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墟,灵域与凡界交界之缝,聚集着被灵域与凡界不容的大恶大奸之人,亦有恶鬼妖魔,这里被称为放逐之地。


    世间不缺恶人恶鬼,这里逐渐也繁闹起来,人群聚集的地方形成村镇,恶鬼妖物也偏居一隅,平日相处还算平和。


    这里常年阴冷潮湿,每个月底时,位于西南谷底的黑市大开,离恨墟的人大多都会汇聚在此。


    几个穿着光滑丝缎长袍衣冠楚楚的修者早早出现黑市西边一角。


    那儿摆了一个摊,摊主是一对夫妻,男的络腮胡光着膀子,表情凶悍,上身只穿了件皮马甲,粗壮高大,女的吊梢眼,着一身浓紫色抹胸长裙,外面披着绿色薄纱披帛,风流妖娆。


    摊前用布罩着好些笼子,只让人依稀看到笼子里关着些人。


    “今日的货如何?”其中一个男修压低了声音笑着问那对夫妻,俨然是熟人。


    老板娘抛了个媚眼,矫揉地甩了一下手里的披帛,“最近行情紧,男货两个,女货两个,但我瞧着,那两个女货都是好货呢。”


    男修挑了挑眉,显然有几分兴趣,他身旁染着邪气的女修也颇有兴致,指着那几个笼子,“打开瞧瞧。”


    老板娘掩嘴娇笑:“这位女仙长怕是新来的,不知咱们这儿的规矩,挑人是盲挑,打开布便是货出,概不退还,仙长要哪一只笼子?”


    女修确实新来的,跟着人来长见识的,听了这话就看向原先开口的男修。


    男修也笑了起来,只指了指面前那四只笼子,问:“哪两只里面装着女货?”


    老板娘纤细的手指指了指中间那两只:“便是这两只了。”


    男修便垂首着重看了两眼那两只笼子。


    其中一只笼子被遮得严严实实,倒是看不出什么花来,另一只笼子下面却滴了一地的血迹,灰褐色的粗布上都沾染了一些。


    男修挑眉:“这?”


    老板娘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道:“仙长也是老主顾了,自然是知道的,这灵域犯了事的人,身上多多少少带伤,有时候伤越重,这灵骨肌血就越不同凡响,不论是吃,还是养好了做炉鼎,那都是极补身的,像是西海酆都那边,个个都是暴脾气,挣扎起来也就容易受伤。”


    提起西海酆都,那一众衣冠楚楚的修者都咂了下嘴,笑了。


    西海酆都啊,那儿可不少拥有上古神兽后裔的地方,哪怕沾染了一点血脉,都是极补身的。


    说话的男修也露出回味的神情,笑着道:“那便要这两只了。”


    他从怀中掏出两颗蓝色的灵窍,丢给老板娘。


    灵窍是在离恨墟生存必须的东西,一种充盈着灵力的晶石。


    “开笼!”


    一开市就卖出去两只,老板娘娇笑高呼。


    粗壮高大的男人拿出身后斧头,在看起来是粗布的灰褐色布上一斩,布碎裂,露出下面的笼子。


    一只笼子里装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棉布裙子,绑着两只麻花辫,苍白的脸柔弱秀气,她睁大了眼睛蜷缩在笼子一角。


    另一只笼子里装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


    女人歪在笼子里,浑身都是血,身上破碎的裙子也被染红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模糊糊的就像是一团血团。


    她的头发是用彩色发带编成了许多长长的辨子,凌乱地在笼子里铺散开来。


    她低着头,脸上也都是血,看不清样貌。


    “骨碎筋断,灵力外泄,这是受过重伤。”男修皱了眉头,略微不满地打量着女人。


    老板娘还在殷勤笑着:“可是这具身体天资极佳,万里挑一,要不是成这样,哪能落到这种地方被我们夫妻遇到呢?”


    男修勉强点了点头,算是赞同。


    他正要开口让身后的人将两个女货带走时,只听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陈二狗来了!”


    周围静了一瞬。


    说话的男修的脸色变了变,却还算稳住。


    而那对夫妻听到后,脸色都白了,转身就跑。


    新来的那个女修不禁好奇,猛地拽住那老板娘:“陈二狗是谁?为什么要跑?”


