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师姐, 这是什么法术,怎么会有个孩童?”
闻雀神色凝重,缓缓摇头:“应该是庄主的傀儡。”
“这不废话么?”硕风嗤道:“一个破泥塑就想吓唬人, 还说什么考验?我看他是找死,赶紧把这邪祟找出来除掉吧。”
段离赞同, 随即拿出琉璃瓶,释放敏翅虫:“跟上。”
人群瞬间散去,许渊这才发现庭院剩下自己一人,涂灵竟不知何时离开, 连招呼也不打。
他心下冷笑,这是防着他呢,看来得用点儿苦肉计才行。
……
涂灵走到一处僻静的游廊, 四处无人,她从虚怀拿出弥烛,凝神思索目标,五脏铃,接着吹燃蜡烛,转动方向,东、南、西、北……奇怪, 火光若有若无, 每个方位都一样,竟无法确定位置?
涂灵纳罕, 眉尖微蹙, 仰头慢慢审视庄园,一种无法言表的不适感攀上脊梁,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但似乎每一寸地方都不对劲。弥烛无法判断, 说明这里潜伏着能量巨大的邪祟,其煞气无处不在,因而阻碍了弥烛的法力。
这种能量比池修设置的鬼桃结界要大得多,但不及混元珠封印的法力。
鲁道难不知修的什么道,居然如此厉害。
涂灵收起弥烛,穿过空荡的宅子,遇见花园东北角围聚的麝姑堡弟子,他们跟随敏翅虫来到一口井边,准备下井。
“里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闻雀拿出一颗夜明珠:“我先下去看看。”
硕风见状立马推推同伴:“柳桂,你也下去,万一真的遇见邪祟,师姐一个人怕有危险。”
乙组弥若轻笑道:“你们甲组是怕功劳被我们抢了吧?”
隐桐冷道:“没有我们的敏翅虫,你们找得到邪祟?”
涂灵在远处观望,敏翅虫,当真如此厉害,连弥烛都找不到的东西,它这么快就有感应了?
闻雀和柳桂相继下井,其余弟子守在井边往里探望:“如何,有什么发现?”
“哎呀,人刚下去,别让他们分心了。”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闻雀和柳桂拉着麻绳上来,浑身沾染刺鼻的臭气,把大家熏得连连后退。
“什么味儿?!底下是粪坑吗?!”
比粪坑的臭气还要恶劣,那是一种腐败潮湿的黏腻腥臭,世间难有相似的气味可以形容。闻雀脸色惨白,似乎也受不了身上的异味:“井下什么都没有。”
“你们看清楚了吗?”
柳桂使劲点头:“真的什么都没有,脚下软绵绵地,四周石壁好像也是软的,总之待在那里很不舒服!”
硕风满脸怀疑,往黑黢黢的洞口张望,想亲自下去勘查,但对可怕的臭气望而却步。
“段师兄,现在怎么办?”
段离看着手中的琉璃瓶,拧眉思索:“敏翅虫不会有错,地下水四通八达,既然这口井找不到线索,我们再寻庄园内其他水井!”
原来他们的虫子也失灵了。
涂灵悻悻地走开,经过池边假山,忽然听见里面有人窃窃私语,声音像是彪形壮汉和瘦老头。
“大哥,你想没想过,宝物找到以后怎么分呐?雷公那几个是后来加入的,不算自家兄弟,难道也要和他们分钱?”
彪形壮汉道:“拉他们入伙是想多几个帮手,等宝物找到,安全搬下山,到时再解决他们也不迟。”
“明白了。那还有其他人呢?麝姑堡弟子也不是好对付的。”
“呵,他们不是要诛邪么,与我们没什么相干,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便罢了,倘若敢动歪心思和我们抢,一起干掉!”
“可他们会法术呀。”
“一群屁股没长毛的东西,对付他们还不容易,稍微用点儿手段让他们自相残杀就是。会法术有屁用,跑江湖还得靠脑子。”
涂灵悄没声儿走开。
地祖山庄庭院深深,她在一重一重空院子里转了好久,若有所感,仰头望向天空,原本晴空万里的艳阳天不知何时变得阴沉。她往上抛出竹棍,约莫升到超过屋顶的高度,突然碰到什么东西,反弹回来。
结界?
果然如此,他们被困在山庄,即便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
鲁道难究竟藏身何处,他设定三日考验又是何目的?
活物?找不到会死?
正在迷惑的当头,不远处传来惨叫,涂灵寻声找到藏书阁,只见阁前一片空地,墙角有一口枯井,井边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许渊被麝姑堡弟子逼到墙边,敏翅虫围着他旋转。
少男少女之中又有两人身上沾染恶臭之气,想必他们再次下井却徒劳无功,不知怎么抓住了许渊。
“我早说这个人有问题!”硕风盯着他嗤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了。”
段离面无表情:“许公子,敏翅虫不会无缘无故停留在你身边,你作何解释?”
许渊翻个白眼:“你们自己养的虫子,要我来解释,脑子被井里的臭气腐蚀了?”
段离道:“你身上有煞气才会吸引敏翅虫,好人怎会染煞?”
“我怎么知道?染就染了,你想怎么样?”
隐桐抽出长鞭狠狠挥了过去,许渊发出惨叫:“泄愤就泄愤,非得找一些正当理由,你们比邪祟还不如,虚伪至极!”
少男少女最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道德,怒上心头,鞭子又狠狠挥过去,许渊抱头躲避。
段离抬手制止:“我们并不想欺凌弱小,但你无法解释身上的煞气,按照本派宗旨,必须对你采取强硬措施。”
许渊烦道:“什么煞气,我幼年跟一个道士学法术,谁知道会有煞气?”
“你会法术?”硕风笑出声:“既然如此,来跟我比试比试,我倒要看看你的法术什么来头。”
涂灵远远瞧着,并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这时雷公带着两人也来到藏书阁,站在院门边观望。
许渊一人被他们堵在角落,衣裳也被鞭子抽烂,势单力薄,可怜巴巴。
乙组的夏娆于心不忍,出言劝和:“算了吧,他这样怎会是邪祟?我们还是找庄主要紧。”
硕风猛地转过头,狠狠盯住那位师妹:“哎哟,心疼了?难不成被他这张脸迷惑,情窦初开春心萌动了?”
闻雀登时沉下脸:“混账!我看你如此口无遮拦,是失心疯了!”
“师姐为何如此生气,难道被我说中,恼羞成怒?”硕风不屑道:“见着个俊美的男人就神魂颠倒,真是肤浅可笑,别说他还是个独眼龙呢,你们也不挑,口味真奇特。”
乙组众人脸色又青又白,闻雀忍无可忍拔出佩剑:“放肆!”
段离当即抬手制止:“大家都是麝姑堡的弟子,岂能自相残杀?”
闻雀冷笑:“方才他羞辱同门的时候你不出来制止,现在倒大义凛然起来了。”
段离:“大家都冷静些,别把重点搞错了,归根究底是这个许渊的问题。”
“不错。”硕风十指交错活动筋骨:“我可准备出手了,某些人忍着点儿,别心疼哦。”
乙组众人面色如铁,吵架吵不过,为避嫌也只好袖手旁边。
许渊背靠砖墙,袖子垂下,空荡荡随风飘摆,身体单薄得好似一片树叶。
硕风勾起唇角,慢慢运炁,一个剑指刺去,许渊尝试结印抵挡,可惜力量太弱,那凌厉的真炁重重冲击他的胸膛,仿佛拳头落下,他后背猛地撞在墙壁上,口中吐出几滴鲜血,面露痛苦之色。
“不会吧,就这点儿能耐?”硕风挑眉嗤笑:“不是会法术么?”
“我看他是装的。”
“我看也是。”硕风难掩兴奋之色,再次运炁:“别装了,拿出你的本事来呀。”
剑指击中许渊的膝盖,他狼狈地扑向地面,长发散乱,胳膊死死撑住,意欲起身。
“呵,你先前的嚣张劲儿哪儿去了?看我慢慢把你打出原形!”
许渊毫无还手之力,不断被打趴,站起,再打趴。
段离摇摇头:“他根本没什么法术,算了,掀不起什么风浪,走吧。”
“那怎么行?师兄忘了昨晚他在客栈如何对你不敬?”硕风还没玩够。
隐桐上前蹲下,挑起他的下巴:“啧,真可怜,乖乖向我师兄道歉吧,否则还得吃苦呢。”
段离:“算了。”
许渊口中全是鲜血,他咧嘴笑起来,喘息着,悠然开口:“你爹死了。”
隐桐眼角抽动,登时站起身:“不识好歹。”
硕风道:“把他吊起来!”
许渊双手束缚,被他们吊在银杏树上。
雷公看了半晌,不由扫向涂灵,见她如此置身事外,忍不住说:“丫头,你朋友被打成那副鬼样,你就这么看着?”
涂灵点点头,确实没打算出手,因为她也想瞧瞧这个许渊究竟有何能耐。
“对了,他还有个同伙呢?”隐桐想起涂灵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敏翅虫调头飞向院门,少男少女们随之回头,这才发现围观的四人。
那敏翅虫轻飘飘绕了一圈儿,落在涂灵肩头。
“看!她也有煞气!果然是一对雌雄双煞!”
涂灵转眸瞥着肩上的小虫子,轻轻抬肩,让它飞走。
硕风道:“快堵住门,别让她跑了!”
涂灵抱着胳膊款步上前,压根儿没有逃跑的意思:“想怎么样?”
雷公觉得她凶多吉少,随口说了句:“人家也是个小姑娘,和你们年纪相仿,不会也要下狠手吧?”
隐桐突然啐了口:“什么小姑娘,昨夜她和许渊同住一间房,如此不检点,你竟然拿这种人和我们相提并论?!”
许渊吊在树下破口大骂:“客栈只剩一间房,让我睡大街去?亏你们出来行走江湖,开口闭口尽是些迂腐酸臭的泔水味!”
隐桐冷道:“我们行为端正,恪守男女大防,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们一样,拿江湖做幌子,行为轻浮作风龌龊,真令人不齿!”
许渊笑得要死:“我们怎么龌龊了,说来听听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知廉耻,猪狗不如!”
许渊:“你们师兄妹同在一张桌子吃饭,筷子上全是唾沫,你们互相吃对方口水,好意思说廉耻?”
雷公噗嗤一笑,被他逗得直乐。
隐桐的长鞭狠狠甩过去,把许渊下颌抽出一条血痕。
硕风眯起双眼:“段师兄,我看这二人留不得了,你觉得呢?”
段离不语,涂灵倒是开口:“怎么,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
隐桐指着她唾弃:“你轻佻放荡,随便和男人过夜,败坏女子名声,死有余辜!”
涂灵心想许渊刚才有句话倒是没说错:“想泄愤就直接动手,啰啰嗦嗦编排一堆罪名,好显得你们正义?”
“呵,别着急呀。”硕风转向段离:“师兄,她是不会悔悟的,咱们也别手下留情了。”
段离不语。
隐桐缓缓走到涂灵正前方,转动手腕,眼中的兴奋和硕风打许渊时如出一辙:“让我来,师兄手重,我怕你吃不消。”
雷公赶忙躲远,嘴上劝道:“丫头,何必自讨苦吃呢,快快求饶,免得白受罪呀!”
涂灵没吭声。
隐桐挑起眉梢:“求饶?呵,晚了。”
她甩出长鞭,咻地一声,迅猛而凌厉地直击对方面门。
涂灵并未闪躲,随手分裂竹节人,掐诀操控,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条细长的皮鞭被削成一块一块,散落在地。
隐桐的笑意僵在嘴边,众人目瞪口呆,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
然而竹节人并未停止进攻,涂灵目色冰冷,稍稍变换掐诀姿势,两只竹节人跳到隐桐和硕风脸上,用袖珍利刃割开了他们的嘴角。
“啊!!!”
“师弟!”
