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苏旎累了。
她很庆幸自己买的是一盒三枚装的。
许知白用完最后一个,只能偃旗息鼓,再怎么想继续都不行。
但x苏旎还是提防着他,在他冲完澡回到床上,想从她身后抱住她时,她下意识就往前面挪了一下。
拉开安全距离。
她再也不会相信他。
第一次结束,他说抱她去浴室洗澡。
太心机了,哪有人带着这东西去浴室洗澡!!
最后他倒是真的帮她洗了澡,可抱出来回到床上之后,盒子里剩下的最后一枚也被他拿了出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现在苏旎对许知白的信任度直接跌到历史最低。
苏旎背对着许知白,身上穿着许知白的T恤,裹紧新换过的薄被。
她浑身泛着酸倦,四肢无力,腰椎发软,连嗓子……都有点不舒服。
不确定是不是哑了。
这会儿的她真的是又累,又想骂许知白。
正当苏旎还在心里怨念着许知白今晚的蛮横和不懂节制,许知白的手臂就圈住了她的腰,她应激般要躲,但前面失去了太多力气,整个身体软绵绵的,根本没法逃脱许知白强劲有力的臂弯。
甚至,他只是轻轻一个用力,就将她捞到了自己怀中。
苏旎不高兴地蹙眉,从许知白胸膛前掀起眼皮,忿忿瞪他。
没等她开口,许知白就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向来漆黑的眼眸低低垂下,似是盛着夜空的万千星光,静静凝视着苏旎。
苏旎心跳一顿。
她竟然……从许知白的眼里看出几分深情。
“看什么看。”苏旎才没有什么事后的温存和黏人,她从未看过许知白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些酸。
说不上吃醋,就是酸。
果然,吃饱的男人看狗都深情!!
许知白不说话,就是看着苏旎,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他没有在笑,也不是严肃冷漠的表情,就是认真安静地看着她。
苏旎被许知白这样看着,一小会儿后,她先承受不住,双手推搡他的胸膛,想要挪回到原来位置。
一张二米大的床,足够宽敞,许知白却硬是将苏旎搂在自己身前。
苏旎感觉到许知白手臂的用力,有过前几次经验,她生怕又叫醒好不容易沉睡一下的那位,顿时停下挣扎的动作,双眸警惕的盯着许知白。
许知白在这时候,终于弯唇笑了,问苏旎:“你在怕什么?”
苏旎被许知白突然显露在唇角的笑意惹的心神恍惚,心跳节奏乱了一下。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平时他总是吝啬,冷着张脸,从不做多余的表情。
他应该不知道,他微微一笑的模样,真的……很令人心动。
苏旎晃神片刻,很快恢复忿忿的表情:“不要抱我,我要睡觉。”
“我想抱着你睡。”
“不行。”
得到明确的拒绝,许知白非但没松手,反而将苏旎抱更紧,下巴抵在她头顶,闭上眼睛。
“嗯,就这样抱着睡吧。”
苏旎:“……?”
许知白在苏旎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笑着,轻嗅着她发丝之间和他相同的洗发水香气,近十年以来故作强硬的孤独的心,第一次变得柔软。
“这次是真睡觉,不做什么。”他在苏旎的头顶轻着嗓音,“放心吧,都用完了。”
苏旎在许知白怀里僵硬着身躯,听到头顶那句“都用完了”,立刻就想到丢进垃圾桶时的情景,脸唰一下红起来。
少女的羞赧在此刻姗姗来迟。
她庆幸现在自己的脸正抵在许知白胸-前,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同时,更是庆幸——
“还好我买的少。”
许知白唇边仍带着笑,“嗯,还好你买的少。”
“……”
苏旎感觉许知白这话说的特别不对劲,她拧眉盯着他:“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打算继续?有多少用多少?”
许知白没回答,表情倒是说明一切,苏旎羞恼地抓起他手臂,隔着短袖的袖子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这次没有前面几次进行时咬的那样用力。
许知白当时都不觉得疼,现在更不会觉得疼,只觉得痒痒的,如挠痒痒一般。
在苏旎松口时,许知白唇-瓣微翘,问:“你记不记得你今晚咬了我多少次?”
“需要我亲自数吗,”苏旎露出傲娇的小表情,“你自己数一下牙印不就不知道了。”
许知白点着头,一边环抱着苏旎,一边掀开上面这只手臂的衣袖,露出她刚刚咬过的牙印,一小圈泛着一点儿红。
“一个。”
他好像真的开始数了,下一步扯开短袖的衣领,露出肩膀。
“这有两个。”
苏旎瞧着许知白肩膀处那两个叠加在一块的非常清晰的牙齿印,眼睛眨了眨。
好像咬的有点重。
许知白数完这几个,松开苏旎,掀起短袖衣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身,腹部明显的薄肌上面,竟然也有一圈牙齿印。
苏旎脑子懵了一下,一时竟记不起这里是什么时候咬的,怎么咬的,还有……
以什么姿势咬的。
当时的场景应该比较混乱,应该是洗完澡回来这里,她不服输地继续在上面。
然后——
苏旎顿时想起了当时发生的事。
她因为突然颠簸像坐了一次游乐园的环山过山车,猝不及防的极速高升下落让她五脏六腑都差点摔坏,过山车的晕眩和惊慌直接把她吓坏,她气不过,低头就咬下去。
许知白非常冷静地细数苏旎的“恶行”,牙印不远处就是那只灵动的蝴蝶,一道红色抓痕正划过蝴蝶的半边翅膀。
许知白当然没有放过这里的抓痕。
“这里抓破了,后背也有,要看一下吗?”
苏旎有点心虚,她总是狂骂许知白不做人,但是论起来,好像她更加……不做人。
但苏旎哪里会承认自己有问题,清了一下嗓子就反驳许知白:“有因才有果,是你先欺负我,我才还手。”
许知白被苏旎这么一反驳,竟然觉得也对,放下衣摆就重新将她搂到怀里。
她发脾气的模样真的很生动,让他好喜欢。
苏旎说完,悄悄动手拧了一下许知白的腰,然后马上翻转过身。
不过她没逃脱他的怀抱,而是留在原来这个位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
许知白腰间这一层薄薄的肌肉,苏旎拧他,依然没什么感觉。
他顺势从身后拥着苏旎,她枕着他胳膊,他双臂环着她,两人相互较劲完,也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享受着彼此间的拥抱和温度。
也终于,拥有了一刻事后应有的缱绻温存。
卧室一盏昏黄的台灯亮在一隅,密不透风的窗帘留着一条缝,苏旎的视线正好与之相对。
透过缝隙,好似能看到天边的鱼肚白,以及在这片灰蓝世界中不断流逝而过的车灯光影。
这个城市要从黑夜中苏醒了。
天很快要亮了。
原来夜晚总会过去。
天总会亮。
虽然今晚的发展有些脱离苏旎的掌控,她没想到许知白会这么放纵,但是……
她是幸福的。
她喜欢许知白每一次无声的冲动,她能拥有的,能给的,就只有这一晚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
她不想回到她不喜欢的世界里,她好像就这样,一直留在这一刻。
“不睡吗?”