    “陈二狗是……”老板娘急得反手一捶打过去,用出十分杀技去斩对方手。


    女修也是个狠角色,冷笑一声,一道风刃斩去,直接斩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惨叫一声,原先逃跑了的络腮胡听到声音忙又回头,见自己婆娘的手骨折断、扯着皮肉荡在那儿,一下也来了火气,忙拿出斧头砍了过去。


    女修不怕事,迎了上去,但那不吭声的络腮胡力量很重,那把斧头带着灵力砍下来竟是一时招架不住。


    男修和同行几人不得不上前相助。


    几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二狗哥哥这里!”


    原先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跪坐在笼子里,双手抓住笼子,声音又尖又细,“二狗哥哥!这儿!”


    人群前方忽然动了起来,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缠斗中的几人连忙扭头看去。


    离恨墟的土地都是极黑的泥土,那人穿着一双灰白布鞋稳稳走来,下身是一条灰色的裤子,小腿处有布条绑腿,衬得双腿笔直修长。


    再往上看,他上半身穿的是同色短褐,腰间用一根布腰带束着,十分朴素,肩宽腰细,高大挺拔。


    男人看起来二十上下,头发高高束成马尾,发尾处微微卷起,他麦色皮肤,五官极俊美,棱角分明,如刀刻斧凿一般。


    他身上并无灵力气息,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不过,左耳垂上夹了一只黑玉玦,在朴素的打扮上显得极为突兀。


    男人神情有些懒散,狭长的眼睛先看了一眼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女孩,再扫向缠斗的几人,目光淡漠。


    那几人中除了那新来的女修,都忍不住心里一抖。


    “二狗哥哥!”小女孩委屈至极地又喊一声。


    陈二狗收回目光,依旧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稳稳走过来,他的手按在笼子上,找到锁,抬眼看了一眼老板娘。


    老板娘哆嗦着用好的那只手将钥匙递给他,一边白着脸解释:“我、我们也不知道这小女孩是不烦村的人,我们没伤她,她是自己过来的,自愿进笼子的。”


    陈二狗接过钥匙,收回目光,没说话,解开笼子,小女孩灵活地钻了出来。


    他牵着小女孩的手就要离开,却被她拽了拽手。


    他低头看小女孩一眼,似是在用眼神询问。


    小女孩指了指另一边笼子里浑身是血的女人,“二狗哥哥,把这个姐姐带回咱们村吧。”


    陈二狗皱了一下眉,这才是扫了旁边的笼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眼神淡漠,“不带,麻烦。”


    他的声音低沉清润,有些懒洋洋的。


    小女孩脸上却带着恳求之色:“二狗哥哥,带吧,咱们把这个姐姐带回去,我来照顾她,这个姐姐她……”


    她顿了顿,似乎忍住了一些话,又说:“这个姐姐之前昏迷前帮我了,所以我才跟着她的。”


    听了这么一句,陈二狗无动于衷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变化,他又看了一眼笼子里浑身是血的女人,脸上虽然还有些嫌麻烦,却又看了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赶忙又递给他一把钥匙。


    陈二狗蹲下身解开笼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皱了一下眉,又嘀咕了一声麻烦,他一只手穿过女人腋下,另一只手穿过女人腿弯,将她从笼子里抱了出来。


    女人浑身软绵绵的,左手手骨都是折断的。


    她被陈二狗抱在怀里,奄奄一息。


    陈二狗起身站起来,如来时一样稳步离开,小女孩拉着他衣角跟了上去。


    等他走了,这里的几人才都呼出一口气来。


    第一个和老板娘动手的女修不解地问松了口气的男修,“陈二狗到底是谁?”


