。”


    陈云州明白他的意思,一旦让齐罡逃脱,齐项明回来,再想定他的罪就难了,齐家随便推出一个人做替罪羔羊就能将这事抹过去。


    “大人安排得极是,此事就由下官来办吧,大人只管借人给下官就是。”


    杨柏川一口应下:“好,不过为防止走漏消息,三日后行动当天我再给你人。”


    陈云州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两人又商讨了一会儿行动的细节,半个时辰后再告辞,只是临走时,杨柏川舔了舔嘴唇,问他:“那个烤红薯还有吗?”


    陈云州笑了:“有的,事成之后,下官不止要送大人烤红薯,还要送大人红薯种。”


    这案子办了少说也得长个几千拥护值,还缺他一顿烤红薯吗?只要成功了,他请杨大人吃两顿烤红薯都行。


    杨柏川心满意足地走了。


    ***


    三天后清晨,陈云州还在洗脸,柯九就兴奋地跑了过来:“大人,齐项明刚刚出城了。”


    陈云州精神一振:“薛捕头可来了?”


    薛捕头是杨柏川派来配合陈云州的人。薛捕头的弟弟曾因在街上不小心撞到了齐罡的马车就被其抽了一鞭子,脸上留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导致说好的亲事都黄了。


    他弟弟也变得敏感自卑胆小,连门都不怎么敢出。


    柯九往外看了一眼,笑道:“来了。”


    薛捕头进来行了礼就迫不及待地说:“陈大人,齐通判已经出城,咱们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陈云州笑道:“我也正好想找薛捕头,咱们按照原计划,薛捕头等我的消息再动手。”


    “好,陈大人小心。”薛捕头目送他离开,眼神激动,今天终于可以为弟弟报仇,将那个恶人绳之以法了。


    陈云州带着柯九等人直奔富泉庄园。


    柯九提着刀大剌剌地去敲门,守着门口的家丁拎着棍子围了上来:“干什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撒野,不想活了?”


    柯九拿出腰牌,往他面前一晃:“我们是庐阳县衙的人,奉我家大人之命,前来捉拿逃犯黎獐。”


    黎獐就是假慧心的真名,庆川人氏,九年前他酒后与人发生争执,提刀杀了对方全家,被官府通缉,逃到了五平寺中躲了起来。庆川府衙现在还有他的档案和通缉令。


    那家丁看到腰牌赶紧给旁边那人使了一记眼色。


    那人立即退回了院中,一面吩咐家丁出来顶上,一面从后门骑马进城通知齐罡。


    齐罡闻言大怒:“区区庐阳县令就敢来管本少爷的事。我还没去找那陈云州的麻烦,他倒是先找上门来了。走,本少爷倒要看看,他能把本少爷怎么样。”


    庆川可是他的地盘,还轮不到陈云州撒野。


    齐罡带了几个打架的好手赶到富泉庄园,远远地就看到与家丁对峙的陈云州一行人,当即跳下马,将缰绳抛给了随从,大剌剌地走到陈云州跟前,上下斜眼打量:“你就是敢管老子闲事的那个陈云州?”


    “没错!”陈云州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目光。


    齐罡阴恻恻的一笑:“小子,够胆。听说你是状元被贬到咱们这破地方的,今日我就教教你什么叫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就这几个人还想来找老子的麻烦!来人,给我打,使劲儿打,留一口气就行了。”


    端是嚣张跋扈,视人命为儿戏,连他这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都敢打。


    那些小姑娘落到这种残暴的人手里恐怕是生不如死。


    陈云州冷冷地看着围上来的家丁,振臂一挥,下一刻,躲在暗处的薛捕头立即带着近百名衙役围了过来,将庄园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提刀拿棍的家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回头望向齐罡:“公子……”


    齐罡脸上猖狂得意的笑凝住了。


    ☆、19.019 大快人心


    庄园内, 黎獐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躺在偏僻的厢房中,他的身上脸上都裹着纱布, 就连光溜溜的脑袋都不例外,只露出两只阴翳的眼睛。


    听说庐阳衙门找上门来了,他蹭地爬了起来,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如果陈云州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养伤几日,黎獐的身体非但没好转, 反而更差了。


    前几天,齐罡过来问话。


    黎獐为了拉仇恨,引齐罡憎恶陈云州,借他的手报仇回去, 故意把苗阿芳夸成了举世无双的绝色美人。


    听说这样一个大美人本来都到手了,结果半路又被人给救了回去, 齐罡果然大为火光,抄起凳子砸到黎獐脑门上:“没用的东西, 连个女人都看不好。”


    黎獐脑袋上突然挨了这么一记,当时整个人就不好了,头晕眼花,呕吐恶心, 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了过来。


    经此一事,黎獐也不想在齐罡这捞什么好处了,只想赶紧拿到户贴走人。


    齐罡就是个疯子,九年不见, 他更疯了,那股疯劲上来时,就是自己人也照打不误,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换了一茬又一茬。


    黎獐可不想哪天交代在这里了。


    齐家发迹也就这一二十年的事,两人年少时家境差距还不是很大,曾有过一段时间的交际,那会儿齐罡就显露出些许疯癫变态挑剔的性格了。


    十几岁年少轻狂,正是好面子的时候,多少都要装一装,他倒好,玩女人从不避讳大家,兴致来了当着大家的面就扑倒女人,而且非常粗暴,睡个女人跟打仗一样,完事后女人往往要去掉半条命,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


