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将就一下 不要啊——


    住宿条件乍一从酒店转变为朴素的农庄, 郁汶一时不太习惯。


    可郁汶越想走,外面的雨势就越下越大,郁汶甚至都怀疑黎雾柏是不是故意看准了天气不好, 才把他带来荒郊野外,故意在没有熟人的地方与他共处。


    “滴滴答答……”


    雨丝斜斜地打在窗台的盆栽上,郁汶将它往内放了一点,不至于叫边缘溅起水珠洒落。


    但刚洗干净的手难免蹭到了盆内的泥土,往左右两边看看也没发现伸手就能够得到的面巾纸。


    黎雾柏可千万别回来,千万别回来,别回来


    郁汶双手合十, 在心里画圈诅咒,但倒霉的下雨天果然连这点小事都不乐意顺着他。


    “啪。”


    纱窗被身后的人猛然关上, 将窗外的潮湿动静隔绝,不得不让郁汶重新面对起相处一室的尴尬。


    黎雾柏好像对什么意外都了如指掌,只有郁汶没能够想到的, 没有他做不到的, 鬼知道他们只是随便定了出行计划, 黎雾柏怎么能够算准机会,带上两人都足够穿的衣服。


    不同于前一晚另一人的不清醒,也和在黎家不一样,郁汶和黎雾柏算是彻彻底底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在晚上同住一个房间。


    白天有老板娘和朵朵在, 郁汶的抗拒还没那么强烈,至少光天化日的, 他就不信黎雾柏还能干什么。


    他绝口不提白天误会黎雾柏给自己下毒的事情。


    但一不回想错处,就情不自禁地将记忆往前推。


    郁汶越发觉得房间内的空气令人窒息。


    他光速将鼻息掩入合起来的掌心内,闷闷道:“真的只有一张床吗?”


    即便是那天晚上, 郁汶都没有与黎雾柏同床过。


    这会告诉他,躲过了荒唐一夜还得继续面临与可能有不轨想法的人同处一室的困境,郁汶的心脏“砰砰”乱跳。


    但绝不是因为羞怯。


    他抬起眼皮,与才洗完澡没多久的黎雾柏对视。


    农庄的生活条件比起酒店自然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即便郁汶自小的生活环境并不算优越,可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连热水都需要临时烧的境况。


    这项工作似乎并不落到他头上,大约是老板娘或者老板代劳,总之郁汶没接到任务,便从黎雾柏从上往下砸落头顶的衣服堆中钻出,愤愤地洗澡去了。


    过烫的洗澡水似乎烫红了青年白皙的皮肤,裸.露的热气自内向外散发出来,也丝丝缕缕将柑橘香味传进狭小却温馨的房间内。


    黎雾柏微微笑:“小汶在害怕什么吗?”


    郁汶诡异地从中听出揶揄。


    那股抓心挠肺的怀疑终于又忍不住浮出水面,迟钝如郁汶,也难免从三番五次的暗示内听出底下暗藏的转变。


    不对。


    明明郁汶白天的时候对他忍不住透露出很尖锐的质问,可黎雾柏完全失去了先前教训郁汶失礼的意图,对他越发温和,甚至没想对郁汶解释。


    就好像……


    就好像……


    郁汶眼神下移,黎雾柏正稳稳地站立在他面前。


    他穿得倒不是睡衣——这点郁汶倒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也将先前的怀疑压下。


    黎雾柏说他本来不打算在外过夜,匆忙带出来的衣服只是以防出意外弄湿,以便换洗罢了。只是现在出了新的问题,他们不得不穿着便装睡觉。


    郁汶自己无所谓,但他从没见过黎雾柏在合适的场合穿不合适的衣服。


    他就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板正机器般,该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有严格的规定,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就遵守什么样的规则。


    而黎雾柏现在……他将后头的话默默咽下。


    黎雾柏见郁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掩盖不住眼里的惊讶表情,往旁边转了一小步,果不其然,对方的眼珠也随着自己而挪动。


    他好像突然从高高在上的地位走下来,真正成了一个会呼吸的人。


    郁汶的心脏漏跳一拍。


    ……如果不是他干出的荒唐的事,郁汶或许对他的评价还会再高一点。


    咂摸了两下,郁汶才猛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在想什么,连忙扭过头,假装自己对黎雾柏的变化并不关心,一心一意道:“嗯……雨真大啊。”


    话到此处,他差点想把舌头咬断。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要不然我们有个人睡床下吧?”


    郁汶连忙道。


    黎雾柏:“唔……地板有点潮湿,不太好吧。”


    “打个地铺。”郁汶转而道。


    他本以为黎雾柏能够听出暗示性的话语,结果黎雾柏到这时候,似乎开始装聋作哑,绕开郁汶的暗示,只听回答表面却叫人挑不出错处。


    “房间应该不够大。”


    的确,老板娘收拾出来的房间和黎家的没有可比性,勉强挤下一张小床已经不错,黎雾柏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要真在地面打地铺,别说他了,恐怕挤下郁汶也够呛。


    他和黎雾柏大眼瞪小眼。


    黎雾柏便笑着给老板娘打电话要被褥,他开了免提,至少郁汶能够听清对方和他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老板娘的态度有点勉强。


    很能听出她已经尽力在办,但黎雾柏的要求还是让她觉得有点迷惑:“要不,黎老板和郁先生将就一下……?”


    郁汶舔舔嘴唇。


    哦,能怎么样呢?他和黎雾柏都是男的……


    ——不要啊!


    黎雾柏才向他走过来几步,他就警惕地捂住嘴巴,但想到可能会暴露而引起黎雾柏的怀疑,倘若让他回想到那天的缠绵,接下来两人都没办法安稳。


    他不是不能接受和人接吻。


    但……和黎雾柏……


    郁汶又将手放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特别是黎雾柏将他抱起时,他的躯体已经僵硬成一块石头,本该抓住对方衣领的手指纠结地揪在一起。


    所幸仍是清醒神志的黎雾柏并没有如同那晚一样,恶劣地选择逼他抓住自己。


    他长舒一口气,可对方才沐浴完的香气也不得不钻进鼻腔,相似的味道不禁能令在场的人都感到过分暧昧。


    黎雾柏似乎很疑惑郁汶为什么态度如此奇怪。


    他垂头。


    封闭的室内隐隐能听见窗外淅沥雨声,如同清脆规律琴声跳动在胸腔,清爽地拂过心头,仿佛能将城市的喧嚣驱散,尽情沉浸在无任何喧闹的地界,唯独青年除外。


    只是短暂地接触,郁汶便觉得自己被放在床一头,而感觉到身边的床垫被人压下。


    “啪嗒。”


    头顶因老旧而不甚明亮的白炽灯熄灭,一片黑暗霎时吞没郁汶的视野,他瞳孔睁大,因惧黑而瞬间的呼吸却被转瞬亮起的小灯平息。


    “?”


    什么啊?


    郁汶本来是侧身遥遥背对着黎雾柏,只差几寸距离便可抵达床边缘,小心翼翼地维持二人间的距离,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望黎雾柏到底在干什么。


    温润乌眸与他相迎:“老板娘说屋里没有小灯,我就从车里带过来了。”


    灯光反射进二人的眼睛,像是光芒自两对相似却不同的眼瞳中升起,诉说彼此将吐未吐的情绪。


    郁汶抿唇:“……哦。”


    仿佛他刚刚没有被久违的黑暗吓到。


    细听还能听出对方的别扭,不熟悉的人初见他的话像是能从中听出控诉的语气:“大哥为什么出来玩还带这个?”


    “随便带带。”黎雾柏轻描淡写。


    他随手将其放置在旁边的床头柜,细心地将它调好亮度,不让它太过刺眼——


    莫名让人觉得有点熟悉。


    郁汶心想,他又知道什么了?


    他也没怎么在晚上来过郁汶的房间,顶多是起初和郁汶生病的时候来过两回,怎么会……


    郁汶不说话,黎雾柏也不说话,两人仿佛干耗着等到天荒地老才肯对彼此开口,郁汶尴尬得受不了,尤其是刚刚的话题还是由自己开启,而黎雾柏显得漠不关心。


    “我不怕黑。”


    郁汶干巴巴道,“我就是不习惯。”


    黎雾柏闻言倒是笑了:“放心,没有人会把小汶吞了。”


    郁汶被他哄小孩般的语气羞耻得红透脸,又生怕亮光会将自己的脸色暴露出来,连忙躲进老板娘送来的薄被内。


    大约是许久前才刚晒过,郁汶还能从里面闻见太阳的味道,就像小时候自己睡的一样。


    那时候郁汶应该还小。


    他在院里算是顶调皮的孩子,却又不够合群,常常惹一群孩子对他颇有微词,而即便管理员们平日里很和蔼,但最后也被他烦得透顶,院长就会罚他去帮忙晒被子。


    ……然后又会被他们笑话不像男孩。


    当然,长大以后郁汶觉得自己已经不受影响了,即便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薄被凸出明显人形,像是密不透风裹着青年的躯体,倘若不是从极小的缝隙内望见青年乌黑的发顶,可能真的会让人以为他快把自己裹成木乃伊了。


    只是即便他如愿让人窥不见泛红的脸颊,也遗憾错过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好在郁汶并没有想那么多。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内响起:“那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52章 追问 鬼使神差


    他本该察觉到情绪正被室内的气氛感染着, 只是过分安静的空气情不自禁让人说些什么来打断均匀的呼吸声。


    郁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黎雾柏说这样的话。


    至少他对黎雾柏至今仍旧没有太多了解,只能朦朦胧胧判断出他并非是如同他表面一般温和,披着的皮估计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郁汶还没那个能耐彻底掀开, 原先也无意探究底下的不同。


    可对方似乎率先一步,渐渐地侵.入自己的边界,不论是带郁汶来柏城也好,又或是同住在雨夜的农庄内。


    郁汶自觉失语。


    但好消息是,他正蜗居进狭窄的领地内,不必考虑是否有人能够窥见骤变的情绪,反正只要假装睡着, 故意避开这个话题,对方应该会识趣地听懂意图。


    “……”


    时钟滴答转动, 隐隐约约与窗外的雨声融为一体,可惜什么声音也没传进青年的耳朵里,反倒只能听见呼吸声。


    不仅是他自己的, 还能够隐约从被子外面闻见另一人交错的呼吸。


    黎雾柏垂眸。


    将近十点的时刻不算太晚, 换作平常在黎家, 青年也要等多半个钟才喝完牛奶上床,偶尔会因莫名的情绪而翻来覆去睡不着。


    可如今旁边的被褥已经毫无动静。


    黎雾柏自然清楚郁汶肯定还睁着眼。


    是因为自己的关心而不知所措吗?


    黎雾柏想。


    即便郁汶不提,可种种表现都能得知他对暧昧后的猛然碰触惊悚无比,可难道他名义上的“丈夫”从没与他做过吗?


    他或许并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惊世骇俗,表情如同面对稀松平常的事情般毫无变化。


    青年青涩的反应不似作假, 并且受伤的缘故令他不得不屈从于摆弄。


    倘若黎雾柏愿意,他有足够的信心和耐心去以任何方式将猎物攥在手心, 让他不得动弹。


    如同在郁汶抵达黎家前周密的计划,甚至可以引申到那一夜的荒唐。


    但是,他真的能这么干吗?


