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穿越快穿 > 趁雪色吻你 > 50-53
    51


    离开市区的时候, 阴沉的天空中偶有冷风起。


    到达郊区剧组的拍摄地,反而有几分跳跃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薄淡落下?。


    闻屹帮她把行李箱拿了下来, 英挺的身姿背脊微弯, 很轻松地将箱子提起又放下?。


    顾书云打算接过, 谁知他的手依旧紧扣着拖杆没松。


    她垂眼扫过他冷白的手背,问道:“怎么不给我?”


    闻屹:“陪你再等会。”


    之?前和向梨迟约定了, 她会让助理?来接她进去,若是这会他先离开, 她便要一个?人站在这里等着。


    顾书云微微颔首,笑道:“也好。”


    闻屹拉过她的手腕,将人带至自己的身边,而后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


    感受到肩上沉下?的重量之?后,顾书云也很自然地将身体倚靠着他, 站着的两?人像是亲密相拥。


    “要去车里坐着吗?”


    “不用了, 刚刚已经坐累了。”


    闻屹继续低声?嘱咐:“晚上记得给我来电话,多晚我都会接得到,不用怕打扰我。”


    顾书云轻扯嘴角,眉目舒展:“我要是忘了怎么办?”


    圈在她身上的手肘抬了抬,指尖掐着她脸颊的软肉,掰动转向他:“小?没良心, 忍心让你老公一个?人在京北苦等吗?”


    听着他怨气的口吻, 顾书云笑得两?眼弯起,微微扬头:“如果我们之?后因?为别的事?要分开更久怎么办, 你这样不行啊。”


    闻屹轻扬的声?线带着明显的笑:“现在才知道?我是没你不行。”


    顾书云眸色闪动, 玉色面颊慢慢变得绯红。


    他目不转睛地凝着她,她低垂的眼皮遮去眸色, 红唇微微翕张着,每当她白皙的肤色泛起红晕时都格外明显,莹润的皮肤像是晕开一抹艳色,透着似有似无的勾人。


    “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他压下?逗弄的声?音,但懒洋洋的音调中还?是带了几分蛊人的魅力,“不过挺可爱的。”


    顾书云想回些什么,却似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听见动静后,两?人皆是回头,看见了那个?从远处奔跑而来的女生。


    顾书云看过照片,认出了这是来接她的助理?小?然。


    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你好。”


    “我来迟了不好意思。”


    小?然在他们面前停下?后微微喘着气。


    “没有,今天路况比较好,是我们到得早了。”


    小?然抬起头对?她说:“书云姐,行李箱给我吧,我带你先去住的地方放下?行李,然后再去找梨迟姐。”


    “我自己来就好。”


    顾书云微笑着拒绝,将行李箱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她转身看向身旁的人,眼眸柔情流转:“我走了啊,你也回去吧,路上小?心。”


    闻屹轻点了下?头,忧愁的眉宇是墨染的暗色,不满、不舍的情绪交错。


    顾书云眸色动了动,忽地她快步走至他的身边。


    抬睫,踮脚,仰头吻了上去。


    温热柔软的唇瓣相触,像是触电一般,气息相互覆盖,周遭仿佛都静了几分。


    交汇的目光如此近距离地对?视,闻屹眼眸中略有震色,定神数秒后他想夺回主动权。


    顾书云没如他所愿,仅仅是短暂相贴,过后很快撤离。


    “这回真的真的要走了。”


    她眼神眷恋地和他告别,挥了挥手送他离开。


    直至车辆离去,顾书云才收回目光。


    小?然从刚开始八卦地打量两?人,到后来嘴角上扬露出一副磕到糖的姨母笑。


    她揉了揉僵硬的脸,凑到顾书云身边,笑眼说道:“书云姐,你们真甜啊。”


    顾书云莞尔微笑,没了刚刚的那般大胆,略微害羞地说:“我们刚结婚,所以比较……”


    “我觉得你们七老八十也能?这么甜,颜值般配氛围甜,看好你们!”