    连黎獐这种心狠手辣的看了有时候都觉得心惊。


    从黎獐杀人沦为逃犯之后,两人之间本来没什么交际了。


    但五年前,一次黎獐带着福青下山给人做法事时不巧遇到了齐罡。


    齐罡当时就识破了黎獐的身份。


    黎獐为了让齐罡帮他保守秘密,主动提出可以帮齐罡物色漂亮的少女。


    齐罡本身就不是有正义感的人,听说一个和尚给他找女人,顿觉有趣就答应了,于是两人重新搭上线。三个月后,黎獐骗了第一个少女送给齐罡。


    那是一个爱慕黎獐许久的姑娘,长得灵动可爱,活泼娇俏,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一逮着机会就往山上跑,凑到黎獐身边大师长大师短的。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可这点少女心思哪逃得过黎獐这个老江湖。


    黎獐顺势不着痕迹地挑逗他,引得这姑娘生出跟他私奔双宿双飞的念头,从而轻轻松松就将人送到了庆川。


    齐罡非常满意这个礼物,这种骗来的女人可比买来的有意思多了,尤其是她们得知真相后脸上那种恐惧、不可置信、伤心欲绝,还有殊死抵抗,每每想起来都让人欲罢不能。


    他享用过后,直接派人给黎獐送了一百两银子,两人从此开始了频繁的交易。黎獐惧怕齐罡拆穿他的身份,又贪图齐罡给的重金,甘愿沦为他的一条走狗,帮他物色各种新鲜的姑娘。


    但现在黎獐发现当齐罡的走狗虽然有荣华富贵可享,却也随时都可能会丢掉小命,再多的银子也要有命花才行。


    于是他哀求齐罡看在他这些年尽心尽力帮他搜罗各种漂亮姑娘的份上,给他弄一张户贴,让他改头换面离开庆川以躲避官府的追查,而且还承诺会继续给齐罡寻找符合他喜好的姑娘。


    只是户贴还没到手,陈云州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以齐罡嚣张跋扈的脾气肯定不会给陈云州面子,把他交出去。


    但他怕这事闹大,闹到齐项明面前,惊动庆川府衙,到时候齐项明为了保儿子,将他推出来顶罪。


    黎獐胡乱将细软收拾好,卷成一个包袱,挎在腋下,拄了根棍子强忍着痛打开了门,准备出去看看情况,若是情况不大妙,他就赶紧跑路,躲过这阵风头再回来拿户帖。


    出了他住的偏院,黎獐看到原本井然有序的庄园内闹哄哄的,家丁奴仆乱窜,他拦住一个瘦弱的奴仆问道:“外面怎么回事?齐公子来了吗?”


    奴仆看了他一眼,见他包成这样,还以为又是哪个被齐罡揍了的仆人,有些同情地说:“已经派人去请了,我说兄弟,你这样子就别去,管家应该不会怪罪你的。”


    黎獐心头微松,放过奴仆,拄着棍子艰难地挪到大门,隔老远就看到门外围了一大群胸口贴着个“衙”字的差役。


    官府竟来了这么多人!见势不妙,他拖着瘸腿就往后门跑,殊不知后门也有惊喜在等着他。


    齐罡不知道自己的好狗过来打了一圈就溜了。


    他眼神凶戾地盯着突然冒出来的薛捕头:“薛剑,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带人围本公子的园子,不想活了?”


    薛捕头抬起满是恨意的眼睛瞥了他一记,压下火气问:“陈大人,现在就动手吗?”


    陈云州点头,时间紧迫,他们得在齐项明赶回来之前拿下这富泉庄园。


    他直接下了命令,拔高音量说道:“今日庆川府衙到此抓捕一名逃犯黎獐,尔等将武器丢在这,老老实实站到墙边,若敢阻拦衙门办案,就地格杀勿论!”


    “你敢!姓陈的,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不想要头上的乌纱帽了?”齐罡气急败坏。


    陈云州不理会他的狂吠,见无人肯放下武器,示意薛捕头:“动手,收缴武器,全部绑起来,遇到反抗者,杀!”


    薛剑提着刀,一马当先:“兄弟们,杀!”


    他今天带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跟齐家有仇的,得了命令,一个个提刀冲向齐罡。


    齐罡面前虽也有二十多名家丁,平日里跟着他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看起来挺厉害,实则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混混,遇到硬茬子他们就萎了。


    庄园管事见势不妙,赶紧拉着齐罡:“少爷,咱们先回去,先退回去,小的已经派人去请老爷了,等老爷来了就好了。”


    齐罡狼狈地跟着管事退回了园子里,跑到门槛还摔了个大跟头,把牙都磕掉了一颗。


    管事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公子,没事吧?”


    齐罡缺了个颗门牙,说话漏风:“没……关门,快……”


    家丁们手忙脚乱地去关大门,可惜齐罡当初为了彰显威风,这两扇大门都是用精铜所铸,又厚又重,不等他们将门合上,衙役们已经提刀杀了过来。


    薛剑一刀刺入门缝,往下一滑,两道痛呼声响起,一截胳膊掉在了地上。薛剑抬脚猛力一踹,踢开大门,领着衙役们冲了进去,园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薛剑放眼寻了一圈,只见奴仆们抱头鼠窜,却不见齐罡和那管事。


    他剑眉一蹙,大声说:“将这些人全部赶到前院就地蹲下,三队的兄弟在这守着,有不老实的,直接砍了。其他的人,跟我搜,今日一定要找到黎獐那厮!”