    黎雾柏本以为自己会坚决地像过去做下任何一个决定般, 毫不犹豫得说是。


    青年的脸庞在他的眼前浮现又消失,又鬼魅般地钻出,丝丝缕缕在耳畔边吐着凉意,黎雾柏微微侧头,等到即将接触时,又化作窗外吹进的凉风斜打在侧脸。


    “笃。”


    二人同时动了动,而被褥的青年良久才从里面冒出凌乱的头发,眼见黎雾柏下床的动作,他连忙阻止:“别走!”


    他怯怯却灵活转动的眼珠落进男人的眼里,惹人可怜。


    黎雾柏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郁汶为何会做此举动,可眼见对方在床上翻了翻滚,占据了原本黎雾柏睡觉的床位。


    光芒顺势落在他的皮肤上,偏黄的灯光覆上皮肤时竟显得往日不甚聪明的眉目温柔许多,隐约朝黎雾柏的气质接近。


    黎雾柏只是准备开门去看外边是谁在敲门。


    但那道动静在他下床、郁汶叫住他以后,全然失去踪迹,如果不是他们两个都听见了,恐怕至少有一个人会怀疑自己是否错听。


    黎雾柏“嗯?”了一声:“怎么了?”


    黎雾柏离开床位,郁汶本该高兴的,毕竟他原先并不太想要靠近黎雾柏,对方的举动倒像是一步步朝他想要的方向走去。但是——


    “听说……”


    青年拉长尾音,面容严肃,黎雾柏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侧头表示自己正在倾听,瞥进青年的眼眸,乌色瞳孔内布满温和。


    “半夜要是听见奇怪的动静,不能轻易开门。因为有可能……唔。”


    黎雾柏伸手欲拿小灯,更被郁汶阻止了,他仿佛听出了郁汶想表达的后半句的意思,弯了弯眉。


    盘旋在心头的话登时烟消云散。


    “有鬼?”


    黎雾柏顺着他的话道,见郁汶的脸色苍白,缓缓露出笑容——或许这是今晚唯一发自内心的笑容。


    坏消息是,郁汶的表情不像是在担心他,可能只是害怕灯被离开的黎雾柏拿走,而他不得不面对迎面吞噬而来的黑暗。


    黎雾柏当着郁汶紧张的注视,朝门口道:“有什么事吗?”


    果不其然,如同郁汶猜想的那样,门口的似乎并不是深夜前来拜访的客人,也不是热情洋溢的老板娘,甚至没能发出一丝回应。


    “小汶,”黎雾柏慢吞吞转头,“看,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瞧他的表情,他大约从来没想过会给除了五岁的侄女以外的人,论证如此幼稚的观点,但他掩饰得很好,不愿意让青年轻易地发觉而误解在嘲笑他。


    郁汶被他敷衍的解释气晕:“你还没开门看看!”


    黎雾柏也太敷衍了,还没开门就哄他是假的,他分明听见外头有动静,又不回答黎雾柏的问话,显然不是人,那还有什么选项?


    “好吧。”


    黎雾柏心里有了成算,挑了挑眉,却没有马上离开:“如果真的跟小汶说的一样,怎么办?”


    “你不是说……没有吗。”郁汶嘴角下垂,显然是对黎雾柏刚刚的行为不满。


    黎雾柏模棱两可:“也说不定。”


    可他甚至还有心思和郁汶开玩笑:“不知道小汶在家有没有听过也和现在差不多的声音?哦,就是你住的那间。”


    “?”


    郁汶瞪大眼睛,直觉黎雾柏是在恐吓自己,当即选择抱紧被子:“我不听!”


    “……”黎雾柏垂眸,灯光被郁汶刻意阻拦而忽闪忽闪地映照在他乌色眼眸中,配上他波澜不惊的嗓音,郁汶吓得魂都要飞了,别说屋内还时不时吹过雨夜凉风,更像是有什么脏东西萦绕在他身边。


    “啊,没有什么不能听的——”黎雾柏说着便往门口走去,话锋一转,“以前那个房间是有人住的,不过落了很久的灰,有觉察到哪里不对劲吗?”


    他说得暧昧,可又恨不得捧着“房间过去的主人久久不散地缠着原地”的信息怼到郁汶面前,惹他胡思乱想,一面还趁郁汶不注意打开房门。


    郁汶上一秒还苍白着脸想着“难道自己真的错过吓人的动静,正被人暗中窥视着”,下一秒就被灌进狭窄房间的风吹了满脸。


    郁汶尖叫:“啊——”


    *


    “……”


    青年捧着热水,气呼呼地背过身,不愿意再理坏心眼故意朝他恶作剧的人,任由对方拿毛巾浅擦着皮毛上湿漉漉的水珠。


    朵朵的松鼠不清楚是半夜偷偷溜出来,还是自由自在地在夜晚穿行,以至于迎着雨幕,在黎雾柏开门后,非带着一身湿润赖着不肯走。


    大半夜的,他们也不可能把主人家摇起来,照顾一只不知到底算不算是主人家宠物的松鼠。


    郁汶生怕再出现刚刚敲门的奇怪动静,见到松鼠的第一刻便松了口气,让黎雾柏赶紧带进来,再紧紧地盯着黎雾柏关上门。


    但松鼠似乎不太肯任由黎雾柏触碰,连连挣动,郁汶背过身体都能听见黎雾柏手忙脚乱的动静。


    与刚刚他气定神闲吓唬郁汶的模样截然相反。


    郁汶心想,果然恶人有恶报!


    他悄悄地回过头望黎雾柏。


    黎雾柏拿的是老板娘送过来的多余的毛巾,幸运的是,吸水性挺好,被擦过的皮毛勉强蓬松起来,但挣扎而擦不到的地方就力所不能及了。


    “我来吧。”


    果不其然,郁汶遭到了眼神质疑,他撇了撇嘴:“……我还想睡觉呢,这么擦,擦到什么时候去。”


    估计是明白郁汶不会给他讲恐怖故事,又或者是觉得两个人比起来,还是黎雾柏更有威胁性一点,被交接到青年手下时,松鼠很快就不动了。


    郁汶嘲笑地扬了扬下巴:“大哥,平生要多行善事啊。”


    黎雾柏若有所思地掀起眼皮,一副假正经模样,郁汶却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不同他所预料的,他竟然对郁汶的讽刺毫无反应,甚至淡淡地笑了。


    郁汶还以为他困傻了,可仔细一瞧,黎雾柏还精神得很。


    白日梦做多了么。


    “它怎么会跑这来?”


    黎雾柏轻描淡写:“不太清楚。”


    青年见他无所事事,轻推了他一把,“去帮我拿点吃的。”


    所幸老板娘的房间简陋是简陋,倒是什么东西都有,郁汶本来不抱希望,结果黎雾柏竟然拿回来了松子,眼皮跳了跳,嘀咕道:“它不会是清楚这里有吃的才过来吧。”


    这么一折腾,郁汶也睡不着了,耐着性子捋着松鼠后背的毛,多少抚平了它的惊慌。


    他回头,却发现黎雾柏也没准备睡。


    把松鼠从黎雾柏手里接过来时,郁汶的水杯就顺势递给了黎雾柏,而对方正盯着杯子边缘出神,郁汶那股说不出的感觉又冒上来,抿了抿唇。


    只是他正抱着松鼠,担心一松手对方就蹬开毛巾跳到床上去,只好道:“明天我们几点走呀?”


    黎雾柏却误会他困了,回过神来,正欲将松鼠接过来,可刚刚还在黎雾柏怀内待过的松鼠竖起了毛,“吱吱”地扒住郁汶不肯松手。


    黎雾柏果然不招动物喜欢。


    黎雾柏倒像是向现状投降了,不灰心也不沮丧,淡淡地收回臂膀:“急着走吗?”


    他一开口,隐藏在室内的暗流似乎终于停止,不再让郁汶喘不过气来,可猛然一想,就算他和黎雾柏回酒店,也不得不面对同住的境况,又止住话头。


    黎雾柏好像也发现了这点,不过他大约以为郁汶故意提醒他,讶异地放下水杯,可言语间莫名带着些怪异的情绪。


    郁汶甚至能够猜想到往常的黎雾柏会以多挑不出错的语气开口,可也许是刚刚拉开房门时受了凉,加之被三番五次地嫌弃,嗓音都有些低哑。


    “……”黎雾柏缓缓道,“可能是他们误会了,回去以后我让前台再开一个房间。”


    好了,什么话都让黎雾柏说齐全了。


    郁汶不愿深思明总和助理误会了什么,可他越不去想,助理的眼神就越出现在他脑海内。


    但好消息是,给他带来一种错觉——


    如果在此刻追问黎雾柏某些事情,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成果。


    青年拧着眉,腿上压着轻盈的松鼠,至少比起独自面对黎雾柏时能够给他带来更多的安心感。


    距离一旦拉近,呼吸就不得不纠缠在一起,但至少这场对话是郁汶主动发起的,而不是被动压制住的,多少让郁汶鼓起的信心更为充分。


    松鼠鼓着脸颊,双爪托住下巴,注视着面前的人类几近相碰的场景,眼睛一眨不眨。


    “大哥,明总他们,是把我当成你的情人吗?”


    尖锐的猜测自青年的嘴里吐出。


    第53章 如果你能找得到告状的人 睡觉吧……


    壁障宛若被削减成薄薄一层, 如同纸糊般,叫人轻轻一戳便可捅破面容的伪装,而被逼问的当事人却丝毫没有加固的心思。


    郁汶的话才出口, 就突然冷静下来,脸色变得苍白.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见到对方幽黑的瞳孔,郁汶便一阵犯怵,深觉刚刚的话特别突兀,恨不得撤回,假装自己没说过。


    但那股怪异的感觉果真应验。


    “是。”


    惊雷闪过, 苍白的亮光猛然劈亮窗外一片天,几乎盖过照在黎雾柏脸上的光芒, 也令郁汶恍若以为刚刚听到的话不是发自眼前的人的嘴里。


    黎雾柏……就这么承认了!?


    郁汶本以为以黎雾柏的态度,顶多只是讳莫如深,装出几分高深莫测的表情, 说“小汶八成只是认为错了”云云, 并如同观看笼中宠物一般冷眼笑话他,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任何遮掩地脱口而出,顿时惊恐万分。


    他的耳边轰隆作响,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但浮出的却不是惊喜感,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黎雾柏摊出来和他说明白, 是想干什么?


    他突然有点后悔太直接地试探对方,在黎雾柏几乎准备开口的时候, 又尖声道:“我不听!”


    像极了说好承诺要交换条件最后却耍赖的小孩子。


    郁汶捂住耳朵,渐渐注视着黎雾柏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以奇怪却无奈的目光,估计在他看来, 分明是郁汶主动挑起这个话题,最后却在得到答案后排斥黎雾柏的“分享”。


    换做以前的郁汶收到这种眼神,可能会被他挑衅的实质给气得受不了而反驳他,但他明白黎雾柏完全有能力把话头封在这间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次踏进的狭窄的小房间内。


    郁汶不听,倒有人想说。


    他的眼神平静得异常,凭着盏小灯郁汶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那是一副秘密藏在心底正欲吐出的神秘模样,可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对比,平白添了许多危机感。


    郁汶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应对倾出的潘多拉魔盒。


    “小汶难道很在乎他们说什么吗?”