    说起陈二狗,就不得不提离恨墟最北边的那村子了。


    不烦村。


    没人知道这个村子是什么时候存在的,知道的时候,它已经在那儿了。


    不烦村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村子,里面住的也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村里的人几乎不外出,在里面自给自足,十分神秘。


    但老话传老话,住在离恨墟的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传言,皆知道无事莫要惹不烦村的人,这村子里的人护短,且眦睚必报。


    三年前,有被灵域驱逐的修者来了这里,狂妄自大,也曾是灵域中名门弟子,带着人挑衅想要进村,杀了不烦村一个因事外出的老者。


    那次,陈二狗出了村子。


    他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


    那群修者嘲笑挑衅,轻视忽略他,就要越过他进村。


    后来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胆子大的人靠近村口,没看到打斗的痕迹,那二十三名修者却死在那里,是被割尽身上三千肉死在那儿的。


    那一日,不烦村村口的镇山石旁,血流一地。


    不烦村从此更成了一处离恨墟忌讳之地,陈二狗这个名字也传遍了离恨墟。


    成了恶人中的恶人。


    --


    “二狗,你怎么带人回村了?”


    进村时,村口的老者见陈二狗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回来,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陈二狗叹了口气,道了一声:“说是帮了小殊,带她回来报恩,等她养好伤就叫她走。”


    他身旁的小女孩很不满地说:“二狗哥哥,姐姐伤好了也不用走的!”


    陈二狗低头瞥她一眼,优雅回复:“村里没地养个麻烦。”


    小女孩噘了嘴,“怎么没地了,就养我家里!”


    陈二狗:“……真了不起,你是不是忘记你住在我家里?”


    小女孩生气地说:“等我爹娘从山里回来我就回去!”


    陈二狗啧了一声:“那看来你还得在我家里赖七八天。”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没注意到陈二狗怀里的女人睫毛颤了颤,有醒过来的迹象。


    村子里人并不多,大多户人家门紧闭着,只一些老迈的村民偶尔在院子里忙活。


    两人一路走到村子最北边的一处屋子前,陈二狗用脚踢开外面的院门进去。


    院子里种了一棵结香树,此时正是开的时候,黄白一片,香气浓郁。


    “二狗哥哥,你抱姐姐来我屋!”小女孩又说。


    “废话,我一个清清白白的男人怎么能让一个陌生女人进屋?”


    陈二狗嗤一声,直接往正屋旁边的屋子去。


    小女孩忙打开屋门。


    陈二狗看了看怀里浑身是血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干净的被褥,回头看小女孩,“我放下了啊,被褥脏了你自己洗。”


    “二狗哥哥废话真多!你放下就是!我出去端水过来!一会儿我自己给姐姐擦!”小女孩跺跺脚丢下一句就跑了出去。


    陈二狗:“……”


    他低头弯腰轻轻将女人放下,随意瞥了一眼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


    小女孩很快端着个木盆过来,木盆边缘搭着棉巾,她将木盆往床案上一放,像模像样地把棉巾浸润了水挤干,但她看着床上满是血污的女人却无从下手。


    她抬头看向一旁的陈二狗,默默将手里棉巾递过去。


    陈二狗早料到这一出了,这麻烦反正是被迫甩他手上了。


    人家说是帮了小殊,总不能不管。


    他接过棉巾,先擦了擦女人的脸。


    “二狗哥哥你轻点!”小女孩惊呼,埋怨道。


    陈二狗也没觉着自己力道大,但只好动作更轻了一点。


    水是温热的,很快就把女人脸上的血污擦去大半,露出了女人原本的脸。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二狗哥哥,姐姐好美!”


    陈二狗看着手下露出来的苍白得雪一样的脸,倒是没有抬扛,他将棉巾往水里揉了揉,洗去血迹,继续擦女人脖子。


    当女人脖子到锁骨那块地方的血擦干净时,雪白皮肤上金色的蛇形纹露了出来。


    陈二狗擦到一半就愣了一下,随即表情古怪地往下擦,试图将那一整块露出来。


    滕香是这个时候终于从一片黑暗里挣扎着睁开眼的。


    她浑身都很疼,骨头像是被碾碎了一样,体内灵息在溃散。


    她费力睁开眼,便看到个男人低头拱向她胸口,她脸色一拉,抬起右手一巴掌拍了过去。


    “啪——!”


    陈二狗被甩了个大嘴巴,人也直接从床沿被拍飞出去两米,摔在地上。


    他手里还捏着棉巾,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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