麝姑堡弟子如临大敌,段离这边的甲组拔出长剑随时准备开打,闻雀那边的乙组虽然也做出防御的姿势,但并没有拔剑,而是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涂灵收回竹节人,他们眼看着这些古怪的竹制小人自动拼凑成棍子模样,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涂灵面无表情瞥过去:“想打架?那我可要下死手了。”
段离胸膛起伏,师弟师妹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满脸是血,嘴巴的口子裂到腮帮子,碎肉渣滓还挂在上边,尤为骇人。
再看向涂灵,只见她气定神闲,可怕的竹棍在她手中仿佛玩具般翻转。
段离暗自咽下一口唾沫,最恐怖的并非她的武器,也不是高深莫测的真炁,而是她那双沉静的眼睛,看他们的目光就像在看将死之人。
于是段离迅速做出判断,稳住同门:“都冷静。”不能打。
许渊跌跌撞撞跑到涂灵身旁,盯着地上打滚的两人,哇一声:“嘴裂了?怎么不把他们的舌头割下来?”
硕风和隐桐惊恐不已,拼命往后缩。
段离额头冷汗滴落:“你究竟是何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粗矿的喊叫:“找到了!找到了!活物在这里!”
涂灵望向愈渐昏黑的天,没理会麝姑堡众人,转头寻声而去。
许渊浑身都疼,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我吐血了,涂灵……还差点儿破相了,他们嫉妒我的美貌,往死里打啊,刚才差点儿就死在他们手上。”
“这不没死么。”
“你有没有看见我脸上的伤?还有这里、这里……我的胸好痛,骨头肯定断了!”
涂灵没理会他,疾步穿过花园,谁知雷公领着两人突然追了上来。
“丫头,啊不对,女侠,不如我们组队吧,泥娃娃说得五人一组,我带两个兄弟投靠你们,如何?”
许渊打量他们,不由轻笑:“先前不结盟,这会儿弃暗投明来了?”
雷公笑道:“有眼不识泰山,别跟我这个粗人计较嘛。”
许渊问:“你其他兄弟呢?”
“他们刚好五个人,自成一组。”
许渊挑眉:“你和他们是自己人,万一背刺我们可怎么办。”
“不会不会……”
这时涂灵转头看了眼,问:“你叫雷公?”
“是啊,大名雷老牟,道上都喊我雷公。”
这什么名儿?
涂灵道:“我听见你那些兄弟说,等找到宝物之后把你做掉,黑吃黑,省得还要分赃。”
雷老牟闻言脸色变僵:“果真?”
涂灵面无波澜:“要和我组队也行,但最好别耍心眼,你没有退路了。”
说话间来到一座精巧的小院儿,与山庄内别的素净房舍不同,此处花团锦簇,芍药盛开,屋内布置更是富丽堂皇奢华无比,紫檀屏风精雕细琢,黄花梨的案上陈设笔墨纸砚,精美瓷器摆在红漆小桌上,墙壁挂着美人图,帐幔翩然,铜炉内甚至焚烧着名贵的香料。
走进里屋,只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周身绫罗绸缎,手上是璀璨耀眼的宝石戒指,连帽子都镶嵌着翡翠,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他是谁啊?”许渊瞪大眼睛,觉得匪夷所思:“庄主吗?”
男子分明还活着,但说不出话,只是痛苦而惊恐地颤抖,瞳孔布满红血丝,仿佛经历了极大的折磨,痛不欲生。
“别管那么多,先抬出去!”彪形壮汉道:“天快黑了!”
他们挽起袖子爬上大床,在男子恐惧的注视下将他抬起。
“大哥,瞧这翡翠,水头真好。”
“他手上戴那么多宝石戒指,不嫌重吗?”
老油条盯着男子周身的宝贝,眼睛都直了。
许渊打量屋子,小声对涂灵说:“怪吧,那人难道是富家子弟,被绑来的?”
涂灵道:“绑架人质,还给他布置如此奢华的住所,也太莫名其妙。”
“贾仙说鲁道难是疯子,疯子的行为逻辑自然不是我们正常人能理解的。”
离开房屋,麝姑堡的少男少女们站在院子里,而那个神出鬼没的泥娃娃竟然又出现了。
“你、你活了?!”雷老牟指着男童面露惧色。
“活物找到,恭喜你们度过第一天。”男童两手揣在袖子里,稚嫩的面孔老练的神态,像是伪装成人的怪物。
雷老牟指着华服男子:“这是什么人,你抓他来这里作甚?”
“贪恋虚荣的蠢物而已。”
涂灵眉头紧锁,盯着男子痛苦不堪的脸:“他好像快窒息了。”
闻言许渊也发觉不对劲:“又没人打他,怎么全身紧绷,像被勒住似的?”
男童道:“马上要天黑了,此人即将殒命。”
“啊?”雷老牟咋舌:“你不是说找到活物就能救下他?怎么临时反悔?!”
男童露出天真表情:“想让他活命只有一个法子,脱下他身上的鲜衣华服,全部脱光。”
众人大惑不解:“这算什么癖好?”
涂灵忽然明白过来:“难道这些丝绸在勒他?”
“啊?”
彪形壮汉搓揉手掌,嘴里念念有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赶紧帮他一把!”
五个老油条早看中了这件工艺繁复的袍子,登时围聚上前,饿狼扑食般开始剥衣裳。
“啊!!”男子放声惨叫。
“怎么脱不下来?”瘦老头纳罕,凑近细看,不由大惊失色:“这、这衣料缝在他的皮上!”
“什么?”雷老牟忍不住凑过去偷瞄:“缝、缝在皮上?”
彪形壮汉也惊叹连连:“见鬼了,整件袍子都和他融在一起,这怎么脱?”
在场众人不禁抱住自己胳膊搓揉。许渊躲到涂灵身后:“那得多疼啊……”
彪形壮汉咬牙:“兄弟,你忍着点儿,我们得救你的命,千万忍住啊!”
他们这帮江湖草莽到底见过世面,心肠够硬,不由分说使劲撕扯衣料,密密麻麻的丝线从男子皮肉中撕开,崩断,巨大的痛苦令他五官痉挛扭曲,张嘴喊不出声,窒息一般。
“大哥,不对劲,”老油条说:“根本脱不下来!”
彪形壮汉满头湿汗,瞪大了眼睛:“丝线是活的,在跟我们对着干呢!”
“妈的,我还不信了!”
他们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剥开衣领,而男子胸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华丽的袍子被血染透,弯弯曲曲的丝线崩断后卷曲起来,仿佛失去土壤的根系迅速枯萎。
许渊抱住手臂使劲儿搓:“这么扒衣服和剥皮有何差别,就算成功,人还能活吗?”
涂灵已经不想看了。
瘦老头见衣裳难脱,转而去摘帽子。谁知帽子也扎根血肉,沿着边角撕开,直接把男人的头皮给撕了下来。
“啊!!啊!!”
如此酷刑,简直生不如死。
天色黑尽,山庄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男子呼吸骤停,狰狞的表情定格,死不瞑目。
第62章
“没气了?”彪形壮汉探他鼻息:“兄弟, 你还是没挺住啊。”
麝姑堡弟子早已被眼前匪夷所思的惊骇场景吓呆,闻雀率先反应过来,上前厉声质问男童:“他犯了什么罪, 你们要这样折磨他!”
男童回答:“贪恋虚荣便是罪。他只是第一个活物,你们动作太慢, 没能将他救活,明日可要加快速度。”
“你是说山庄里还有第二个活物?快把人交出来!”
男童无动于衷:“时辰未到,诸位稍安勿躁。”
彪形壮汉五个人不管死者刚刚咽气,立刻抢夺他身上的宝石戒指和翡翠配饰。
雷老牟见状心痒难耐, 蠢蠢欲动,回头询问涂灵:“人都死了,东西能拿吧?”
涂灵淡淡道:“童子说贪恋虚荣是罪, 你还敢拿?”
雷老牟只能拼命克制,手掌不断搓自己胸膛,眼瞧着那些昂贵的宝石被人瓜分,他抓心挠肺,索性背过身去不看。
麝姑堡弟子拿男童没办法,泄气道:“今晚得在这儿过夜了。”
“不急。”男童开口:“诸位没有遵守规则,请等待地祖降下惩罚。”
听见这话,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什么惩罚?我们不是找到活物了吗?!”
男童摇头:“一开始我便说明, 各位需要分为五人一组。”
雷老牟当即拽着两个弟兄靠近涂灵:“喂,我们是一组的, 可没有违背规则啊。”
彪形壮汉那边也是五人, 清楚明朗。
剩下麝姑堡弟子如临大敌,他们本就分为甲乙两组,各自为营,而且压根儿没把什么规则放在眼里。
男童目光直视:“你们的两组各多出一个人。”
段离沉下脸:“那又如何, 我等奉命诛邪,可不是听你指挥来的!”
弟子们如梦初醒:“不错,险些落入语言陷阱,谁要遵守他的规则!”
甲组气性很高:“我们可不是任由支配的胆小鼠辈,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
“麝姑堡绝不向邪祟妥协!”
“对!没错!不妥协!”
男童对他们的热烈激昂无动于衷,重复发号施令:“选出多余的人,接受惩罚吧。”
“呸!休想!”
“大不了拼了!”
他们拔出长剑做好迎敌的准备。
男童轻叹一声:“既然如此,地祖便要随机挑选了。”
说完这话,男童慢慢往后退开。
涂灵见状也往后躲避,许渊怪道:“泥娃娃要变身不成?”
所有人紧盯男童,等着看他发招,就在屏息凝神之际,两条肉状根系突然从脚下破土而出,蛇尾般又长又粗,卷起两名弟子,眨眼间拽入地下深处。
没人反应过来。
若非破裂的地面,大概都会以为刚才所见是幻觉。
“……疏亮!!”
“亭蓝!!”
僵硬的少男少女们回过神,扑向地面拼命刨土。
“天爷啊。”雷老牟呆若木鸡,双腿不断哆嗦:“方才那是啥玩意儿?”
许渊只觉得恶心,扯起嘴角转向涂灵:“你看清了吗?”
她摇头,不太确定:“好像……触手?”
长条形软体组织,似乎没有表皮,就是两条血肉状的东西,恶心,黏腻,骇人。
老江湖们也吓呆了,从未遇见如此诡异的怪物,甚至说不出那是个什么怪物。
“大哥,那玩意儿不知有多大,藏在地底下呢!咱们赶紧走吧,再待下去会送命的!”
彪形壮汉垂头看着手里的宝石,明显心有不甘,跑这趟他是准备满载而归的,现在只拿到这么点儿宝贝……
“算了,保命要紧,撤!”
五人绕开地上的洞,忙不迭飞奔而去。
男童视若无睹,没有阻止,雷老牟见状也想开溜:“要不我们也……”
涂灵言简意赅:“他们走不出去,你也别想了。”
雷老牟两个弟兄使劲扯他衣裳,咬牙切齿:“还愣在这儿干啥,等着被怪物拖进地下?快走啊!”
涂灵瞧他纠结焦虑的样子,大发善心:“你去吧,别磨蹭了。”
雷老牟咬牙,回头狠狠拍打两个兄弟的头:“闭嘴!走到半路被怪物抓住咋办?!既然投奔仙姑就要相信她的判断,少给我添乱!”
许渊挑眉笑道:“哟,这么醒目?”
“那是,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嘛。”雷老牟勉强讪笑两下,干咳一声:“那个,灵姑娘,你的竹棍那么厉害,对付怪物应该没问题吧?”
“难说。”涂灵轻叹道:“那么快的速度把人拖走,我刚才也没反应过来,而且它究竟是个什么生物目前不得而知,我这点儿法术只能自保,你可别指望我保护啊。”
雷老牟快吓傻了。
许渊清咳一声:“保护我一个还是可以的。”
涂灵没搭理他。
麝姑堡弟子用手和剑鞘刨了半天,两个土洞深不见底,而且洞口窄小,约莫只比兔子洞大那么一些,正常情况下连孩童都钻不进去,可想而知那两个弟子是被多大的力量拖拽,很可能入洞的瞬间全身骨头碎裂,躯体更不知被挤压成什么形态,只怕找到也回天乏力了。
麝姑堡众人经过最初的震惊和无措之后回过神,意识到他们挖这两个坑只是在做无用功,愤怒代替了恐惧,他们提剑杀向男童。
“邪祟!还我师弟师妹!”