    当然在乎!


    听到黎雾柏似乎拐了个弯不直说,郁汶诡异地松了一口气,汗流浃背,拼了命想要把他说的话引开。


    “毕竟怎么说……额,我还是黎家的人。”


    他咬着那两个字,似乎正提醒着黎雾柏自己的身份,就像小学同桌小心翼翼地划过三八线努力别开关系,只是效果显而易见——


    就算有意划开,黎雾柏也不是郁汶的小学同桌,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他们分开的界限视若无睹地闯入。


    松鼠被拥进青年的怀里,颤颤地挣扎一番,最终跳了出去,也将二人之间的间隔再次置于无物。


    他再次看见黎雾柏的大拇指空无一物,模模糊糊的记忆仿佛欲从他的脑海钻出来,似乎从昨晚之后他就没有再看见黎雾柏一直戴着的扳指。


    黎雾柏好整以暇:“小汶好像在担心我说出什么话。”


    尽管黎雾柏有些时候也不会自称“大哥”,可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郁汶刺客的不安,更别提对方还意有所指,郁汶与他不过几寸距离,又逃不开,如果黎雾柏想要做些什么,恐怕都轻而易举。


    郁汶磕磕绊绊:“我想睡觉了,刚刚……我什么都没说。”


    眼前突然落下阴影,郁汶试图远离,可往后伸手一摸,惊起他一片冷汗,原来不知何时,郁汶已经几乎落到床边缘,一步之遥便可跌落。


    农庄的床不似酒店那般宽敞,可就像那一晚他没躲开不清醒的黎雾柏的动作一般,如今的郁汶也如同一只笼中雀般没能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


    黎雾柏分明很清醒。


    郁汶没能从他眼中捕捉到任何一丝醉意——显然,可能是考虑到驾车问题,老板娘送来的饮料中并没有任何一瓶夹带酒精。


    郁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在对方即将越靠越近的场合下,咬着唇拧住了黎雾柏的腕骨,阻止他进一步。


    他们此时的距离已经足够暧昧。


    即便黎雾柏没有说出任何话,可清醒的瞳孔和放缓的呼吸已无言诉说着主人未出口的妄言,郁汶猜想那个秘密应该足够将他压倒。


    如果黎卓君没死的话……


    郁汶突然打住了这个诡异的想法,慌乱地别过头。


    他努力使命令保持着清醒:“还请大哥向他们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什么?”


    被询问的对象却好似装傻地忘记刚刚郁汶脱口的质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青年的眉心,说话间的吐息甚至可以喷洒到郁汶微扬起的下巴。


    郁汶也是聪明了一会,立马反唇相讥:“解释刚刚你说‘是’的事情。”


    即便他们都刻意地不去谈及“长子与弟弟的伴侣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这件事,却又屡屡地由话锋中显现出来,郁汶见状也松了一口气,但凡对方还要点脸,就不会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以后还做出越界的行为。


    可是,谁知——


    雨势渐渐变大,湿气也不得不被逼退屋子内,见证青年的慌张,丝丝缕缕地缠在白皙的臂膀上,而后被密不透风的握紧逼退,不甘心地挤进去后,主人却又投降般地转移阵地,拂过青年的下巴。


    唇舌的纠缠只消片刻便被惊觉,但早就做好准备的手掌已温柔而不容反抗地按住头颅,使其不得逃跑。


    青年抬头,却也只是越发地将其送进猎人的囚笼。


    时间的丝弦不知被“吱呀”地挑长了多少,青年试图从几近窒息的亲吻中找寻时间的痕迹,耳骨却只能感受到水声。


    他溺亡了。


    他甚至有这种迷迷蒙蒙的感觉,再无法思考其他任何事项。


    唇边的银丝渐渐退开,滑至嘴角后被擦拭至森森指节,轻轻重新涂抹至青年嫣红的唇珠上,始作俑者明知故问:“小汶是说,这种事情吗?”


    郁汶睁着眼,眼底水色蔓延:“……”


    黎雾柏仿佛全然不清楚郁汶此刻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一清二楚,只是对于郁汶的担忧,他不屑一顾。


    郁汶呆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深深喘着气,面上的血色就好像他刚刚完全紧张得失去呼吸:“……你疯了!”


    黎雾柏对自己……


    郁汶发觉自己推开他的手掌是颤抖的。就算黎雾柏承认他是在恶作剧,可这也太吓人了!至少名义上他还是他弟弟的伴侣,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因为玩笑而做到这种程度。


    “玩笑也要有限度!”


    黎雾柏的手掌摸过青年的发顶,眯了眯眼。


    他本来不想在这种场合做出过界的事情,可郁汶问的问题也让他预料不到,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问的不是提前捅破薄薄的窗户纸,而是聪明的攻击吗?


    看得出来,开玩笑也是他的托词。


    郁汶总是习惯先冒犯别人,再干巴巴地用令人发笑的理由推辞。


    青年挣扎时频繁用鼻尖蹭过,细密的吻渐渐从脖颈向上,比起起初夹带不易察觉的情欲的吻,接下来的吻好似是为了反驳青年“开玩笑”的说辞,刻意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黎雾柏轻声道,声音低得像哄年幼的恋人:“我不喜欢开玩笑。”


    郁汶习惯了他的严厉,可没想到黎雾柏难得的温柔竟然体现在这种场合,令人毛骨悚然,不亚于昨夜黎雾柏往他的衣服里塞黑卡。


    此刻的对方尽管衣冠整齐,与醉酒的姿态截然相反,但底下的强势郁汶早已体验过。


    郁汶的青丝散落在枕头上,仰躺着目视着高高在上的黎雾柏,竟然不由自主地浮起鸡皮疙瘩,对方和昨夜的他并没有两样。


    可黎雾柏没有喝醉。


    郁汶一遍遍给自己强调着。


    他声音干涩,不敢再次询问黎雾柏,难不成……对方这一路一直都有记忆,只是完全不对他说,甚至在想,对方是不是故意趁天气不好才带他过来,为了实施他险恶的计划。


    可是郁汶不敢问。


    他怕再问又会让黎雾柏再次“确认”。


    郁汶敛眉,低声道,努力寻找着措辞:“我们不可能。”


    对,对,他和黎卓君再怎么说都是黎雾柏亲自向外介绍的,黎雾柏怎么可能会打自己的脸呢?


    这至少算得上重大丑闻吧!


    郁汶眼巴巴的模样简直让想读懂他的人一清二楚,甚至不用费心分析解读,把黎雾柏也逗笑了。


    “别想这么多。”


    他竟然很体贴地替郁汶合上了眼睛,将小灯调回睡前的亮度,淡淡道,“小汶,睡觉吧,太晚睡对身体不好。”


    郁汶怎么可能睡得着,他掰下覆在眼睛上的手掌,瞪着把一切视作理所应当的黎雾柏,“只要我说出去,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郁汶内心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对黎雾柏放着狠话,以填补内心的空虚,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黎雾柏竟然挑了挑眉。


    他说:“好吧。你去说吧。”


    郁汶咬住他伸向嘴唇的手指,理论上应该让对方疼得抽气的力道却没让对方的眉头皱一分,“如果小汶能找得到人说的话。”!!


    第54章 探究 秘密


    “当啷!”


    郁汶被砸落的巨响惊醒, 飞速地抬头与助理对上视线,对方被他的动静猛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交响乐萦绕进他俩的耳边, 不远处还能听见交谈的声音,只不过或许没人注意到这边被人忽略的角落。


    助理颇有些尴尬。


    他已经从明总那里知道对面的人并不是他想象的黎大少的情人,而是对方的家属,此次前来柏城估计是为了带郁汶出去散心,刚好昨天下午找黎雾柏也找不到人影,只能从许秘书嘴里得知对方不在酒店里,也可以侧面作证他们的猜测。


    他对黎家的人认识得不是很多, 但黎父长什么样还是能够清楚印在他的脑海里的。


    青年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偏过头, 无聊地拿叉子挑着蛋糕。


    说是吃也不像,倒更像是百无聊赖地在出神,眼神虚虚地凝在叉子上, 没有焦点。


    助理眨眨眼, 竟然诡异地觉得对方侧脸的某个角度像极了认识的人, 却在准备仔细看时,旁边的盘子被粗手粗脚的侍应生砸碎。


    碎片飞溅至四周,引起阵阵惊叫。


    郁汶低头一看,手背被碎片划伤,血珠衬在青白的手背上甚是显眼, 不一会便凝聚得越来越多,正欲从侧边滑落, 甚至还有些疼痛。


    他却好像如释重负。


    刚发生这场意外时,在周边交际的小姐先生们都连连扯着衣服后退,也就只有助理和郁汶沉浸在一方小天地里没注意到, 但助理身体下意识反应已经足够让碎片躲过,唯一的受伤者怕是只有郁汶。


    助理眼尖地发现郁汶手上的伤口,顿时警觉起来,立刻转身回头看向黎雾柏的方向。


    黎雾柏正和明沨说着些什么,许秘书跟在他的身边,看都没有往这边看,可盘子砸碎的时候,却是黎雾柏率先往郁汶的身上看了看。


    锐利的眼神霎时凝聚起来。


    助理坐立难安,暗暗地怪罪着突如其来的意外,青年却飞速拉着他的手,似乎有难言之隐般下了个奇怪的要求:“我们回房间上药。”


    大约是事故中央围成一圈,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人群中后知后觉传出惊呼。


    “天呐……”


    “怎么回事,这也太不小心了!”


    犯了错的侍应生连连道歉,他苦着一张脸,似乎时预见到被辞退的未来。


    郁汶只是迟疑地看着侍应生两秒,黎雾柏就快步走了过来。


    郁汶一看到他就发怵。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宴会的主人明沨身上,这倒省却了黎雾柏关心郁汶的怪异感,至少在他们面前,郁汶还是他的“家属”。


    他准备前往迈步走向郁汶时,郁汶却一把抓住助理,借着他的躯体遮挡堂而皇之的视线。


    血珠盈盈坠在手背上将掉未掉,在黎雾柏假装没发现郁汶躲着他后,渐渐沿着手背往下滑,黎雾柏正式过来时,恰好润湿了郁汶的袖口。


    “黎总。”


    助理很是自觉,正准备离开,郁汶却不肯让他走。


    如果要是他走了,郁汶还得独自留下面对黎雾柏。


    自从他和黎雾柏从农庄回来以后,郁汶就常常找借口躲避他,而明沨向郁汶递了个台阶,重新开了新房给郁汶住,考虑到郁汶的身体,酒店的人还特意安排了人来照顾他。


    因此,就算黎雾柏偶尔来敲门找郁汶,郁汶都是和人在一起,决心不让黎雾柏找到他们独处的机会。


    黎雾柏在外人面前倒是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虚伪模样。


    谁也不知道,他在农庄时突然对郁汶说出那样的威胁性的话语。


    郁汶的心脏怦怦跳,压下先前黎雾柏在自己进入黎家前各种暧昧不清的行为的想法,一切种种都有了解释。


    如今虽然他身上还背着黎卓君妻子的身份,也难保黎雾柏不会对自己下手。


    况且,郁汶不明白,黎雾柏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的这种想法。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表面想的这么简单。


    只是在外人面前,一切都不好直接地翻脸。


    郁汶掀起眼皮,面色不如先前的恭顺,恢复了才抵达柏城时的不驯,只不过现在的脸色不止是对着助理和明沨,更多的是为了给黎雾柏使眼色。


    两人间暗流涌动,乌色眼眸远远地盯着青年警惕的眼珠,悠悠地停在几步之外。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发现了郁汶手上的伤口。


    “郁少受伤了?”