许知白的声音轻柔地响在苏旎耳畔,唤回苏旎正飘散的思绪。
苏旎回过神,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往身后许知白的怀里缩进几分。
“那你呢?”她以为他一直没有声音,早已经睡着了。
许知白没有出声,但是苏旎感觉到他轻轻摇了一下头。
然后他的手找到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恰好是左手。
但是没有戒指。
许知白很早就察觉到了,没有多问。
那枚戒指代表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摘去戒指又意味着什么,他们也都明白。
此时此刻,许知白的心内是复杂的,是充盈的,一种激烈的情绪在他胸腔激荡。
经过今晚,许知白愈发确定,八年前他应该对苏旎有误解。
不管是她刻意隐瞒她早已知晓他听力有问题,还是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去维护他年少敏感的自尊心,亦或是在出国之前帮他寻找医生进行手术、预付手术费,他都确定,她的心里就是有他的。
许知白本以为这几年里,苏旎身边有了其他人,她就算曾经真的在意过他,真的动过心,后来也是把心分给了别人。
他还想着从别人那里把那部分心争夺回来,拼凑起来,让它完整只属于自己。
现在想想,或许,真的是他误会了什么。
“苏旎。”
许知白低沉着嗓,喊了一声苏旎的名字。
他好像找回了当年,她教他喊她名字时候的那种感觉,唇x角终于是如她所说的那般,自然上翘。
是微笑。
他喊完,千言万语,又不知如何说。
他在辩论场上没有对手,没输过一场官司,可是原来,他也语言贫瘠。
许知白欲言又止,只能再次收拢手臂,将苏旎拥得更紧了一些。
语言不如行动,他只想就这样,将苏旎嵌刻进自己的身体嵌刻进自己的人生里。
苏旎没等到许知白后面的话,就感觉他拥抱的力道越来越紧,她快不能呼吸。
不过她没阻止,也没有问他刚才叫她是准备说什么。
她看着天快亮,鼻尖就开始酸涩,这一晚上努力忘却的现实重新压迫到她的心脏,在她脑海里翻滚,提醒着她记得回到现实,记得清醒。
苏旎在许知白看不到的角度垂了垂眸,掩饰心内情绪。
而后,她略显突兀问他:“许知白,你对你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许知白思考着苏旎的这个问题,回答:“嗯。”
只要有她在,他就满意。
苏旎微微笑了一下,“那就好,那就保持现在的生活,不要变。”
许知白感觉苏旎话里有话,眉头微蹙,苏旎这时候从他怀中再次转过身,整个人全部依偎到他怀里。
“我累了。”她闭上眼睛,声音也变得黏糊糊的,好似真的是累到极致,睡意上来。
“抱我睡一会儿。”
许知白轻应一声,随后双臂重新拥紧苏旎。
“睡吧。”
他低头吻了吻苏旎的头发。
……
苏旎第一次和许知白相拥而眠。
虽然她睡得不久,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苏旎在许知白的怀中睁开眼睛,一瞬的恍惚之后,她先确认此刻自己在哪,确认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等她确认这还是她为自己制造的美梦之后,她抬头看着许知白沉睡的脸庞,忍着鼻酸,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唇。
看吧,好看的人,连睡着的模样都这样干净清冽。
但是,没有勇气的人,依然连一句告别都不敢当面说出口。
苏旎不敢想许知白知道她再次不告而别会是什么反应,比起八年前,这次他应该会生气吧。
骗炮行为真的蛮可耻。
他不生气才怪。
刚才短暂的睡眠,让苏旎缓了些体力,她忍着身体各处还隐隐约约存在的酸胀,趁许知白睡着,小心翼翼地离开他的怀抱,换上自己的衣服,带上自己的东西,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套还遗留着暧昧旖旎的房子。
天正式亮了。
日出在天边隐隐透出一抹橙黄,马路街道的车辆川流不息,寂静的城市开始没入今日的喧嚣。
机票是昨晚和梁宛清吵完架之后,立刻就买了的。
所有的行李,在去找许知白之前,就已经全部收拾好。
苏旎回到苏京樾的这套房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换了衣服,再将放在浴室洗漱台上的那枚戒指拿出来,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回国的时候带了什么,临走时,也只带走那些东西。
这趟出国,苏旎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
裴恩淇肯定会舍不得她,劝她不要走,苏京樾应该又会说她太冲动,只会逃避问题,而她的父母……
苏旎不愿去想她的父母是什么态度,她已经够累了。
出租车载着苏旎前往江市国际机场,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已经被盛夏明亮的阳光覆盖,梧桐树叶绿得发亮,这里的夏天永远这么漂亮,永远这么美好。
西城区是机场的必经之路,苏旎望着前方逐渐临近的那个蓝色大型标识牌,眼睛微微发涩。
如同回国那天一样,她拿起墨镜,戴到脸上,自欺欺人地阻隔一切视线。
看不到,就不会想,心也就不会痛。
没有人能回到过去。
许知白已经不住在这里,现在的他,有了新的生活。
他也很满意他现在的生活。
她不想破坏他现在这样满意的生活。
这个傻瓜,还想着知三当三,做什么地下情-人。
她怎么会舍得呢。
苏旎知道许知白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容易,她不想成为他人生的意外,不愿自己给他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想因为她,而让他受到别人的议论。
更加不愿被自己的母亲知道他是谁,她怕母亲会给他难堪,会故意为难他。
就保持现状吧。
他继续过他现在满意的生活,她也去过她被安排好的人生。
回国这短暂的几天,算是上帝送她的一份礼物。
……
许知白其实没睡太久。
苏旎走后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怀里的空落让他下意识从床上坐起来,视线搜寻卧室四周。
前天夜里他没睡,昨天又处理工作到晚上,之后便是没有停歇的几小时。
以至于先前他抱着苏旎的时候,睡得沉了一些。
大概也有心情放松的原因。
许知白没在卧室看到苏旎,只看到留在床边的T恤,是他不久前刚给苏旎换上的。
他伸手拿过T恤,低眸看了几秒,心内忽地涌上一阵意味不明的不安。
看到衣服,许知白就已经能确定苏旎走了,应该是回了家,或者是有别的事。
是因为她没叫醒他没打招呼再走,所以不安?
许知白一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道不清的情绪,放下衣服,下床去卧室外面拿手机。
手机自昨晚开始就一直放在岛台这边,一个是许知白常用的,现在时间还早,但手机屏幕已经铺满了未读的工作消息。
另一个手机是新的,新装的电话卡,专门用来联系苏旎。
许知白先用这个手机给苏旎打电话,冰冷的机器女声提醒他,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八年前的号码打不通,她现在的号码也打不通。
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先前在许知白心底涌动的那股不安倏地弥漫至他胸腔,并愈演愈烈。他换了自己一直在用的手机,每个号码都试过,都打不通。
他这两个号码都还在苏旎的黑名单里。
寂静空然的房子,清晨的阳光还未落进来,无声的冷意笼罩着许知白颀长站立的身体,他眼眸深压,凝眉思考,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刻这种联系不上苏旎的感觉,似曾相识。
像某种不好的预感,让他心神不宁。
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有电话进来,许知白立刻看向手机,见是律所的来电,他眼底浮过明显的失望,随后稍微敛了敛心绪,用冷静的语气接起电话。
“……嗯,我一会儿就到。”
许知白应着电话那头的同事,走向衣帽间换衣服。
今天的工作很多,他暂时压下心内的不宁去忙工作,预备忙完之后再联系苏旎。
他相信苏旎总不至于消失不见,总不至于——
睡完就跑——
作者有话说:苏旎:不好意思我就是睡完就跑[墨镜]
第42章
德国,柏林。
别墅一楼客厅,复古电话造型的座机叮铃铃直响,电话铃声吵闹刺耳,在空落寂静的房子里不断横冲直撞。
咔哒一声。
座机话筒被拿起,终于受不了这阵铃声的人一脸烦躁,裹着条薄毯,接起电话。
苏旎刚下飞机没多久,十多小时的长途飞行让她很是疲倦,好不容易到家,没等补眠,家里电话就一直响。
她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来电的人是谁。
接起电话,苏旎没吭声,对方也静了几秒,而后,苏京樾的声音响起在苏旎耳畔。
“你还真回去了。”
因为两国时差,现在国内估计已经是晚上,柏林倒是刚迎来夏天的午后。
有那么点稀薄的阳光落进别墅一楼,却被冷气驱逐温度,空荡的房子泛着股冷意。
苏旎裹紧薄毯,懒懒陷到沙发里,应着电话那头的哥哥:“你打这个电话,不就是已经确认我回来了么。”
“你电话关机,微信不回复,我除了打这个电话试试,还能怎么联系到你?”
“现在联系到了,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别打扰我睡觉。”
苏旎的语气一听就不大好,苏京樾心里有数,直接问:“你真准备待在德国了?”
“放心,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回去的。”苏旎心里早有打算,“我答应了当恩淇的伴娘,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反悔。”
“参加完婚礼呢?”
“参加完婚礼了就继续回来。”
“你确定?拍卖行的事情你不管了?”
“上飞机前我已经和助理通过电话,第一次拍卖我会做好应做的工作,预展的企划和拍卖的珠宝,都已经在有序地进行,我只是人不到场,工作x我都会做。”
苏京樾没想到苏旎早就做好了安排,看来她这趟出国,不是一时任性说走就走,也没撂下一切不管。
他知道前一天晚上,苏旎和梁宛清大吵了一架。
当时他不在家,等他回来时候,苏旎已经走了,梁宛清也回了自己房间,是在场的吴嫂告诉他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的吵架,吴嫂听得不是很明白,只能大概复述一遍。
不过苏京樾听完,差不多就明白了大致情况。
“妈因为你生气,你又跟她赌气,你这样跑回德国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苏旎听着苏京樾的话,停顿片刻,轻轻笑了一下,反问:“我不是已经解决问题了吗?”
她说:“她让我断了,我断了啊。她还要我怎么做?”
苏京樾沉默一会儿,认真地问:“你确定你割舍得掉?”
现在换苏旎沉默了。
好长一段时间,兄妹俩都没说话。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心里都清楚。
苏京樾不再多说什么,确认苏旎人在德国,是安全的,他也就放下心。
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与苏京樾结束通话后,苏旎保持着陷在沙发里的姿势,兀自滞了许久。
回过神,她将电话话筒放回到电话机上,起身离开沙发,回到楼上卧室。
两张电话卡都被拆出来的手机正放在苏旎床头,没有人能再通过手机号码联系到她。
她的心不够狠,这是她唯一能斩断所有联系的方法。
此时此刻,国内已经入夜。
苏京樾在车内与苏旎通完电话,下车回到家,梁宛清正一脸愁容地坐在客厅。
吴嫂见苏京樾回来了,忙上前,小声道:“太太今天心情不好,几乎都没吃东西。”
苏京樾侧头瞧了一眼餐厅,餐桌上的食物确实都没被动过。
他沉沉眸,朝吴嫂点头,而后走向客厅。
梁宛清见苏京樾回来了,头疼地摁着太阳穴,问:“找到你妹妹了吗?”