    “希望是。”


    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始终无法?散去。


    小?然带着她去到了附近的酒店把行李放下?。


    房间是个?类似小?公寓的套间,里面有两?间卧室,梨迟和小?然各住一间。


    “梨迟姐说晚上你可以和她一起睡。”


    “嗯,好。”


    卧室外面的区域出了些快递,还?算整洁,但进入向梨迟的房间时便有些夸张了,地上和桌面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很多东西,衣服、道具、化妆品四散分布,像是被狂风卷扫而过未清理?的现场。


    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早上有些急,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顾书云在墙边找了个?空位将自己的行李箱放下?。


    小?然笑眼吟吟地说:“我先带你过去吧,回来我再来弄弄,等你们晚上回来保准整洁如初!”


    顾书云看向她问道:“要不我们现在一起收拾吧?”


    “不用不用,我是助理?,本来就是要做这些事?的。”小?然说,“刚刚梨迟姐还?在微信问有没有接到你,所以现在的第一要紧事?是带你去找她。”


    “好吧。”顾书云应声?。


    剧组最近在这附近的一座古宅中取景,两?人步行过去有些远。


    小?然熟练地提前打了车,因?此她们下?楼后没等多久车便来了。


    “你们拍摄的时候是一直住在这吗?”


    “不是,因?为拍摄地点会换,如果太远的话我们住的地方也会跟着换,如果是在横店拍古装的话,就不用这样了,会长?住在一个?酒店。”


    “噢,这样啊。”


    她们在古宅外的长?街前下?了车,往里还?要再走一段路。


    越靠近里边,来来往往的人行走似乎更加匆忙。


    四周停放了不少车辆和大型设备,顾书云好奇地四处打量。


    小?然说:“梨迟姐早上有场戏,所以她很早就先去剧组做造型了,这会不知道是在保姆车里还?是在化妆,等到了再看看。”


    “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她背台词什么的呀?”


    “不会不会,都是要提前背好的,等到现在才开始背会被导演骂死的,而且梨迟姐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特别努力,早早就背完了。”


    顾书云点点头,由着小?然带她往前走。


    周围的墙面上贴了不少标识横幅,还?有明星的应援物品,以往也有见过剧组拍摄,但通常她都是被清场的那个?,还?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参观过。


    小?然也很热情地和她讲解着剧组里不同外面的新鲜事?,两?人一路聊得很愉快。


    快要靠近房车的时候,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车内似乎有声?音传出,是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


    “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赚钱了就不认了?”


    “覃迟,我上次已经和你说得很明白了,滚啊,别再来找我了。”


    “覃迟,有你母亲的存在你永远摆脱不了我,你一辈子都欠我。”


    “欠你的早就还?清了,况且妈妈怎么死的,她也是被你逼死的!”


    男人怒极反笑:“被我逼死的?她是为了你才得癌症的,你要是不继续给我赡养费,我就去找媒体曝光你。”


    他呸了声?又继续说:“赚钱对?你来说不是很容易吗,随便睡个?导演,演部电影轻轻松松的事?,你们这一行也就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都是肉/体交易,你不给我钱也行,和我睡,反正你从小?都是被我看着长?大,我们的关?系可比别人亲密多了。”


    向梨迟被他恶心得想呕吐,她满目通红憎恶地怒视他。


    男人说罢就要上前,向梨迟呼吸停住,身体紧绷到极致,她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随手攥起旁边能?摸到的东西。


    顾书云目光渐冷,在听见声?音后,想也没想拉开了车门。


    巨大的车门声?都没能?惊动车里的人。


    她冲上车时,膝盖撞到台阶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响,她顾不上太多,赶紧看向车内。


    最里侧位置的两?人像是扭打在了一起,东西撞落在四周混乱极了。


    向梨迟重重扯开面前的人,抬腿踢向他的下?身,勾膝绊倒后直接反剪其?双手将人压制在地上。


    覃泰仁的脸被狼狈地按向地面,身上碰撞过后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哀嚎。


    他的脸正好朝向了门口位置,看见人后急忙喊道:“报警,女儿快帮我报警!”


    小?然也完全呆愣在原地。


    这是书云姐的父亲?


    向梨迟一身旗袍褶皱堆叠,侧边的开衩似有撕裂,梳好的发髻早已散落。


    但她的目光仍是冷冽凌厉,声?音淬着冷寒:“女儿?你有女儿吗,没生过没养过你还?想认她?”


    什么意思?