    明沨一句话将其他的注意力分散到原先不起眼的青年身上,渐渐有人发现,这个一声不吭坐在旁边的青年竟生得如此漂亮,也震惊于他与明沨的关系。


    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黎雾柏,窃窃私语:“原来那是青城的黎大少……”


    “那这个人是谁啊?”


    “对啊,从来都没有见过……”


    “我没事。”


    他们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毕竟就在郁汶不远处,而他向来对这些声音很敏感,瞬间就捕捉到,郁汶厌恶地皱眉,原本朝向内放置在胸口的手转向外面,挡住其他人打量的视线,“休息会就好了。”


    待在柏城这几天,郁汶也没闲着。


    他起初迫切于寻找黎雾柏的错处,还想去联系裴青南,但想到上次闹的不愉快,愣是也没敢拨出号码。


    加上之前在书房吃的亏,害他连一步黎雾柏的房间都不敢进入,担心又被黎雾柏抓住把柄惩罚。


    于是他选了个讨巧的法子。


    苏步休是很久之前带着他去见v领青年的朋友。


    虽然他联系不上v领青年,但苏步休貌似在他打电话过去后还安然无恙地接通,只不过声音有点闷闷的,听到他要查黎雾柏连连拒绝,最后抵不过郁汶的朋友交情,加上郁汶说会许诺给他好处,才不情不愿地说出来。


    这个秘密却让郁汶很震惊。


    苏步休说:“我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大家都以为会是黎大少继承黎家,包括和黎家合作的人。”


    郁汶刚开始嗤之以鼻,如果不给黎雾柏还能给谁?他去医院的时候,可是看清楚了黎父对黎三少绝对不是好脸色,真的会给黎玉林?这种传言还不如说会传给还未成年的黎谭筠靠谱。


    哪怕郁汶知道黎雾柏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得不承认黎雾柏在明面上没什么值得挑的错处,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继承黎家。


    朋友压低了话筒的声音,似乎隐隐约约担心被人发现他朝外说秘密。


    “说……大少和三少手上的股份都不够。”


    郁汶听不懂弯弯绕绕,但大概琢磨出他的意思:如果黎父愿意把自己的股份拱手让出给其中的某个人,就可以选定未来的接班人,但问题是,大家都不知道病床的黎父会选谁。


    黎雾柏自然看出郁汶对自己的抗拒。


    他眯了眯眼,似乎是因为要给郁汶留出喘息的空间,最近今天即便看出郁汶故意躲着自己,也没刻意与对方走得太近,只是偶尔会嘱托酒店的人照顾好郁汶。


    明沨讶异地瞧出二人间的气氛,但毕竟是生意人,很快便维持基本的礼仪,为合作伙伴留出适当的余地。


    “受伤了也不太好,”明沨道,“宴会应该晚点才能结束,郁少先去上药吧。大少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先失陪。”


    他喊了助理的名字,示意让对方跟在郁汶身后照顾。


    郁汶却道:“明先生。”


    “明先生。”


    与此同时,黎雾柏也出口,二人话头撞在一起。


    郁汶迅速和黎雾柏交换了眼神,略微瞪了他一眼,抢过话头,道:“大少就不用跟过来了,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第55章 稀客 嫂子,别来无恙


    但是现场发生的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郁汶一个人无聊待着的时候, 也从助理嘴里得知,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商业合作成功而举行的。


    他越想离黎雾柏远一点,黎雾柏仿佛就越不肯让他得逞, 好像转瞬间来了兴趣而拉近了二人的距离,旁若无人地走到他身边。


    偏偏在别人面前,他的身上还盖着黎雾柏带来的人的印记,最多只是匆匆地瞥过一眼,就担心青年的主人察觉而别过头。


    青涩的躯体好似被盖上章,倘若有熟悉他的人,必定会发现现在的他与几个月前有极大改变。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 旁边的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也渐渐看过来, 更别说其中一个人还是全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引起别人的注意。


    黎雾柏笑了笑,道:“好吧。”


    他语气淡淡, 不甚熟悉他的人只能归结于黎雾柏与这位残疾青年关系止乎于礼, 就算听说过隐隐约约的传闻, 也不敢觉察郁汶与黎雾柏之间的关系。


    只不过,郁汶肩膀擦过黎雾柏的身边时,紧绷的身体僵住,只因为黎雾柏淡淡的另一句话。


    “小汶回房,就好好休息。”


    青年掀起眼皮, 飞速迎上对方的视线,顿了顿, 露出丝丝锐利的唇角,仿佛正与对方打着擂台。


    助理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毕竟只是明沨派来临时跟着郁汶的, 没道理时时刻刻盯住郁汶,将他送进房间后就自认大功告成,在房间外舒了一口气。


    他想着刚刚郁汶也吃得不多,本着人道主义向经理要了一份例餐,敲门问郁汶是否继续用餐。


    “放着吧,我自己会上药。”


    结果得到了这种回答,声线不算冷淡,和机场初见时没什么两样,即便接触了好几次,他对不想费心的陌生人如此冷淡。


    助理之前协助明沨工作时,翻到过对方的资料。


    那是一张从新闻上截下来的照片。


    无怪乎助理睁大眼睛,黎雾柏与青年又共同出现在一张照片上,图片上的二人穿着丧服,男人低下头注视着青年,青年并未察觉到摄像头聚焦在自己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察觉到了,助理想。


    否则他怎么会露出些许惊惧的神情呢?


    “明总……”


    他收拾了心情,为弄错而尴尬,明沨却泰然自若地接收了信息。


    黎大少来到柏城的第三天,也就是通知对方合同出了状况、需要延期而对方便顺其自然出去与郁汶玩的第二天,他们就被许秘书告知郁汶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他们以为的情人。


    明总似乎有点明白,对助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们做好应该做的,其他事情就与我们没有关系”。


    助理耸耸肩,碰了一鼻子灰,倒没有真情实感地往心里去,转身便离开房间门口。


    既然服务的对象身体不适,他只好按照指示回到明沨身边,临走前房门突然被里边的人撬开门缝。


    青年的半截眼珠露出,原本清晰得叫人一望便可分清其中情绪的眼珠如同玻璃般透明,在灯光照耀下琉璃闪光,让助理愣了愣神。


    他朝助理勾了勾手指。


    不知怎的,助理脑海中突然闪过刚刚从黎大少身边擦肩而过时,青年不屑一顾的冷哼。


    集团达成合作而开的宴会上,青年也必定作为同伴跟随着黎雾柏同行,尽管最后他既没有同其他女伴一般跟随黎雾柏身边,也没有成为人群焦点,反而更像被忽略的边缘人物,可仍旧被精心打扮,身着漂亮的礼服。


    助理原本可以假装没看见,宣告他的任务就此结束,但……他往前迈去的脚尖扭了个弯。


    “……”郁汶如今也懂得看别人的小动作了,微微眯起眼,慢悠悠地掌心内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指尖夹在半空,“可以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前台吗?我懒得下楼了。”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毕竟郁汶行动不方便,走动时旁边总是需要有人搭把手,助理帮忙跑一趟倒是没问题。


    郁汶换完的房间恰好在原先安排给黎雾柏的房间的对面,只要主人在的话,出出入入倒是一览无余,郁汶拿给他的态度又十分自然,似乎没打算避着黎雾柏。


    助理只以为交的纸条是和黎雾柏有关的。


    “对了,”郁汶淡淡补充,“大少交代我的,有什么问题你再过来问我。”


    这话彻底把助理的担忧打消。


    顶破天他也只是临时工,明总没发话,他也不便插手太多黎大少和青年的事情,即便他们看上去关系有点怪异,但毕竟两人还是同伴,能有什么隔阂?


    他点点头,再次转身,青年的话又传来,只不过此时显得有点飘飘忽忽。


    “那个打碎盘子的服务生……”


    “我给你转钱,你帮我给他吧。”


    郁汶没说理由,助理经过刚刚郁汶的请求,这点要求更算不上什么大事,内心略略地惊奇,但没再说什么。


    “咔哒。”


    黑暗吞没门后,又迅速亮起了灯,郁汶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言语带着奇异的口吻:“大驾光临啊……”


    “三少爷。”


    *


    郁汶见到黎玉林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震惊。


    谁也想象不到,黎玉林怎么会在黎雾柏才来柏城不到一周,又跟随哥哥的步伐过来,他们黎家不会贪污严重吧,上头都不需要有人管理,总裁总监到处乱跑?


    黎玉林报以冷笑:“少了一天会死人?”


    郁汶心底还抱着对对方胡言乱语的愤怒和羞耻,鬼知道黎玉林怎么知道他和黎雾柏下榻的酒店,精准地找到了自己,又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堵在房间内。


    郁汶摆出与他不熟的姿态,扬起下巴,指了指沙发:“坐吧。”


    黎玉林才想坐,就见到曾经自己看不起的金丝雀此时还摆着上位者的谱,活似沾染着某些人的气息,黑了黑脸。


    他倒不急着坐下,似乎是急着从青城赶过来,此时黎玉林显然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眉眼有些疲倦,但不妨碍对方随意地将风衣丢在沙发上,皮鞋“哒哒”地砸在地面上。


    郁汶见惯了一群富少在他面前扭捏作态,摆出煞人的气势,好像眼睛里揉不下一颗沙子的模样,此时满心满眼只觉得黎玉林很做作。


    黎玉林刚刚好不得意,在助理还未离开而郁汶正忙着给他递纸条时,悠闲地在房间内沏咖啡。


    咖啡在郁汶鼻子底下过了一圈,郁汶皱眉,撇撇嘴:“有事说事。”


    黎玉林绕过郁汶的轮椅,站在他身后,眼珠定在室内别无二般的陈列,青年仍旧不加以掩盖对自己的抗拒,但那段时间的警惕似乎渐渐放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青涩幼苗内生出的成熟。


    第56章 合作 偷东西


    黎家的人一个比一个鬼。


    ——至少在郁汶这里是字面意思。


    黎玉林像鬼一样冒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把郁汶给吓愣住, 谁都知道他和黎雾柏关系不好,而且之前他还对郁汶不屑一顾,总不会是千里追着郁汶把他大半夜吓晕在门口, 方便毁尸灭迹。


    郁汶行李箱内还“寄存”着对方掉在自己这边的名片,没来得及展开调查,第一反应便是黎玉林找到了什么证据,想要对自己严刑逼供,特别是对方还不由分说地想闯入房间内。


    郁汶眨眨眼,稳住心神,不满地撇撇嘴, 假装没感受到手上的鸡皮疙瘩:“三少,我们又不是在偷情?不至于不敢说话吧。再说, 他也没这么早回来。”


    当然,他面上并不如内心一般紧张,这一切还得黎玉林的好大哥所赐。


    黎玉林环顾了一圈, 没从其中得到自己想看的, 眯了眯眼:“你和他不住在一起?”