苏京樾在她身旁站定,应一声:“嗯。她早上的飞机,回柏林了。”
“去柏林了?”梁宛清闻言,立即被气到,“她这么大了,怎么就这么任性!一声不吭跑去德国,她到底想做什么?!”
苏京樾没有出声,就这样站着,看着自己的母亲。
“说走就走,什么都不管,这才回国几天,就跟别人纠缠不清,她不知道她马上要订婚了吗?!”
梁宛清气得不行,稍微稳定一下情绪,问苏京樾:“你知不知道跟她纠缠的那个男人是谁?”
苏京樾停了一下,轻动唇角:“跟你通风报信的那个人,没有告诉你那个男人是谁吗?”
梁宛清脸色稍变,几分僵硬。
苏京樾暂时不想去管是不是梁宛清自己在查苏旎的行踪,还是有人在背后偷偷告诉她这些事,他现在心里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妹妹。
“妈,如果苏旎真的任性,现在就不会放下一切独自回德国。她已经长大了,你应该对她适当放手,你没办法操控她整个人生。”
苏京樾知晓自己这句话会伤梁宛清的心,但他实在忍不住不说。
毕竟苏旎是他亲妹妹。
他说完,又对梁宛清说了句“早点睡”,转身回了二楼。
母子俩的沟通永远都这么短暂。
坐在客厅的梁宛清久久没有动作,脸色难看,岁月没有败去的容貌仍是优雅,眼圈却已经隐隐发红。
她这个儿子,真的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
都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都觉得是她想操纵他们,都一样的,想要摆脱她-
“许律,明天上庭的所有资料都已经准备好,明早九点准时开庭。”
恒拓律所会议室,许知白的律师团队正在为明日的开庭做着最后的准备。
许知白坐在会议长桌的主位,认真确认着明日上庭的内容,没有抬眸看说话的林天扬,只点了点头,示意他和大家可以先行下班。
今天工作比较多,大家都加班到了晚上,收到可以下班的消息,大伙儿都松了点劲,不约而同地收拾东西离开会议室。
在他们走后,许知白也处理完自己的工作,视线瞥向桌上开着的笔记本电脑。
晚上十点半。
许知白看着这个代表时间的数字,静止了一小会儿,缓过工作之后的疲惫,拿起手机。
未读消息有很多,但没有一条来自苏旎。
许知白今天忙了一整天,工作的专注和脚不沾地的忙碌理应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但他这一天,一直心神不宁。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
现在繁忙的工作结束,律所也只剩他一个人,他终于从忙碌中抽身,重新拿起手机联系苏旎。
但是同早上一样,这次拨打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一天没有苏旎的消息,许知白心内的不安开始放大,他敛眸思考一瞬,找到拍卖行姜助理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姜助理,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许知白声色冷静,先向姜助理表达歉意,然后直奔主题,“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和苏小姐商讨,但我这边联系不上她。”
听闻许知白要找苏旎,姜助理马上回答:“是这样的,苏小姐今天的飞机飞德国,许律师联系不上她,可能是因为她还在飞机上。”
“飞德国?”
“是的,早晨苏小姐临时打电话通知我,她有事需要飞回德国,后期电话有可能不方便联系,交代我们工作事宜全都走邮件。许律师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给她发邮件,她看到肯定会第一时间处理。”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许知白紧皱眉头,今天悬了一整天的心这会儿无限缩紧,抵在喉咙口,告知他的那些不安不是空穴来风。
有急事飞德国?
是真的有急事,还是——
“好的,谢谢。”
许知白保持镇定,先与姜助理结束通话。
握着手机的手缓慢垂落至桌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圈紧手机,下颌微绷,眸色一点一点沉下。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终于知晓早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惴惴不宁来源于哪。
是八年前,他突然得知苏旎出国。
没有告别,没有提前告知,将他当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直接一走了之——
不。
苏旎应该不会再复刻一遍。
昨晚她还在他怀里,他们的关系已经和八年前不一样,她应该不会再将当年的事重复一遍。
许知白不希望是自己想多,尽量稳定情绪,短暂的思考过后,打开手机,找到另一个人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
这个电话也很快就接通。
许知白压下心内的波动,保持声色的平静,与对方礼貌打招呼:“您好,梁先生。”
“是许律师啊,”苏旎的舅舅梁山清依然随和,接起电话后声音带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听说苏小姐有急事回了德国,我这边有一些事情需要找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律师也知道苏旎回德国了?”
梁山清开始有点意外,而后声音就变得犹豫,“她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嘛……”
许知白从梁山清言语的停顿里敏锐捕捉到什么,导致他紧绷的心悬而不落,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这个我也说不准,公事你暂时先找姜助理,他们会帮忙处理。”
提起这个,梁山清不免叹气,“这孩子啊,昨晚和她妈大吵一架,早上直接飞德国了,估计等她脾气过了才肯回来吧。”
“昨晚她和她妈大吵一架?”
“是啊,今天白天她妈还在到处找她,结果她早就收拾行李飞走了。”
梁山清三言两语交代了昨晚苏旎发生的事,具体的情况他不大清楚,他也是晚上从苏京樾这边得知苏旎已经回了德国。
许知白闻言,大脑神经骤断几秒,又重新接驳,他紧蹙着眉,眼眸暗沉。
昨晚苏旎一直和他在一起。
如果是和家人吵架,那应该就是她来找他之前发生的事。
她和家人吵了架,过来找他,一夜之后不留只言片语飞回德国——
所以,她是在过来找他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飞德国的机票?
许知白在脑海内还原出昨晚整个事情的经过,唇角忍不住浮上一抹自嘲的笑,他一时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至少苏旎在离开之前,还记得来找他。
但是,她把他当做什么?
一夜的床伴?
睡完就丢?
唇边嘲弄的笑意消散,许知白压着情绪,声色不变,与梁山清道别。
但是电话挂断之后,他眼底就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愠怒。
不愧是苏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
每次都在撬开他x的心让他甘心双手奉上自己之后,就残忍地丢下他,不管不顾地离开。
怪不得要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地走。
怪不得电话一直打不通。
全世界都知道她坐上了飞德国的飞机,只有他还被蒙在鼓里。
她可以告诉所有人自己走了,就是没有告诉他。
她现在的做法,和八年前完全没有区别。
八年前那种被狠心丢弃的痛意愤懑再一次将许知白袭卷,但是这一次,他更多的,是生气。
他以为他们知晓彼此的心意,他也以为自己确认到了她的心,但原来——
只是他一厢情愿?
不,他不信。
他不信是他一厢情愿。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在许知白脑海里全部快速过了一遍,他有他的直觉,他不相信这一切是他的一厢情愿。
稍微缓和一番后,许知白重新给梁山清拨去电话。
“不好意思梁先生,再次打扰您。或许,您可以给我苏小姐在德国那边的联系方式吗?”
……
叮铃铃,叮铃铃。
座机的铃声简直就像催命符。
在卧室睡觉补眠的苏旎被这道电话铃声吵得心生怒火,现在打电话到家里来的,估计就是她国内知道她一个人回了德国的家人。
苏京樾已经打过电话了,剩下一个人就是她妈。
她不想接。
一点都不想接。
苏旎扯过被子捂住头,试图屏蔽楼下客厅的电话声响,可这铃声一直不停,最后,她被吵得实在没办法,掀开被子气冲冲地跑下楼。
咔哒一声,座机话筒重新被拿起。
苏旎忍着怒意,直接开口:“不要再打了,我马上拔掉电话线!”
出乎意料的,电话那头没有响起梁宛清的声音。
苏旎等了两秒,确认没听到对方说话后,意识到这应该不是梁宛清打来的,可能是柏林这边的电话,于是便用德语向对方询问:“Hallo?”
对方依旧没有出声。
长时间的静谧,好似有微妙的电流声从苏旎耳膜摩挲而过,不知怎的,她忽然心脏一沉,有了一个猜测——
对方不说话,苏旎也开始不说话。
他们隔着地球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七千多公里的距离,七个小时的时差,彼此静默。
苏旎在完全的寂静中,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是沉的,压制着什么的。
她握着座机话筒手指蓦然发虚,一阵心乱过后,准备挂断电话。
偏偏这时候,对方开口了。
“你没有要解释的吗?”
沉寂冷然又略带点不明气压的男声,光凭声音,就能想象到他此刻压抑怒意的模样。
苏旎的心脏狠狠颤动。
这道声音的主人,凌晨的时候还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现在,在另一个国家的黑夜里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解释。
苏旎没想到许知白会找到她德国家里的座机电话,她本已经冷硬断绝一切的心,就这么容易地被他这简单几个字激起波澜。
她喉咙轻轻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喉口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等到苏旎的回应,再一次压着嗓子出声:“你昨晚为什么要来找我?”
为什么——
苏旎听到这个问题,眼睫晃动几下,终于对着电话那头的许知白开口:“你就是要问这个吗?”
她的语气是故作的满不在乎,“你说我昨晚找你是为什么?你忘了我们做了什么吗?”