    嘴里嚷嚷着找黎獐,实则他们的目标是齐罡和那些失踪的少女。黎獐固然可恨,但罪魁祸首却是齐罡。


    陈云州带着柯九一行,没有跟着去找黎獐,而是抓了一个奴仆问话:“抓来的女子都关在哪里?”


    那奴仆吓得面色苍白,赶紧指了指西南方向:“那边的百花苑,就往前,拐过一个月亮门,再往里,前方……”


    “带路!”柯九踢了他一脚,“不要耍花招,否则就地处决!”


    奴仆点头如捣蒜,缩着身子在前面带路。


    七拐八绕,通过了三道门,百花苑到了。


    只是名字叫百花苑,可这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草树木,反倒是有些形状奇怪的石头,木架子,还有像刑具一样的鞭子等物,院子中央还挖了一个水池,池壁用光滑的石板贴得严丝合缝。


    柯九纳闷了:“不是叫百花苑吗?怎么一朵花都没有?”


    那仆从讨好地说:“爷,花,花都在屋子里呢。”


    陈云州到底是经过现代网络洗礼的人,见识比较广,看着院子里这些奇怪的东西心里有了猜测,在心里怒骂了一声齐罡变态,拽着柯九的衣领:“走了!”


    他们穿过院子,前面是一排房子,每间房子上都挂着牌子。


    第一个写着“含苞待放”四个字,柯九推开门,里面竖着一道半透明的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软榻,榻上铺着雪白柔软的棉布,再无他物,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也没有人。


    陈云州挑了挑眉:“走吧。”


    第二个房间门上挂着“比翼双飞”的牌子。柯九推开门,里头两个姑娘抱在一起蜷成一团,瑟缩发抖,他连忙侧身看陈云州:“大人,这间屋有两个姑娘。”


    “大……大人,你,你们是官府的人吗?”其中一个姑娘抬头,破碎的眼睛中闪着希冀的光芒。


    另一个姑娘闻声也怯怯地抬起了头。


    柯九惊呆了:“大人,她们长得好像,双胞胎吧。”


    看到眼前这对这对双胞胎,再一想门上的牌子,陈云州又在心里将齐罡问候了一顿,然后对那两名女子说:“没错,我们是庆川知府的人,你们跟在我们后面吧。”


    一听说能出去,姐妹俩欣喜若狂,连忙搀扶着站了起来。


    陈云州发现她们俩不止是长相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发钗都完全一样,显然是有人刻意将她们打扮成这样的,齐罡真是有病。


    可惜这姐妹俩来此不算很久,而且一直被关在房里,只有需要她们的时候才会有人来带她们出去,所以她们对这里的情况也不清楚。


    一行人只得继续往下找,第三个房间关着三名长相小白花,看起来非常柔弱的女子。三人身上似乎有伤,走路都要相互搀扶着,非常慢。


    陈云州让一个衙役在后面跟着她们,其他人先去第四个房间。第四个房间关了四个人,这四个人的状态更差一些,脸色苍白,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可见清晰的伤痕。


    及至寻到第八个房间,打开门,柯九就惊得赶紧转过了身:“大人,里面……”


    惊鸿一瞥,陈云州虽没看清,但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将齐罡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顿,他背对着门,示意那对双胞胎:“你们进去将她们放下来,帮她们把衣服穿好。”


    没错,里面都是赤身裸体的姑娘,而且还被绑在墙上、柱子上。齐罡有大病,不但喜欢折磨人的□□,还喜欢将人的自尊碾碎踩在地上。


    穿好衣服,几个姑娘出来,眼眶蓄满了泪水,跪下磕头:“多谢大人,求大人救救我们!”


    “走吧!”陈云州重重叹息一声,心里糟糕到了极点,他有种预感,下一个房间可能更糟糕。房间号越往前姑娘的待遇就更好一些。


    果不其然,第九个房间中不但关押了九名姑娘,而且房间正中央还安置着一个大铁笼,笼子里有一条大腿粗的蟒蛇盘踞在内,散发着阵阵腥臭味。


    这些姑娘骨瘦如柴,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已经不知道害怕和恐惧。


    她们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求生欲。


    第八个房间中的一个姑娘捂住嘴低泣:“我住三号房时,一个同屋的小姐妹受不了那恶魔,咬了他一口,被……被丢到蛇屋喂蛇……”


    其余姑娘闻声也想起了过去那些痛苦、恐惧的经历,不由抱头痛苦起来。


    陈云州拔出柯九腰间别着的刀,塞到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子手中:“杀了它,为你姐妹报仇!”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这个肮脏的鬼地方,还有齐罡这些恶魔,带给她们的恐惧太深了,如果不克服,她们会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段过去,后半生也要活在恐惧不安中。


    那姑娘双手握住刀,不停地颤抖。


    看得人心惊胆战的,生怕刀子掉下来砍到她自己。


    柯九看了有些不忍心:“大人,要不让小的来吧?”


    “柯九,有些事你帮不了。”陈云州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对着那女子问道,“你不恨他吗?你不想替你姐妹,替你自己报仇吗?杀啊,动手!”


    “他关在笼子里,你还怕什么?难道你还想下半辈子也被他支配控制,永远做他的玩物?”


    女子举起手,闭上了眼睛,用力砍了下去,大刀砸在铁笼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也惊醒了笼子中的巨蟒。巨蟒动了起来,尾巴在地上拖动,但笼子限制住了它的行动,使它看起来行动看起来非常的迟缓。


    陈云州指着它头部往下的位置:“那里就是它的七寸,动手,打蛇打七寸,对准了,刀锋从笼子缝隙里插进去,对,就是这样!”


