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夜征 > 第二章 我是来送死的
    “所以你们都被坑了?”

    旭日东升,一大一小两个人迎朝阳而立,仰天漱口,下一刻各自口中喷出薄雾,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两道七彩虹光。

    在门槛上坐着的少年拍拍手,觉得眼前这俩人动作煞是好看,他笑眯眯说道,“你们两个典当点东西而已,这都被坑了几回了。。。那个孙老头抠的很,和你爹一个德行,还有,那孙老头的儿子嘴巴损的很,和你。。。”

    “咔——暂停。”那个站立着身形较小的开口说道,“叶征,你这话就不对了,不就是没有生意头脑嘛,我陆尘寰是什么人,你也不向人打听打听,正直,友爱,善良,谦逊。。。”

    “向谁打听?”被唤作叶征的孩子问道。

    他长相极为清秀,眉眼狭长,一笑起来便仿佛眯起了眼,那自称陆尘寰的孩子见他又眯起了眼,便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立着的中年人,“这里就有人可以打听啊。。。梨叔,你说是不是?”

    被称作梨叔的男子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嗯。。。嗯?你刚刚在夸我?”

    “。。。。。。”

    “。。。。。。”

    噗嗤一声,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少女掩口轻笑,脚踝上用红绳系着小小银铃,随着脆生生的铃音轻快地踏进门,“你们两个呀,没听过那句姜还是老的辣嘛。。。早课做完了?都来吃早饭吧。”

    她身后跟着个提篮子的少年,少年脚步匆匆,勉强跟上她的步子进了门,他面色发白,气喘吁吁说道,“愫。。。愫愫。。。说的对,快吃,快吃。”

    他刚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陆尘寰望了望,扶着额头气道,“薛避晴。。。你怎么又去我爹那里买了这些饼子,我。。。”

    薛避晴涨红了脸,他指着少女慌忙辩解道,“不是我,是。。。”那少女柳眉一挑,他立刻噤声,讷讷道,“是,是我。”

    “不是你?是你?是白愫?不是白愫?”叶征少年嘴里早已叼了个肉饼,砸吧着嘴,他摊了摊手,眯起眼,“一定又是尘寰那个抠门的老爹,天天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硬拉着你们买。”

    陆尘寰欲言又止,见少女白愫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身进了里屋,他无奈地摇摇头。

    “罢了罢了,尘寰他爹也是好意,毕竟自己儿子在这里,这肉饼用料肯定不会吝啬,是吧。”梨叔打了个圆场,他伸手从篮子里取了个饼,掰开一道口子,“你们看。。。”

    一片白花花甚是耀眼。

    他手一僵,又继续往中间掰了掰。

    可怜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肉末夹在白花花的面饼中,反而让这片白色愈加耀眼。

    “我瞎了。”叶征呆愣愣地说道。

    “我也瞎了。”陆尘寰揉着眉。

    “我也。。。”薛避晴正要接话,突然面色一青,支支吾吾,“我。。。我。。。”

    “你也怎么了?”沙哑的声音传来,一个双目紧闭的麻衣中年人走出里屋,身后跟着少女白愫,显然是方才白愫进屋喊他来出来吃早饭。中年人一脸淡然,扶着桌子坐下。

    薛避晴苦着脸,慌乱地唤道:“爹。”这麻衣中年人是薛避晴的父亲薛让,双目不知因何而盲,他知道他爹最讨厌别人说瞎这个字,一手攥着衣角一手用力掐着面饼,不知所措。

    “早啊,薛先生。”

    梨叔正盯着手中的肉饼发愁,见中年人进了厅堂,他神色微异,细细打量了片刻,笑道,“恭喜薛兄。”陆尘寰闻声,也跟着一同道了声,“恭喜薛先生”。

    “嗯。”薛先生淡然应了一声,他从篮子里拿起一个饼,撕开,慢条斯理送入口中。

    “恭喜什么?”叶征推了推陆尘寰,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

    “。。。。。。”

    陆尘寰撇着嘴说,“梨叔都说恭喜了,那就肯定有喜事啊。”

    叶征神色一动,眼睛咕噜转动,觉得陆尘寰说的好有道理,他眯起了眼,咧嘴笑道,“恭喜,恭喜啊,薛先生。”

    白愫正坐着吃饼,见他俩这副模样,差点噎住,她没好气地说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正经点?!唔。。。梨叔,薛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美目一瞥,见薛避晴神色从慌乱转为激动,不由心生好奇。

    只听薛避晴颤声道,“爹,你。。。。你。。。你能。。。能看见了?!”

