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上一次聊天还是在九月初，那时候负责人来找陆淮，和他确定新一批的受资助学生名单。
确定好后，负责人询问陆淮是否愿意给出自己的联系方式或者住所地址，让他资助的那些学生通过打电话或者寄信的方式联系到他。
【不必了，让他们安心读书就好。】
陆淮当时是这么回复的。
他没觉得自己的回复有什么不对，但今晚听到宋葭的一番话，他心里开始犹豫，或许，自己应该给出去？
他没想着得到回报，但如果那些孩子只是想和自己说几句话聊一聊，他也可以当一个沉默的树洞，就像宋葭说她自己哪怕只是逢年过节给当年资助她的好心人发几条消息，也会觉得像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莫大的能量一般。
陆淮手指敲击屏幕，发过去一条消息。
牛奶热好，他关火，倒进杯子里，走到客厅坐进宽大的沙发。
手机震动两声，负责人发来回复。
【陆先生，很高兴您能改变想法，其实这种和资助人适当的交流和接触对学生们的心理状态是会有一定的积极影响的。】
【不会打扰到他们念书就好。】
【不会的，实际上，像您这种资助了很多届学生的资助人，比起这些正在接受资助的学生，很多已经顺利毕业的学生更想要联系到您，亲自表达对您的感谢。】
陆淮：不必……
负责人大概用的语音转文字输入，陆淮消息还没发过去，那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陆先生，我已经让志愿者把您的联系方式放在我们网站上了，您放心，只有内部工作人员和受过您资助的学生可以看得到，绝对不会信息外泄。】
陆淮：……
好吧，陆淮仰头喝干净牛奶，发过去一条“辛苦了”，结束了对话。
夜晚的一个小插曲，陆淮关了手机也没太在意。
打了会儿游戏，陆淮进厨房洗了杯子和锅，正要去浴室漱口，却模糊听见屋外电梯升到楼层时的叮”的一声响。
他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看，十点一刻。
鬼使神差，等陆淮再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玄关了。
唤醒对讲机的屏幕，陆淮看见唐晏之从电梯里走出来。
依旧笔挺端正，但肉眼可见透出疲惫，事实上他每次见到唐晏之对方脸色都不怎么好，唐晏之边走边伸手捏着眉心，等他完全转过身，陆淮才看到他手上拿着个超市的购物袋。
是他名下的那家超市。
购物袋是透明的，陆淮一眼看出里面是三明治，超市十点关门，这么晚了，估计也不剩什么熟食，也就烘焙区还能有些东西了。
对讲机上只能看到从自家入户门到三部电梯前的这段距离，唐晏之出了电梯走了几步，走出了对讲机能拍到的范围。
陆淮站在原地，很轻地皱了下眉。
忙了一天，累成这个样子，估计是做了不少台手术，回到家就吃这个？
虽然超市烘焙区的食材用料都有保障，但毕竟是干巴巴的东西，也不冒热气，而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这怎么看都是在虐待自己，但说实话，陆淮和唐晏之并没有那么熟悉，起码没有到可以对对方的生活习惯指手画脚的地步。
陆淮的性向让他习惯了与身边男性保持一定的距离，为自己也是为别人。
在玄关站了半晌，手机闹钟响起来，提醒就快到他平时睡觉的点。
陆淮伸手关了玄关的灯，走到浴室漱口。
洗漱好把自己丢到床上，阿姨昨天来换了新的洗护用品，还换了床上的四件套。
卧室一片昏暗，陆淮躺在床上，还是半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照旧六点起床。
拉窗帘、观察天气、洗漱、晨练、煮茶、做早饭，陆淮每天都是一样的流程。
今天早上吃煮山药、葱花鸡蛋饼和青菜虾仁粥。
本来想蒸烧卖吃的，但昨晚饭桌上有一道八宝糯米饭，软糯香甜，红豆沙入口即化，他多吃了几勺，这两天还是少吃糯米。
热粥热饼，都还冒着热乎气，吞到胃里面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中国人就要吃热食，何况还是秋天的晚上，天气冷了又还没到供暖的时候，吃个三明治和不吃有什么区别吗？
筷子被搁到碗盘边，陆淮嘴里的一口蛋饼还没咽下去，他伸手按按自己的脑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本来没有什么，越强迫不去在意就会越在意，慢慢的没什么也演变成有什么了。
吃了顿心绪不宁的早饭，陆淮打算在游戏里找回自我，但他忘记此时此刻是大周末的早晨，成年人社畜逮住了机会在疯狂补觉，游戏的世界里几乎全是和他一样健康作息的小学生。
打了一把含妈量百分百的比赛，陆淮战绩都不愿看，一边替祖国的花朵们抹汗一边横躺在沙发上，打算还自己一会儿清静。
清静不到两分钟，手机又是一声震动。
他拿起手机看一眼，不是消息，是添加好友的提示。
上面的备注写着：陆先生您好，我是曾经受过您资助的学生。
