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翱愣住了,罗岚也傻眼了。


    两口子这辈子守着一个女儿,日子也过得挺自在挺顺心的,两人从来没想过,还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师翱跟别人的孩子。


    师翱还算容易接受一些,罗岚却无法平静下来。


    当然,她的教养让她选择了体面大方,但她那强颜欢笑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她尽可能沉住气,跟在师翱身后,走过去看了看这个孩子。


    毫无疑问,这孩子确实很像师翱,最明显的就是那殷红的嘴唇,眼睛轮廓也像,不过孩子还年轻,又有朝气,没有像师翱一样是死鱼眼。


    再看那块头,居然比师翱还高了点,五官端正自带英气,是个帅气非常的英俊后生。


    罗岚心里酸溜溜的,总觉得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守候还是错付了。


    她要是早知道师翱在外头有个儿子,她肯定不会跟师翱结婚的。


    但是再看师翱那惊讶的样子,显然他自己也不知情。


    所以这件事不是师翱刻意隐瞒,而是造化弄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罗岚心里也是难受的,是窒息的。


    她在意的不是将来要分多少家产给这个孩子,她在意的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感情和婚姻生活,到头来成了个笑话。


    她很难受,强迫自己面带微笑,眼角却还是湿润了起来,鼻子发酸,嗓子发涩,连呼吸都是痛苦的。


    裴素素不知道她还能支撑多久,赶紧扶着她,去屋里说话:“大嫂,你坐下喝点水。”


    “不用。”罗岚反握住裴素素的手,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听说你和这个宋优关系很好。”


    “嗯。”裴素素没有瞒她,也不想把责任全都压在师敬戎身上,她实话实说,“我也是过了几年才知道的,当时宋,我们就没有勉强她。她现在人都死了,这又是她的遗愿,我只能对不住大嫂你了。”


    “不关你的事,孩子也不是你的。是我太傻,认识你大哥的时候他都三十几了,又谈过几次恋爱,怎么可能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小伙子。我自己也怕面对这事,从来没有问过他有没有跟那些女人发生过什么。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罗岚是真的伤心了,她这辈子可就只有师翱一个男人,她亏大了。


    裴素素也知道她的委屈,握着她的手,劝道:“往好了想,起码大哥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只能这么想了。其实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了,我跟他只有一个女儿,外头有好多女人盯着他想给他生儿子。真要是那样,这个男人我就不要了。然而他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有儿子,这一点来说,我也是知足的。”罗岚只能劝自己接受,可是心里还是酸得慌,涩得慌,堵得慌。


    裴素素叹了口气,不好再劝什么。


    刀子不是拉在自己身上,自己不会觉得痛的,所以她再劝的话,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她只能出去,给罗岚泡了杯茶进来。


    人在伤心的时候,吃点东西喝点水转移一下注意力总是好的。


    院子里,师翱呆呆的看着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跟宋优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是他闭上眼,还能回忆起那年那月伊人在怀的模样。


    他也想过克制,也努力克制过了,但是面对一个笃定了会跟自己结婚的女人,他最终还是破戒了。


    没想到,就那一次……


    罗岚的无声回避是对他的斥责与控诉,他脸上火辣辣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让裴素素去劝劝罗岚,而他,则需要跟孩子说点什么。


    说什么好呢?


    他不知道。


    犹豫了半天,才问道:“你妈妈葬在哪儿了?”


    “跟我爸合葬在乡下老家了。我爸是烈士,本来应该葬在公墓的,不过我爸早就写了遗嘱,要跟我妈合葬,所以就……总之,废了点功夫,最后部队那边破例同意了。”师子昂心里还是认他原来的那个爸爸的,毕竟养育了他二十年,对他视如己出,用心培养他长大。


    养恩大于生恩,那就是他最重要的爸爸,永远不会改变。


    师翱点点头,眼眶一红,热泪滚下:“你妈妈是生病了,还是?”