    他不说这话还好, 一提起这事,郁汶本想伪装的口吻差点破功,猛然黑了脸色:“怎么?穷得连开多一个房间都开不起吗?我为什么非得和他住在一起。”


    他差点想直呼黎雾柏的大名,又怕黎玉林看出其中端倪,觉察到这两天他与黎雾柏发生了些不愉快, 再次胡乱揣测,索性闭了嘴。


    也不知道对方是在遗憾和庆幸些什么, 黎玉林转过来时,少了几分看戏的表情,只不过眼里还明显带着瞧不起人的神色。


    郁汶自顾自地拿出医药箱给自己上药, 医药箱不太好直接放在他腿上,他沉思会便弯着腰放在茶几上,殊不知青年弓起的腰正恰好落进黎玉林的眼里。


    一股莫名的烦躁出现在黎玉林的心间。


    黎玉林沉了沉神色。


    他本以为回国进公司以后,就能够顺理成章地继承老头子的遗产,再借着二哥手中的股份还未落入黎雾柏手里,趁早找到机会扳倒黎雾柏,没想到不仅老头子那里无从下手,就连黎雾柏也没法让他找到任何机会。


    他去探望老头子的时候,对方不如黎玉林年轻时候那般意气风发,也不如那时候倔强,可偏偏不清楚为什么,仍旧不肯对他报以好态度,律师也没能透露出遗产的分配情况。


    若说父亲完全是站黎雾柏的,似乎又不完全——毕竟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不叫自己趁二哥去世的时候回国,可如果他认定了是自己,为什么还偏偏不肯透露呢?


    而黎雾柏不知从哪里找到所谓的二哥的“未婚妻”——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毕竟前脚黎玉林可还在会所里见到过这个小金丝雀,但凡对方能掌握到任何关于黎家的信息,黎玉林都愿意亲手将财产奉上——可偏偏黎雾柏还对外宣布了。


    莫非……


    黎玉林的目光游离在青年身上,对方恍若没有察觉到黎玉林的目光,正用碘酒涂抹着伤口,黄色药水浸染了对方一大块白皙的皮肤。


    那伤口不深,但也许是割破了表面的毛细血管,血珠不时从伤口内渗出,青年压了好半会才止住,单手贴创口贴时甚至显得动作有点笨拙。


    无论如何黎玉林不太相信这样愚蠢的人能够给黎雾柏的阴谋带来助力。


    如此一来,也就只能推断出,郁汶早在进黎家之前,就已经私底下和黎雾柏有所联系了,而他正是其中一项变数。


    “你怎么和他说的?”


    黎玉林是昨夜到的柏城,特意选了与黎雾柏不远不近的房间。


    他瞥见过青年房间的主人,觉得对方好欺负,想将人从房间内逮出来,没想到抓到的却是郁汶,便故意吓唬了他两句。


    没睡清醒的青年被他逼退两步,咬着唇垂头,估计是怕黎雾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松口答应他第二天再与黎玉林另外商量时间见面。


    结果,听来的却是签约成功的宴会举办的消息。


    黎玉林顿时觉得自己被郁汶给戏耍了,气得火冒三丈,却没办法拿他有办法。


    他的语气仿佛笃定,就算郁汶真的和黎雾柏有什么身体上的瓜葛,对方也瞧不上郁汶,在郁汶面前都懒得掩饰他们兄弟恶劣的关系。


    郁汶明显感受到黎玉林对自己的轻蔑,咬了咬后槽牙,最后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黎玉林。


    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郁汶转了转眼珠:“还能怎么说,就说我手受伤,他还能不让我回房间吗?”


    青年咂摸过味来,微微眯起眼睛:“你不会觉得我会告诉他吧?”


    黎玉林不可置否,冷冷勾唇,向郁汶表示自己的态度,“想要让他不知道你和我见面的事情,少说也要编点不会被轻易拆穿的理由吧。”


    明总让人给郁汶重新开的房间与黎雾柏的房间陈设一样,但不清楚是故意还是无意,一切都与那间房间反过来摆放,让郁汶即便面对一样的家具,也不至于想起令人尴尬的事情。


    青年背对着黎玉林,脊骨露出漂亮的弧度,尾椎隐入衣摆后段显现不见。


    “我怎么知道你找我干什么?我也找不到好理由呀。”


    郁汶摆弄着指甲,敛眉,无所谓道。


    比起昨晚忽然的失态,此时的郁汶简直圆滑得如同身上抹了油,滑溜得叫人无法抓在手里,黎玉林的语气渐渐和缓。


    但猛然从冷淡语气转变过来,黎玉林的声线显得有些僵硬。


    “你想知道大哥怎么会把你带回家吗?”


    黎玉林见青年顿了顿,明白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故意拖长尾音,试图将疑惑上钩的鱼儿钓回来——即便他手上并没有鱼儿想要的饵料。


    不过,这不重要,说不定在得到答案以前,想知道答案的人已经没必要再清楚了。


    “不想知道。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说这个?有点无聊吧。”郁汶慢吞吞道。


    黎玉林不急不缓在轮椅后“哒哒”饶了两圈:“当然不止。”


    “如果你真觉得他是什么好人的话,你对他恐怕有误解。”他道,“据我所知,我大哥从没对人另眼相看过,哦,也不能这么说,不过嘛,你想知道结局吗?”


    他卖了个关子,郁汶乐得看他表演,“嗯?”


    “死了。”


    郁汶沉默,紧接着忍不住骂道:“你在咒我死?”


    黎玉林:“……”


    他怕被这个头脑不聪明四肢也不发达的人蠢晕,话锋一转:“我可没让嫂子对号入座。”


    黎玉林叫嫂子叫得如此干脆,郁汶就算再傻也明白他不怀好意,皮笑肉不笑,“黎三少,您可真是讲故事会的好手——”


    “你不会想说那一套,‘大少有个会弹钢琴的白月光,对她念念不忘,最后被你们家找人弄得被迫离世’吧?那我该叫警察局还是先叫救护车救救我?”


    “如果讲的是这种事情,那不用说了,上一次听还是二少编的故事呢。”


    黎玉林被他接连噎住,冷笑,“伶牙俐齿。”


    “大哥曾经在家养过宠物。”黎玉林显然还是被郁汶随口胡编的事情无语到,阴恻恻地盯着他漂亮的嘴唇,忍住捂住他爱胡说的嘴的欲望,缓缓道。“最后可无一幸免,全被他亲手抛弃了,最后恐怕连踪迹都找不到。”


    “他可不如你们表面看的那样好心。”


    他意有所指,而像他这样把嫂子指成继承人的宠物的例子恐怕也是绝无仅有。


    郁汶心一跳,想到之前在农庄的时候,黎雾柏将松鼠从门外抱进来,温柔擦拭而松鼠慌乱地跳到自己怀里的场景,若有所思。


    听说动物都比较能感受到人的恶意,难不成黎雾柏也是这种情况?


    他佯装申请不变,仰头喝了一小口热水,轻轻咬着杯壁。


    热水入喉温暖了胃部的舒适感让郁汶找回几分心神,他整理着措辞,多少猜到黎玉林为何而来。


    他们离开酒店去农庄前,郁汶接了一通电话,说是因为意外而暂停一天进度,莫非这件事黎玉林也知道,才专门从青城过来寻黎雾柏的麻烦,再进一步说,黎玉林也有参与?


    可郁汶如今对场面一眼抓瞎。


    室内的窗帘紧闭着,郁汶摇摇水杯,水内倒映出青年年轻的脸庞,夹杂着陌生气质的眉眼却让他晃了晃神。


    郁汶至少得从黎玉林这里套出一点现在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付大少吗?”


    不知因为什么才使黎玉林突然沉不住气,但毫无疑问,这对郁汶来说是个机会,原先黎玉林眼高于顶,任由蒋觅欺辱自己,呼来喝去,现在为了对付黎雾柏,郁汶竟然也能从中把握住主动的机会,自然毫不客气。


    郁汶别头,声线怯怯:“就算你说了,我能怎么办?如今我都没办法离开他,谈什么对付大少?你想害我去死可以直接说。”


    黎玉林见他没有立马答应,怀疑打消了些。


    这至少说明郁汶起码是不坚决站在黎雾柏身边的。


    如果郁汶被黎雾柏蒙蔽而揭穿他的计划,恐怕黎玉林不得不采取点强硬的措施,如今看来郁汶确实还是识时务的人。


    正如他选择冒名黎卓君的未婚妻进入黎家一般,只要有利益,就能驱使他做出事情,黎玉林认识太多类似这种品性的人,但郁汶竟然与自己猜想的没有任何两样。


    本因为郁汶表现出来的伶牙俐齿而生出的兴趣顿时打消,黎玉林的语气重归冷淡。


    “恐怕你也能猜到,我就直接告诉你。”


    “我用了点小手段干扰他们的合作,但被事情绊住了脚,没能及时赶过来,没想到他们还是合作上了。”


    “但是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当然,不要以为我会让你做作奸犯科的事情,你只需要,将他的东西偷出来。”


    第57章 套话 什么,你说谁套谁?


    这还不算作奸犯科?


    郁汶顿时觉得黎玉林的主意很荒唐, 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们对作奸犯科的理解貌似不太一样吧!


    这和他当时试图从黎雾柏那里要回黎卓君的戒指可不同,黎玉林这个要求肯定不只是偷点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把自己看作什么了?


    “不行,”郁汶极不情愿地撇撇嘴,“我办不到,你换一个要求。”


    他没告诉黎玉林,自己曾经因为偷进黎雾柏书房,已经留下了一次案底,要是再因为黎玉林的要求被抓住, 等待他的应该不只是黎雾柏给他下套,导致郁汶如今花钱都只能受黎雾柏管控, 更不清楚会是什么下场。


    尤其是,黎玉林还没给出他的条件呢。


    要让郁汶白让他帮忙办事,绝对是不可能的。


    黎玉林似乎是事先知道郁汶会拒绝他, 但没想到他犹豫都不犹豫, 就果断地出口, 俨然一副做好准备的模样,顿时察觉到异常。


    他眯了眯眼,回想起黎卓君曾经因为郁汶而放弃继承权,脑内有了不好的猜测。


    不过他毕竟是要哄骗这只愚蠢的金丝雀为他办事的,打也不是, 骂也不是,只得冷笑着蹲下, 与郁汶平视。


    他可能以为自己已经迂尊降贵,郁汶得好好看他的脸色,拎清楚不准摆架子, 没成想郁汶极具警惕心。


    青年瞳孔微缩,脚尖轻轻着地,向后与他拉开距离:“你给我钱我也不干。我才没这么好收买。”


    黎玉林比了个数字,与他对视:“如果是这个数字呢?”