陆淮脑子还没从游戏里找回来，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昨晚和负责人的那一出。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学生来联系他，他坐起身点击接受，系统的自动回复后，对方很快发过来一条消息。
【陆先生，早上好，非常高兴可以联系到您，我叫管馨，是曾经受过您资助的学生。】
【一直以来都特别想要亲自和您道谢，可惜一直没有您的联系方式，结果网站突然更新了您的手机号码，我一看到就来找您了，真的特别开心！】
很活泼的一个女生，消息中间穿插着可爱表情，陆淮等着她把想说的话说完，退出聊天框去翻和负责人的聊天记录。
每一届他资助的学生高中毕业后，负责人都会把他们的去向整合在一起发给陆淮，陆淮之前没点开看过，只会给负责人再转去一笔钱，用来给那些要上大学的学生置办东西。
他点开文件一个个翻找，终于从里面找到了管馨这个名字。
两年前高中毕业，考上了陆淮所在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
从小山沟到大城市，陆淮在这一刻才对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有了实感。
他切回和管馨的对话框，由衷地为这个女孩感到高兴，一早上都不太明朗的情绪突然就好起来。
管馨依旧在给他发消息，很激动的样子。
【陆先生，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这句话昨晚宋葭也说过。
陆淮抿抿嘴角，回复了她。
【管同学，很高兴你可以考到现在这所这么好的大学，但比起我，你更应该感谢你自己，是你自己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可如果没有陆先生你，我连继续念高中的机会都不会有。】
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中”持续很久，像是终于鼓起勇气。
【陆先生，虽然我知道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我真的很想和您见一面亲自和您道谢，可以吗？】
陆淮立刻就要拒绝。
【负责人告诉我你是a市人，说a市的大学都很难考，我是抱着有一天要当面和您道谢的信念才能够考到a市来的。】
陆淮愣了，想也知道一个教育资源并不发达的偏远山区的学生能够考到a大，必然是付出了比一般学生多十倍百倍的努力。
他看着屏幕，有些犹豫，却在看到下一条消息的那一秒就心软了。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和爷爷奶奶生活，我不知道你的年龄长相，但我在心里也把您当成是我的家人。】
陆淮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
【等你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另外，我帮助过很多学生，我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希望你不要把我的资助当成是一种需要回报的负担。】
管馨很高兴，表情一个接一个，陆淮最后敲定在明天中午，毕竟是女生，他没有预定常去的餐厅，在学校周边见一面最合适。
放下手机，他走到阳台上，今天的天气不好，手机天气已经显示出暴雨预警。
秋季的雨天不多，雷暴更是少，估计是受急流影响，陆淮看着阴沉的有些骇人的天，打算今天不出门了。
到了傍晚，雨终于落了下来，落得很急，很大。
陆淮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朋友圈里一堆吐槽诡异天气的，数汪洋的最直白。
【老子趟了一天轧了那么一点花臂，痛得要死就等着出门显摆靠着行人迷恋欣赏的目光止痛呢，你妈的，从店里到停车位的十米，给老子浇了个透心凉。】
雨确实太大，陆淮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给超市的新负责人发消息：这雨太大了，不安全，今晚早点关门吧。
他是喜欢雨天，因为他没有工作可以安心待在家里，但这种局部特大暴雨，难免让人担心员工的安全，陆淮自认自己是个还不错的良心老板。
拉上窗帘，打开音响，放了首轻缓的曲子，到了吃晚饭的点，他打算给自己煮一锅羊肉汤。
上次从林姨家里装了一小瓶韭花酱，韭花酱得配羊肉吃，酱入口的微微冲劲刚好能中和羊肉的膻味，而且雨天适合吃热腾腾又鲜美的荤腥。
解冻、去血水、炖煮，煮肉炖汤是要有耐心的活，慢炖出来的肉汤才能既保留肉原有的风味，又能让汤汁清澈干净，不掺异味。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直到深夜，陆淮正要关掉电影回卧室睡觉，有人叩响了他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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