没用的。
男童再次化作泥娃娃,他们的利剑削烂了泥巴,仅此而已。
“疏亮……”
“亭蓝……”
少男少女们瘫坐在地失声痛哭。
许渊最爱干落井下石的勾当,人越惨,他越兴奋,于是一个歹毒的提议油然而生,他幽幽叹道:“真是可怜啊,不过你们先别灰心,我这里有一样法器,可以将洞口撑大,至少能让你们钻进洞里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同门呢?”
少男少女们闻言一愣。
“大师兄,如何?”许渊点名段离,微笑直视。
段离眼睛眨得飞快,瞥向地洞,露出些微恐惧:“竟、竟有这种法器?”
许渊认真点头:“只是不知道这洞有多深,你们得准备长一些的绳子,挑个身手灵活臂力强劲的,嗯,进去肯定看不见,倒着往下爬很费体力。”
一阵静默,段离绷住嘴唇,转而询问其他人:“你们意下如何?”
仓促间竟无人应答。
许渊眯眼打量,笑说:“先抓阄吧,或者投票,挑个人下去。”
弟子们目光闪躲,犹豫不决。
裂口的硕风突然发作,怒斥道:“现在下去还有什么用?!万一遇到怪物只能白白送命!姓许的没安好心,你们别中了他的圈套!”
“啧,怎么能这样说我呢?”许渊摇头叹气:“看来你们并不想救同门,那算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自保为上,可以理解。”
麝姑堡众人脸上又青又白,犹如丧家之犬无力反击。
许渊捉弄完心里舒坦,转头一看,涂灵不知何时离开庭院,连雷老牟三人也不知去向,他暗骂一声,立马出去追人。
“灵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雷老牟亦步亦趋。
“找地方歇脚,度过今夜。”
“涂灵!”许渊追了上来,稍微有些不满,但没有明显表露:“走也不叫我。”
“我看你和麝姑堡的人挺聊得来。”
“逗逗他们而已。”
雷老牟叹道:“那两个年轻娃子就这么没了?真是造孽啊!”
许渊瞥他:“江湖草莽关心名门子弟?真稀奇。”
雷老牟道:“怎么说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孩子,我的年纪够当他们爹了,人心肉长的,活生生两条命啊,怎能无动于衷。”
许渊愈发觉得好笑:“别自作多情啦,你还想给人家当爹?在他们眼里,你提鞋都不配。”
雷老牟语塞,尴尬地挠了挠头。
穿过游廊,彪形壮汉五人横冲直撞,急匆匆打了个照面。雷老牟见状赶忙把人叫住:“你们不是走了吗?”
彪形壮汉面色难看:“走个屁,大门被封住,一团透明的墙堵在那儿,根本走不出去!”
雷老牟没听明白:“什么透明的墙?”
瘦老头道:“透明啊,就跟水一样无形无色,可是碰着它就出现一坨烂肉似的东西,沾到皮肤会腐蚀,邪门得很!”
雷老牟脸色发白:“又是透明又是烂肉,我咋听不懂……”
涂灵道:“就是结界,我们被封锁在山庄里了。”
但是触碰会出现烂肉是什么情况,闻所未闻,估计是一种特殊的结界。
“那我们岂非要困死在这儿?!”
许渊琢磨道:“男童说,三日之后若能活下来,便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可见还是能走的。”
彪形壮汉皱眉:“你没听过传闻吗,进入山庄的人没有活着出去的,一个都没有,还说什么能走?!”
许渊翻个白眼:“那你还进来?”
雷老牟怕他们争吵,赶忙打圆场:“既来之则安之,地祖若想杀光我们,早就动手了,何必搞这些把戏,我看大家还是遵守规则,尽力通过考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嗯,你觉得呢,灵姑娘?”
涂灵仰头打量结界,自顾琢磨:“贪恋虚荣是罪,三日考验便有三个活物,三种罪孽,什么意思,这个地祖究竟想干什么?”
许渊突然问:“地祖是庄主吗?”
没有能回答这个问题。
地祖,不明生物,庄主鲁道难,现在连他们之间的关联都弄不清楚。
“鲁道难会不会已经死了?”许渊低声琢磨。
涂灵目光冷冽:“死要见尸,五脏铃也得找出来。”
这时众人忽然四下张望,鼻子不停地嗅:“喂,你们有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
“你饿昏头了吧?”
“不是,真有肉香,我也闻到了!”
一行人从客栈出来就没吃过东西,早上那点儿包子油条根本不顶饱,爬山涉水来到地祖山庄,又经历乱七八糟的事情,精神紧绷之下倒顾不上饿,这会儿闻到酒肉香,味觉瞬间被激活,肚子咕咕大叫。
“在哪儿?吃的在哪儿?”
寻着诱人的香气来到一座花厅,里面灯火通明,门窗大开,两侧设下酒席,像是为宾客准备的晚宴。
“哇……”
“烧鹅,炖牛肉,烤乳猪……”
吞咽声此起彼伏。
香味扑鼻,雷老牟拼命咽口水:“灵姑娘你看……能吃吗?”
涂灵没作声,款步上前,只见左边的长桌上满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热乎乎,芳香四溢,而右边的桌上只有清粥馒头,配一点咸菜,如此对比,泾渭分明。
涂灵走向右边简陋的坐席,默不作声开始填肚子。
许渊轻叹一声:“我就知道你的味蕾异于常人,如此美味都能无动于衷。”
他说着却也拿上馒头啃起来。
彪形壮汉五人犹如饿鬼扑食般冲向酒席,抓起烧鹅、烤鸭往嘴里塞。
“哥儿几个快尝尝兔头,鲜辣入味,香得要命!”
“这里有鱼翅羹啊!我没看错吧!”
“羊腰子才够味,多少年没尝过了!”
雷老牟的口水几乎快掉下来。
“站着干啥,满桌子菜,赶紧过来啊雷公!”
他往涂灵那边瞧了瞧,清汤寡水,一看就食之无味……
“怕啥,都要吞进肚子,当然挑好的吃啊,你傻不傻?!”
雷老牟身旁的两个弟兄没忍住诱惑,加入饕餮大餐中。
“老大,你最爱的叫花鸡,还是热乎的!”
雷老牟馋得啊,眼泪酝酿在眼眶里,最后还是咬牙走向右边,含泪啃咸菜和馒头。
“灵姑娘,那些菜是不是有问题?”他想得到安慰。
涂灵只说:“我喜欢吃素。”
她现在无法确认其中蹊跷,但是对地祖的考验已经猜到几分逻辑。
这时麝姑堡弟子也找了过来,眼看着落差极大的两侧宴席,段离和闻雀皱眉思索,不约而同选择往右。
彪形壮汉嗤笑:“真是一群蠢货,放着美酒佳肴不吃,非要反其道行之,显得你们聪明?真矫情。”
瘦老头大口吞了口酒,问道:“咱们这么吃真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毒死我们?那还整三日考验干啥?”彪形壮汉冷哼:“你以为他们不馋?想吃得要死,偏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好不好笑。要真有能耐,怎么连同门师兄妹都救不回来?”
“臭老头你说什么?”麝姑堡弟子拍案而起:“嘴巴放干净点儿,搞不好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啊哟,小毛崽子你横个屁呢?上山前耀武扬威,说什么斩妖诛邪,我以为你们多厉害,结果呢?连邪祟在哪儿都找不到,师弟师妹就在你们面前被拖走,你们干啥了?个个吓得呆若木鸡,这会儿倒敢跟我拍桌子,有本事去抓邪祟啊。”
段离按下发怒的师弟,沉声道:“不必争执,先吃饭,保存体力。”
许渊在边上笑了。硕风和隐桐的嘴角已经缝合,恐怖的疤痕直裂到腮帮子,算是毁容。现在骂不了人也吃不了饭,嘴巴稍微一动便拉扯伤口,针线容易开裂不说,更是疼痛难忍。
失去这两张厉害的嘴巴,麝姑堡弟子吵架能力锐减,根本不是江湖老油条的对手。
“灵姑娘心肠还是不够硬。”许渊转向雷老牟,悠然挑眉:“要是换做我,绝对不留活口。某些疯狗是打不服的,给它机会喘息,迟早跳起来反咬一口。”
雷老牟飞快眨眼睛,尴尬讪笑:“不至于,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许渊轻哼:“指不定全死在这儿,哪还有日后。”
草草填了肚子,涂灵起身走向花厅连接的庭院,这里有几间厢房,陈设简单,桌椅床榻都在,也算干净。她打算今夜在此休息。
雷老牟跟在身后打量一圈:“大伙儿还是待在一个地方比较安全,倘若遇到事情也好有个帮衬。”
帮衬还是提防,倒说不好。
涂灵挑了正房的屋子,剩下东西厢房,正好分给另外两队人。
许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揶揄的机会,抱着胳膊站在厢房外调笑:“哎哟,十来人住一个屋?不是说恪守男女大防么?师兄师妹共处一室过夜,麝姑堡的门风还真是放荡。”
闻雀面红耳赤,绷着脖子道:“许公子何必咄咄逼人,硕风和隐桐已经受了重伤不能说话,难道你还不解气吗?”
许渊瞧着她:“我知道你是好姑娘,别傻愣愣地做出头鸟替他们担事儿了。”
闻雀一愣,方才心中受辱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许渊冲她莞尔一笑,眨眨眼,转身走了。
甲组弟子站在窗后观察:“师兄,那小子记仇,万一怂恿涂灵和我们作对怎么办?”
段离面色冷峻,眼中浮现依稀烦躁,回头瞪了眼裂口的二人,心中厌恶他们闯祸,但不得不挑起师兄的担子,说:“不能再树敌了,你们赶紧休息,我去找他们聊一聊。”
三间大房很有默契,都不准备熄灯。雷老牟和俩弟兄睡在正房外间,鼾声如雷,里屋很安静,段离走进去,见涂灵在床上打坐,许渊睡在窗边的软塌上,翘着二郎腿。
“哟,大师兄来了。”他调侃。
涂灵睁开眼。
段离拱手道:“灵姑娘,打扰了。”
许渊换个姿势侧躺,单手支额:“有话直说嘛。”
段离不看他:“地祖山庄的邪祟超出我们的预料,十二弟子已经死了两个,下山前师父吩咐,历练而已,别丢了性命,之前一路顺利,没想到遇此大劫,我责无旁贷。”
涂灵面无表情看着他。
段离说:“之前……硕风和隐桐多有冒犯,都怪我疏于管教,他们虽然只是入门弟子,但背景颇有渊源,在家都是骄纵的少爷小姐,所以才会口无遮拦。”
许渊笑道:“大师兄的意思是,硕风隐桐背后有人,迟早找我们算账。”
段离倒吸一口气:“啊不,我绝无此意!师弟师妹已经受到教训,必定会改过自新。此次邪祟凶悍,大家若能达成同盟一致对外,活下来的几率也更大些。”
许渊挑眉:“哦,找靠山来了?”
涂灵道:“我不会因为先前的事找你们麻烦,但是也不会和你们结盟,大家各有目的,还是互不干涉的好。”
段离点头。
“管好你的师弟师妹。”涂灵轻轻看着他:“下次我的竹节人可直接往脖子上割了。”
她不想杀人,不想多几个心魔。
段离暗自深吸一口气:“好。”
——
夜深人静,山庄内死寂一片。
厢房传来彪形壮汉几人此起彼伏的鼾声,打破沉静。
“叮!叮!”
刮耳的铃声莫名响起,涂灵猛睁开眼,屏住呼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叮叮!”