    果不其然,贪财的青年好像是被他比出的数字给惊讶到了,嘴巴微微张大,又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失态,掩住了嘴巴,闷闷地从掌心内发出声音,全然没有刚才一口否决的高傲姿态:“看情况。”


    “……”


    黎玉林当真没见过有反悔反得这么快的势利的人,不可思议地皱皱眉,心想二哥就是让这样的人骗了?用手指头想想都好像不太可能。


    黎玉林递给青年一张东西,郁汶之前才见对方毫不客气地掐自己衣领,不由得想到黎玉林将来会同自己索要掉下的名片,佯装淡定地接过,发现那竟是一张空白支票。


    他狐疑地盯着黎玉林,见他的神色,或许是在猜想黎玉林这个计划到底是什么,竟舍得让黎玉林花了血本来收买他。


    “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黎玉林终究还是忍不住淡淡讥讽。


    郁汶这副模样要是给别人看到,显然是给黎家丢人。


    黎玉林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脸色,还好提出交易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来撺掇郁汶折腾黎家,要不然可丢大脸了。


    黎雾柏到底怎么和他相处得下去的?管他管得很严吗?


    但他索性还考虑到郁汶接了支票,和自己算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姑且选择忍气吞声,只是言语内没好气:“任务不难,只要你有心就能办到。”


    青年的注意力好像全然不在黎玉林的身上,敷衍地“嗯嗯”两声,黎玉林不得不提醒他,“如果你办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不过二人都知道结果如何。


    郁汶敛眉,他的眼珠其实很漂亮,只要有人细看,就能发现眼内闪动着光芒,即便许多人为他做出的行径扣上愚笨的帽子,青年都一成不变地映照着他们内心的刻板印象,当然,眼前的黎玉林也是。


    黎玉林看来看去,料想郁汶与黎雾柏感情一般,前者对后者多多少少也掺杂着点不满的情绪,不怕郁汶会主动背刺他,就怕郁汶被过于机敏的黎雾柏发现踪迹。


    他想了想:“算了。”


    “你还我吧。”


    青年果然跳脚,扬起声音嚷嚷:“你出尔反尔?”


    并将手背过身后,不让黎玉林有机会把支票抢回,黎玉林在内心倒吸一口凉气,已经从不太信任的警惕变成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慎重思考再和郁汶坦白计划。


    事已至此,节外生枝越少越好,黎玉林遂放弃:“啧,随便你。”


    *


    “叩叩。”


    门外的动静在屋内许久没人回应后,顿了顿。


    或许是事先从前台要了房卡,又或者是因为是所谓的监护人,而额外拥有进出自由的特权,不多时门便自动地开启。


    水流声随着进屋越来越深而越发明显,断断续续的哼歌清晰可闻,高大的人影本该如同平常般退出现场,并悄然抹除踪迹离开。


    却不知为何,有一种直觉吸引着他留下。


    黎雾柏今晚推拒了明沨以及其他人的邀请,推脱身体不适不便饮酒。


    他的目光从屋内整理德整整齐齐的鞋柜以及清洗过以至于水渍还没来得及消除的杯子划过,缓缓提起杯柄。


    “!”


    青年湿着头发从浴室内出来,看到黎雾柏正端详着刚刚黎玉林洗过的咖啡杯,心脏差点停拍,特别是他注意到上面的水渍还没擦干净,齿关咬住舌尖。


    黎玉林做事也太不小心了,用完别人房间里的杯子,就不能做得干净一点。


    郁汶假装没发现黎雾柏深邃的视线,但黎雾柏已然发现了他,并温和朝他看过来,面上完全不见之前威胁郁汶的锋利之色:“小汶的伤口处理好了吗?我看到助理很快就下来了。”


    郁汶也不想自己处理,可惜,他一开门就见到黎玉林在房间内等着他,别说让助理进来了,魂都差点飞了。


    这种话郁汶肯定不能和黎雾柏说。


    郁汶的眼神定了定,盯住黎雾柏的眼珠,但觉得这样貌似有点太僵硬了,又眨眨眼,语气平和:“不严重,所以我让他先回去了。”


    自从农庄的事情以后,他和黎雾柏的关系颇为复杂,彼此都懒得伪装谄媚,郁汶说的话也放肆了一些,不必考虑黎雾柏的心情,只需要自己开心,反正黎雾柏也没有大意见,估计是觉得郁汶百分百逃不出他的掌心吧。


    郁汶想让黎雾柏的注意力从咖啡杯转移出来,故意将贴了创口贴的手背露出来,没话找话:“以前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


    “以前?”


    郁汶见他来了兴趣,低头推着轮椅,晃悠悠想走,边走边道:“嗯嗯,是啊,以前。”


    黎雾柏轻声:“不妨说出来听听。”


    听什么听?郁汶想睡觉——当然,睡觉是其次,主要是想赶紧把黎雾柏赶出去,将黎玉林来过的踪迹毁尸灭迹。


    郁汶“哎哟”一声弯腰,掀起眼皮,怯怯道:“大哥,这轮子卡住了,你帮我一下。”


    说完他心里恶寒了一把,话题生硬得谁都能看出来,但黎雾柏问起来肯定没完没了。


    本来他好久都不来郁汶房间了,但晚上郁汶为了早点摆脱黎雾柏,来房间内躲清闲、顺便和黎玉林约时间见面,故意没躲着服务生盘子的碎片飞到自己手上,借割伤的理由上楼,黎雾柏又好像找着理由,阴魂不散地跟过来了。


    大晚上的谈什么风花雪月?


    黎雾柏双腿交叉,衣着整齐地坐在沙发上。


    郁汶刚洗完澡,鼻间还是自己沐浴露的香气,没法从他的身上闻到有没有酒味,见他不回话,气氛僵在原地,还以为黎雾柏又喝醉了,不妙地抿唇,“哦,突然又好了,不用了。”


    黎雾柏仿佛慢了一拍地瞧了他一眼,让人听不出话里是否意有所指,“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会弄伤。”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郁汶之前还嫌弃着对话没营养,此时却巴不得这些没营养的话把黎雾柏的注意力转移走,但事与愿违,他还没来得及敷衍黎雾柏,对方就抢先询问,“刚刚有人来过吗?”


    当然,还是你的好亲弟弟。


    郁汶无辜摇头:“没有呀。”


    他假装沉思两秒,喉咙眼快吐出紧张的尾音,被郁汶慢慢压下:“我刚刚冲了点喝的,才把杯子洗了就去洗澡。”


    黎雾柏面不改色,将还留有咖啡余香的杯子放下,好像立刻打消了对郁汶的怀疑,止住往下询问的话头,“原来是这样。”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青城啊?”


    郁汶微微笑,快速抛出问题,“今晚的宴会结束,明天我们应该就可以回去了吧。我不想总是住这。”


    郁汶刚才听完黎玉林的计划,也暗暗心惊,他不清楚黎雾柏私底下竟然雷厉风行地做了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而黎玉林似乎为了博取他的信任,也向他透露过一些黎雾柏的内幕。


    没想到黎雾柏竟然与他想象的有所差别,甚至可以说他好像从来都没看透过黎雾柏。


    只能从黎玉林的转述中窥见对方的部分真面目。


    他清楚自己得到的肯定是否定的回答,也不怕黎雾柏怀疑,毕竟他就只是按照正常逻辑发展询问,黎雾柏肯定挑不出错处来。


    可他抬头,发现黎雾柏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发了个抽奖,一直都很感谢陪到现在的读者宝宝们,谢谢你们一直包容我的笔力,如果没有你们陪伴的话,肯定我也走不到这个字数的,所以按照人数给一直追更的大家发了一点抽奖。[摸头][让我康康]


    第58章 同住 又回来了


    以前每当黎雾柏露出这副表情, 郁汶内心都得咯噔一下。


    但编谎话后没有遭到黎雾柏立马的揭露,郁汶瞄了他两眼,确信与他抓包自己在书房的场景不同, 竟然安心地放下心。


    郁汶毫不客气地抢过黎雾柏手里的杯子。


    黎雾柏放松了力道,所以杯子也自然而然地被青年接过。


    郁汶还以为黎雾柏毫无防备,也没有怀疑房间内曾经有人来过,松了口气,凑近杯子。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里面竟然还残留着一股咖啡余香。


    郁汶脸色一变,顿时明白黎玉林竟然没有洗干净, 害他刚刚串词没串对。


    扶住杯沿的手指差点滑倒,一滴水珠沿着杯壁滴落到郁汶的衣服, 浸湿了一角。


    郁汶舔了舔嘴唇,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可看黎雾柏的表情, 或许他压根没把注意力放在这点小事上。


    自己要是太突然提出里面残留咖啡味的原因是因为他半夜想喝咖啡, 突然改口之前喝水的说辞, 怕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姑且按下不表。


    黎玉林的计划划过他的脑海,他垂眼,正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定制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算黎雾柏说不能走, 他也要找一个能够接近黎雾柏房间的正当理由,并且不能让黎雾柏和他一起进去, 否则干什么都不方便。


    结果黎雾柏以为他要喝水,头也不抬:“换个杯子吧。”


    “嗯?”


    郁汶心虚,不敢多回复他的话, 只好假装温顺地接过倒满水的杯子。


    他以为黎雾柏从中看出了些什么,掀起眼皮瞧了黎雾柏两眼,对方竟然很自然地接过去。


    指尖碰触的一刹那,青年犹如被电麻住了躯体,下意识缩了缩指尖。


    黎雾柏笑了笑:“杯子不干净。”


    ——明明只从表面上看,杯子还算干净,黎雾柏何出此言?


    郁汶不愿深究,也没时间深究,因为黎雾柏很快给了他答复:“就这两天的事情吧,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什么!”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比较夸张,郁汶又压低声音,清了清嗓子,“好,但我最近收拾得有点乱……刚刚是担心来不及。”


    这理由仔细思考有点站不住脚,毕竟郁汶当初说走就走的时候,也没考虑到收拾东西的困境,但好在最近黎雾柏总是时不时托人给他带点礼物,颇有一副赔礼道歉的意思。


    郁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嫌烫手一股脑塞进了房间内,如果黎雾柏要问起来,他确实也可以拉出来做挡箭牌。


    不过,这样践行黎玉林的计划就有点难度。


    谁叫他还没来得及做好计划。


    “大哥看看你的手。”


    黎雾柏朝郁汶摊出手,语气自然。


    时钟“滴答滴答”地在墙壁上跑着圈,郁汶眨眨眼,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片刻后他听见因自己的手搭在对方掌心而响起的衣袖摩擦声。


    两个成年男子的手掌交叠,本不该有太多的差别,郁汶也是这么想的,但明显是搭在上方的指骨细了一圈。


    “好了吧。”


    白花花的皮肤映入眼帘内,竟显得眼内有些刺痛,不过搭上两秒,郁汶就急急地抽回来,硬邦邦道。


    黎雾柏歪头:“没看清楚。”


    他的动作让郁汶不仅怀疑黎雾柏是在耍赖,可看来看去,郁汶没能从上面找到一分心虚,分辨不清对方的意图。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伤口吗?而且他拿创可贴贴了,黎雾柏看出花来也看不到伤口长什么样呀。


    黎雾柏不会在占他便宜吧。


    毕竟对方是有前科的,郁汶不得不多想两步。


    抽回手后,他不禁有点后悔。


    盘子割伤得并不算很深,但可能是角度不太好,伤口比较长,洗完澡后开始疼意渐渐泛上来,更别说刚刚过急抽回手时牵扯到了伤口。


    他不伸手,黎雾柏往前倾了倾,直到能够一伸手就把青年捞进怀里的距离才停下。


    他似乎没察觉到青年屋内泛着股难以让人接受的混杂的气息,凑近来嗅闻,害得郁汶被他的动作暗骂了两句神经病,正准备转身离开时,黎雾柏才确认完毕。


    青年的身上只有一股刚洗完澡沐浴露的清新味道。


    黎雾柏将郁汶缩进怀内的手扯出来,指了指被水泡得有些皱巴巴的地方。


    “水渗进去了,重新贴吧。”


    郁汶回过神来,低头看被黎雾柏扯住的手背——怪不得他觉得伤口刺痛,没想到是两张防水创口贴的接合处暴露出来。


    涂的药水已经被冲散,露出底下的粉白创面。


    “小汶自己贴的吗?”