    顾书云神色忽顿了一下?。


    她的身体和思绪同时僵住,有些不太明白向梨迟所说的话。


    一旁的小?然率先反应过来,问道:“梨迟姐,要报警吗?”


    向梨迟有片刻犹豫,飞逝闪过的往事?像无法?挣脱的枷锁,无形地束缚了她太久了。


    她失神的眼眸很快恢复清明,如同做下?了重大决定一般:“报,现在就报,成全他的愿望。”


    此刻报警对?她的名声?和事?业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但过往的每一刻,她的心从未有过如此般的坚决。


    哪怕现在这部戏没法?拍了,哪怕被媒体大做文?章要退出娱乐圈了,她都不会后悔。


    覃泰仁扯着嗓子粗吼着:“等警察来了就是杀人,非法?拘禁,你等着坐牢吧!”


    由于房车的门没有关?上,他们的声?音不出意外地传到了外边,有好奇者上来围观,直接被眼前的景况吓到。


    “要,要帮忙吗?”他紧张地问道。


    向梨迟冷漠的眼神扫向门口的人:“能?帮我把他按住吗,我没有力气了。”


    “欸,好。”瘦瘦高高的男人走了上来,反扣的力道竟比向梨迟的力气还?大,覃泰仁再一次粗声?嚎叫。


    “这是怎么回事??”男人谨慎地看向她们。


    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有些像是她们抓住了小?偷,但混乱的局面又有些不太像。


    向梨迟眸色无波无澜,相较于地上的男人,她的神情看不出一丝怒意:“是个?强/奸犯,麻烦你不要放他跑了。”


    男人猛地倒吸了口气,连连点头。


    顾书云上前扶住了向梨迟,她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软绵无力。


    “还?好吗,你有受伤吗?”


    顾书云打量着她的全身,想要检查她的身上有没有伤口。


    “没事?,借我靠靠。”


    向梨迟卸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重量完全压在她的身上。


    顾书云扶着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警察很快来了,检查了四周后,对?双方做出了询问。


    由于两?边各执一词,并且覃泰仁一直被按在地上,警察先是让他们松开人,又查问了一遍他这边的情况。


    覃泰仁愤怒说道:“警察同志,我来这边找我的女儿,让她给我赡养费,谁知她突然发怒,直接就拿东西砸我,还?打我,简直是往死里打,她这是杀人,你快让她坐牢!”


    向梨迟嘴角几分嘲讽,冷静说道:“警察同志,我和他并无血缘关?系,他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来到了我的房车,对?我几番言语侮辱之?后还?意图不轨,我为自保行使正当防卫将他按倒在地,然后之?后报警等你们的到来。”


    “不是,我才是受害者!这女的乱说,是她勾引我的,而且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面对?向梨迟条理?清晰的阐述,覃泰仁已经语无伦次起来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偷偷拍照想要爆料,有人甚至直接拿着手机进行直播。


    向梨迟像是被架在了处刑台上,而他们一个?个?都是声?讨者。


    向梨迟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像一朵孤傲圣洁的花,只?为自己绽放。


    “从他出现开始我都录音了,我要告他强/奸未遂。”


    落下?的声?音宛若一记重磅砸向那些只?为看热闹的人。


    “你!”覃泰仁彻底说不出话来。


    警察押送着几人要回警局继续审问。


    临走前那个?好心帮忙的男人问道:“需要我去帮你做证人吗?”


    “不用了,这事?本来就和你无关?。”


    经过了数小?时的笔录,审讯调查环节,向梨迟提交了报案资料。


    由于初步能?够判定证据较为充足,并且原告坚决不撤案,哪怕覃泰仁死咬着不承认都已经能?够立案了。


    她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月光似被浓云吞没,冷清的街道幽静漆黑,寒风穿动树梢发出野兽般哀鸣的声?响。


    路灯下?,向梨迟的身影萧瑟,绸缎般的乌黑发丝松散,精致的容颜在光晕中有几分凄婉的破碎感。


    顾书云强压着心底翻涌的酸涩,对?她说道:“你很勇敢”


    向梨迟敛下?沉寂的眼眸,回头望了眼无尽黑暗的前路,忽地嘴角绽着一抹笑。


    “我赚的第一桶金就是去报了散打班。”


    “我等这天很久了。”


    52


    向梨迟的事件被传到网上闹得沸沸扬扬。


    直播的那天中午, 微博甚至爆了两条热搜。


    为避及影响,靳渊白让向梨迟先回去,至于剧组之后是否还会用她, 并没有?明?说。


    经纪人在得知?这件事时简直气炸了, 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件事闹这么大?。


    问她还嫌自己?网上的黑料不够多吗?