她当即下床出门,站在廊檐下眺望四周,那铃声无法辨别方向,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悬在头顶作祟。
“叮叮叮叮叮——”
嘈杂刺耳的铃声越来越密,铃舌像是顶在耳朵里造反,搅乱神经,让人非常不舒服。
涂灵尝试掐清心诀,但根本无法抵御烦躁的感觉。
“废物!这么点儿事做不好,你到底有什么用?!”
心魔的虚影出现,绕着她转圈。
“温孤让和你在一起真是倒了血霉!你身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就是个灾星害人精!”
涂灵盯着这只心魔的脸,分不清它是死在冥河边的封辰还是云嘉箩。
“我问你,涂栋梁和林娅真此刻在什么地方受罪呢?他们生了你这么个无能的女儿,真是可怜。”
“俞雅雅和郑大熊早就想摆脱你了,好在这次没跟着进来,否则早被拖进地下深处,当了你的垫脚石!”
“温孤让总有一天会被你害死,所有人都后悔认识你,想想看,他们遇见你之后发生过一件好事吗?”
“真不明白你怎么好意思活在世上。”
恶毒的咒骂与邪恶的铃声塞满脑袋,糟糕而恶劣的情绪翻涌不止,无法抑制般侵蚀着理智。
其他人也被震耳欲聋的铃声吵醒,痛苦不堪。
“老子杀光你全家!”彪形壮汉提刀出来,在院子里乱砍乱刺:“一群狗娘养的,穿了身官服了不起啊,还不是朝廷的走狗!我把你们全宰了,看你们还敢羞辱我!”
涂灵的心魔不见踪影,但脑中杂乱的头绪搅成乱麻,一阵一阵发痛。
麝姑堡弟子捂住耳朵满头冷汗。
“师兄,这铃声有古怪,会扰乱人的心智!”
段离亦是脸色痛苦:“列阵,五不咒!”
只见他们十人围成圆圈席地而坐,段离和闻雀则位于圈内平行的两侧,看上去像是八卦的图形。
“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不想,忧惧恐怖皆有心生……”
这是麝姑堡的基本功,与清心诀作用差不多,意在摈除杂念,静心安神,把持自我。
许渊扫视痛苦不堪的众人,凑近涂灵耳边:“你没事吧?”
“是五脏铃。”涂灵咬牙:“它能勾起人最坏的情绪。”
“这样啊。”
涂灵眯起双眼转头盯住许渊:“你为什么没受影响?”
第63章
他眨了眨眼:“我?我天性乐观, 心地又善良,从来不记仇,自然没有不敢面对的事。”
涂灵冷笑了声, 不予理睬。
密密麻麻的咒语、此起彼伏的惨叫与谩骂、无处躲藏的铃声,交织持续半晌, 把大家折磨得生不如死,然后陡然间消失。
“铃、铃声好像没了……”
冷汗浸湿衣衫,所有人大口喘息,耳鸣不止。
“老大, 二哥好像不见了!”
彪形壮汉跑进屋,不一会儿又跑出来,手中拎着瘦老头的双钩兵器:“老二!”
雷老牟从地上爬起身:“他咋了?”
“二哥喝得大醉, 本来躺在床上睡觉,刚才铃声大作,我们跑出来查看,谁知回到房间二哥却不见了!”
雷老牟觉得蹊跷,跑进他们的厢房搜索:“窗子开着,他会不会跑出去躲避铃声?”
“可他的兵器还放在床边啊,二哥绝对不会丢下兵器的!”
“大哥, 要不要出去找找?”
彪形壮汉咬牙:“这种时候还乱跑!黑灯瞎火找什么找, 他自己会回来,我们别再走散了, 安心在原地等就是!”
可惜直到天亮他们也没有等到瘦老头回来。
众人受五脏铃折磨, 之后再也无法安睡,个个精神萎靡,眼底挂着重重的黑眼圈,哪还有进庄前的意气风发。
太阳升起, 花厅的坐席上又出现新鲜的饭菜,可惜大伙儿已丧失昨晚的胃口,随便垫吧一下作数。
正吃着,男童出现了。
彪形壮汉咬牙切齿,当即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是不是你们把我二弟抓走了?!”
男童几乎双脚离地,在他手中仿佛易碎的玩偶。
“是不是你!说啊!”
男童竟然点头:“没错,他就是你们今日要找的活物。”
彪形壮汉闻言呆住,不由松开手。
众人也十分错愕:“为什么他会变成活物?”
如此一来岂非人人都可能被抓走?
男童用天真的声音说道:“贪恋口腹之欲者有罪,昨夜他吃得最多,胡吃海塞,甚至醉酒醒不过来,罪孽深重。”
彪形壮汉脸颊不断抽搐,咆哮怒吼,牙齿几乎咬碎:“那些美酒佳肴分明是你摆在那儿引诱大家去吃,吃了又说我们有罪,地祖未免太无耻了!”
男童不为所动:“请诸位分为三人一组,天黑前找到活物。”
“三人?”
“怎么又变三人?”
雷老牟率先反应过来,表明自己跟定了涂灵,而他两个兄弟阿陶阿仁正好加入彪形壮汉四人,而麝姑堡弟子剩下十人,无论怎么分组都会多出一个。
他们已经失去两位同门,且亲眼见证不遵守规则的下场,那种深入骨髓的悚然和恐惧令人胆颤,只要稍微回想都会脊梁发麻。
许渊扶了扶眼罩,勾起唇角笑道:“看吧,说到底还是得抓阄。”
少男少女们面色苍白,一时间茫然四顾。
“我自愿出局。”
段离站了出来:“你们刚好分为三组,不用管我。”
“师兄!”甲组剩余四人将他围住:“不行,你是我们的主心骨,谁都可以出局,唯独你不行!”
段离拍拍他们的肩:“我是师兄,这次下山历练由我带领,责任自然应该由我来担。放心,现在还不到最后一刻,说不定山庄内还有别的人,到时我自有打算。”
许渊听得感动不已,夸张地鼓掌:“大义、霸气!不愧是师兄。”
“赶紧找活物吧。”彪形壮汉不敢耽误,尽管今日比昨日多出许多时间,但他希望尽快找到兄弟,毕竟找到之后还有恐怖的解救过程,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麝姑堡弟子另辟蹊径,聚集到山庄门前,试图打破结界逃出生天。
涂灵也没打算找活物,而是来到拖走两名弟子的庭院,盯着黑漆漆的洞口端详,若有所思。
许渊扯起嘴角:“你该不会想下去吧?”
雷老牟咋舌:“这么小的洞咋下得去?再说底下的怪物咱们也打不过呀。”
涂灵说:“男童只是障眼法,山庄内唯一可查的线索就是地下深处的怪物。”
雷老牟听得胆怯:“咱们还是赶紧找活物,按照规则走,比较稳妥……”
涂灵说:“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她起身往后退开几步,抛出棍子,分裂竹节人,操控两只小人儿分别从两个洞口钻了进去。
雷老牟躲远些,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住地面,许渊则望着涂灵施法的模样端详。
法印没有发黑,她尽量用干净的真炁。
半晌,竹节人从土里爬出来,连带一股臭味,袖珍武器沾着猩红的烂肉,黏液当中夹杂血丝,十分恶心,连竹节人都嫌弃,随手丢得老远。
许渊皱眉捂住鼻子:“什么玩意儿?”
涂灵反问:“你没闻出来么?”
许渊怪道:“闻出啥?这么恶心的东西。”
涂灵面无波澜:“昨天麝姑堡的人下井勘查,出来时浑身异味,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个气味。”
雷老牟挠头:“这能说明什么?井水被怪物污染了?”
涂灵不语,径自穿过几重院落,来到花圃前,再次施法,让竹节人挖洞下去。
这回过了好久,竹节人上来,又带着同样黏腻的碎肉。
许渊皱眉:“难道底下全是死在山庄里的尸体?”
涂灵觉得这不是尸体的腐肉。
“啊!!”
突然几声惨叫从山庄大门方向传来,众人闻声立马前去查看。
只见麝姑堡弟子摔倒在地慌忙后撤,有的脸颊灼伤,有的手背和衣服烧焦,像沾上硫酸似的。
雷老牟大惊:“这是咋了?!”
“邪祟!我跟你拼了!”柳桂控制长剑刺向敞开的大门,利剑飞速旋转,好似电钻般欲冲破透明结界。然而当剑尖触碰到门口那层膜,透明处凭空出现有形的物体,像是一块肉,正在腐烂的腥肉,利剑死命地钻,那肉飙出黏腻的汁液,到处飞溅。
涂灵等人站在远处,见状不约而同又往后避开更远。
“那、那是啥?”雷老牟结巴。
涂灵道:“像是一堵无形的肉墙,看似透明,但只要想突破它,就会露出真身。”
许渊五官拧起,他有点作呕。
闻雀高喊:“柳桂,够了!”
可他已然神智不清:“一起上啊!愣着干嘛?我就不信出不去!”
彪形壮汉等人昨晚已经吃过亏,不愿再涉险。
柳桂双眼布满红血丝,表情狰狞,那架势仿佛濒临崩溃,要与邪祟同归于尽。
半空中的腐肉突然伸出细长的触手,好似血肉状的柳枝,剧烈震颤着伸向柳桂,绞住了他的颈脖。
众人惊恐万状,频频发出低吟。
闻雀双眼发直,当即挥剑斩断肉条,它颤栗不已,猛地缩回肉墙。
柳桂松开剑,眼珠子快瞪出来,恐惧地大叫,双手死死抠住脖子间断裂的肉条,费了好大力气才摆脱掉它。
“啊!!啊!!”
柳桂双手沾满恶臭的黏液,皮肤也很快腐掉一层。
彪形壮汉喊道:“我早说出不去,为什么不听啊?!”
“完了,我们被困在山庄里,早晚是个死!”
雷老牟问:“瘦子呢,找到了吗?”
彪形壮汉僵硬摇头:“大半房舍都找遍了,没有。”
涂灵突然开口:“厨房找过吗?”
众人转头看向她:“厨房?”
涂灵被烈日晒得双眼眯起:“正午时分,厨房该做饭了。”
彪形壮汉不明白她的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离飞身跃上屋顶,朝着四面八方眺望了一圈儿,忽而指着东面一角:“在那里。”
雷老牟怪道:“你怎么知道?”
“炊烟。”
于是众人疾步往东边去。
一个小厨房夹在两个天井里,房顶烟囱升腾着袅袅白烟,他们推门进去,果然发现了昨晚失踪的瘦老头。
“老二!”彪形壮汉率先冲进去。
那瘦老头坐在案台前,不断吞咽食物,宽大的长桌摆满菜肴,已经吃了大半,留下邋遢的残渣。
“老二,你干啥呢?!”
瘦老头满头大汗,青筋暴起,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他一边痛哭一边抓起面前的阳春面往嘴里塞,双手剧烈发抖。
彪形壮汉又惊又气,愤怒地砸掉阳春面:“我让你吃!”
瘦老头痉挛的手伸向炊饼,颤颤巍巍,继续往口中输送美食。
许渊从门外探出脑袋:“喂,你们看他肚子怎么了?”
彪形壮汉听见提醒才留意到他的肚子,原本干瘦的老头竟然鼓得像颗球,难道活生生吃东西给撑大的?
涂灵也感到匪夷所思,即便胃部扩张也不至于把身体撑成这样……但转念一想,身在玄幻世界,有什么不可能的。
“别吃了老二!”彪形壮汉将食物统统挥到地上,不准他碰。
这时稚嫩的笑声响起,众人猛地发现男童坐在灶台上,悠哉悠哉地晃着腿,冲他们笑。
“你……”彪形壮汉狮子狂吼般怒斥:“你把他怎么了?!”
“既然贪恋口腹之欲,让他吃个够而已。”
涂灵道:“他被施咒,被迫进食。”
男童眨眨眼:“诸位比我想象中来得早,不过此人的胃已经撑破,你们要想救他,除非把食物给吸出来。”
彪形壮汉头痛欲裂:“少废话,怎么吸出来,赶紧告诉我法子!”