    青年后腰瘫进沙发的抱枕,沙发过分柔软而把青年的躯体包裹在内,只露出单只被人拉住的手,远远瞧去,好像是有人故意将他从舒适区内拽出来。


    郁汶几次三番想从里面爬出来,但蹬了两下,袜子都被他蹬落几寸,眼见黎雾柏都准备放下医药箱替他穿好,郁汶连忙假装自己没有从沙发内起来的意图,才尽力躲避与对方更进一步接触的机会。


    黎雾柏扣住青年三指,轻轻固定住让它不被轻易挪动后,沿着皮肤与创口贴黏连的部分轻微撕开。


    由于沾了水,湿哒哒的边缘吐出些许水渍,便轻而易举地由客人向上翻动,露出毫无防备的青白皮肤,黄色药水还残留在上面。


    不同于被润湿的疤痕,大部分的伤口还是干燥的,反而因为骤然撕开而可怜巴巴地落下白色的黏痕。


    另一张创口贴也被如法炮制掀开,丢弃在旁边。


    听到撕开棉签包装的声音,郁汶有点急躁,觉得黎雾柏的动作延长得有些过分,忍不住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却疑惑地发现距离他被黎雾柏拉到沙发上,才过了不到两分钟。


    青年频频看时间的举动实在太明显。


    黎雾柏按住因焦躁而僵硬地抓住他的手掌,揉揉指甲盖以示安抚,郁汶却猛然颤了一下:缩了回去,却正好全部重新落进黎雾柏的掌控下。


    怎么黎雾柏摸人这么痒。


    细细麻麻的触感撩拨着青年的心弦,郁汶连忙甩头,心想绝对是黎雾柏的阴谋,明明郁汶刚刚给自己涂药的时候也没这么痒,怎么黎雾柏一碰,他就觉得这么奇怪。


    “别动。”


    黎雾柏话是这么说,可郁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黎雾柏就转瞬压紧手下的力道。


    郁汶没反应过来,吃痛地低哼一声,就听见黎雾柏说:“好了。”


    脑子如同被按下开机的按钮,郁汶光速抽回来,结果没注意黎雾柏说的“好了”实际上还没好,看见掌心内塞进来一张沾染些许黄色药水的手帕后愣了愣神。


    他想挑刺,结果黎雾柏竟然贴得挺不错的,郁汶飞速地拉扯着边缘,比刚刚郁汶单手贴的好得太多,蛮结实的,唯一能够有微词的就是黎雾柏乱塞的手帕。


    郁汶拧着手帕,愣是半天都吐不出刻薄的话来。


    大约是黎雾柏刚刚的动作还算温柔,郁汶又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向来是看对方做了什么来评判对方的人。


    他别扭地塞回去:“谢谢大哥。”


    郁汶安慰自己,罢了,反正以后要与黎雾柏作对的机会多得是,没必要非要这会找不痛快,现在还可以当作放松黎雾柏的神经,以后也好下手。


    “时间也不早了,小汶去睡觉吧。”


    黎雾柏才把郁汶放到轮椅上,头顶的灯光明明暗暗,最后竟然消散下去,突如其来袭来的黑暗吞没了郁汶的视野,他“啊”了一声,拽住黎雾柏的衣角。


    鉴于最近遇到的意外实在太多,郁汶已经勉强对突然的黑暗脱敏,但还是难免下意识抓住最靠近自己的人。


    “怎么坏了?”


    青年以为自己问出声了,实际上一直从他捏着黎雾柏的手帕缩回手后,声音低得如同蚊子一样,几欲被空气内的呼吸声盖住。


    黎雾柏也没料想到这场意外。


    他告别明沨,上楼来看郁汶时,只是想来看看对方的伤势怎么样,果不其然郁汶的伤口包扎得并不好,恰好应和了助理说被拦在门外的说辞。


    尽管直觉告诉他房内不止有郁汶一个人,可搜寻了一下,加上青年也没有露出明显心虚的神情,他猜想是自己神经太过敏感,也很快作罢。


    “注意安全”的忠告划过嘴边:“停电了?让人来修一下吧。”


    结果从经理处得到的答复是短路,但由于内部线路复杂,没办法短时间内修完。


    经理点头哈腰,他认出黎雾柏是当初和郁汶一同办理入住的人,察言观色道:“离这近的房间都住满了……恐怕郁先生得换远一点。”


    “能不能有更好的选择?”


    “不行。”


    郁汶下意识对经理的要求提出了反对,结果黎雾柏明明也是反对,疑惑的眼神却饶有兴味地落在他身上。


    他硬着头皮道:“这也太不方便了吧。”


    他们再过两天就要离开柏城,郁汶肯定得抓紧时间做完黎玉林交代的任务,如果搬得太远,郁汶肯定就很难行动。


    黎雾柏也淡淡表示赞同:“他需要有人照顾。”


    经理灵机一动:“那郁先生……可以暂时接受和黎先生同住吗?”


    这个选择……郁汶以前肯定会激烈地反对,哪怕是此刻,郁汶也禁不住面色变得古怪,差点就想说出拒绝的话。


    但是——


    黎雾柏盯住对方无言的行为,遗憾地按住青年的肩膀,缓缓道:“有连着的其他……”


    “可以。”


    郁汶咬了咬牙。


    第59章 调查 文件


    “你乱说的吧??”


    郁汶对黎玉林的话报以怀疑的态度, 皱着眉反驳道——这的确不能怪郁汶随随便便就对黎玉林的话表示否定,只是对方说的话乍一听实在是太不够靠谱了。


    青年回头,鬓边青丝勾勒流畅的侧脸, 也将他的眼睛衬出几分楚楚可怜,好像刚刚不是他主动说要进来黎雾柏的房间。


    等到黎雾柏彻底踏入房间内,一刹那就回归到他与郁汶才开始来到柏城的感觉。


    高大的身影挡住门,男人冷静地扶住门框,隔绝了郁汶往外的视线,紧接着淡淡地将眼神落在青年的躯体上。


    “啊。”


    郁汶被他盯住好久,才缓缓回过神, 唇边勾起笑容,眼珠转了转。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 没想到当黎雾柏靠着门板望向自己时,那一夜的记忆竟然有点重新泛上来,害得他起了几分心悸。


    郁汶不经意地弯下腰, 略微挡住曾经被抓住、此刻正泛着鸡皮疙瘩的小腿, 脊骨流畅地贴合柔软的布料, 恰好落进黎雾柏的眼内。


    “小汶等会再睡觉吧?”


    郁汶当然没准备在黎雾柏去睡觉的时候睡觉,毕竟那可是难得他的行为不会被黎雾柏发现的时刻,没想到被黎雾柏当场提前说出来,心里咯噔一声。


    也好,这样黎雾柏就算发现他还没睡觉、正捣鼓些其他的东西, 也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


    郁汶的手指纠缠着藏在小腹上,良久, 青年朝露出假笑:“大哥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很好,他的身份现在就是伪装成被黎雾柏强吻后羞愤欲死的寡妇,想到要和黎雾柏同住肯定百般不乐意, 更别说黎雾柏还故意提到“睡觉”,郁汶简直可以告他耍流氓。


    ——只要黎雾柏敢露出别的异样。


    对方站在阴影下,与站在光明处的郁汶显得两个极端。


    黎雾柏合上门后便停在门口许久未动,听到青年明显话里有话的语气,挑了挑眉,不作激烈反应。


    他仿佛没有意识到那是一场威胁,朝青年走过来,身躯也被光线打过,但由于青年正站在明暗交界线,只足够包裹住男人的一半躯体。


    郁汶噎了一下,没想到黎雾柏关上门以后真的那么放肆。


    他紧张地往后靠着轮椅,对方却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停止。


    仿佛只是为了逗逗人,用以观看青年拙劣的反应。


    郁汶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沉下眉眼,黎雾柏却擦过他的肩膀,往后绕过,郁汶没想到他竟然会无视自己,立马侧头,结果嘴唇擦过温热的皮肤。


    “!”


    郁汶第一反应便是拿手去挡,却被捏住下颌的指尖以极温柔的力道拂去,警惕地瞪大眼睛,张嘴就想咬住对方。


    “小汶——”耳语轻轻擦过郁汶的脖颈,带过的轻微气流卷走空气内轻松氛围,霎时间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对方的话简直过分得要命。


    “别这样说话,否则这种语气会让人觉得……”


    他讳莫如深,暧昧的形容转过嘴边。


    对方的话仿佛意有所指,他捻起青年唇角干燥的发丝,轻轻抽出,连带着郁汶的唇珠都被拉扯过去,言语却犀利无比,话锋一转,“让我猜猜看,是谁教坏了你?”


    郁汶心脏骤然一缩,在他第一句话出来时担心是被黎雾柏发现黎玉林来过,可又好像只是虚晃一枪,只是平平无奇地在警告郁汶说话恭敬一些。


    黎雾柏也装不下去了吧。


    郁汶冷笑,之前把他接来黎家的时候还知道温声细语,现在连吐字都带威胁。


    他硬生生掰开黎雾柏不规矩地卡在下颌的手,恶狠狠地瞪回去。


    黎雾柏似乎是因为双方的距离太近,被青年的眼睛晃了晃神,堪堪被郁汶逼退,稀奇地在心底“咦”了一声。


    他本以为郁汶会因为自己的询问而心虚,没想到第二次试探比之前更找不出纰漏,反而让郁汶抓住了把柄,被劈头盖脸骂道。


    “我又不是有奖竞猜颁奖机构,”郁汶冷笑,“你要是想猜,麻烦大哥出门左转买张彩票,让他们好好猜猜,我就不奉陪了!”