    向梨迟却十分坦然地说:“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气得经纪人只能掐着人中继续回去买水军。


    网上的舆论风向瞬息万变, 有?人对她改观,也有?人骂得更凶。


    向梨迟都?不太在意。


    她回到了顾家, 顾家父母看?到她时满眼心疼,顾承望作为男人有?些话不太方便?说, 但他和梨迟承诺,一定会让覃泰仁付出法律代价的。


    夜晚,鄢曼吟来到梨迟的房间?说陪她睡觉,或者只是看?着她入睡,这样才能稍稍安心些。


    向梨迟的嘴角是很浅淡的笑:“不用?了, 我想要一个人的空间?。”


    鄢曼吟担心她夜晚难以入睡, 在一旁点了安神的香。


    这一夜,她久违地梦到了养母,她来给她过生日了。


    十六岁的生日。


    然而浓黑的夜幕中不见一丝月色,荒寂的草地被冷风吹动,交错的时光记忆在黑暗中反复浮现。


    又是那个昏暗的房间?,蔓延身体的惊恐让她的心跌宕起?伏。


    她知?道这是梦, 是萦绕她多年的噩梦。


    她放慢了呼吸试图让自己?从梦境中挣扎着醒过来。


    忽然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 汗水顺着发线流了下来。


    向梨迟坐起?身后,手指抵着额间?, 轻柔眉梢。


    直到确认了自己?已身处现实, 胸口的闷感?才有?所缓解。


    她心情复杂地走到窗边,暗淡夜色中, 一抹猩红光点亮起?。


    自从十六岁外出打?工之后,向梨迟就很少回到苏城。


    这里有?她最?糟糕的记忆。


    她想,她是不会喜欢苏城的。


    之后每次回到这里,她都?无可避免地会做噩梦。


    烟雾轻薄地从唇边漫出,飘散在空中,向梨迟从窗前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似乎她还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记忆中,她和第一任养父母生活到了六岁。


    爸爸妈妈对她的感?情总是淡淡的,说不上来好也没有?很不好,起?初她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后来妈妈又怀孕了,被查出来是男孩,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她以为爸爸妈妈只是重男轻女,并不是不爱她,给她的爱比弟弟少一点。


    没事的,这没关系的。


    可有?天,她听到了父母说起?了她的身世。


    原来他们早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啊,甚至他们在知?道之后完全没有?想要找回自己?亲生女儿的想法。


    因为只是女儿罢了。


    向梨迟一时不知?自己?和那个小女孩谁更可怜些。


    对于这个未出世的弟弟他们都?很欢喜,爷爷奶奶也是。


    所以他们选了一个吉日准备回庙中找大?师还愿,可路上却发生了意外。


    情况很惨烈,父母走了,未出世的弟弟也是。


    有?时候她在想,要是她也在车上就好了,可为什么她不在那辆车上呢,向梨迟到现在都?很难形容她那时的心情。


    父母走了之后,她的姑姑来接她回家。


    姑姑说:“我不能生育,你只会是我唯一的孩子,跟我走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义无反顾是什么感?觉。


    哪怕她隐隐感?觉姑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为了姑姑,她还是去了。


    到了覃家后,姑姑给她改了名字,她也改口称呼她为妈妈。


    起?初覃泰仁是同意她的到来的,在他的想法中,小孩的父母离世后她必然会分得一部?分遗产,只要不是来吃他用?他就好。


    可后来有?天他发现,那些钱全被妈妈存了定期,覃泰仁愤怒极了,断了给家里的生活费,并且拒绝负担她的任何费用?,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但也不得不外出工作补贴家用?。


    身体的过度劳累让她得了病也不说,回家之后还要伺候那位中年没了工作的男人。


    好巧不巧,那段时间?他获得了一笔拆迁而来的款项,飞来横财让他在家中一下挺直了腰杆,在外吹牛好面,在家脾气暴躁地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趾高气昂地指使妈妈。