    女子一狠心,用力将刀扎了进去。


    笼子里的巨蟒吃痛,暴躁地在笼子里拍打着蛇尾,弄得笼子轰轰轰作响,声音惊得屋子里其他心若死灰的姑娘们也纷纷看了过来。


    女子吓了一跳,松开了手,刀还插在蛇身上,随着巨蟒的用力摆动,哐当掉了下来。


    陈云州语气平静地说:“看到了吗?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也没什么可怕的,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捡起刀,继续!”


    第九间屋一个浑身都是伤痕的瘦弱姑娘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到笼子前,捡起了那把沾了血的刀,用力捅了进去:“去死,去死……”


    接着又一个,一个个,没有任何人指挥,她们像是有默契一般,捡起刀,用力捅进巨蟒的身体中,将所有的恐惧、仇恨全部发泄出来。


    一刻钟后,笼子里的巨蟒浑身都是伤,奄奄一息地倒在笼子中,动弹不得。


    陈云州嘴角上扬,语气很轻,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报仇很简单。走吧!”


    一行人出了百花苑,正好碰上薛剑等人。


    薛剑看着几十个形容狼狈的姑娘跟在陈云州身后吓了一跳:“这……这么多?齐罡那狗东西不是人。”


    陈云州没接这话,而是问:“齐罡呢?让他跑了吗?”


    薛剑眉头紧锁:“我们一路找过来,每间房屋都搜过了,没找到,不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


    “没抓几个家丁奴仆审问吗?”陈云州问。


    这庄园太大了,他们人手有限,时间紧迫,没法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薛剑无奈地说:“抓了几个拷问,都说不知道。”


    “是吗?”陈云州眉峰很轻地挑了一下,“那就放把火烧了吧。”


    薛剑震惊得一时忘了言语。这位陈大人看着年轻脸白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没想到竟是个狠茬子。较之齐罡那种浮于表面的狠辣,他的狠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薛剑庆幸自己之前并未因对方年轻就怠慢。


    他拱手作揖,态度较之从前更加恭敬:“是,陈大人。”


    “通知下去,让弟兄们撤出庄园,把这园子里的活人全部带出去,一刻钟后,放火烧园子!”


    衙役们纷纷行动起来,撤离的撤离,抱柴的抱柴。


    一刻钟后,所有衙役全部撤出了庄园。


    薛剑汇报:“大人,人都撤出来了。”


    陈云州背着手,看着这座充满罪恶的庄园:“动手吧。”


    薛剑挥手:“点火。”


    两个衙役举着火点燃了大门两侧堆积的柴火。他们沿着走廊,铺了许多柴火,还将厨房里的油全部泼在了干柴上助长火势,以保证大火能快速燃烧起来,并蔓延到整座庄子中。


    很快大火就由大门口往里扩散,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富泉山庄上方就冒起了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惊动了周边村落,甚至是城里的百姓,不少人驻足抬头议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人群中有个乞儿冒出头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早我去要饭的时候,碰到衙门的差爷在摊子上吃早点,正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说什么?老乞丐,你别卖关子,快说。”


    乞丐按住肚子:“哎哟,太饿了,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没力气说话。”


    众人无语,你刚才还中气十足,装什么装?


    急于听八卦,人群中有个锦衣公子哥示意随从给钱。


    随从掏了五个铜板给乞丐:“我家公子请你吃饭,赶紧说,若说得好了,我家公子还有额外的打赏。”


    “好嘞,公子仁义!”乞丐接过钱,美滋滋地藏进衣服里,神秘兮兮的说了起来,“他们是奔着富泉庄园去的?富泉庄园听说过吗?”


    “那可是齐家那位公子弄的销金窟,听说专门招待他的朋友,外面的人若是想进去玩,得交大笔的进门费不提,还得有熟人引荐。”


    “我好像听说过,我有个亲戚就住那附近,说有几次半夜路过时几百米开外都能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乞丐点头确认:“没错。那些都是良家女子,各种坑蒙拐骗弄过去的,可惨了。咱们知府大人就是那戏文里唱的青天大老爷,特意派人去收拾那齐公子,解救那些姑娘。”


    “真的啊,知府大人可真好。”


    “是啊,那个齐……也太可恨了,烧死活该!”


    乞丐再拱了一把火:“你们现在过去刚好赶上,说不定还能看到他活活被烧死呢。”


    齐罡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庆川城内不少百姓恨他恨得牙痒痒的,听到这个提议都很心动:“我回家叫我大姑子,他家那胭脂铺子就是被齐家的狗腿子给强抢去的。”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赶紧呼朋引伴,唯恐吃不上热乎乎的瓜。


    人群散去,乞丐捂着新到手的十枚铜板,又想到昨天那位阔绰公子给的二两银子,心里乐开了花。说几句话就能弄这么多钱,这样的差事要是每天都有该多好。


    ***


    火势越来越大,哪怕是站在三丈开外也灼得人难受。


    外面都这么难受,更别提还躲在园子里的人了。


    齐罡和管事带着几个心腹藏在假山下面的一个密室之中,这是当初建园子时弄的,这庄园中只有齐罡和管事知道。


    躲了一会儿,管事便感觉到了异样:“哪里来的烟味?好浓!”