男童随手抛出一条细长的东西,像是芦苇杆。
“从他嘴里插进去,穿过喉咙和食管,落在胃部,你们在外面把食物吸出来就是啦。”
“……”
众人钉在当下,脑子轰然炸裂。
“你、你这个魔鬼……”彪形壮汉快被他折磨到崩溃:“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男童晃着腿,歪头笑笑:“抓紧时间吧,再耽搁下去他就没命了。”
“老大,”剩余的江湖油条们心惊胆战:“现在怎么办,要救吗?”
“废话!当然要救,难道眼看着你们二哥活活撑死?!”
彪形壮汉一把抓起芦苇杆,双眼丢失人类正常的光泽,变得异常诡谲。
“把他的嘴扒开!”
手下们哆哆嗦嗦上前,咬牙按住瘦老头:“二哥,你、你忍着点儿……”
他们按住瘦老头的脑袋,用力扣住他的下颚,让嘴巴张大。
彪形壮汉将长长的芦苇杆放进他的口腔,不断往下,瘦老头痛苦颤抖,五官如窒息般狰狞。
“谁来吸?!”
彪形壮汉抓住阿仁,凶狠地命令:“你,快吸!”
那是雷老牟的手下,他想制止,但碍于老大的威慑不敢发言。
阿仁双腿哆嗦,惊慌摆手:“大哥我不行啊,我、我不行……”
“啪”一声,彪形壮汉给了他一记耳光,把他牙都给打掉:“再不吸我宰了你!”
阿仁抖着双手握住芦苇杆,瘦老头死死盯住他的脸,他吓得眼泪鼻涕直流,牙齿咯咯打颤,勉强咬住杆子顶端,尝试把那头的东西吸上来。
涂灵不想看这种变态残忍的画面,转身走了。
麝姑堡弟子僵硬地呆在原地,如同被吓傻的小鹿,直勾勾盯着,忘记可以逃离。
许渊和所有人相反,他虽然也嫌恶心,但忍着恶心也想看下去。
“快!”
在彪形壮汉的威逼和催促下,阿仁猛地吸食出一滩积食残渣,分不清是刚下去的面条还是肉羹,他摔倒在地呕吐不止,这下宁可死也不愿再干一次了。
“没用的东西!”
彪形壮汉想抓其余手下,可他们个个面如死灰拼命闪躲,有的干脆跪下来磕头。
“饶了我吧大哥,我真不敢啊……”
“一群废物!”
彪形壮汉扒起袖子自己上,他的神态已经很不正常了,吸了几遭过后也抑制不住剧烈呕吐,而瘦老头的肚皮并没有什么变化,像他这样一点一点吸食,不知要整到何年何月去。
男童打个哈欠:“啧,你们得接力,一刻不停地吸,才有可能救活他呀。”
“你他娘的再说风凉话试试?”彪形壮汉边吐边骂:“老子要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男童叹道:“不如把他肚子划开,一劳永逸。”
“放你爹的屁,剖开肚皮人还能活吗?!”
“有机会能活,看他造化咯。”
彪形壮汉骂归骂,听完这个新法子竟然立马采用。
“老二,你忍着点儿。”他抚摸兄弟的头:“我得救你的命,忍着啊!”
瘦老头死死揪住他的衣裳,拼命摇头。
彪形壮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根本不理会他的意愿,猛地甩掉脸上的汗珠,抬起刀,比划比划,横着拉开了瘦老头的肚皮。
哗啦啦,消化的没消化的食物倾泻而下,和着血,落得满身满地,肠子滑溜溜挂在腿边。
“出来了,都出来了。”彪形壮汉笑得异常变态:“老二你得救了!”
瘦老头痛苦万分,怨毒的目光死死将他盯住。
彪形壮汉一刻不停,找麝姑堡弟子借用针线:“喂,你们给裂口娃缝合伤口用的东西,快给我兄弟用!”
闻雀已经看傻,掏出针线丢了过去。
彪形壮汉把瘦老头的肠子塞回肚子,接着蹲在一旁兴奋地给他缝合。
“嘿嘿,还是大哥靠得住吧,有我在,你的小命丢不了,放心,甭管什么邪祟都难不倒老子。”
他自言自语滔滔不绝,完全陷入癫狂。
不多时肚皮缝好,彪形壮汉大笑着站起身,得意地冲着男童挑衅:“哈哈,怎么样,大功告成,你能拿老子怎么着?!”
男童沉默不语。
他转头去拍瘦老头的肩:“老二啊……”
瘦老头双眼大张,嘴巴大开,早已咽气。
彪形壮汉使劲晃他:“老二?这是怎么回事?!我都把你肚皮缝好啦!”
“大哥……”手下们紧贴墙壁,恐惧地望着他。
厨房一片沉寂,许渊转身出去透气,告诉涂灵结果:“人死了。”
死于口腹之欲。
“鲁道难究竟想干什么?”
涂灵说:“他在斩三尸。”
许渊蹙眉:“三尸神?人体内的三毒?”
涂灵点头:“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鲁道难想斩三尸成仙。”
许渊琢磨片刻:“可我们并非第一批陷落此地的倒霉鬼,他应该早就斩够才对。”
涂灵:“也许他听信了某种邪修的法子,要斩一定数额的三尸才能满足成仙的条件。”
“什么邪修?”
“地祖。”涂灵仰头打量庄园:“地祖山庄,鲁道难信奉地祖能带他修炼成仙,躲避末世。”
许渊难掩冷笑:“凭什么人都能成仙?痴心妄想。”
涂灵淡淡道:“这也难说,搞不好人家当真能成呢。”
“放屁,等我抓着他收拾一顿,打成死狗,看他如何成仙。”
“抓他?”涂灵闻言笑了:“上哪儿抓去?”
“三日之期一过,难道他还不现身么?”
“只怕等不到后天的太阳,大家都得完蛋。”
“嗯?”
五脏铃会让人神智失常,甚至发疯。涂灵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你觉得鲁道难会藏在什么地方?”
许渊抱着胳膊:“谁知他在哪个阴沟里躲着看戏呢。”
“如果是你导演了这出大戏,会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偷偷看么?”
许渊歪头:“什么意思?”
涂灵抚摸额角,不由自主嘀咕一句:“要是温孤让早就懂了。”
许渊的脸瞬间阴沉如鬼。
涂灵微微叹气,只能自个儿推断:“我猜鲁道难可能就藏在我们当中。”
许渊面无表情:“是么,谁啊?”
涂灵耸了耸肩:“猜猜看?”
“贾仙说鲁道难疯癫,现在看来最疯的那个是江湖老大。”
涂灵却摇头:“他是受了刺激,精神濒临崩溃。”
许渊道:“那么就在其他几根老油条之中了。”
涂灵问:“你不怀疑麝姑堡的人吗?”
“他们师出同门,才十几岁,鲁道难如何蒙混进去?”
涂灵:“也许他用元神夺舍呢。”
“夺舍?”
涂灵应了声:“现在还不清楚鲁道难是人是鬼,以何种形式存在,或许等我们进入山庄后他挑个人附身,完美隐藏其中,观赏大家的反应。”
许渊点头:“这么说每个人都有嫌疑。”
“不错。”涂灵忽然冷不丁望着他:“说不定是你呢。”
许渊略微诧异,面对她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揣度也笑了:“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涂灵动了动嘴唇,正当此时,厨房里的人鱼贯而出,彪形壮汉命令手下抬瘦老头的尸体到后花园挖坑埋葬。
“又死了一个。”雷老牟喃喃低语,面露茫然之色。
埋完人,大伙儿筋疲力尽,无不垂头丧气,突然对眼前的境况失去信心,无力感消磨了斗志和求生欲。
“出不去了。”麝姑堡有人开口:“地祖如此厉害,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彪形壮汉那边一个刀疤脸大叔骂道:“别这么没骨气,现在还没到最后一刻呢!”
黄昏将近,雷老牟赶忙提醒:“天马上要黑了,大家确认分组了吗?”
刀疤脸不耐烦:“早上不分好组了吗?”
麝姑堡弟子闻言也紧张起来,他们可是多出一个人没有着落。
“段师兄呢?”
段离不见踪影。
麝姑堡众人大惊失色,这群少男少女禁不起更多刺激了。
刀疤脸说:“他知道自己会死,难道自尽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自尽总好过被怪物拖进地下吧!我要是他肯定也选择自杀!”
柳桂拔出佩剑:“死刀疤,再敢诅咒我师兄试试看!”
“哎哟,有这能耐你去和怪物拼啊,又不是我把你师兄抓走的。”
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涂灵皱眉抚摸额头,按捺胸膛纷乱的情绪。
“柳桂,莫要冲动。”这时段离从外面回来,冷冷看着众人,抬了抬下巴:“把剑收起来吧。”
“师兄你去哪儿了?!可把我吓死!”
“办了点儿事。”他径直走向刀疤脸的阵营,大家都以为他要报复对方,可他只是站到了他们当中,并没有别的举动。
已经不太正常的彪形壮汉怪道:“你干什么?是不是想害我?!”
段离没搭理他。
雷老牟突然发觉不对劲,慌张大喊:“阿陶去哪儿了?!”
“阿陶?”
“哪个阿陶?”
雷老牟急得直拍大腿:“阿仁,阿陶呢?!”
“啊?他、他先前在我旁边呀……”
许渊对涂灵说:“雷公身边两个存在感很低的喽啰,其中一个不见了。”
涂灵点头:“我记得,埋尸体的时候还在呢。”
雷老牟心急如焚,刀疤脸也急得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这个时候玩失踪,雷公,你带的什么人!不中用的东西,看我不拧断他的脖子!”
许渊抱着胳膊悠哉道:“凑不成一组,恐怕你的脖子也不好过了。”
刀疤脸骂骂咧咧,突然脑子一转,抓住段离的胳膊:“喂,你加入我们不就行了!”
雷老牟脸色大变:“不行!让他加入,阿陶怎么办?!你、你这是违反规则!”
刀疤脸冷笑:“少唬我,小孩儿又没说不能中途换人组队。”
麝姑堡弟子倒是万分庆幸:“太好了,师兄!”
段离冲他们略点点头。
雷老牟被气得想哭,焦急而无助地望向涂灵:“灵姑娘,我兄弟他……”
涂灵表示爱莫能助。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尽,月牙挂在深蓝夜幕,大红色的灯笼悉数亮起,男童蹦蹦跳跳从花厅方向跑了进来。
雷老牟大步上前堵住他的去路,恶狠狠道:“死娃,是不是你把阿陶抓走了!”
男童仰头眨巴眨巴眼睛,摇头:“没有。”
“还敢嘴硬!”
“我嘴不硬。”男童抬手指过去:“你的那位兄弟没有别人抓走,他在后花园被段离杀了。”
第64章
“啊?”
一片哗然。
麝姑堡弟子也目瞪口呆:“段师兄?不可能……”
在场所有眼睛盯住嫌疑人。
段离毫无波澜地开口:“没错, 是我杀的。”
他直接承认。
雷老牟气急败坏冲上前:“阿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对他下手!”
“自保而已。”段离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心理负担:“不杀他,死的就是我, 换做你们会怎么办?说真的,都别装。”
雷老牟揪住他的衣领:“你不是名门正派吗?居然干得出这种事?!”
段离垂眸冷冷瞥着他:“出身正派不代表傻, 怎么,指望我牺牲自己保全你们这种草寇?你配吗?”
刀疤脸竟然帮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怪就怪阿陶技不如人,没用的东西, 早晚都要死的。”
许渊“噗嗤”一声:“他好像没听懂段离的话。”
涂灵无语地摇了摇头。
雷老牟被一把推开,趔趄两步摔到地上,只能愤怒地瞪死他们。
许渊清咳道:“来, 听小祖宗发话。”
这才是正事。
众人的目光转向男童。
“恭喜诸位成功度过第二日考验,且没有违反规则,不必接受惩罚。”
大伙儿松一口气。
“就剩明天了……”
“不错。”男童脆生生道:“明日的活物由你们来定。”
语出惊人。
“啥?”