    男人到了一定年岁似本性暴露一般,会将所有?陋习都?展露无遗,哪怕知?道家中有?一没有?血缘的养女他也从不避讳,抽烟不顾环境,上厕所不关门,随意进出她的房间?。


    那段时间?她正处在青春期,对他言语以及行为上所有?冒犯的行为都?极度敏感?。


    直到有?天她发现,家里的门锁是人为损坏,而他会故意在她换衣服的时候闯入房间?,那时她才意识到,不是她敏感?。


    可她没有?任何地方能够讲述这些糟糕的情绪,只能在内心一遍遍折磨自己?。


    向梨迟强迫自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全都?忘却,可那双阴鸷偷窥的眼睛和足以杀死她的羞耻感?,一直到成年时候她都?没能忘记。


    哪怕她后来已经强大?到能和自己?释怀,但潜意识中对男性厌恶的感?觉还在伴随着她。


    在她十六岁那年,母亲不堪身体负担,病发离世。


    明?明?再过几天就要到她生日了,为什么不守承诺,小梨迟哭了整整三天,也发了三天的高烧。


    母亲的丧仪办得很简单,墓地也十分简陋。


    当时的她并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为母亲做些什么,因此梨迟下了决心辍学离开苏城。


    覃泰仁对于她的离开满心高兴,她母亲死了,没人给她生活费,若是她还继续留下,必然要伸手找他要钱。


    就算她自己?不走,他也会逼着她离开。


    只是望着向梨迟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覃泰仁一时心里发怵,他强撑着厉声说道:“你妈妈就是为了养你才累死的,都?是你害死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似乎就是想将这层愧疚深深埋在她的心里。


    梨迟走得果决,她终于能重新叫回了自己?的名字。


    她喜欢原来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和妈妈是一个姓。


    十六岁的她还只是未成年,很多体力劳动的工作都?不能做,一次意外中梨迟进入了模特行业。


    后来她一步步转入了娱乐圈,刻苦钻研演技,认真对待每一个剧本,哪怕只是个烂剧,二十一岁这年在跑了无数龙套之后她虽算不上大?火,但也有?一两个让人能有?印象的角色。


    五年了,她以为自己?离开了家,也离开了他。


    但不知?是同行竞争还是狗仔恶意爆料,有?人扒到了她的家庭,并过去采访了覃泰仁。


    覃泰仁哪会存什么好心,恶意造谣并诋毁着她的曾经,将她形容成了在校是品行低劣的太妹,在家是不敬父母的白眼狼。


    那是她入行第一次遭到这么大?规模的网络暴力,哪怕她一遍遍解释,从未有?人相信。


    梨迟别无他法,只能再找到他,求他澄清,就算不能澄清,求他不要再造谣了。


    五年后再见面,他那双污浊又贪婪的眼睛从未变过,张口就是要钱。


    梨迟给了,给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几乎掏空她这些年的所有?存款。


    覃泰仁也做到了出来澄清,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证据凿凿的事件竟还有?反转?


    热度过后早没人关注了。


    网络的狂欢过后,受伤的只有?她。


    这次事件之后,向梨迟的心态变化很大?,尤其可笑的是,黑料满天飞的这段经历竟还帮她拿到了从前怎么也够不到的角色。


    那边给的理由是这段时间?她有?热度。


    真是可笑。


    唏嘘叹笑过后,她还是接受了这个角色。


    当她随波逐流也好,当她堕落糜烂也罢。


    她想赚钱。


    她想买个房子,买个自己?的家。


    她想把母亲从那破败的墓地中接走,就像当初她对她伸出手那样。


    对于被亲生父母找回这件事,梨迟没有?多少惊喜。


    她也从未想过要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她已经失望过两次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妈妈更好的妈妈了,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覃泰仁正是因为知?道她的这个软肋,一次又一次地以母亲作为说辞挟制她的最?后一丝善心。


    这八年她何尝不是在无止境的煎熬中度过。


    她也时常在想,母亲是否会后悔接她回家,母亲临走前是不是心怀怨念,以至于这些年她一次也没来过她的梦里。


    杂乱的思绪回笼之时,涣散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晰,她又看?见了玻璃中那个二十三岁的向梨迟。