    大家找了一圈,惊恐地发现是从头顶的石缝中涌入的。


    “不好,公子,官府的人找不到我们,怕是放火准备烧死咱们。”


    齐罡咬牙切齿:“我出去一定要把那姓陈的碎尸万断,将他的尸体拿去喂菜花。”


    菜花便是那条巨蟒。


    管事连忙指了一名家丁去打开机关,然后爬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家丁一爬到地上就惊呼起来:“公子,齐管事,咱们快跑,着火了,都是火……”


    几人赶紧从假山里爬了出来,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的方向,等冲出大门,他们才后怕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险,只怕那么一点点,他们都要烧死在里面了。


    齐罡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在管事的搀扶下站起身就看到陈云州站在他面前。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齐罡两眼暴凸,恶狠狠地瞪着陈云州:“你……你给我记住……”


    陈云州含笑看着他:“是吗?”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身姿挺拔,傲然而立,姿态闲适,一个满脸是灰,表情狰狞,狼狈不堪,只显得齐罡色厉内荏。


    齐罡咽不下这口,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


    管事连忙拉住了他,示意他冷静,如今形势比人强,暂且不易跟这姓陈的硬碰硬。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衙役的惊呼:“陈大人,薛捕头,齐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大家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又疾又重。


    齐罡眼看靠山来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手指轻蔑地隔空指着陈云州的脸:“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要把你的肉一点一点剐下来,喂我的小花,你等着,我要让你生不如……啊……”


    忽然,他的叫嚣戛然而止,换成了突兀的尖叫。


    齐罡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那把刀,更让他震惊的是捅他这一刀的女子,瘦弱、矮小,锁骨处还有他某次兴起用鞭子抽打出来伤痕。


    就是这样一个蝼蚁也敢对他动刀。


    他愤怒到了极点:“好……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杀了 …”


    他伸手去抓大刀,却听刺啦一声,那柄没入他胸口的大刀被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齐罡吃痛,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按住胸口想撑着站起来,却觉大腿一痛,那把刀重重地砍在了他的左腿上。


    齐罡一个趔趄,跪在地上,用力按住胸口,抬起下巴看到又一个眼熟的女人,这个女人当初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舔他的脚,只求他轻一点,可今天这个贱人竟敢对他横刀相向。


    “我一定要弄死你们。你们通通都得死,都得死……啊……”


    狠话只放到一半,他忽觉下腹一痛,低头便看到那把刀捅进了他小腹,而眼前持刀之人又换了。


    这还没完,随即又有一名女子接过先前那人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砍在齐罡的胳膊上,一个接一个,她们就像是排练过似的。


    不过几息的功夫,齐罡浑身上下就有多了六七处伤口,血浸染了他雪白的袍子,让他看起来像个血人一样。


    齐管事看到这一幕都要疯了,连忙爬了起来,叫家丁去阻止,但却被衙役给拦住了。


    “你们干什么?快,拦住她们啊,她们都疯了,疯了,全是一群疯子……啊……老爷,老爷,您快来救救少爷啊!”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齐罡身上又挨了两刀。


    齐管事吓得浑身颤抖,扑通跪下,对着陈云州,对着这些手持大刀的女子,不停地磕头求饶:“陈大人,陈大人,求求你,快阻止她们啊,这样下去我家公子会死的,求求你了……姑娘们,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家少爷,你们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们,一千两,一万两够不够……”


    他就像曾经那些求过的他的无助少女一样,磕头求饶,将那些他曾经鄙夷、轻视的话不停地重复,再重复。


    陈云州冷眼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忽地马蹄声越来越近,已近在咫尺。


    消瘦的少女,双手举起那把被血染红的大刀,回眸瞥了一眼马蹄疾弛而来的方向,坚定地落下了大刀,阳光反射在大刀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匆匆赶来的齐项明目眦欲裂:“不,不……住手,住手……”


    他飞快地跳下马,可还是迟了一步。


    一颗人头咕噜咕噜地滚到他的脚边,那双他熟悉的,总是充满戾气暴躁的眼睛鼓得大大的,盛满了恐惧、痛苦和哀求。


    ☆、20.020 伏击


    齐项明扑通跪在地上, 双手抖如筛糠,颤颤巍巍地去捧住齐罡的头,大拇指轻轻拨开齐罡脸上垂下来的头发, 用指腹仔细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灰尘,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眼睛合上。


    “罡儿, 为父来迟了,为父迟了……”


    嗫嚅着,他捧着人头缓缓站了起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云州:“你就是陈云州?”


    只怕是要问罪,大家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薛剑紧张地握紧拳头, 担忧地看着陈云州。


    陈云州背脊挺直,拱手作揖:“正是下官,见过齐大人!”


    动作一丝不苟, 有礼有节,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若是搁在平时, 绝对是下官见上峰的标准礼节, 可在这当口,却无异于是在打齐项明的脸。


    但他这云淡风轻的模样也打破了齐项明出现后现场紧张的气氛, 甚至有百姓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薛剑一行既佩服陈云州的胆量, 又担忧他触怒齐项明。


    齐项明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陈云州, 像是要将这张脸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一样。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好, 你很好!”


    听着像是在夸,但大家都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话。


    刚看完一出精彩大戏的百姓都同情地看着陈云州。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官,长得又这么好看,还帮他们除掉了城中一霸, 多好的人啊,被这齐通判记恨上了,以后怕是要惨了。


    反倒是陈云州这个当时人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没听出齐项明的阴阳怪气,竟还郑重拱手致谢:“多谢大人夸奖!”