“苏旎——”
“许律师,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就不要问到底。昨晚我找你,理论上,你应该不算亏吧?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睡了之后还回头问对方为什么要找他的?大家你情我愿的事,开心就好。”
苏旎违心说出这些话,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对方说话,她的心被这片寂静无声围剿,一丝一丝的疼。
“有些话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我们各回各位,不要再联系。工作的事情交给他人处理,我们以后也不需要再见。至于昨晚发生的事,你就当露水情缘,春风一夜,如果你有什么处男情结的话,很抱歉,我不会对你负责。就这样吧,不要再打电话过来,我不会再接。”
苏旎说完,也没等对方的回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骤断的通话,像是骤然断开了他们两人的连接。
他们分隔在两个国家,一个白天,一个黑夜,相距万里,看不到对方。
所以,这一刻,苏旎才敢闭上眼睛,在无人的房子里,没有任何掩饰地泄露自己的脆弱和难过。
从昨晚到此刻一直强绷着的理智和冷静终于坍塌,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她的手还紧紧按在电话机的话筒上。
苏京樾问她,真的能割舍得掉吗,她当然割舍不掉。
不然也不用这样决然地跑到这里,企图用再不见面来切断联系。
苏旎做出决定的时候是很清醒的,机票,房子,戒指,工作,全都安排好。
然后,她揣紧自己的心,若无其事地去见许知白,完成自己少女时期最后的梦。
整趟飞行,回到柏林,再回到这个无人的家里,苏旎都紧紧按着自己的心,不要去想,不要去难过,要正常睡觉正常生活。
可是许知白一个电话,就彻底击碎了她故作的坚强和不堪一击的伪装。
她的压力真的很大,她狠不下心反抗母亲,只能委屈自己,可是,她这些委屈积攒起来的痛苦,现在正像一把一把的利刃凌迟着她的心。
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安慰她,她鲜血淋漓的这个时候,都没人能抱一抱她。
她好孤独。
她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爱上一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人。
电话这头,被无情挂断电话的男人,薄唇绷直,眸色黑沉。
很好。
既然她决心要说这些寡情薄义的话,那他就让她说个够。
许知白即刻打开手机,找到订购机票的app。
苏旎的话,他听进去了,他确实不会再打电话。
但是他会当面抓到她,不再给她挂断电话的机会。
他已经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得知自己被无情抛弃,却无能为力的少年。
他绝对会找到她,然后,让她当着他的面,把刚才这些话重复一遍——
她最好是能完全的、一字不落的重复。
她最好,能永远这么嘴硬——
作者有话说:苏旎,不要哭啦,抱你的人马上要来啦![抱抱]
这应该是最后的虐点了(但我感觉也不虐?哈哈哈)
其实他们俩有一点相互救赎的感觉,少年时期苏旎救赎了许知白,现在,换许知白来救赎苏旎。
苏旎狠不下心反抗母亲,实际上还是因为她心太软,舍不得母亲难过,这个前面有写到过,因为她知道母亲这些年过的也不如意。其实这也算是她的一个成长,后面她会学会为自己而活的。
第43章
一场金融纠纷相关的案子在上午顺利结束。
许知白赢了官司,没有在法院过多逗留,即刻离开。
今天这个案子不难打,许知白昨晚为这个案子做完准备之后,连夜整理出后续其他工作的跟进要求,列了一个清单,早上已经交给助理。
走出法院大楼的途中,他交代身旁跟着的林天扬:“这段时间你暂时先跟张律,待办事项你每日确认一遍,有问题随时联系。”
林天扬抱着结案的材料,边走边应:“嗯,我会的。许律你放心。”
许知白稍微点了一下头,两人已走出法院大楼。
“我有其他事情,要先走,你和同事们一起回律所。”
“好的,许律。”
许知白的车就停在法院外面,低调的黑色卡宴,行色匆匆的男人,几乎没有几分钟,这辆SUV就从路边划线的停车位上驶出,很快不见身影。
团队另外几个同事跟上来,停在林天扬旁边,与林天扬一起望着许知白驱车离去的方向,脸上都是相似的疑惑。
“许律是不是家里出事了,第一次见他突然请长假。”
“对啊,一周的年假,听律所的人说自他加入律所,就没请过年假。”
“天扬,你肯定知道什么,快说,别瞒着我们。”
……
几个人确定每天跟着许知白的林天扬一定知道点什么,抓着他八卦。
林天扬一脸无辜,他也不知道许知白为什么突然请年假,但是……
他倒是听说拍卖行的苏小姐回了德国。
许知白这趟行程的终点,也是德国。
哎,许律去干什么,有点难猜啊!
……
最早一班前往柏林的直飞航班在明天,许知白选择了今晚出发的中转航班,比直x飞多了几小时,但是总体算下来,会比直飞那班提早到达。
同时,他请了一周的年假,安排好了所有的工作,现在,他要去一趟养老院。
前些天从港城出差回来,许知白还未去看过许卫国,这一次出国,他得过去看一眼,才能放心离开。
许卫国现在是阿兹海默症的早期,行动语言暂时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偶尔记忆会错乱。
中午的时间点,许卫国正跟养老院的其他老头老太在食堂吃饭,许知白没有过去打扰,只在食堂外面,隔着玻璃窗远远看他一眼。
负责照顾许卫国的看护经过,看到许知白,连忙从远处过来。
“许先生,这里太阳这么大,你怎么站在这,怎么不进去?”
许知白看向看护,摇了一下头,问:“我爷爷这几天心情怎么样?”
“心情还可以,昨天下午跟隔壁的老头下棋,赢了几局,到今早都还开心呢,嘴里一直念着自己孙子下棋更厉害。”
说者无意,许知白听到看护这样形容,不免想起小时候自己和爷爷一起下棋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多大?
八岁,还是十岁?
无论是哪一岁,都已经好遥远。
那个时候,爷爷确实会经常跟人夸自己孙子下棋厉害,连他都下不赢。
想到这些,许知白心内复杂,这几年爷爷待他如敌人一般,从未好好相处。可生病之后,爷爷又总是念起过去,好像在爷爷的记忆里,没有那场车祸,没有儿子儿媳的离世,只有从小到大一直令他骄傲和喜爱的孙子。
或许,人性本就是复杂的。
许知白收敛心情,没和看护聊多久,将自己带来的水果拿到许卫国的房间,就驱车离开,没有和他见面。
既然看护说他今天心情好,许知白就不去破坏这种好心情,免得两人见面之后,又生冲突。
从养老院回华越一品的这条路,许知白这些年走了很多遍,每次到前方的三岔路口,他都会右转。
江市道路四通八达,每条路都能走,直行原本是回去的最佳路线,但是许知白永远会选择右转。
因为直行,会进入一条梧桐大道,道路两侧的梧桐树蓬勃生长,遮天蔽日一片绿。
很多年前,许知白就是坐着公交车,经过这条大道,然后下车,拐进一条巷子。
苏旎曾经待过的那家画室,就在这个巷子里面。
许知白这些年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经过这条路,也从未再去过画室,凶手和恋人都会在事后重返现场,而他,则不敢回头故地重游。
或许是这些天和苏旎发生了太多,这一次,许知白没有在路口右转,不受控制地选择了直行。
道路两侧的梧桐经过岁月洗礼,愈加茂盛,盛夏阳光从叶片间斑驳落下,一个一个的光斑在路面轻轻晃动,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泛着一层光晕,摇摇晃晃,看得不够真切。
许知白不知不觉地在路旁停车,一辆公交车慢速经过他的车,在前方站点停下。
公交车没有下来几个行人,停了一下,又慢慢悠悠开走,在炙热夏日里留下一长串尾气。
许知白静静看着这辆自己曾经坐过的公交车,再侧眸,看向充裕阳光下的那个寂静巷口。
有那么一瞬,他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
十九岁,夏天闷热而凝滞,好似永远没有风。
仍是少年模样的他,不知从何时开始,期待每一天的午后,期待走进这个巷口,更期待,那个女孩对他说的“明天见”。
因回忆而翻涌的情感一时莫名且汹涌,在许知白心底久久徘徊,他凝神许久之后,将车熄火,开门下车。
这条巷子经过八年,除去两侧墙壁略有斑驳的痕迹,其余好像并未有什么变化。
沿途栽种的梧桐远没外面道路那般茂盛,但一棵接着一棵,直到巷子尽头。
油画工作室的招牌好像换了新的,门头也改了装修,是现在流行的审美。
玻璃门向外轻拉,带动室内气流,风铃清脆碰撞,提醒有人进来。
当年苏旎走后,许知白临时出发去港城动手术,辞掉了这边的兼职,后续再也没来过。
一楼的格局仍和八年前一样,墙壁倒是翻新了,多了些绿植,空气之中仍漂浮着油画颜料的气味,缓缓氤氲。
是他熟悉的。
他只在这里待过简短的几天,但是好奇怪,他熟悉的东西很多,回忆也很多。
这个时间点,画室开着门,一楼却没有人。
许知白进门之后,无声环视一圈,最后,与偷偷探出前台的一个小脑袋对上视线。
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卷翘的小刘海,扎着两个小辫。
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用她那双大眼睛,好奇打量着进来的许知白,估计是在这里待久了,见的陌生人比较多,小脸蛋上没有表现出什么怯意。
许知白与小女孩对视着,大概猜到她是谁。
她和她妈妈长得很像。
“小苹果,有人来了吗?”