    红肿的眼皮下,两行斑驳的泪水早已布满了她的脸庞。


    她伏在自己?的膝上,阖了阖眼想要掩去那无尽的酸涩,可喉间?止不住地抽泣声低鸣,破碎又悲哀。


    忽然指尖传来一丝烫意,烟蒂即将燃烧到底,向梨迟沉息默了许久。


    她将烟头丢进了烟灰缸。


    起?身后,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


    梨迟打?开了卧室的门,想去洗把脸。


    忽地,她顿在原地。


    客厅里点了一盏微亮的壁灯,鄢曼吟坐在那,听见开门声后焦急地走了过来。


    她的眼底密布着血丝,低哑着声苦涩开口:“迟迟你还好吗,妈妈很担心你。”


    她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


    她听到她在卧室中哭了吗?


    向梨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如同被真空隔绝,只剩沉默。


    鄢曼吟眼中是浓浓的悲伤与安慰,她朝她张开了怀抱。


    “如果你睡不着,可以抱抱妈妈。”


    向梨迟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酸楚撕扯着,所有?稀薄的言语都?被吞没。


    而后她的身体被紧紧地抱住,温热包裹的气息在这个冬夜似乎格外温暖。


    她咬紧牙。


    泪水彻底决堤。


    她好想妈妈。


    好想再抱抱她。


    沉重的泪珠滚落,湿了她的肩袖。


    她好像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薄情地拒绝一切善意。


    53


    向梨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 再醒来已是下午。


    走出卧室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有些昏胀,脸是紧绷绷的浮肿感, 不敢想象一会在镜子里看到会是怎样的凄惨模样。


    客厅里顾书云也在, 她?的面前堆放着各样的花枝, 密密匝匝的花瓣争相绽开,她?抽出其中的几?只捻在手中扎成束状, 观赏了?一会成品后插入花瓶内,又调试着角度修剪其中突出的部分。


    “欸, 醒了?呀?”


    顾书云抬睫望了过来,她?浅笑着主动和她?说道?,“妈妈上班去了?,爸爸出门买些东西?,你看这束花怎么样?”


    瓷白瓶中淡白色的洋桔梗旁几?朵绿毛球和尤加利叶, 色调淡雅舒适。


    她?静坐在地面上, 怀捧着的那束花似一抹妍丽的绿意春色。


    只是现在距离春天?还有些远。


    “挺好看的。”


    向梨迟牵起?嘴角笑了?一下。


    顾书云说:“我?路过花店看到这些花时,莫名感觉心情逐渐变好,所以想带来给?你也试一试。”


    “你想来插花吗,家里还有好几?个花瓶,可?以选一个放到你的房间,花的种类我?也买了?不少,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


    向梨迟的视线从那堆花中又?重新移回书云的身上, 轻声道?:“你插好的那个就很?好。”


    “那我?放到你的房间去了??”


    向梨迟颔首,莞尔。


    顾书云放好花瓶后, 将房间里的帘子拉开了?些。


    冬日的暖阳虽不能驱散寒意, 但能给?人?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柔和的感觉。


    她?在窗前稍站了?一会才出去。


    顾承望买菜回来前特地给?书云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开门。


    果真他上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的东西?多到都快看不见人?了?, 两个大大的泡沫箱挡住了?他前进的视线,只能侧着头缓慢行走。


    顾书云快步上前接过他手中还拎着的袋子。


    轻了?些重量让顾承望更?容易将泡沫箱搬进厨房。


    顾书云跟了?过去,问道?:“爸爸,这些是什么啊?”


    箱子被胶带封了?口,顾承望拿了?把剪刀割开后,打开了?盖子,里边大只的黄金蟹还是鲜活的状态。


    “买了?很?多海鲜,晚上准备给?你们?做几?个大菜。”


    向梨迟洗漱好后,也走到了?厨房这边,看到地上山堆一样的东西?她?停下了?脚步:“这些是……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顾书云能听出她?的顾虑。


    在她?还没有适应的时候,热情的示好对她?来说可?能会是不小的负担。


    因?此顾书云提了?句:“爸爸,是不是你和妈妈的纪念日啊?”