    在场百姓全张大了嘴巴,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不是吧,他还真当齐项明在夸他啊?


    薛剑等人也是一脸震惊,这陈大人也实在是太刚了,竟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齐项明面子。


    倒是柯九几个庐阳县来的昂起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他家大人就是这么牛。


    齐项明被陈云州的不要脸给气笑了:“好,很好,我记住你了!”


    撂下这话,他抱着齐罡的头回到马前,停下脚步,喝令跪倒在地的齐管事几个:“带上你们主子,走!”


    “是,老爷!”齐管事哭泣着爬了起来,跟着几个家丁去抬齐罡的尸体。


    见状,陈云州对柯九使了一记眼色。


    柯九会意,立马带着人上前拦住了齐管事几人。


    齐管事恨极了陈云州和他的狗腿子,又自觉现在有了靠山,腰杆子都挺直了,怒道:“我们家少爷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别欺人太甚,滚开!”


    齐项明听到这话,回头,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刮在陈云州脸上:“陈大人莫非连犬子的尸体都不肯放过?”


    陈云州恭敬有礼地说:“不敢,齐大人,这五个人涉嫌诱拐、强抢、囚禁、奸.淫良家妇女,官府要将他们缉拿归案调查,还请齐大人行个方便。”


    齐管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家老爷都来了,这姓陈的竟然还这么刚,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他愤恨地说:“陈大人,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虐杀了我家公子,大人为何不将她们我抓了,莫不是专门针对我们齐家?”


    “本官绝不是那种徇私舞弊,包庇纵容亲属之人。”陈云州义正言辞地否认,“薛捕头,将涉案女子全部绑了,押回府衙!”


    薛捕头连忙拱手应是,带着衙役上前对这些可怜的女子说:“得罪了!”


    这些女子冲他笑了笑,依次伸出双手,嗫嚅了一下唇,无声地说出“谢谢”二字。


    再来一次她们也不后悔捅了齐罡那畜生,哪怕要搭上她们的性命。


    这下齐管事无话可说了,他只能求助地望向齐项明,如今也只有老爷能救他们了。


    齐项明回头,眼神落在齐罡的尸体上,愣神片刻,声音有些哑:“齐虎,带少爷回家!”


    “是,老爷!”齐虎连忙带着几个护卫过去抬走了齐罡的身体。


    齐管事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被放弃了,他不甘心地嘶吼哀求:“老爷,救救小人,救救小人啊……”


    一个连主子都护不住的废物,留之何用!


    齐项明毫不犹豫跳上马,扬长而去,从头到尾,都没回头看齐管事一眼。


    齐管事绝望地瘫坐在地上,不敢相信明明早上他还是公子跟前的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不过半天的时间,他就沦为了阶下囚。


    既然该死的死了,该抓的也抓了,该走的也走了,陈云州下令:“回衙!”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大刘的声音:“大人,大人,您看小的抓到了谁!”


    陈云州扭头,看到他们几个抬着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儿过来,直到近前,陈云州才辨认出来,眼前这个浑身漆黑,□□声虚弱的像奶猫叫的东西竟然是黎獐。


    “怎么回事?”


    大刘兴奋地说:“小的听大人的守在后门,火烧起来后,这家伙想从后门逃跑,发现我们守在那,他又缩了回去,直到火势越来越猛,烧到后门了,他才不得不逃出来。但他腿瘸了走不快,被一根断裂的柱子砸中后背,要不是小的几个将他拖出去,他现在已经烧成了灰!”


    其实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黎獐身上大片的烧伤痕迹,尤其是下半身,两条腿都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黑乎乎的,跟炭一样,皮肤与烧烂的衣服粘在一块,稍微颠簸一下就会扯下来一块皮。烧成这样,搁现代恐怕都救不回来了。


    平日里若是不小心被油烫个泡都会痛得要死,他这样大面积的烧伤痕迹,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只怕比衙门的酷刑都还要难受几分。


    估计黎獐都恨不得大刘他们没救他,让他烧死在大火中,也比现在这样活生生的受罪强。


    陈云州还真的猜对了。


    看到他,黎獐眼底迸发出欣喜的光芒,张了张嘴,艰难地突出三个字:“杀……了我……”


    想要寻个痛快,晚了!


    陈云州偏偏不如他的意,拍了拍大刘的肩膀:干得不错,动作轻点,一会儿给他喂点水,别让他死得太快!”


    大刘大声应道:“是,大人。”


    陈云州收回目光:“走了。”


    一行人回到县衙,薛剑将罪犯带去了大牢,陈云州则去向杨柏川复命。


    书房中,杨柏川邀请陈云州坐下。


    陈云州简单讲了一下情况。


    杨柏川颔首:“今日多亏有陈大人坐镇,若单是薛剑怕是拿不下齐罡。”


    单是纵火逼出齐罡,薛剑都会顾虑再三,更别提让人在大众之下捅死齐罡了。


    对于齐罡的死,杨柏川是极为满意的。这要是个活口,带回来反倒是个麻烦,齐项明肯定会想各种法子,不遗余力地救他这个独生爱子。


    陈云州拱手谦虚道:“大人过奖了,可惜齐项明太沉得住气了。”


    这么大的事,杨柏川不可能放心地在府里等消息,他也派了人出去盯着这事,所以自然知道陈云州硬刚齐项明的那一幕。当时他还跟管家感慨陈云州到底是少年得志,年轻气盛,不够圆滑,过刚易折。


    如今看来是他小瞧了这年轻人:“你想激怒他!”