    “我妈是殉情,撞棺死的。”师子昂也哭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那对恩爱的父母,居然藏着那样一段往事。


    这要是换个气量狭小的男人,肯定早就把他妈妈虐待毒打死了。


    然而他爸爸没有,因为他爸爸知道,他的出生,是老一辈强行干涉的错误,不是他妈妈的错。


    所以这些年,爸爸从来没有在妈妈跟前提过这事,更没有跟他说过什么。


    他还是在他爸爸牺牲之后,妈妈拉着他的手在棺材前哭诉,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他是难以接受的,但是当他听说,自己的亲生父亲居然就是自己正在追的热血漫画的作者,他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放下手里的洒水壶,从旁边的石桌上拿来两本漫画,递给了师翱,求证道:“是你画的吗?我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在追连载了,我特别喜欢你笔下的人物。美的丑的,好的坏的,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特别值得反复回味,我很喜欢。我妈知道后,每年都早早的去邮局帮我订阅一整年的。我爸也跟我一起看,还跟我夸你是个特别有思想的漫画家。”


    “是我画的。早年的时候我跟你二叔一起画,那本你小裴婶婶参与了剧情设计,付出了很多。后来连载结束,我和你二叔就各自画各自的了。他喜欢画少女漫,喜欢讲浪漫的爱情故事。我喜欢这种冒险类型的。现在我们有各自的团队和工作室,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师翱也在努力拉近跟这个孩子的关系。


    虽然父子缘浅,迟来了二十年,但是不得不说,亲的就是亲的,一见如故用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师子昂也有同感,他还担心自己跟生父谈不来呢,没想到真的开口说了话,一切都还不错。


    他笑着把杂志放回桌子上,点点头:“好,我特别感兴趣,不过今天不行。”


    他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房间,默默叹了口气:“爸,你去安慰一下罗岚阿姨吧,我忽然来认亲,她心里肯定不好受的。爸,罗岚阿姨要是接受不了,你不要勉强她,我大了,成年了,我可以自己在外面住着,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就直接工作去了,不会妨碍你们什么的。你的财产我也不要,你去跟罗岚阿姨说说吧,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


    “不会,你罗阿姨就算有气也是冲我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你是你妹妹的亲哥哥,多个手足,对你妹妹也不是坏事,起码以后我和你罗岚阿姨去世了,她还能有个娘家兄弟帮衬着。”师翱叹了口气,他知道罗岚那边肯定要给个说法的,但不是现在,小裴还在里头呢。


    师子昂没有说话,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但是他不好说出来扫了长辈的兴。


    两人又聊了会儿,师敬戎便招呼着出去吃饭了。


    懒得做,便去了市中心最昂贵的中餐厅。


    饭桌上,师敬戎拉着师子昂的手,让他去跟罗岚说话。


    这等于逼着罗岚认下这个孩子,裴素素想劝他别这么着急,可是他还是用眼神让裴素素又坐下了。


    他有他的用意,他愿意让罗岚把怨恨转移到他身上,这样罗岚就会对师翱少一点埋怨。


    于是他说道:“子昂啊,这是你罗岚阿姨,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管她叫妈。”


    罗岚猛地抬头,震惊的看着师敬戎,这是做什么,强迫她忍着隔应认下这个孩子吗?


    可是这不是她的孩子,就算是她女儿的哥哥,也不关她的事!


    她本能的想拒绝,好在师子昂没有听师敬戎的,他笑了笑,纠正道:“叔叔,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叔叔,我有妈妈,我妈虽然去世了,但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妈。妹妹也只有一个妈妈,那就是罗岚阿姨,我们就不要互相勉强了吧,以后当亲戚就好。”


    一声亲戚,让罗岚心里稍微好受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我这辈子就一个孩子,心里不是不遗憾的,现在孩子多个哥哥出来,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你们不用强迫我认下这个孩子,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不反对你们大哥跟他相认,继承权该给他的我也不会不给。但是你们给我点时间吧,让我想想清楚怎么处理其他的事情,别逼我。”


    “大嫂,是我不好,总想着我爸快不行了,赶紧把孩子认下来让他高兴高兴。忘了考虑你的感受了,你怨我好了,都是我自作主张隐瞒了这件事,跟大哥无关的,他完全不知情。”师敬戎还在帮兄弟挽回局面。


    罗岚又不是傻子,苦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大哥不知情。好了,你别总想着替你大哥扛事了,他自己种下的因,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后果就是,一个月后,罗岚选择了离婚。


    她去了国外,散心去了。


    师翱也没有挽留,毕竟罗岚从来不是忍辱负重的性子。


    让她出去透透气吧,她要是心里有他,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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