    顾承望微愣,接话?道?:“对,今年是结婚二十五周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庆祝庆祝,这不晚上准备给?妈妈一个惊喜。”


    两人?顺着梨迟的话?给?了?她?一个合理的原因?,果然她?的神色微松,换上笑:“那我?一起?帮忙。”


    顾承望分别给?两人?派发了?些小任务。


    书云和梨迟坐在餐桌这边一人?剥蒜一人?碎椒。


    夕阳透过窗边铺满灶台,厨房内飘散着食物的香气,而外面是他的两个孩子,温馨和幸福大抵就是形容这样的场景吧。


    鄢曼吟下班回来时看到这样的画面内心不免触动。


    “欢迎老婆回家。”


    两夫妻虽然感情很?好,但顾承望还挺难得用这样外放和肉麻的语气说话?。


    鄢曼吟笑着擦去眼角的泪花,和他拥抱了?一下。


    “今天?晚上这么丰盛呀,难怪路上叫我?带瓶酒回来,我?还以为是要送人?,特地要了?手提袋。”


    顾承望揽着她?的肩接过酒,看了?看瓶身上的字说,“这酒不错,我?给?大家倒。”


    透明的玻璃杯中注入紫红的葡萄酒,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冒着热气。


    向梨迟一时恍惚,回想起?了?他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餐,好像也是顾承望下厨。


    那天?是为了?迎接她?。


    今天?也是为了?她?。


    她?低头抿尽杯中的酒。


    原来被人?惦记的感觉这么好啊。


    “迟迟,别喝那么急,先?来点热汤垫垫。”鄢曼吟拿起?她?的汤碗帮她?盛了?鱼汤,小心地撇去上方的芹菜。


    浓白的鱼汤端至她?的面前,向梨迟道?了?声:“谢谢。”


    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安静地将这碗汤全都喝完,温鲜甜的汤让她?的眼眸也生出了?暖意。


    向梨迟长长的睫羽压下,望着碗中越堆越高的食物,她?有些失神。


    如果她?从小在这个家里长大,会变成怎样的人?呢,如果他们?……


    她?咬了?下唇,敛却眸光。


    没有如果,现在一定是最好的结果。


    向梨迟抬起?头对他们?说:“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没和你们?说。”


    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她?的身上。


    “覃泰仁并不是书云的父亲。”提到这个名字时梨迟紧了?紧指尖的勺子,内心的情绪翻江倒海,她?继续说:“我?的第一任养父母在我?六七岁那年去世了?,之后我?被姑姑接到了?她?家,覃泰仁是姑父。”


    他们?的眼眸皆是诧异。


    这就意味着覃和书云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我?真的把养母看作妈妈,再加上书云也不会回去就觉得没必要提,但我?没想到他会找来,后面会有这么多事。”


    鄢曼吟安抚道?:“迟迟不用自责,这是好事,现在知道?也不晚。”


    顾承望吟默的脸上目光沉沉,他也提起?了?件事:“难怪之前他话?语含糊又?奇怪,原来是为了?试探我?们?知不知道?这事。”


    向梨迟惊:“他还来找你们?了?!”


    在覃泰仁第一次去找书云的时候,她?就警告过他,没想到他竟转头又?找向父母。


    梨迟眉心紧皱,胸口被怒气堆堵着。


    “在书云婚礼之前,他来找我?们?说要认回书云,被拒绝之后便要求我?们?将这么多年养育你的费用还给?他,如若不然他要来参加婚礼,因?此我?们?给?了?他一笔钱。”


    “什么养育费,他根本没有养过我?!”梨迟被气得脸色涨红,“这两年一次又?一次找我?要钱我?都妥协了?,他竟还敢来找你们?!”