    陈云州点头承认:“对,他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狂,对我动手,我就有理由向朝廷参他一本了,以后他若是向上头参我、针对我,朝廷知道我跟他的这段旧怨,未必会信他。”


    “再说,自我带人围了富泉庄园开始,便是跟齐家不死不休了,哪怕我伏低做小,也改变不了我跟他之间的深仇大恨。”


    这可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没有回旋的余地。反正都要遭齐项明记恨,陈云州当然是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了。


    杨柏川有些惭愧:“陈大人通透,我不及你。”


    哎,可能是年纪大了,做事顾虑多,总想着周全周全,反而失了锐气,不若眼前这年轻人看得透彻活得明白。


    陈云州连忙恭敬地说:“大人说笑了,下官也不过是年少轻狂,任性妄为,也就大人纵着我,换了旁人,下官可不敢。”


    杨柏川明知道陈云州说的不过是奉承之言,听了心里仍旧很舒服。他赞许地看着陈云州,这年轻人,有才华有手段还会来事,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回一飞冲天,有结交的必要。


    他哈哈大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你这样就很好。不过今日齐项明的表现还是出乎我的预料,那种情况他竟都忍了。”


    陈云州也收了笑,赞同:“是啊,他若是当场发怒,对下官喊打喊杀,下官都不惧,他这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反倒更棘手。”


    连杀子之仇都能忍,说明齐项明这人心智坚定,城府极深,自控力强,这样的对手很可怕。


    正提起齐项明,管家就带来一个有关于齐家的消息:“老爷,刚才齐家派人过来报丧!”


    杨柏川挥手示意他下去。


    等门重新关上后,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都多了一抹忌惮。


    陈云州是庐阳县令,还指挥不动庆川府衙的衙役。齐项明明知这事杨柏川也掺了一脚,也是害死齐罡的凶手之一,他非但没跟杨柏川撕破脸,还派人来报丧示好,如何能不让人忌惮。


    他肯定憋着招在等他们,陈云州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他抬眸看向杨柏川:“大人可有法子解决了他?”


    陈云州问得直言不讳。


    从杨柏川借人给他开始,两人在对付齐项明这件事上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齐项明不死,始终是个祸患。


    杨柏川有些心惊陈云州的杀伐果断,摇头说:“没有。跟齐罡不同,齐项明做事滴水不漏,有这么个拖后腿的儿子,全城的百姓对他都没有太厌恶,由此可见这人平时有多谨慎,父子俩完全是两个极端。”


    若手里有齐项明的把柄,他早把齐项明弄了。


    说到底,还是他来庆川的时间太短,根基不够稳,好在齐罡平日里得罪了不少人,这半年来,不少人暗中向他投诚,他也积攒了一些自己的势力。


    陈云州有些失望,但杨柏川都没有抓住齐项明的把柄,那更别提他这个外来户了,干掉齐项明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于是他说:“大人若有了法子,需要下官配合的地方,尽管吩咐。”


    这齐项明不除,终究是个隐患。


    杨柏川也赞同:“好,我会暗中搜集他不法的证据。今日之事,我也会一五一十地上禀朝廷。你也不必太担心,你到底是朝廷命官,他还没一手遮天到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动手。”


    陈云州也明白这点,所以在庄园外才敢跟齐项明叫板。


    庆川不是他的主场,这事主要还得靠杨柏川,陈云州拱手说:“有劳大人了。”


    杨柏川友好地说:“应该的,今天这起案子……”


    两人说起了案子的事,庄园里的奴仆家丁都还好办,根据其所犯的罪行予以处置即可。但如何处置那四十四名女子成了大问题。


    杨柏川指着陈云州:“陈大人,你给我弄了个大难题啊。”


    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齐罡,不处理不好,但要重罚吧,杨柏川又觉得亏心,毕竟他们都知道,这些女子是受害者,她们杀齐罡情有可原。


    陈云州奉承道:“大人英明,定能想到妥善的解决办法。”


    杨柏川摆手:“你别给我戴高帽,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杨柏川留陈云州吃了饭。


    到晚上,陈云州才回客栈中,有功夫打开系统看看自己今天的收获。


    只看一眼,陈云州就被这个数字给惊呆了,好家伙,直接破万了,快乐肥宅水不近在咫尺了吗?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小助手的声音:【恭喜宿主达到一万点拥护值,可抽奖一次!】


    抽奖,这不就是刮刮乐,夹娃娃这一类的乐趣吗?谁能拒绝。


    陈云州咳了一声:【免费吗?】


    小助手:【抽一次奖消耗一万点拥护值。】


    得,白高兴了,陈云州虽然很心动,但还没忘记自己答应要请杨柏川吃烤红薯这事。以后弄死齐项明还指望杨柏川出力气呢,这时候不能失信于对方。


    陈云州直接关闭了系统面板,连能抽出什么好东西都没敢问 ,他怕自己禁不住诱惑,把拥护值给霍霍光了。


    不过没关系,这么快他就攒够了一万拥护值,下一个一万还远吗?


    一夜好眠,次日,陈云州提着“友人”送的红薯去府衙见杨柏川。送完这东西,他就打算回庐阳了。


    他这次把齐项明得罪得不轻,既然不能搞死对方,那还是别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晃,招对方的眼了,还是早点回自己的地盘安心些。


    杨柏川再次看到红薯,而且整整五个,其中两个还是烤熟的,高兴极了,赞道:“陈大人真乃君子也,重诺守信,颇有大侠风范。这样,以后我叫你云川,你也别叫我杨大人了,多见外,我比你年长,你唤我一声柏川兄就是。”


    几个红薯而已,至于吗?