阮希蓝在里面的画室整理画具,感觉好像听到了风铃的响声,喊着女儿的名字,走出来,看到许知白的时候,表情略显意外。
“好久不见。”许知白主动和阮希蓝打招呼。
阮希蓝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一个笑:“好久不见,好突然,没想到你会过来。”
许知白表情平静,解释道:“刚才路过,顺道进来看一下。”
“这里是不是没什么变化?别站着,过来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客气,不坐了,我只是顺路来看一眼,不打扰你工作。”
“不打扰,这会儿没有学生,就我和我女儿两个。”
刚才的小女孩也已经跑到阮希蓝身边,阮希蓝向许知白介绍:“这是我女儿,小苹果。现在幼儿园放暑假,她就每天跟着我在这里。”
小苹果不怕生,妈妈介绍了之后,她就用大眼睛望着高高的许知白,奶声奶气地喊:“叔叔好。”
许知白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不免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微微笑了一下:“你好,小苹果。”
小苹果被教得很好,很有礼貌,别人和她打招呼,她会甜甜地笑,再多重复一遍“叔叔好”,接着抬头看妈妈,得到妈妈肯定的眼神之后,跑回前台的桌子那里拿起水彩笔画画。
许知白缓慢站起身,看着画画的孩子,问阮希蓝:“离婚官司之后,你前夫有按时付抚养费吗?”
“他那一点工资,养活自己都不够,怎么会按时付抚养费。不过法院把房子车子判给了我,我也足够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养得起孩子。”
阮希蓝的离婚官司是许知白帮忙介绍的律师,她心里对他还是蛮感激的,“官司的事情,还是要好好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什么。后面如果有需要帮忙或者咨询的,尽管联系我。”
这趟过来,许知白只是受情绪拉扯,准备进来看一眼,并没有久待的打算。
现在见到阮希蓝,聊了几句,他也便打算离开了。
“我还有事,不打扰你,先走了。”
听闻许知白马上要走,阮希蓝忽然想到那天和苏旎见面,苏旎耿耿于怀的那件事,不由得出声喊住他。
“小许——”
或许现在,应该要喊一声“许律师”,但阮希蓝还是像八年前喊那个少年一样,喊了一声“小许”。
她犹豫一番,试探性地问:“二楼那间画室,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隔日。
德国,柏林。
上午的阳光比起前两日充沛许多,苏旎坐在咖啡厅里,视线对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双手时不时地敲击键盘。
国内外有时差,现在这个点,国内还没下班,她趁这个时间处理着拍卖行发来的邮件,与工作人员商讨着预展的内容。
电话卡拆了,苏旎干脆连手机也不用,丢在家里,出门就带了台笔记本。
家里的电话线也顺便拔了,没有人再打电话进来,她勉勉强强安静了两天。
电脑只登录了邮箱,苏旎借咖啡厅的无线网络处理完姜助理发的邮件,回头打开另一封,是裴恩淇半小时前发来的。
【你真准备当山顶洞人以后都用邮件联系吗?】
苏旎想了想,回复:【漂流瓶也行?】
裴恩淇用不惯邮件,平时也没工作的习惯,自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苏旎没有特意等,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离开咖啡厅。
这段时间苏旎和梁宛清回国,之前帮佣的阿姨就休了假,家里空落落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早上苏旎出门来附近的商超买了些食物,已经放在自己的车里,随着她的走近,路旁停着的冰莓粉轿跑闪起车灯。
笔x记本放到副驾,苏旎熟练转动方向盘,将车往家的方向开。
别墅和商超在同一个街区,沿途景物和平时没有区别,苏旎沿着自己熟悉的路线开着车,却在无限趋近她家的时候,她忽然踩下刹车——
前方几米就是她家。
白墙灰顶的独栋别墅,绿意环绕,围墙之外,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站立在那,简洁的T恤搭配质感细腻的西裤,宽肩窄腰,长腿直立,干净之余自带轻熟气质。
他身旁是一个黑色的小型行李箱,以及一个被纸皮包裹仔细的方形纸盒,薄薄一片,看着很像是画作之类的物品。
柏林临近正午的阳光从他头顶铺洒向下,分明凌厉的五官勾勒出光影的明暗两区,远远望去,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只安静耐心地站在那。
苏旎不知自己是不是被这突然明亮的阳光晃了眼睛,脑子发懵,一时之间有点不敢相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她看到了许知白。
她竟然看到了许知白?
这里是德国吧?
许知白怎么会在这?
甚至还站在她家门口?
他怎么知道她家在这里的?他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这些问题一个一个跳到苏旎脑海里,苏旎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双手不自觉握紧方向盘。
他……是来找她的吗?
苏旎的车停在路上没有动,身后不时有几辆车开过来,因她堵着道,其中一辆车不满地摁了喇叭,然后随同其他车辆一起绕开而过。
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像是骤然划破这盈盈夏日的平静,苏旎瞬时回神,而前方那个等在她家门口的男人,也听到了这阵喇叭声,稍稍侧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车窗玻璃,苏旎与许知白不期然地碰上视线。
就这一瞬间,苏旎的心猛地向下坠,坠入已经画地为牢的平碧湖泊,顷刻之间激起无数涟漪,让她下沉的心不住地随之晃荡,难控。
面对着许知白直直投来的眼神,苏旎知道,他一定已经认出了她,看到了她。
可他停在原地没动,就这样,沉沉看着她。
苏旎第一次不敢直视许知白的眼睛,心慌意乱的霎那,她快速敛眸,稳定已经乱了的心跳,深呼一口气之后,松开刹车,预备调头离开。
她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许知白。
那天的电话,明明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他怎么还是追了过来?
不行,他们不能见面。
苏旎脑子很乱,第一反应就是先跑,可没等她调头,前方站着的男人就已经敏锐看出她的意图,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长腿有劲迈动,几步之后,他就堵在了苏旎车头。
苏旎心下一慌,瞬时被逼停。
她人还懵着,许知白就已经走到驾驶门这边——
车门没落锁。
直接被打开。
冷脸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开口:“你还想跑去哪?”——
作者有话说:打起来打起来快打起来(床都准备好了[让我康康]
第44章
苏旎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人是被当场抓到的,苏旎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就是想调转车头逃跑,嘴硬一句“谁说我要跑”,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许知白登堂入室,苏旎作为这个家的主人,反而尴尬局促,两个人在玄关面面相觑好一会儿。
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这应该都是许知白第一次踏进苏旎的家,他宽阔颀长的身躯直接遮掩玄关本就不够多的光线,不止让苏旎所处的空间瞬间变得逼仄,那双充满侵略性的眼睛也直叫苏旎心虚发颤。
目光无声僵持,苏旎率先避开许知白的眼神,视线扫过许知白提进门的行李箱和那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正方形纸盒,正想扭头往里走,结果手腕直接被许知白抓住。
苏旎猝不及防回头,对上许知白深色沉寂的眼睛,他似乎是在警惕着什么。
苏旎读出他眼底的意思,表情一瞬的无语:“这是我家,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许知白注视眼前的苏旎几秒,才松手,缓缓道:“看来你承认了刚才你就是想开车逃跑。”
苏旎:“……?”
他是有什么职业病吗?
专在她的话里找漏洞?
既然现在人已经见到,许知白不想浪费时间,向前一步,逼近苏旎。
苏旎则因为他的靠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步。
原本宽敞的玄关因他们的对峙变得狭窄封闭,苏旎的后背碰上身后的墙壁,过于熟悉的场景让苏旎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每一次许知白这样抵在她身前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
苏旎心内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眼眸刚浮过一丝警觉,她就听到许知白冷着嗓问:“为什么睡完就跑?”
苏旎眼睛一眨不眨地迎着许知白沉然的眸光,没有出声,许知白则愈发近她一步,下半身几乎贴紧。
“我听你的话,没有再打电话。”他说,“你现在把那天说的话,重复一遍。”
那天说的话……
苏旎垂了下眸,快速思索着那天自己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没等她想完,她的下颌就被许知白捏住,他没有用力,但足够抬起她的脸,让她直面自己。
“忘了吗?需不需要我提醒你?”
许知白此时此刻的压迫性太强,苏旎心下一横,把头一撇,挣脱开许知白捏着自己下颌的手,随后无所畏惧地瞪着他:“不用。”
她动动嗓子,说:“你大老远飞到这里,就是为了亲耳听我重复一遍?既然如此,我就大发慈悲再说一遍。”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我睡你怎么了,就算你有处男情结我也不会负责。”
许知白脸色沉静,他似乎是已经猜到苏旎还是会这样说,不过是不死心地确认一遍。
“苏旎,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嘴硬。”
苏旎闻言,倏然愣住。
许知白缓慢在苏旎身前站直,没有任何桎梏住她的动作,但苏旎却觉得他的眼他的表情都将她无声地框在他的世界里,只一个眼神就能将她看透。
苏旎神情发着懵,胸腔涌上某种慌乱,等她回过神想开口辩驳时,许知白再次出声。
“你喜欢我。”
许知白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八年前,你就喜欢我。”
这些无比确定的话语落到苏旎耳朵里,在她听清之后,耳边猛然划过一道尖锐的长鸣,导致她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一片,什么都不能思考。
她怔着一张小脸,眼神直愣,唇瓣微微张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旎这样的反应,几乎已经是佐证许知白已有的答案,他沉然的眸底隐隐透出几分柔色,他不明地问苏旎:“承认有这么难吗?”