“请各位在天亮前挑选一人为作第三日的活物。”
死寂蔓延,呼吸消失。
涂灵率先打破沉默:“我没听错吧,你让我们自己准备活物?”
男童认真点头:“没错,你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商量,可若天亮前没有选出活物, 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地下的怪物冒出来把我们全杀了?”闻雀面如寒冰:“既然如此, 不如让他即刻出来与我们决战,何必变着花样戏耍!”
刀疤脸皱眉:“姑娘, 讲话小心点儿, 我想活,不想决斗。”
闻雀咬牙:“这分明是逼我们自相残杀!”
“那又如何,想活命就得遵守它的规则,你又打不过。”
男童咯咯直笑, 蹦蹦跳跳走了。
月牙高挂,繁星密布。
众人从墙边捡了些枯枝放在庭院中央点燃,然后围坐在火堆旁商量对策。
“有人自愿吗?”许渊随口那么一说,手里抓住树枝挑弄火焰:“做活物不一定会死嘛。”
段离冷笑:“是么,那你去呗。”
许渊不予理睬,却道:“我还以为地祖会准备好活物呢。既然如此昨天那人从哪儿来的?”
涂灵:“也许是上一批幸存者。”
“啊?你的意思是说,即便通过考验活下来也可能走不出去?”
闻雀面无血色:“它就是想玩儿死我们。”
“可、可它图什么呀?就为了好玩儿?”
许渊转头打量,忽而提议:“涂灵,要不把你掌握的信息告诉大家?”
众人闻言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什么信息?”
涂灵略点了点头,许渊便替她说出斩三尸的猜测。
闻雀皱眉思忖:“华饰,滋味,确实对得上。”
刀疤脸不解:“啥意思?还有一尸是什么?”
“下尸好淫.欲。”许渊喃喃叹道:“这个惩罚倒没什么危险,俊男美女才会让人沉迷淫.欲嘛,明日的活物肯定是让他□□,只要我们在他快活致死前找到,不就得救了?”
麝姑堡弟子听得面红耳赤:“坟墓一样的山庄,哪儿来的俊男美女?”
许渊啧一声:“上一批幸存者肯定还有活下来的呀。”
段离道:“这么说下一个活物没什么危险。”
许渊挑眉:“淫.欲嘛,能危险到哪儿去。”
他们说着目光不约而同瞥向那群江湖老油条。
彪形壮汉骂道:“狗屁三尸,老子不怕!金陵城的花街柳巷老子都逛过……”
刀疤脸一把将他按住,似笑非笑地瞪向段离和许渊:“小兔崽子,别跟叔叔玩心眼,既然没有危险,你们去做活物,好好享受淫.欲。”
下套失败,谈判再度陷入僵局。
闻雀思索半晌,用力抿紧苍白的嘴唇:“公平起见,只能抽签决定了。”
“怎么抽?”
“房里有纸笔,做个标记抓阄。”
刀疤脸哼笑:“谁去做标记?偷偷使诈怎么办?”
闻雀硬着脖子:“标记的人最后一个抽,总行了吧?”
“不好说,我在赌场见过的老千太多了,你们还会法术,保不齐要作弊。”
“那你还想怎么样?!”柳桂恼火:“不如简单点儿,举手投选!”
“放屁,你们人多,当我们傻呢?!”
麝姑堡弟子纷纷站起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磨叽下去天都亮了,别废话,现在就举手表决!”
刀疤脸和弟兄们也站起身:“怎么着,拿我们当垫背的?大不了拼了,小兔崽子,谁都别想好过!”
眼看剑拔弩张,又要起内讧,段离视线盯向某处,忽然沉声开口:“涂灵,你的意见呢?”
吵闹声终于暂时停歇。
刀疤脸似乎这才留意到她:“喂,你倒挺会躲清闲,以为置身事外就能坐收渔利了?”
涂灵盘腿而坐,两手搭在膝盖上,仰头打量众人,目色沉静。
“我是这么想的,与其乖乖挑选活物,不如打破规则,先把内鬼揪出来。”
此话一出,四下鸦雀无声。
段离蹙眉:“内鬼?”
“怎么会有内鬼?”
刀疤脸烦躁不已:“我说你不要添乱了行不行?我们大家一同上山,一同掉进这个魔窟,哪儿来的内鬼?”
闻雀:“难道有人被收买?”
涂灵摇头:“不是收买。你们没有发现么,原本最应该出现的人,始终没有现身。”
刀疤脸左右打量:“谁啊?”
段离眯起眸子:“庄主?”
“没错。”涂灵声音低沉而强硬:“我猜他一直混迹在我们之间,沉浸式体验他的杰作。”
闻雀等头皮发麻,惊恐地扫视身边的人:“不、不会吧?”
雷老牟抱住胳膊使劲搓鸡皮疙瘩:“庄主……在我们当中?”
涂灵端坐不动:“把他揪出来,提前结束游戏。”
“要这么说,你们两个最可疑。”刀疤脸冷道:“大家来这儿目的明确,而你和你身边的小白脸为何而来,仿佛还是个谜。”
“谜什么谜。”许渊白他一眼:“我们为了找五脏铃救人。”
“五脏铃?”
“就是昨晚差点把大家逼疯的铃铛,这么快就忘了?”
段离和闻雀互看一眼:“你们从何得知五脏铃在此?”
“庄主妻子。”涂灵目不斜视:“她还让我把他找出来杀了。”
“为什么?”
许渊哼笑:“至亲至疏夫妻,两口子结仇,管他为什么。”
刀疤脸摊开两手:“大家都认识,说说看,他怎么混进来?”
许渊幽幽道:“元神夺舍呗。”
段离面露惊愕之色:“修为到一定境界才能元神出离,更何况夺舍!若庄主法力如此高深,即便把他揪出来,凭我们怎么对付得了?”
“不是有我在么。”涂灵淡淡道:“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大家上山进入结界后被夺舍,庄主不可能知道你们上山前的经历,请各位自行排查,看看身边的同伴是否语焉不详。”
麝姑堡弟子面面相觑。
刀疤脸叉腰:“喂,你凭什么指挥大家?”
涂灵冷不丁瞥过去:“凭我法力最高,不需要向你们解释。”
“……”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许渊问:“你不怀疑我了?”
涂灵:“你的秉性不太好模仿。”
这能是夸赞吗?
许渊无所谓地笑笑,望着面前这群角色,他们似乎没有觉察到掌控他们行为的人已经从地祖变成涂灵。
不错,涂灵目前急于打破地祖设定的程序,反客为主,将走向把握在自己手中。
与其任人鱼肉,不如我为刀俎。
经过一阵探讨过后,在场所有人相互证实没有入侵者,上山前发生的事情,甚至进入镇子之前如何谋划此次行动的过程都能交代清楚。
刀疤脸最不愿怀疑自己兄弟:“喂,现在怎么说,根本没有内鬼!”
涂灵双眼微眯:“还有另一种可能,他确实没用元神夺舍,而是早早下山布局,然后混迹在你们当中。”
“那更说不通了。”段离蹙眉:“假设认定庄主不会附身夺舍,那么他一张生面孔如何混进我们当中?”段里说到这里脑子突然顿了下,猛地反应过来:“所以麝姑堡弟子全部可以排除嫌疑,因为年纪对不上!”
刀疤脸一听,警觉地立马接话:“什么意思,用年纪来排除?你知道庄主几岁?”
“反正不是十七八岁。”
刀疤脸瞪道:“我这些兄弟认识七八年,知根知底,亲如手足!别搞这些挑拨离间的套路,没用!”
这时闻雀听见身后的师弟师妹小声嘀咕:“为何浪费时间找内奸?这和内斗有什么差别?不是应该挑选活物吗,再这么下去可别把大家都害死。”
雷老牟和阿仁却越听越不对劲,惊慌地对看了一眼。
“庄主约莫四五十岁,确实不会是麝姑堡的人。”涂灵一意孤行,直接面向江湖油条的方向,似乎已将他们锁定:“说说看,你们怎么认识的。”
刀疤脸指着彪形壮汉:“我大哥当年被官府追杀落草为寇……”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转而瞪住雷老牟和阿仁:“不对啊,雷公,你是十天前才带着兄弟加入我们,没错吧?”
突如其来的信息令所有人刷地转向一直被忽略的二人。
刀疤脸先前只顾自家手足兄弟,倒把他俩给忘了。
“是没错,可、可我和阿仁是清白的呀。”雷老牟满头大汗。
段离当即质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雷老牟用力眨眼回忆,紧张得攥紧双手:“半个月前我和阿陶收到风声,前往地祖山庄寻宝,路上结识阿仁,大家相谈甚欢,于是义结金兰一同上路……”
阿仁愕然睁大眼:“雷公,你在说什么?我和阿陶自幼相识,是我俩收到风声要去寻宝,路上遇见你,拜你做大哥……你怎么倒打一耙?”
雷老牟惊呆,愣怔望着他,呼吸都没了:“阿仁?”
刀疤脸当即亮出武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原来是你们两个有问题!”
涂灵沉声道:“能作证的只有阿陶,可惜已经死了。”
许渊眯眼打量:“谁在说谎,一时倒看不出来。”
阿仁忙不迭指着雷老牟:“他!他是假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雷老牟惶恐摇头:“我没有说谎,阿陶和我从凤凰村出来才和他相识的……”
刀疤脸揪住他们的粗布衣:“两个一起宰了,宁肯杀错也不放过!”
“不行。”涂灵走近:“我要找出庄主问话。”
许渊挑眉瞥着:“我看雷公更可疑,中午阿仁被逼给瘦老头吸胃,倘若他是庄主,怎会做如此恶心的事。”
“不一定。”闻雀谨慎地盯紧:“或许这样才没人怀疑他。阿陶不见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哪儿像自幼相识的好友。”
许渊转过头:“涂灵你说呢?”
她冷冽的目光缓缓移动,竹棍抬起,先指着雷老牟,然后指向颤抖的阿仁。
“庄主,别装了吧。”
“是你!”刀疤脸当即出手,从后面死死勒住他的脖子:“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不、不是我!”阿仁惊恐万状。
涂灵凑近逼问:“五脏铃在哪儿,地下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刀疤脸拔出匕首抵住他的眼皮:“狗杂种,害死我二哥,逼疯我大哥,我要把你的肉一寸一寸削下来喂狗!”
“不要啊……”
雷老牟见他吓成这样,瞳孔晃颤:“会、会不会搞错了?兴许阿仁也是冤枉的……”
涂灵不为所动,目光冰冷,语气愈发厉害:“说出五脏铃的下落,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
阿仁吓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闻雀有些看不下去:“涂灵,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在自相残杀吗?”
涂灵置若罔闻,用竹棍抵住阿仁的肚子:“我看你也想试试肠穿肚烂的滋味。”
“不、不……”
雷老牟赶忙按住她的胳膊:“灵姑娘!他肯定不是庄主!放了他吧!”
“放你娘的屁。”涂灵嘴角抽动:“池修还等着他的死讯呢,此人今日必死无疑!”
雷老牟满头大汗:“谁是池修?与阿仁有何干系?!”
“他老婆。”
“啊?!不可能,阿仁没有老婆!”
涂灵烦道:“等我把他脑袋送到牛头山就有了。”
“不行啊!”雷老牟急忙摆手:“阿仁从北方来,怎会认得什么牛头山的池修宫主?你肯定搞错了!”
原本杀气腾腾的涂灵陡然间沉下脸,刚才那些恼怒和暴躁霎时烟消云散,她冷静而深沉的眸子直视着雷老牟,声音无比平缓。
“鲁道难。”
“啥?”雷老牟不解。
周围的人也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池修宫主的。”
“不、不是你说的吗?”