    如果能用金钱解决,她?真的很?想就此摆脱他。


    可?好像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会像荆蔓一般拼命缠着她?。


    为什么。


    顾承望拍了?拍她?的肩膀,施以一笑:“妈妈说得对,这是好事。”


    梨迟不解回望。


    覃泰仁骗走的是他们?辛苦半生的积蓄,怎么会是好事呢。


    “现在看来这笔钱正好能作为新的证据,敲诈勒索罪同样要负刑事责任。”


    “迟迟,你将这些年给?他的汇款收据发给?我?,剩下的事交给?爸爸,之后你不必再去见他。”


    “你跟他再无任何关系。”


    向梨迟心间一怔,紧绷的情绪在他们?的抚慰中逐渐减淡,家人?为她?筑起?了?一道?坚固的,能抵御任何风雨的围墙。


    她?微微低下头,眼根湿润。


    真好-


    晚饭过后,顾书云窝在沙发上,在考虑今晚是留在这还是回去。


    似乎回去更?好,也许梨迟想自己呆着,或是妈妈想多陪陪梨迟。


    但回去家里也是空寂无人?。


    如果他在家她?就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了?。


    可?惜他明天?才能回来。


    顾书云眼神有些涣散,手指在手机上停留了?许久也没有下一个动作。


    他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如果按照之前的安排自己那会儿还在剧组是赶不及的,但是现在她?在城区,无论是在家还是在这里,都有直通机场的地铁。


    所以,要不明天?去接机吧?


    打定主意后,顾书云弯唇回神。


    目光垂向手机突然发现亮着的屏幕竟一直停在和闻屹的微信聊天?界面。


    她?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串乱七八糟的文字。


    顾书云尝试解读那完全不通顺的话?。


    无果。


    她?笑了?笑打算将其全都清空。


    就在她?要按下删除键的时候,页面中蹦出了?一条信息。


    闻屹:【打出我?想你三个字应该不用三秒钟吧?】


    闻屹:【组织语言五分钟,是打算发篇论文给?我?看?】


    顾书云失笑,改了?主意。


    她?点下发送按键,既然他想看,让他看好了?。


    老婆:【你hi一句空话?你故意了?链接哦i哦计划洛尼基】


    闻屹:【?】


    闻屹:【手机被谁夺舍了?,你还是我?老婆吗】


    闻屹:【打视频过来我?看看】


    顾书云又?笑了?声,还是打了?过去。


    视频一下就被接通,画面中出现了?他的身影。


    他似乎在宴会的现场,拿着手机往旁边走了?些,周围的灯光打得很?足,还有不间断的弦乐声传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浑身气质矜贵散漫。


    剪裁合适的衬衫领翻出一截,挺括的领口不似别人?那般扣到最顶,微扯着露出硬朗的骨骼线条,未戴领结的他无端平添几?分不羁和帅气。


    顾书云心里一边想着怎么穿衣服也没个正经,一边又?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闻屹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扬眉问道?:“喜欢看我?穿西?装?”


    顾书云点了?点头,没什么好否认。


    “外公说你喜欢儒雅的果然没错。”


    儒雅和西?装不能划等号,他和儒雅这个词就更?是了?。


    顾书云反驳:“你哪里儒雅了?。”


    他狭长的眼眸微挑,嗓音轻慢:“哦不儒雅还喜欢,看来是爱惨我?了?。”


    “……”


    是不是可?以颁个逻辑学大师奖给?他。


    闻屹不禁垂眸低笑,眸色轻移时注意到了?她?身后的背景,问:“你不在剧组吗?”


    “我?回家了?,昨天?发生了?些事。”这两天?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和闻屹说。


    顾书云放慢声音,告诉了?他与覃泰仁有关的事,怕他忘了?是谁,她?还特别提醒了?之前他们?在评弹馆见过。


    “我?知道?他,”闻屹的脸色有些沉,“我?哥有很?好的律师团队,诉讼方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和爸爸联系,一定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嗯。”她?嘴角的笑意浅浅蔓延,“你把航班信息发给?我?,明天?我?接你回家。”


    几?天?后案件移送审查,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侦查完毕之后判定证据充足符合起?诉条件,之后人?民检察院做出公诉决定。


    向梨迟委托了?诉讼代理人?。


    正式开庭那天?她?没有去到现场。


    网上有许多人?对这件事情持续关注,有人?抱着吃瓜心态,有人?真的为梨迟担心想要提供帮助。


    不过这些她?都没有看到,因?为她?重新回到了?剧组,靳渊白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和她?解约,而是留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处理,向梨迟笑了?笑婉拒了?。


    剧组里落下许多进度要补,恐怕得一直拍到春节她?才能杀青,梨迟忙得根本没有时间理会案件进度和那人?如何。


    就像父亲说的,他和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他们?挥刀帮她?斩断所有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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