苏旎的胸膛因呼吸而起伏着,空白的大脑一点一点意识回归,同时间眼眶开始发酸发涩。
她咬住唇瓣,似是下定决心,固执地反驳:“没有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
“好,那你现在就说,你从未喜欢过我,从未对我动过心。我就站在这,你当着我的面说。”
许知白声色过于平静,却在步步紧逼,苏旎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捏紧,喉咙干涩,挤不出一个字。
她张嘴,想说,却根本出不了声。
苏旎可以回避,可以不答,但却无法否认她喜欢许知白这个事实。
这些年,无论是她哥哥,阮希蓝,还是裴恩淇,只要他们问起,她都从未否认过。
她没办法撒谎。
“你喜欢我。苏旎,你就是喜欢我。”
“没有!”苏旎第一次狠心否认,眼眶泛红,“你不要自视过高,别以为我睡了你就是喜欢你,现在这个社会,男男女女睡一觉很正常,要是每个人都谈情说爱,那怎么谈得过来?”
苏旎仍在嘴硬,许知白平静地看着她,听着她的否认,然后点了点头。
“好。”
他往后退了两步。
正当苏旎以为许知白得到答案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到他转头面对他带过来的那个大型纸盒。
撕开胶带,撕开纸盒,手臂因用力微微凸显肌肉的形状,手背青筋也清晰可见。
许知白冷着脸,动作利落,拆开的纸盒猝然显露出里面的画作,苏旎只看到一角,就已经预料到什么,呼吸凝滞,隐藏的秘密仿佛也被他一把撕开——
宽大的方形画布。
笔触细腻的油画,蒙眼的少年,冷白色皮肤犹如打了一层薄光,与身后的黑色沙发背景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半遮半掩的脸庞,五官清晰且优越,每一寸线条都如上帝的雕刻那般完美,只一x眼,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嘘。别说话,也别动,我只是帮你蒙上眼睛。”
——“第一次当模特,你的表现很好。”
——“闭上眼睛。”
留存在记忆里的画面霎时间重新涌回进苏旎的脑海,当年画室里面朦胧的场景开始变得鲜活,当时她说的话,也一句一句地回荡在她耳边。
但它们却像尖锐的针尖,毫不留情地往她的心脏上戳。
“一幅油画完成之后,需要晾干才能上油保存。你敢说,最后这层光油不是你上的,你敢说你在出国之后,没有偷偷回来过?”
昨天下午,许知白再一次走进二楼的那间画室,盛夏的光影轻轻落进这片尘封多年的空间,颜料和画笔摆放的位置,画架静置的方向,都和八年前如出一辙。
踏进那扇门,时光就仿佛倒流,他好似被投放回了八年之前,清瘦高挑的少年,沉默又寡言,他的眼前,也依稀有个女孩坐在那。
她有时候傲慢,有时候娇纵,笑起来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又是那么的漂亮生动。
她最后留下的作品,就那样摆在画架上,摆在画室中央,尘封在孤寂冗长的岁月里,仿若是等着某个人,等着他进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到。
油画的知识,许知白不了解,是阮希蓝告诉他,画这幅画的人,在颜料彻底干燥之后,回来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她一直没有带走这幅画,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能感觉得到,她是希望你看到这幅画的。她也一直很计较,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回来过。”
“她其实是个心很软的人,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所有的感情都压在心底。作为朋友,我能感觉到这些年,她过得不快乐。”
阮希蓝没有说很多,可她说的每句话,对许知白来说,都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
他的心,几乎就是在看到油画的那一瞬间,就痛了起来。
八年前,苏旎画完这幅画的时候,他看过。
他觉得她画得很好,她很有天份。
可是八年后再看,画布上面因为上过光油而变得鲜艳的颜料色彩,更像是隐藏了她不敢言说的少女秘密。
年少的心事太潦草,年少的心事又太细腻,她私藏的怦然心动,全在这幅画里。
如果这幅画对她来说不重要,她并不需要瞒着世界,一个人偷偷回来,补完最后一步,又偷偷地离开。
许知白第一次发觉,自己真的挺笨的。
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看出苏旎每一次看向他时眼底那颤动的粲然笑意,为什么要怨恨她的不告而别,为什么误会她,为什么没有主动去找她,为什么要在重逢之后继续恨她——
为什么,那么胆怯,不敢再回画室。
他应该更早一些过来,更早一些看到这幅画。
他从未真正地去了解过她的心。
苏旎懵滞许久,久到没有回答许知白,久到,眼眶酸涩,泪水划过脸颊,都没发现。
她早该想到的,在看到这个包装的时候就该想到里面应该会是一幅画。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将这幅画留在画室那么多年,就是为了许知白某一天能看到,她自知没有结果却又自私希望她的爱意能见天日。
那是她曾经的希冀。
可它来得太不是时候。
它不该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和许知白一起出现在这里。
它不该变成许知白的质问,不该变成划破她少女心事的利刃。
“我是回去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这能代表什么?我的作品,我不该回去吗?”
最有力的证据放在两人眼前,就算苏旎眼中已经含泪,她也仍然倔强地嘴硬。
许知白注视着她这样倔然的表情,黑沉的眼眸泛上一层涩意。
他问:“你确定只是这样?”
他将画倚墙摆放,拽过苏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在油画前面,直面着这幅画。
“你确定就只是这样?”
许知白手指捏紧苏旎的肩膀,逼着她面对这幅画,逼着她面对她真实的内心。
苏旎紧咬住嘴唇,喉咙和心脏一起发痛,最后,她绷不住,转身推开许知白。
“是,我是偷偷回来过,我是喜欢你,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苏旎的眼泪随着她大声说出口的话倏然掉下,她所有的脆弱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你得到这个答案,满意了吗?这样逼我承认,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非得看到我这样,你才开心吗?”
“你很得意吧,知道我八年前喜欢你,现在也喜欢你,所以你带着这个胜利品过来结算你的战绩。”
不是这样的。
许知白眼底的心痛再也掩不住,他摇头,回答:“没有,我没有得意,没有故意要看到你这样。”
“不用骗人,你敢说你不是看到这幅画,确认了我的心意,才过来找我的?这八年里,你从来没有去过画室,你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再次见到我才会想起过去的事,你不甘心我骗你,你的怨恨那么明显,在知道手术是我牵线之后才转变态度——”
苏旎的情绪已经完全崩溃,她越指责许知白,她的心就越碎成一片一片的。
她输了。
她承认了她的爱。
她输给了许知白。
可是,当她说完,她就被许知白拉入他的怀抱。
他有力的双臂紧紧包裹住她微颤的身躯,将她带着泪水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胸口。
“没有。苏旎,不是你想的这样。”
许知白抱紧苏旎,第一次,坦然地承认:“我爱你。”
“苏旎,我爱你。”
他用了“爱”这个字眼。
比“喜欢”的程度深。
他说他爱他。
“这八年,我从没一刻忘记过去。我没有去画室,是因为我不敢,你信吗,我很胆怯,我怕看到过去的东西,会想你想到发疯。”
“你帮我联系手术,我很感激,可我不是因为你帮了我,我才对你转变态度。我只是因为突然发觉你对我不是那么无情,我觉得我过去误会了你。”
“过来找你,不是在看到这幅画之后,那天和你打完电话,我就定了机票。看到这幅画,只是偶然,可是因为这幅画,我才真的确认,过去真的是我太笨。我好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对不起。”
苏旎感受到许知白这个怀抱的颤抖和坚定,她听着他说的这些话,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深深笼罩着她。
让她不敢相信。
不,她真的不敢相信。
苏旎愣神许久,最后选择挣脱开许知白的怀抱,红透的眼睛满是拒绝。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处境,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瞒着这一切,为什么总是推开你。”
她仅剩的理智让她完成最后的驱赶:“你不要再说了,带上你的东西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许知白紧盯着眼前的人,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
他说:“我不会走。”
“许知白,你走吧,不要再逼我,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还不够吗?”
“我要的不是答案,我要的是你。”
许知白说着,往前一步,“苏旎,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有婚约,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你。”
“不可能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不会有结果。”
“你不试一试,为什么就知道没有结果?”
“我没有勇气,我胆小,够了吗?”