    僵持许久,黎雾柏才缓缓收回手,郁汶趁势追击,毫不客气地打开,猛然在空气内响起响亮的巴掌声,青年也没想到随手一打有这么大力,被响亮的声音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黎雾柏的手掌却连丝毫没有浮起被击打过后的红色。


    郁汶愣了愣,掌心却被黎雾柏翻上来,点了点逐渐泛红的皮肤,郁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掌心开始有股疼意。


    郁汶咬唇,如此尴尬的一幕差点没把他送走,谁知道黎雾柏皮糙肉厚,自己打了他一下,竟然受伤的是自己,不由得更讨厌黎雾柏吧。


    他的脸颊冒起热意,推了一把对方,语气冷冰冰:“请让开。”


    只是如果此刻的场景被旁人看见,恐怕给予的评价要超脱郁汶的想象——与其说他们依靠着死去的人而联结关系,更不如说他们的相处方式已超脱了陌生人,更像是……青年在抱怨动手动脚的恋人。


    青年的推开反倒成了某种神秘的催化剂,无声无息地催化屋内的气氛。


    黎雾柏与青年共同盯着同一块泛红的皮肤,才想继续伸手时,被时刻注意着对方行动的郁汶及时叫住,瞬间回过神来。


    他低头吻了吻郁汶的发顶。


    郁汶气得面色通红,可是对方一触则离,明明在郁汶的视角来看是以正常的速度离开,可是郁汶竟然抓不住他滑溜的衣角,气急败坏地朝他踢了一脚。


    “快去洗澡!”


    郁汶原本只是想找个理由让黎雾柏离开房间,结果对方突然意味深长地勾起笑容,琢磨了一会脸色微变。


    黎雾柏……不会是想到什么龌龊的事情了吧?


    等到黎雾柏彻底从视线消失,郁汶在原地等待五秒,确信对方不会再回来以后,才咬着舌尖使自己清醒下来。


    趁着浴室逐渐响起水声,郁汶才摸到卧室门口旁边。


    酒店的卧室与浴室是分开的,郁汶穿过黎雾柏所在的浴室,猛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碰撞声,还有点提心吊胆,如同做贼一样屏住呼吸,好半会也没从里面听出人声,心内的石头才放心地坠落。


    尽管郁汶从这间卧室内搬走好几天,里面却没有太大的改变,陈设甚至一丝一毫的角度都还是郁汶离开前的模样,衬出几分主人的规整。


    郁汶竟然诡异地升起庆幸感。


    这样就好办了。


    他咬着指节,直到尖锐的牙齿似乎刺破了表面的皮肤,郁汶才被锐痛惊醒,好在低头看的时候,只留下了几个浅浅的咬痕和略显湿润的水渍。


    黎雾柏和郁汶一同过来的时候,很快带着许秘书去和明沨洽谈,行李是由助理和郁汶带回酒店的,当然,由于交通方便以及服务员的帮助,并不费太大的力气。


    因此,郁汶对于对方行李的摆放一清二楚。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和黎玉林说的那样就藏在黎雾柏的行李箱里。


    毕竟就时间上而言,黎雾柏也几乎快完成本次前来的合同签约的目的了,又怎么会继续把贵重的文件放置在行李箱里,这也太不小心了吧。


    当然,郁汶又遇到一个难题。


    黎雾柏的行李上了锁,郁汶不知道密码。


    水流的冲刷声时不时冲进郁汶的耳朵,将每一分一秒都延长成几欲绷断的丝弦,郁汶舔了舔嘴唇,努力在心跳声中找寻着密码的线索。


    黎玉林好歹也把黎雾柏的生日告诉他啊?


    也不至于让他一点线索都找不着。


    郁汶尝试了几个简单的通用密码,无一例外地被通告失败,灰溜溜地继续思考,但四个数字的组合多了去了,郁汶要是一个一个试,天都亮了,所以这招还是行不通。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郁汶头脑一片空白,对着行李箱密码呆若木鸡,可是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这是郁汶能够最快得到的且不引起黎雾柏怀疑的机会,再过一两天不清楚还能不能找到像现在一样的好时机


    他不报希望地随便拨了几个数字。


    “咔哒”


    郁汶睁大嘴巴:“啊……”


    一瞬间完全没从自己的好运气里挣脱出来——他本想再仔细看一下密码,可转念一想,刚刚已经耽误了时间,要是黎雾柏马上就出来,自己被撞破搜他的行李箱,恐怕要出大事。


    郁汶将其抛之脑后,迅速地翻找起里面的东西。


    “嗯?”


    里面只有寥寥两三件衣服,令郁汶更为惊讶的是,他本来以为按照黎雾柏的财富,至少会在里面塞点很贵的物品,结果翻来覆去地找,竟然除了衣物以外,再找不到其他。


    黎雾柏真的这么抠门啊?


    郁汶眉心跳了跳,不禁想起黎玉林的说辞。


    按照黎玉林的说法,黎雾柏其实并不受黎父喜欢,甚至可能说漠然,所以尽管他与黎玉林都是黎家的继承人,前者甚至在公司耕耘多年,可是黎玉林一回国,还是受到了器重,隐隐有超越黎雾柏的势头。


    所以,黎玉林出手才这么大方,黎雾柏才抠抠嗖嗖地克扣自己的支出。


    郁汶撇撇嘴,但心内的天平还是忍不住朝黎玉林这头倾斜。


    他吭哧吭哧地翻找,终于让他找出厚厚一叠文件。


    过程简单得不可思议——郁汶没想到一切都来得这么容易,大约黎雾柏也没想到郁汶能够靠幸运猜对了他的密码吧。青年想。


    黎玉林吩咐自己将上面的内容拍下来,然后就可以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郁汶也是想这么干的,毕竟他可没想当场偷了黎雾柏的文件,再远远地逃出自己待了许多年的青城。


    他的指尖扫过光滑的纸面,耳畔的水流声渐渐微弱,惊得回过神来,旋即意识到那是黎雾柏准备洗完澡了——郁汶刚刚拖延了一段时间,而黎雾柏的动作又太快。


    文件比较多,郁汶只能将它们抱在自己腿上,边翻着页边拍着照,还不得不抽出空来注意是否有拍糊的相片。


    紧张而慌乱的细汗蒸腾,郁汶咽下口水,甚至抽不出空将额角的汗水擦拭掉。


    文件越拍越薄,郁汶一秒钟也不敢停,可等到最后几份的时候,他匆匆一瞥文件的内容,似乎注意到了与之前明显是合同的字样的不同。


    比起公文化的内容,最后几张纸似乎更像……调查些什么?


    郁汶呆了一瞬,忍不住将照片往回拉,却后知后觉那是一份糊掉的照片,正下意识准备删除,上面的字样却将郁汶的注意力吸引住。


    那是——“郁汶”——


    作者有话说:晚点还有1k5的更新[空碗]


    第60章 照片【补更1k5】 同流合污……


    黎雾柏在调查自己——


    郁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直到被窒息感包裹住, 郁汶打了个颤,重新从呼吸艰难的状态中脱离,摆针已经过去很久, 他来不及收拾心情,飞快地将剩余的几张文件拍摄完毕,然后将一切收拾恢复成原样。


    事实证明他干的是对的。


    郁汶还在忙着整理呼吸的时候,距离他放下行李箱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卧室的门就被人猛然打开。


    郁汶没来得及将躯体彻底转过去。


    “小汶?”


    黎雾柏稀松平常地问了一句,郁汶却恰好捕捉到其中的一丝停顿,紧接着便与对方探究的视线猛然碰撞在一起, 擦出激烈的火星子。


    郁汶心虚的躯体仿佛成了一枝枯木,差点被这道火星子点燃。


    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生怕落进对方耳朵里时被黎雾柏看出异常,只是就连耳朵里都只能听见郁汶胸腔内的碰撞音,他根本无暇抽出心思去分析黎雾柏的表情。


    “我不是睡这吗?”


    郁汶轻咬舌尖, “难不成还有别的地方?”


    “……”


    黎雾柏头顶的湿意还没有彻底擦干, 浴袍不像平时黎雾柏的装束一样规整, 随意地披在身上,听见郁汶的回答后,微笑道:“嗯,是的。”


    郁汶从来没见过对方洗完澡的模样,但做贼心虚, 难免觉得黎雾柏是从浴室内听到动静,才匆匆跑出来。


    郁汶心里还挂念着调查报告上的内容, 不敢回头去看伪装的原样足不足够完美,只在心底默念祈祷:老天,保佑黎雾柏完全发现不了。


    对方或许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偷翻行李箱的举动。


    郁汶沉思着, 眼珠定定地盯着息了屏的手机,黎雾柏却已经走了过来。


    同种沐浴露的气味渐渐交融在一起,只不过男人的更加浓烈,从四周包裹住了青年,而青年正无知无觉地被敌人的气味侵.入。


    “砰、砰、砰。”


    胸腔跳动。


    “咚!”


    郁汶被猛然砸落的响声吓了一跳,但好消息是尽管他被吓得往内撤了一步,但终于找回了青年沙哑的声音。


    他转动头,侧着面向黎雾柏,面容犹疑:“这不好吧。”


    青年的脸上满是对黎雾柏的不信任,或许是因为黎雾柏醉酒带给他的阴影太深,此时挑破了表面那层纱窗的二人共处一室,青年也不得不选择防一手。


    “睡沙发吧——反正沙发够软。”


    倘若黎雾柏记得不够清楚,还当真以为是他将青年从对面硬拉进自己房间的。


    被人扣了一头有理有据的黑锅后,黎雾柏面色不变,道:“不过,睡得下吗?”


    青年恼羞成怒,黎雾柏还想无视郁汶的提议,将郁汶抱上床时。被对方挣脱掉,警惕地睨了他一眼:“怎么会睡不下?反正就一晚上,不会怎么样的。”


    黎雾柏还想说什么,正准备跟过来,停在卧室门口的郁汶便向他做了个“停”的手势,“就这样,不用再商量了。”


    难得青年竟然如此强硬。


    郁汶猜想应该是黎雾柏被自己坚决的态度给惊讶到了,直到他来到客厅,黎雾柏都没再从卧室内追出来劝他,假模假样地环顾了一下晚上睡觉的环境。


    “……”


    夜间的微风穿过玻璃窗卷起青年的发丝,郁汶顺手将它关上,但方才紧张的细汗已经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他拍拍自己发热的脸颊,正想拿出手机观看。


    可转头就与墙角黑乎乎的像是摄像头的设备盯住。


    郁汶对这个东西有痛彻心扉的教训,当初要不是没注意到黎雾柏的书房有摄像头,恐怕他也没那个贼胆去动书房里的东西。


    更可怕的是,郁汶压根没注意到,黎雾柏的卧室有没有装——


    他瞬间头晕目眩,眼前仿佛映出自己未来的惨状,又忍不住将窗户重新打开,旁边的玻璃映照出青年的面庞。


    自己总不会重蹈覆辙吧!?人不能这样子倒霉吧。


    纷杂的想法在郁汶脑里回荡,他被突然从角落冒出的摄像头惊得焦虑起来,黎玉林的消息突然弹出。


    “得手了吗?”


    郁汶左右小心翼翼地瞧了一下,没好气地埋怨着黎玉林竟然要消息要得这么快,难不成他就没有考虑到郁汶行动的机会?


    结果对方继续发下一条:“听说晚上他提前从宴会上回去了。”


    郁汶按捺不住发现那份调查报告的急躁,最终还是向黎玉林发去了回话:“可能吧,我等下传给你。”


    黎雾柏提前回来了?郁汶可没看出来。


    他选中其中一半照片传给黎玉林,紧接着将手机屏幕反扣在桌面上,心里默念拍子,从未觉得时间有那么长过。《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