    陈云州警觉起来:“杨大人,红薯和种植方法已送到,既无事,那下官就先告退了。正值春耕时分,衙门事务繁忙,下官明日一早就回庐阳,今天提前向大人告辞。”


    “等下!”杨柏川叫住他,“人是你救回来的,我今日准备审问那些女子,你与我一道吧。”


    陈云州就知道没好事,他索性挑明了:“杨大人,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下官就是。”


    别拐弯抹角整这些了。


    杨柏川笑了起来:“云川真是快人快语,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是这样的,我昨晚想了一晚,这些女子不罚也不好,判重了她们这身子骨也吃不消,所以我打算判她们流放之刑。”


    这还不叫重罚?这可是重罪,多少人不堪路途艰辛死在流放路上。


    陈云州不赞同:“大人,这……这会不会判得重了点?此事皆因那齐罡所起,他有昨日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她们。”


    杨柏川清隽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决定将她们流放得近一些,略施惩戒,这样对外也有个交代。”


    那也没必要跟他说啊。陈云州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柏川:“杨大人,您不会是打算把她们流放到庐阳吧?”


    杨柏川拍手:“还是云川懂我。没错,往南流放一百里,正好在庐阳境内,云川,她们就交给你了。昨日我看了刑狱的审讯记录,这些姑娘受了不少罪,她们不愿意回家乡,怕连累家里人被人看不起。可将她们放到其他地方也会被人轻贱,只有安排到你那我才放心,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陈云州震惊地看着他,这样离谱的流放也想得出来。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既能堵住齐家人的嘴,又能给这些女子一个去处。


    庆川这地方民风虽然比较开放,可这些饱受摧残的女子回到家中还是会招来各种闲言碎语,不若换个新的环境生活。


    而且她们之所以挥刀向齐罡,跟他的教唆脱不了干系。


    见陈云州没说话,杨柏川还以为他是不愿意,极力说服他:“云州,你们庐阳县不是缺人吗?这四十四个女人别的不提,肯定能吃苦,回头你划块地给她们开荒,再种点红薯,肯定饿不死她们。过两年她们情况好转了,再在当地落地生根发芽,这又要多出多少人啊。”


    陈云州心里已经松了口,但看杨柏川这副急切的样子,他可不想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就那么痛快地答应了。


    “杨大人,非是我不愿,实乃不能啊。这开荒中红薯到收获还有好几月,我们庐阳这么穷,衙门里的差役们几个月没发薪俸了,哪里还养得起几十号闲人啊?而且她们都受了不少折磨,身子骨虚,不养一段时间哪挥得动锄头啊?您这不是为难下官吗?”


    见他讲条件,杨柏川便知道这事成了一半,脸上堆着笑:“这样,云州,我做主提前将你这一年的薪俸支给你。这总行了吧。”


    当然不行,俸禄那是自己辛辛苦苦干活应得的,拿他的钱打发他,他看起来那么傻吗?


    陈云州不答应,两人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杨柏川答应府衙拨一笔青苗费给庐阳,这才谈妥。


    流放庐阳虽然很近,可为了不落人口实,还是按程序来,这些女子并不同陈云州一道出发,而是在庆川这边审判以后由衙役押送到庐阳。


    陈云州先回去,可以提前准备好安顿她们的地方。


    谈好后第二天一大早,陈云州就带着柯九一行人返回庐阳。


    出城后,好巧不巧,他们竟撞上了一支出殡的队伍,队伍很长,好几百人,披麻戴孝,唢呐声哀鸣,黄纸飞舞。


    等走近了,陈云州发现这竟是齐家人,那棺中所抬之人是谁就不言自明了。


    柯九在后头低骂了一声“晦气”。


    陈云州看到披麻戴孝的齐项明,下车若无其事地拱手行礼:“下官庐阳县令陈云州见过齐大人。”


    齐项明眼睛红得几欲滴血,看着陈云州,嗓音嘶哑,语气却平和就像老朋友一样:“陈大人这就要回去了?”


    “是的,衙门里事务繁忙,下官先行一步。”陈云州不欲跟他多说,拱手告辞。


    齐项明盯着陈云州看了几息:“陈大人一路可小心了,咱们后会有期。”


    陈云州心里一突,有种被吐着蛇信的毒蛇盯上的感觉,浑身都不舒服,他敷衍地点了点头,上了马车示意车夫启程。


    两支队伍擦肩而过,驶向不同的地方,越去越远。


    少许,齐项明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远去的马车,眼神阴鸷,充满了恨意,他咬牙切齿地问身边的齐虎:“都安排好了吗?


    齐虎保证道:“老爷放心,小的已经派人给东风寨送了信,让他们在路上伏击陈云州,定叫他有去无回,给少爷陪葬。”


    齐项明重重点头:“很好,他今天一定要死。今天是罡儿下葬的日子,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下面。”


    齐虎连忙道:“老爷放心,东风寨的实力您还不知道吗?就姓陈的他们那几个人还不够给东风寨塞牙缝。”


    齐项明点头,收回目光,轻轻抚摸着棺材,声音温柔:“罡儿,爹错了,爹以后再也不训你了。爹知道你一个人怕黑,怕孤独,你放心,那些害你的人,爹会一个个送他们去地下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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