苏旎见赶不走许知白,就鼓起勇气拽住他的手臂,快速拉到旁边,打开门,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苏旎的心也就此重重落地,摔得粉碎。
她懦弱,没有勇气,她太胆小——
她竟然不敢面对许知白的爱意。
空荡的房间,孤零零的行李箱,被倚墙放置的油画,少年蒙着眼睛的寂静脸庞,重新落到苏旎眼里,叫她忍不住低头,硕大的泪滴掉落至地面。
她背靠着紧闭的门,被凌迟的心痛得她身体发颤。
他怎么能说他爱她呢。
他这样说,会彻底叫她崩溃的。
她会守不住自己的理智,她的心也再强硬不起来。
可是……
他说他爱她。
他说他这么多年,都没忘记过她。
苏旎苦涩漫长的爱恋终于得到了她想要却又不敢期盼的回应,让她的心又痛又充盈。
少年时期他们两人相处的画面不打招呼地跳进苏旎的脑海,第一次画室的初见,他被捉弄的气恼,他们在夜晚的台阶上,静静听过盛夏温柔的虫鸣。
在画室时候每一寸呼吸的纠缠靠近,每一次对视时候的心乱紧张,他们一起拥有过青春期的悸动,彼此渴求过试探过又压制下蠢蠢欲动的心——x
他说,他爱她。
苏旎的眼泪不受控地掉下,崩溃的情绪再忍不住。
所有的理智都不如这一刻她向自己内心的投降。
他爱她。
她又何尝不是。
这么煎熬痛苦的几年,她都能熬过来,可是她熬不过他这一句话。
砰然一声。
门被打开。
苏旎满脸泪痕地望着门外那个站着没走的男人,眼底又倔又脆弱。
她看着许知白,没有说话。
许知白也看着苏旎,他的眼底也有倔强,有固执,有对眼前流泪的女孩的心疼。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中。
不同国家的夏天拥有不同的温度,但是此刻,他们仿若是共同回到八年前刚刚认识的那个燥热盛夏,第一次不可遏止的心动,心脏发着颤地拼命又胆怯地向对方靠近。
少年少女的心,无论经过多久,永远都是澄澈纯粹。
纵然八年过去,他们仍然还是过去的他们,都紧紧怀揣着自己一颗纯粹真心,试图送给对方。
苏旎的委屈再隐忍不住,随着眼泪落下,下一秒,她的脚步就被迫向后退急退。
许知白捧住苏旎的脸重重吻着,两人退回到房子里面,门重新被关上。
苏旎伸手揽住许知白的脖颈,用尽全力地回应着他。
他们吻得很深很重,仿佛是要把彼此所有的心意都用这个吻表达出来。
她的眼泪混在彼此的气息之中,他抽空吻去她眼泪的泪水,吻过她脸颊的泪痕,再重新吻住她的唇。
玄关的行李箱被绊了一脚,摔到一旁。
交缠的身影从静置的油画上面一闪而过,相拥的人想要用尽每一刻每一秒抱紧彼此,不舍得分离。
当许知白提起苏旎抱到自己身上时,苏旎双手双脚都紧缠住他的脖颈和腰间,陡然上升的高度,她与他平视着,鼻息纠缠。
她的眼里仍有未干的泪水,声音也发着颤,可她很坚定地看着他,对他说:“我也爱你。”
傻瓜。
我也爱你啊。
许知白的眸光停滞一瞬,而后似有微光细闪,言语变得那么贫瘠,他说不出话,只能偏头吻住苏旎。
他要用他的吻,他的气息,他的温度,来告诉苏旎,他也是那么的爱她。
复式别墅,难舍难分的吻经绕旋梯,从一楼延绵至二楼,相缠的两人一起摔落进卧室柔软的床上。
那年盛夏的闷滞燥热,再一次袭卷而来。
第45章
苏旎还是要坐在上面,她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所以用尽全力去感受许知白的存在。
手指急切碰触到纽扣,碰触到那只蝴蝶,盛夏的黏热裹挟着彼此的呼吸,心跳混乱且无序。
蝴蝶重见天日,所处皮肤紧绷,一切的热源都要往蝴蝶下方涌去,许知白率先冷静下来,双手托住苏旎的腰身,一个翻身,将她从身上拉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在床上侧卧,他握紧苏旎刚才试图越界的手,低沉的眼眸直直望着她略微红肿的眼。
她脸颊泛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晕,他感觉到她眼角还有晶莹闪烁,忍不住靠近,薄唇轻轻吻去那片泪滴。
许知白用自己强撑的理智去制止苏旎的不理智,他垂眸看着她,与她鼻尖相对,沉着嗓出声:“我来找你,不想为了做这个。”
苏旎迎着许知白的目光,很轻地眨颤眼睫,像是成功被制止了,琥珀瞳孔静得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许知白伸出手,手指轻柔覆在苏旎脸侧,指腹细微摩挲着她皮肤,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那晚之后,你就不告而别。”
苏旎没想到他还纠结这个问题,抿抿唇,露出点委屈的神情。
“你就这么介意我睡完就跑吗?”
“嗯,介意。”
苏旎的心稍一下沉,许知白就说:“我知道你和你家人吵了一架。我介意的,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那么一小会儿,苏旎都没有说话。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心痛和心喜的感觉都这样强烈,以至于,她愿意和许知白坦白。
强撑太久,故作坚强太久,她没办法再戴上云淡风轻的面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妈知道那晚我和你去了酒店。她以为我和你……”
苏旎说着,不自然地垂下眼眸,“她要我和你断掉。”
许知白没想到苏旎和家人吵架是因为他,他不禁心生内疚,微蹙着眉,问:“所以,你在答应她之后,准备了回德国的机票,然后来找我?”
“……嗯。”
“你真的准备和我断掉吗?”
苏旎仍然低着眸,回答不出来。
她一番犹豫之后,吸吸酸涩的鼻子,抬眸重新望向许知白,委屈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我从小就享受着父母无私的给予,他们给了我最好的经济条件和最好的生活,听从他们的安排,就是我的责任。我的婚姻,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或许,我可以谈恋爱,但是谈完了,最后我还是要和他们选定的人结婚。”
“就算八年前我很喜欢你,但是我知道没结果,所以我不敢表达,不敢拥有,连和你告别,都不敢。”
苏旎说得很明白,许知白也听得很明白,他心里没有一丝对现实差距的忿恨或者怨念,只有满心的对苏旎的心疼。
“当你清醒地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你是要过程,要结果,还是转身就走?”
苏旎眨颤着睫,问着许知白,问完之后,自己先惭愧地笑了一下。
“我很没用,我选择了转身就走。”
许知白眸色沉沉,他缓慢放下抚着苏旎侧脸的手,转而张开手臂,将她搂到自己怀里。
“我要过程,”他的下巴紧紧抵在苏旎头顶,坚定地说,“也要结果。”
苏旎听到许知白的答案,身体僵硬,眼眶不由自主又泛上一层热泪。
她的心是感动的。
可是……
“我们怎么会有结果呢,太难了。”苏旎把头埋在许知白胸口,“我没有勇气反抗我妈,我不想惹她生气,这么多年,她只有我。”
许知白拥着怀中脆弱难过的人,沉默须臾,他问:“你相信我吗?”
苏旎顿了一下,从许知白怀里抬起头,略显不明的眼睛四周洇着一圈令人心疼的红。
许知白低眸与苏旎对视,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安慰她:“相信我。只要你不再推开我,不再逃跑,我们就一定会有办法。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会努力配得上你。”
苏旎的表情停滞,下一秒,她就死死抱住许知白。
眼泪要掉下来,她努力忍着,说:“你很优秀,你没有配不上我。”
是命运太爱开玩笑。
是他们的家庭不对等。
不是他不够好。
在她心里,他就是最好的。
许知白低头亲吻苏旎的发顶,然后抬起她的脸,指尖很轻划过她发肿的眼睛,拭去眼尾的泪痕,柔声道:“不要哭了,好吗?”
苏旎点点头,随后笑了起来,嗔怪地说:“这是我这辈子眼泪流得最多的一次。都怪你。”
许知白也跟着轻动唇角,“这样最好,所有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光。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快乐。永远不会有眼泪。”
好奇怪。
许知白没有说黏腻的情话,就只是最朴素的语言,却叫苏旎的一颗心,感动到无以复加。
苏旎的眼眶闪着泪花,笑着点头,笑着流泪,然后抬起下颌,去找许知白的唇。
他们重新吻在一块。
没有了先前那个吻的急躁,这一次是轻缓缠绵,循序渐进。
经过那一晚,他们已经非常熟悉彼此的身体,她偏头让他的吻落在自己脖颈和肩膀,也会恶作剧地捧住他的脖子咬他的喉结。
柏林的夏天没有蝉鸣。
只有缓缓渗透进房间的午后阳光,温柔,缱绻。
阳光落在地面揉乱堆叠在一起的衣服上,晒透过去所有的晦涩和潮湿。
另一边同样也是潮湿,阳光无法渗透,只有闷燥。
苏旎的心神愈发恍惚,却还能找机会故意开玩笑:“你不是说,你这趟过来,不是为了这个吗?”
低头在胸口的男人抬起头,前额的碎发被细汗打湿,不知何时悄然落下,徒增几分少年气,眉骨依然挺拔,狭长的眼睛,压着重沉的暗涛。
他没回答苏旎,倒是再一次在两人不可控制的时候清醒一瞬。
他似是想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喉结重重滚动,重新瞧向躺着的苏旎。
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培养了默契,只一个眼神,彼此都能知晓对方的意思。
苏旎看出许知白在想什么,在许知白要及时打住的时候,直接翻身过来,把他压-在床上。
接着她抓着他的手,紧贴自己的心跳x,喘着气说:“临时逃跑不是男人该做的事。”
许知白感受着手心底下纤薄的皮肤,以及皮肤底下的清晰跳动的心脏,与他此刻胸腔内的心跳完全不相上下。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不行。”
“怎么不行?”苏旎也学着刚才许知白低眸瞧一眼的动作,看了一下坐的位置,再瞧他:“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许知白摇头,不让苏旎任性,“不能这样。这对你不好。”
苏旎看着许知白认真的脸,忍不住翘起唇角,故作思索:“你怎么不问问我这里有没有?万一有呢?”