涂灵目不转睛将他锁定:“我只说池修,可没说她是什么宫主。”
雷老牟无措地左右张望,发现众人都盯着自己,神情愈发恐惧:“我没有啊……”
“你有。”许渊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我听得很清楚,你方才说,牛头山的池修宫主。”
雷老牟睁着茫然的双眼,嘴唇微抖。
段离拔出长剑:“居然被炸出来了。”
雷老牟摇头:“不……”
涂灵冷冷失笑:“还装,为了得道成仙弄死这么多人,好玩吗?”
雷老牟用袖子擦掉满脸的汗,抬起头,慢慢歪了歪脖子,瞧着她,裂开嘴笑起来,神态像极了泥娃男童:“好玩呀。”
众人毛骨悚然。
“雷公,居然是你?”刀疤脸松开阿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副陌生至极的表情。
鲁道难端详着涂灵慢慢转圈,似笑非笑。
“本庄主陪你们玩儿了那么久,明日就能斩完三尸,居然被你搞砸了。”
涂灵不以为然:“斩那么多三尸也不见你成仙,地祖哄傻子呢。”
“你懂什么?”鲁道难轻轻白了眼,眸子扫视众人:“一群没开光的可怜虫,逃不过生老病死,困于人世,蠢钝至极。”
刀疤脸抡起铁锤:“少废话,还我二哥命来!”
鲁道难忽然停下脚步顿住,刀疤脸没来由吓得一怔,以为他要动手,周遭所有人不自觉后退,同时亮出武器。
然而他只是席地而坐,双手结印放在丹田处,不知什么意思。
毕竟是这阴邪之地的庄主,大家不清楚他的法力如何,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涂灵直接询问五脏铃的下落。
“你偷走池修的法器,就为了扰乱人心,把大家逼向癫狂?”
“什么偷不偷,我让池修随我一同信奉地祖,修炼成仙,她竟然不肯。如今我就要成了,她的法器能派上用场也算造化。”
涂灵:“五脏铃在哪儿?”
鲁道难轻笑:“即便说与你听,你也拿不到。”
“先说说看。”
“呵,在地祖手上。”
涂灵皱眉:“地祖是盘踞在地下的怪物吗?”
鲁道难不大高兴,纠正她的说法:“地祖不是怪物,是仙。”
一旁许渊发出嗤笑:“世上竟有如此丑陋恐怖的仙?”
鲁道难并拢两指点了点他:“没有灵性的俗物,眼睛所见皆为虚妄,早晚都会毁灭,所谓美丑只是你们这些愚蠢凡人制造出来的幻觉罢了。”
许渊扯起嘴角:“别给我来这套,装神弄鬼。”
涂灵略感有些不耐烦:“怎么去往地下,有入口吗?”
鲁道难微微摇头晃脑:“这个嘛,不告诉你。”
涂灵面无表情,向四周匆忙扫了眼:“水井,对吧。”
鲁道难惊喜地望住她:“灵姑娘果然聪明,不过你难道真敢下去找地祖?”他说着仰头望天,手指一掐:“地祖此刻正在休息,五脏铃就放在他心窝里,你有本事就去拿吧。”
许渊思忖道:“山庄里那么多水井,具体是哪一口?”
鲁道难随手一指:“那儿。”
“耍我呢?”刚好就在这个庭院。
然而涂灵似乎并无怀疑,果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往东南角的水井。
许渊赶忙跟上,沉声提醒:“你怎么能轻易相信他的话,老东西可会骗人了。”
涂灵说:“每个水井都是通往地下的入口,他也不算乱指。”
许渊不解:“即便地下河是通的,但每口水井之间隔着山石土层,怎么能算互通呢?”
涂灵摇了摇头:“麝姑堡的人下过井,他们说脚底和四周墙壁都是软的,多奇怪的形容,软的。说不定根本没有土层。”
许渊感到迷惑,底下不是土层,也没有水,那还能有什么?
涂灵来到黑漆漆的井口,她探头往里看,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等等。”闻雀突然开口叫住。
“嗯?”
闻雀咬唇上前,从怀中掏出夜明珠:“底下很黑,没有珠子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你拿去用吧。”
“师姐!”麝姑堡弟子大惊失色:“怎么能把夜明珠给她?这一去她很可能回不来,那珠子也没了,我们如何向师父交代?!”
闻雀不理,抬起下巴冷声道:“我自然会有交代。”
涂灵接过她的好意:“多谢,我会还给你的。”
“好,一言为定。”
许渊觉得情况不妙:“你真要下去啊?”
涂灵手握夜明珠往里看了看,脚踩井沿,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喂,她真下去了!!”麝姑堡弟子和老江湖们全都目瞪口呆。
“这娘们儿这么虎的吗?!”
鲁道难也是头一回见人主动去找地祖,胆子真肥,于是不由吹了吹口哨,以表哀思。
就在震惊的当头,还没缓过神来,许渊骂骂咧咧绕着水井走动,一咬牙,竟然也纵身跳了下去。
第65章
进入井内的一刹那, 与世隔绝般的逼仄与恐惧将人包围,唯有手中发光的夜明珠陪着她降落,不断降落, 潮湿发霉般的冷风从下往上翻腾着衣衫,涂灵仿佛能听见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扑通, 扑通。
不会是个无底洞吧?
这么想的时候,双脚着陆,头发和衣摆乖乖垂下,风声消失, 她混乱的呼吸显得尤为突兀。
果不其然地面是软的,脚底触感就像踩着河边蓬松的弹簧土,但只是像, 不会真的陷下去。
夜明珠散发汉白玉般的光,先前在上面还不觉得有多亮,到了底下最深最黑的地方,它似乎有所感应,温柔荧光越来越亮,等同于拎着一只小灯笼。
涂灵抬高胳膊,用夜明珠去照四周环境。
刚往前两步, 身后突然“扑通”一声, 涂灵猛地回头,一具牛高马大的黑影栽到面前, 落地时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什么破地方, 臭死了!”许渊捂住口鼻怒骂。
“小点声。”涂灵眉毛高扬,觉得奇怪:“你下来干嘛?”
许渊道:“我们是一起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孤身涉险呢?”
很感人的话,但涂灵并不领情:“你帮不了我, 而且很可能成为我的负担。赶紧上去吧,别跟着我。”
“……”
他一下来,狭窄的空间愈发逼仄,涂灵用竹棍戳了戳墙壁,也是类似弹簧土的状态,松软而富有弹性,奇奇怪怪的。
夜明珠虽然发光,但能见度并不高,照了左边,右边就漆黑一片。涂灵绕墙转了半圈,竟然发现一条甬道,不知通向何方。
“真是通的?”许渊眯眼盯紧前端:“难道这井底是地下迷宫,四通八达?”
涂灵疑惑:“昨天麝姑堡弟子下来几次,怎么没发现有通道?”
许渊轻笑一声:“那群怂包还是小孩,顶多只敢站在原地看两眼,估计腿都吓软了。”
涂灵不置可否,慢慢走入狭长幽深的通道,精神高度紧绷,全神贯注留意前方。
这条甬道不像人工建造,可要说是天然石洞,两侧墙壁却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浮雕,形状诡异。
“这是什么东西?”许渊凑近去看。
涂灵用夜明珠去照:“有点像人。”轮廓隐约能看到五官,身形也似人类,但只有模糊的大致轮廓,不能准确分辨。
许渊怪道:“谁会在地下凿出这些浮雕,目的何在?又不是墓室。”
涂灵眉尖微蹙:“即便墓室也该有一定的规律,而这些浮雕似乎是随机出现的。”
“搞不好就是鲁道难给地祖打造的地下宫殿,奈何他脑子不正常,做不出精细的手艺活。”
两人谨慎前行,不知过了多久走到尽头,这条甬道竟然是条死路,前面出现一堵墙,再无其他出口。
“什么意思?”许渊咋舌:“难道我们被鲁道难骗了,他想把我们困在井下?”
涂灵摇了摇头,伸直胳膊搞抬手臂,想用夜明珠照照顶上有没有蹊跷。这时突然传来细微怪异的声响,甬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
许渊做出胆怯的样子退到涂灵后侧,两人盯着幽长漆黑的通道,屏住呼吸。
“要不,原路返回?”许渊说:“待在死胡同太危险了,想跑都没地方跑。”
涂灵不语,摊开手掌凝神运炁,让夜明珠漂浮半空,接着向前方推进。
阴森昏暗的长廊一寸一寸照亮,可怕的场景出现了,他们刚才经过的那些浮雕正在拼命挣脱墙壁,就像活过来似的!
“什么玩意儿?!”许渊恐惧地喊了声。
人形浮雕原来竟是血肉之躯,松软的墙壁表面像有一层膜,浮雕蠕动着,使劲挣脱墙壁的束缚,破膜而出,犹如刚刚分娩下来的婴儿,浑身沾满黏液和羊水,通体光滑。
涂灵瞬间毛骨悚然,当即收回夜明珠,把握住唯一的光源。
然而那些血肉浮雕能够感应光亮,抬起双手朝她逼近。
许渊猛往后退:“这珠子不能要了,它们冲着光来的!”
涂灵紧握夜明珠:“不行,我答应会还给闻雀。再说后面的路失去照明寸步难行。”
“那怎么办?”
涂灵先让一只竹节人前去试探,小人迎向血肉浮雕,动作利落地用竹片割断它的颈脖。只见那东西脑袋一歪,伤口深可见骨,然而这伤并没有造成任何杀伤力,浮雕张着空洞的双眼和嘴,继续向她靠近。
“见鬼,它们根本不是活物,杀不死的!”许渊后背抵住墙壁:“只能把夜明珠丢掉,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涂灵没吭声,心脏狂跳着,眯眼端详,希望弄清它们到底是什么怪物,弱点又在哪儿。
“哇,我去……”许渊猛地一个趔趄,身后的墙壁居然自动收缩起来,宛若拉扯的橡皮泥,被上下左右的墙壁吸收,中间一条裂缝撕开,逐渐扩大成洞,直至完全消失在他们面前。
难道是一种机关?
算了先不管。
“走。”
眼前出现两条甬道,一条笔直往前,另一条转向右边,涂灵和许渊立刻选择右拐,身后的人形浮雕失去目标怔在原地茫然四顾。
两人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了好长一段距离,来到一处分叉口停下,许渊捂住胸膛喘气:“那些玩意儿没跟上来吧?”
涂灵用夜明珠晃一圈:“暂时安全。”
“现在该往哪边走?”
涂灵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毫无差别的两条路,没有给她提供能够判断的依据。
“要不把弥烛拿出来试试?”许渊提议:“否则我们像无头苍蝇在这里碰运炁,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地面?”
涂灵稍作犹豫,就在这个当头,熟悉又难听的铃声开始作祟,整个洞穴震颤不已,在地下听见的比昨夜还要恐怖,仿佛能穿透身躯将人凌迟。
许渊却没什么痛苦,只是觉得噪音太大,捂住耳朵谩骂:“这是想让我们七窍流血。”
涂灵猛地抱住头,脑袋里的血管撕裂般疼痛,眼冒金星,一阵天旋地转,她摇摇晃晃摔到地上,胸膛内翻涌着暴戾之气,堪比烈焰焚烧。
许渊赶忙搀扶:“快念咒,一会儿铃声就停了,撑住。”
她现在浑身冷汗,根本什么都念不出来。
许渊见她额间法印发黑,眼皮子抖了抖,心想这么漂亮的浊炁放在她身上真是可惜,暴殄天物,可惜至极。
“要是我法力高深些,说不定能帮你抵御铃声。”许渊满脸挫败:“我知道一种功法比清心咒厉害,可惜道行太浅,帮不上你。”
“闭嘴。”涂灵怒火中烧:“已经够烦了,你能不能不说话?!”
“……”
在她濒临崩溃时,五脏铃终于停止折磨。
涂灵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喘息,坐起身,脑中嗡嗡直鸣,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麝姑堡用敏翅虫寻找邪祟失败,并非结界的原因,而是……”
“而是什么?”许渊忙道:“既然与结界无关,那么弥烛应该不受影响吧?快用它确认五脏铃的位置!”