如她所料,她话刚说完,就见许知白皱起了眉头。
苏旎好喜欢许知白这个表情,立刻笑着俯身下来,凑到他耳边,说:“真是可惜,你是第一个进这个房间的男人。我没有那个东西。”
说完她又张开嘴唇咬住他的耳垂,细密的疼感更像是摩挲心脏的调-情。
“但是,你能控制呀。”她的气息在他耳边扑闪,她说着话,唇-瓣轻轻张合,是暗示,也是明示。
许知白仍皱着眉,等到与苏旎重新目光相对,苏旎粲然一笑:“在外面呀,傻瓜。”
……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苏旎的情绪也透支太多,后面又因为翻来覆去酣畅淋漓数不清几次,夜幕刚刚降临时,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好在许知白在苏旎娇哑着声说自己没力气要睡觉时及时撤走了脏乱的床单被套,在她迷迷蒙蒙的指引下,找来新的,临时换上。
陌生国家的夜晚和国内完全不一样。
夏天是不一样的温度,空气之中携带的气息也是不一样的。
许知白之前来过柏林,短暂停留,匆匆离去。
但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原来他和苏旎离得那样近。
现在在他怀中安静睡着的人,娇俏的短发在不久前被他吹干,散发着一股柔和的他不熟悉却很喜欢的香味。
他帮她洗头吹头清理身体的时候,她还埋怨着他弄她一身,脏脏黏黏。
她心情好像好了很多很多,还会故意问他有没有尝过是什么味道,逗着他。
其实苏旎说的对,许知白会控制,就是这个控制的度,实在是太挑战人性-欲-望。
大脑皮层会僵硬发麻,会让人非常容易地失去理智,就此深陷。
还好,许知白最后都控制住了。
不过就是苏旎比较辛苦,被迫洗了好几次澡。
此时夜幕深深,许知白回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从他登机,中途转机,再落地柏林,然后循着自己查到的地址,找到苏旎的住处。
别墅门铃他按过,没有人来开门。
他相信她在,也相信她应该恰好是出门了,所以就极具耐心地站在门外等。
他知道自己会等到她。
许知白对自己是有绝对的自信的,他相信自己做出的一切判断,这种判断也终于让他等到了苏旎。
再之后……
就是苏旎的那句“我也爱你”。
许知白轻轻吻了一下苏旎的脸颊,看着她安然的睡颜,眼底满是爱意。
他现在懂了苏旎的处境。
他一定不会让她为难,同时,他也会要到他们的结果。
他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
楼下玄关还凌乱着,许知白简单套上自己原来被苏旎乱七八糟脱下丢到地上的衣服,回到楼下,从行李箱里拿出新的衣服换上。
之后他整理了一下玄关,将纸盒收到一旁,油画重新摆好,拿上苏旎落下的车钥匙,开门出去。
……
苏旎开始睡得很沉,后来逐渐进入梦境,混乱的梦境让她不受控地心跳失序,猛然惊醒。
一种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感袭卷苏旎身心,醒来之后的她出了一身的汗,她怔怔地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熟悉而没开灯的房间,开始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她的梦。
因为睡过一觉还没完全清醒,苏旎的脑子还是懵乱的,不自觉抬手扶额的时候,被牵动的酸痛肌肉在告诉她,今天不是她的梦。
被换过的床单,酸胀的腰腿四肢,新的睡裙,胸-前斑驳的吻痕,都是真实的。
脑海里浮现的那些今日的画面,他们相拥的姿势,亲吻的力度,以及说过的每一句话,也全都那样清晰。
既然这些都是真的,那么……
许知白呢?
苏旎恍惚一小会儿之后,不知是在害怕什么,顾不上身体没缓过来的劲,倏地跳下床,跑出卧室。
平日寂静环绕的别墅,此刻空气之中正漂浮着一丝食物香气。
苏旎刚打开卧室的门,就捕捉到这丝气味,脚步稍一顿足,而后快速跑下楼。
一楼只有厨房亮着灯。
那一道光源,像是苏旎生命中最温暖的一道光,让她不由自主地循着这道光奔跑。
在厨房准备二人晚餐的许知白听闻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没等他回头,一个用力的拥抱就从他身后而来。
他一时受力,身体向前倾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站定。
苏旎从许知白的身后紧紧环抱着他的腰,侧脸贴在他骨骼微凸的背脊,没说话,就只是用尽力气抱着他。
许知白察觉出什么,顾不上正在洗的蔬菜,带着一点儿冰凉水渍的手指轻轻碰触到苏旎的扣在自己腹前的手,轻声询问:“怎么了?”
“醒来没看到你,以为你走了。”
苏旎瓮着声,像埋怨,也像撒娇,“更以为,你没有来过,今天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苏旎的话,让许知白的心瞬时软得一塌糊涂。
原来她会这样害怕。
“不是梦,我也没走。”
许知白说着,打开前方的水龙头稍微冲了一下手,然后握住苏旎的两只手腕,打开她双臂,自己在她的怀抱中转过身,正面着她。
他看着刚睡醒的苏旎,俏丽素淡的脸,一双眼睛漂亮之余带着点儿对他不见的慌乱委屈,让他忍不住抬起她下巴,亲了亲她的唇。
“放心,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许知白揉揉苏旎还没怎么睡醒的脸,微微笑着,“我只是想起你好像说过你早上出门是为了买吃的,就去你车里看了一下,把你买的东西拿了出来。”
他还用眼神示意一下旁边正在煮着东西的锅,说:“怕你醒来饿,准备先给你煮点吃的。”
原来是这样。
苏旎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有些黏人,有点丢脸,但她还是想顺着自己的心,黏在许知白身上,袒露自己的胆怯。
“许知白,我真的好怕你不见了。我的胆子变得更小了。”
许知白拥住她,唇-瓣在她耳侧贴了贴,似在哄一个孩子:“不会。我永远都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真会说。
怪不得能赢那么多官司,口才是真的不错。
苏旎在许知白怀里笑了起来,后知后觉地脸红,有点儿难为情。
她都不好意思看许知白的,转头把话题扯到旁边正在咕噜噜煮着东西的锅上:“你在煮什么?”
“看你买的东西,好像只能煮意面,就熬了点番茄肉酱。”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不满意是要重做的,我很挑剔的。”
许知白似乎是想到苏旎在某一方面也很挑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们培养的这该死的默契,让苏旎一看到许知白的眼神,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立刻拉下一张脸,故作傲娇地问:“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许知白否认。
苏旎才不信,“你就是在想什么,别掩饰了,我都看出来了!”
许知白只好承认,揉揉苏旎的发顶,说:“就是想到你确实很挑剔,快了要慢,慢了要快,进了要退,退了又要进——”
他还没说完,就被红脸的苏旎及时捂住了嘴巴。
“许知白!”
许知白被苏旎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眨一下眼,表现自己的无辜。
苏旎瞬时气恼,瞪着许知白的眼睛:“那是因为你技术不过关!超级大处-男赶紧回厂重修吧!”
许知白得到这样的评价,眉头蹙起,眼神更加无辜。
苏旎哼他一声,放下手,没想到他突然伸手拽过她,直接将她正面抵向厨房台面。
身高腿长的男人能完全笼罩苏旎娇小的身躯,厨房外面是别墅的小花园,夜色静静,偶尔会有几声不甚明显的车流声从他们耳边逝过,剩下的,就是苏旎和身后男人交叠的微妙呼吸声。
“技术真的不过关吗?”
许知白缓慢沉透的嗓音足够碾磨苏旎为数不多的意志,叫她心跳加速,大脑混乱。
苏旎稳住呼吸,不服输地点头:“当然。”
“没让你满意?”
“不满意。”
“x可是每一次你都很喜欢。”
“……那我是装的!怕伤害你作为男人的自尊!”
苏旎全身上下真的就是这张嘴最硬,她看不到身后许知白的脸,不知道许知白正在笑,他没笑出声,就是觉得苏旎这嘴硬的坏毛病,得改。
他长臂一伸,关了燃着火的灶台开关,然后用这只手臂搂住苏旎的腰,俯身上半身与她后背贴紧。
“你确定要我重修?”
“……确定。”
“好。”
许知白应着,仿佛还很好心一般,询问苏旎:“现在吗?”
其实苏旎此刻的脑子已经被潮水侵袭已经有些不大能思考,她都没好好思考许知白这句话,就下意识点了头。
然后,她就听到了许知白深沉性感的声音,当初她第一次听他说话,就觉得他的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
“我听你的,现在就重修,一定让你满意。”
苏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许知白下一句:“我记得你的话,会在外面,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声音小一点。”
他还特别过分的,唇-瓣贴到她耳边。
“周围有邻居,别让他们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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