这是他第几次怂恿她拿弥烛来着?
涂灵狐疑地瞥过去,此时脑中的嗡鸣消失,她正欲起身,心魔的声音却出现了。
“傻徒儿,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没看清他的真面目?”
桑九?
“既然得了我的浊炁和心魔就该好好利用,如此防备抵触,我如何能出来为你指点迷津呢?”
“走开!谁要你指点!”涂灵烦透了。
许渊做出惊愕的神色:“你、你在和我说话吗?”
桑九讥讽的笑声充斥着她的大脑:“反教有一门无相功,只有上九流的法力才能掌握,学得此门功法可以变换外形和容貌,既然你怀疑身边这个小白脸,怎么不想想他到底什么身份呢?”
涂灵用力摆头,因为五脏铃的刺激,她对心魔失去招架之能,思维和思绪全然不能自控。
许渊扶住她的肩,关切道:“没事吧?可别吓我。”
桑九轻笑:“好徒儿,你难道没有闻到他身上畜生的气味吗?”
畜生?
涂灵瞬间醒悟,思绪飞快运转,此人性情确实有几分熟悉,嚣张,自恋,他说他叫许渊,而涂灵在游戏世界还认识一个姓许的,许明宗,他消失在清凉城,至今下落不明。
答案呼之欲出,涂灵浑身毛骨悚然,肩膀全麻了,险些不敢转头。
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瞎了左眼,这么明显的特征,涂灵竟然没有联想起来!
可他费尽心思潜伏在自己身边有何目的?甚至甘愿下井陪她涉险?
“他要弥烛啊。”桑九笑说:“或许还想要你的浊炁,当心了,乖徒儿,此人阴险狡诈,而且法力比之前高强,千万别被他骗了。”
涂灵强忍着厌恶站起身:“我没事。”
许渊松一口气:“吓我一跳,唉,从束悠城认识,大家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危险,这次必定也能扛过去,别担心,朋友同心其利断金。”
涂灵点头。
甬道再度传来蠕动的声响,又一批人形浮雕活过来。
许渊咬牙切齿:“没完没了,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他挽起袖子,做好牺牲自己的架势:“涂灵你先走,那些脏东西交给我!”
“那怎么行?”涂灵作担忧状:“你一个人如何应付得过来?”
“别担心,我能拖住它们。”许渊催促:“快去找五脏铃,别管我!”
“可是为什么?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而且我一直都在怀疑你。”
许渊自嘲般一笑:“朋友嘛,赴汤蹈火,肝胆相照,我愿意为朋友付出,自愿的,你不必心有负担。”
说完,他咬牙冲向人形浮雕。
涂灵冷冷看着,往后退入另一条黑暗的隧道。
没猜错的话,许渊一会儿就会安然无恙出现在她面前,做戏嘛,装了一路的弱小,再来个牺牲奉献的戏码,博取她的信任和同情,彻底变成自己人,到时不管骗她拿出弥烛还是浊炁都不在话下了。
铺垫那么久,也真难为他这番心机。
涂灵从虚怀里掏出弥烛,轻轻吹燃。麝姑堡的敏翅虫在每个井口徘徊,其实并未找错,因为每个井口都是对的,可以说地祖山庄整个地下都是邪祟,无处不在。
或者说,此时此刻,她所在之地就是地祖身体的一部分。
地祖就是整个山庄。
五脏铃融入它的身体,所以每次响铃震彻四方,在地面根本找不动具体方向。
但无论如何心窝必定处于核心位置,是它能量最大的地方,涂灵盯着摇曳的蜡烛,闭上眼再睁开,让火光带领她前往目的地。
沿途的人形浮雕越来越多,涂灵确定它们全都不是雕塑,而是之前来到山庄被鲁道难献祭给地祖的人。
他们成了地祖的一部分。
甬道曲折蜿蜒,仿佛走在肠子里,尸臭和腐烂的腥臭味越来越浓,眼泪都快辣出来。
终于,拐过最后的弯,她见到一座小山模样的庞大烂肉。
肉堆上嵌着奇形怪状的死人尸体,狰狞恐怖,其中还有两具蠕动着,似乎想要挣脱。
涂灵看清他们的脸,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麝姑堡被拖进地下的两个弟子!
疏亮和亭蓝?
涂灵额角突突直跳,无法判断他俩这副模样到底是死是活,身体陷在烂肉堆里,腐蚀大半,黏液遍体。
这一大坨烂肉就是地祖的心窝?
打完铃后它又睡了,心窝一下一下沉浮。
疏亮和亭蓝斜眼死死盯住她,艰难地伸出手,不知是求救还是求死。
可涂灵这会儿只能无视,专心致志操控竹节人,拨开层层叠叠的腥肉,露出底下的铜铃。
应该就是五脏铃无误了。
只是它被手指粗的肉条缠住,好似血管包裹住心脏。
竹节人小心翼翼拆解,一条一条理顺拨开,就像在整理杂乱的毛线。
涂灵聚精会神满头冷汗。
“哈……”
不成人样的疏亮和亭蓝张开扭曲的嘴,撕扯黏膜不断向她贴近。
马上成功了,还差一条,小竹节好样的,慢慢稳住……
血肉模糊的肢体碰到涂灵肩头,痛快扭曲的面容朝着她嘶吼,涂灵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即将成功的瞬间,一把锋利的匕首扎穿疏亮的头颅,他厉声尖叫,巨大的心窝苏醒,剧烈震颤,血腥的肉条猛将他俩拖回肉堆。
“你干什么?!”涂灵狠狠瞪过去。
完好无损的许渊果然出现:“没事吧,我看他想杀你。”
“我都快得手了!”
刚刚剥离出来的五脏铃被惊醒的触手裹紧,瞬间淹没其中。
没办法了,只能来硬的。
涂灵当即掐诀,控制竹节人割断触手开抢。
没曾想那些烂肉一层一层覆盖,竟将竹节小人全部埋进里面。
许渊脱下外衫掏出火折子点燃,扬手丢了过去。
尸油燃烧起腾腾绿火,迅速蔓延,被淹没的竹节人趁这时从肉堆里逃脱,最后一只带着五脏铃回到涂灵手中。
“快走!”
心窝被烧,地祖苏醒,地动山摇。
涂灵将五脏铃揣进虚怀,夜明珠交给许渊,她一手执棍,一手用弥烛指路。
“出口,出口在哪儿?!”
他们玩命狂奔,甬道在飞速合拢,坍缩挤压成实心的肉墙,猛兽般从身后逼近。
转过一道弯,前方出现人形浮雕,涂灵立马脱掉外衫用火折子点燃,裹在竹棍上,正要脱离墙壁的浮雕遇火瑟缩,躲回墙中。
两人跑过这条漫长的甬道,终于看见一条斜坡出现在前方。
“从那儿上去,应该就是出口!”许渊狂喜。
谁知身后突然冒出一条腥红的触手,疯狂甩动着伸向二人,许渊见状一把推开涂灵:“小心!”
他被触手缠住了胳膊,拖到地上。
“快走!”
空洞的甬道已坍缩成黏腻的肉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人脸,触手似乎要把许渊拖进墙中。
“别管我,快走啊!”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涂灵犹豫片刻,挪动双脚返回,许渊的腰和胳膊被触手缠紧,他的手指死死抠住地板,见她回来,拼命摇头:“不,你走啊……”
涂灵弯腰伸出手,许渊也费力地伸手去够。
然而她只是捡起掉落在地的夜明珠,接着头也不回,狂奔上坡。
涂灵从杂草丛生的洞口爬上地面,身后不断传来怪物可怕的嘶吼,涂灵大口喘气,居高临下看了两眼,立刻搬动周围的石头,丢进洞内。
墙边还有一块平整厚重的大青石,涂灵挽起袖子徒手搬动,抬着青石两角后退,退至洞口放下,彻底将其封盖。
嘿嘿,这下该死透了。
做完这些,心里生出莫名的兴奋和恐惧,她不做停留,慌忙逃离现场。
……
天已经快亮了,地祖山庄气派的庭院消失踪迹,目之所及竟是一片荒凉破败,杂草遍地,精致的房屋也只剩下断井颓垣,原来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涂灵找到鲁道难,他依旧端坐在原地,刀疤脸和其他弟兄围着他用武器疯狂砍砸,可他周围有一圈透明护盾,刀枪棍棒无法近身。
“涂灵!”闻雀见她安然无恙回来,神色大喜,立马迎上:“你没事?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嗯。”她点点头,从袖中掏出夜明珠完璧归赵:“多谢你借我珠子。”
众人也十分讶异:“你真去地底下了?见到地祖真身了吗?”
“你从哪里上来的?先前不是从这口井下去的吗?”
涂灵说:“地祖真身遍布整个山庄,无比庞大,不管从哪口井下去都能找到它。”
闻雀忽然明白过来:“所以敏翅虫的判断是对的,并没有出错。”
“嗯。”
“许渊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有人问。
涂灵垂下眼帘默而不语。
看她这反应,大家也猜到许渊凶多吉少,肯定交代在地底了。
一阵简单的寒暄过后,涂灵发现鲁道难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
她走上前,面无表情:“看什么。”
鲁道难笑:“你竟能活着回来,稀奇。”
五脏铃涂灵已经拿到,接下来是要他的命。
“三哥,结界打不破,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走个屁,二哥的仇不报了?”
刀疤脸用铁锤指着麝姑堡弟子:“喂,你们别干站着,一起出手弄死这老头!”
硕风在段离身后小声开口:“师兄,老头不好对付,先撤吧。”
闻雀身旁的夏娆听见,冷冷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涂灵有点累,退到一旁,等他们先出手。
这时鲁道难大笑起来:“山庄的结界尚在,你们出不去。”
“臭老头,你究竟想怎么样?!”
鲁道难仰头打量愈渐透亮的天:“时辰已到,交出活物,完成第三个考验。”
众人闻言怒火中烧:“事到如今还想骗我们玩你的破游戏,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诸位,遵守规则,交出活物。”
“去你妈的规则,老子灭了你!”刀疤脸狂砸盾。
鲁道难忽然沉下脸烦躁道:“你们应该守规矩!斩完三尸功德圆满,所有人都会受到地祖的恩泽,怎么就是不听呢?!”
刀疤脸气得直喘,回身向大家骂道:“操他爹的,说来说去还是得挑个人出来做活物,赶紧的吧,别墨迹了!”
段离开口:“既然如此,只能挑选一个落单的人,牺牲他,拯救大家。”
“落单的人?”
“不错。”段离直接点明:“阿仁。”
既非麝姑堡弟子,也不是彪形壮汉的拜把兄弟,而且手无寸铁,就跟任人宰割的鱼肉没什么差别。
阿仁经过昨夜死去活来,已经全然呆傻麻木了。
“行,”刀疤脸一把抓住阿仁,将他丢到鲁道难面前:“就他了,呵,正巧,这可是你的好兄弟啊雷公,他不下地狱不合适。”
涂灵却在这时冷冷开口:“不行。”
众人回头看她。
“交出活物之后我们也走不掉。”涂灵面无表情直视鲁道难:“我猜他原本的计划是将第三个活物送往地下,与人形浮雕完成□□之毒,接着引导我们去井下寻找活物,然后一网打尽。大家都将成为地祖祭品,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
听完这话,众人面色惨白,死灰一般。
刀疤脸气得头晕目眩:“这么说,横竖都是死,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个活地狱了?”
“那倒未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涂灵心下猛地怔住,与此同时,一只沾满死尸气味的手放在她肩头,涂灵屏住呼吸回头一看,血液几乎凝固。
“许渊?”段离惊讶地喊出声:“你没死?!”
他站在涂灵身后一动不动直勾勾看着她,眼睛冰冷,嘴角却微微浅笑,黑色眼罩被污血浸染,浑身散发出阴冷潮湿的腐败之气,像从地府爬上来的鬼。《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