    “不能。”

    薛让摇摇头,感受到薛避晴复又沮丧,他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只差一线了。”

    陆尘寰和叶征惊喜地对视一眼,一向老学究般严肃的薛先生居然也有这种开玩笑的时候,看来薛先生内心也是十分畅快了。

    薛避晴眨眨眼,这才反应过来,“真的?真的吗?真的吗?”喃喃重复了三遍。

    见父亲认真地点点头,他不由欢呼起来。

    梨叔拍拍手上的碎屑,感叹道,“术者的天眼神通真是奇妙,若是像我这样的粗鄙武夫,一旦目盲,便再也不能视物了。只是破入七品境界尚有些凶险,薛兄做好准备,便是从前经历过一次,也不要放松警惕。”

    “劳烦梨老板挂心了。”薛先生听得梨叔言语中的关切,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深深记得当初因故目盲时从七品境界被打落成普通人的绝望,如今一过八年多,终于能够取回自己本来的力量,一旦重新破入七品,即便双目未复,他也能依靠七品时才能施展的天眼神通,神魂神游体外,不受肉体束缚,再度看到这个世界,只是。。。眼前这位名叫梨笑笑的老板,他六品时候完全看不出他的深浅,还能一眼看透自己目前状态的,甚至知道自己以前便是七品境界。。。果然天下能人何其之多,就这一座小小的边城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位人物。当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拒绝他帮自己解开封锁?不。。。若不是自己亲自解开,心中的那个结只怕永远无法打开。

    薛先生固执地想着,不由出神。

    “薛先生?”叶征伸手在薛先生面前上下晃了晃,“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放个假?”

    啪——

    薛先生眉头一皱,叶征只觉有一杆无形的戒尺打在他手背,将他手打落下去。

    “不行,我薛某承了梨老板的人情,可不是让你们天天歇息的。”薛先生正色道。五年前带着薛避晴流落到这个小城的时候,自己还只堪堪恢复二品境界,十分落魄,城里修行之风虽然不盛行,但是也有两家三品境界的教院,若不是这位梨笑笑梨老板眼力深厚,让自己来教授这几个孩子,给了自己一个安稳的环境,只怕自己也没这么早能够重新破境。

    “梨叔。。。”叶征眼巴巴地望向梨叔。

    只见梨笑笑点了点头,说道,“那就——”

    ”那就全听薛先生安排。”

    “行。”叶征一点都不意外,回答的十分干脆,本来也并没有指望能偷闲,早饭已经差不多吃完,他与陆尘寰和白愫使了个颜色,拉着泪眼朦朦的薛避晴一起去了后院。

    ******

    “五年里让四个孩子打下了这么坚实的基础,还是薛兄高明。”见四人去了后院,梨笑笑这才出声。

    “谬赞了。”薛老板一向言简意赅,话语极少。

    气氛突然沉寂,梨笑笑一脸郁郁。

    这四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白愫是自己带过来的,薛避晴是薛让的儿子,而陆尘寰和叶征,都是自己在这个小城里才遇到的。叶征的母亲,那位叶氏女子,来路显然不简单,虽然一直在极力掩饰,但那股大家风范的气质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而陆尘寰虽然养父母只是在早市卖饼的,但是这孩子思维奇异,不同于一般人,与自己某位故人相似。梨笑笑神色复杂,想起自己五年前那事,看来对方早有预谋让自己遇见这两个孩子了。然而,要不是碰到薛氏父子,难道要自己这个半吊子来教授孩子们修行。。。想想画面就很美。。。或者说,薛氏父子也是被对方坑来的?不,这么几年也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这对父子流落至此,明显没有人为操纵的痕迹。所以说,对方给他挖的这坑实在有点不人道啊。。。

    梨笑笑缓缓平复内心,忽然想起一事,打破沉默道,“薛兄,能否起一卦,算算梨某今日的运势?”

    薛让闻言点头,从袖中掏出三枚铜钱,叮当抛在桌上,他以手来回抚摸数遍,说道:“塞翁失马,福祸相依,逢凶化吉之兆。”

    梨笑笑喜笑颜开,拱手道谢,“多谢薛兄,我出门一趟,昨晚被那孙老头坑的实在是气不过,我去找回场子。”

    “好。”薛让依旧惜言。

    ******

    东市的孙兴孙老头,开着一家破破落落的典当行,与自己的十五岁的儿子过着普普通通的小日子。一早天还未亮,大街上行人尚少,他便已经勤勤快快地开门迎客,坐着小板凳在门口,泡一壶清茶,遥望城外连绵的山脉,不断与来往的行人打着招呼,永远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时间久了,倒成了东市的一道风景线。这座小城居民多是五年前战乱时迁徙过来,起初人心惶惶,像孙老头这样每天乐呵呵的,感染了不少人,因此即便他抠门的名声远扬,大家想典当东西的时候依旧第一时间会想到他的铺子。

    这一早,他朝着门内喊道,“日照三竿了,快起床罢儿子。”

    “呸。”门内的人啐了一声,“死老头。”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个面色不豫的少年走出,他扶着门柱,瞅着孙老头一如既往的乐观样子,没来由地焦躁,他不满道,“孙老头,你觉着我们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不知,昨晚也没探出什么口风。”孙老头摇头,见他郁郁寡欢的模样,敛起笑容,叹了口气,问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无趣。”

    少年冷冷的望着他,连多说一句话都欠奉。

    “所以?”孙老头嗤笑一声,“你要去当面找他问个清楚?问问他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不敢。”少年气鼓鼓说道,又加了两个字,“怕死。”

    沉默半晌,他见孙老头斜着眼瞧他,也不说话,少年面上有些挂不住,犟嘴道,“难道你敢去?”

    孙老头点了点头,“嗯,我去。”说罢,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下,孙老头起身,进屋翻出钱柜,继续道,“我去——去给你说一门亲事。”

    “。。。。。。”

    少年正欲回话,忽然身前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咦,两位都在,早啊~”

    突然出现的男子双眉英挺如剑,眼眸深邃如海,鼻梁挺拔似峰,只是顶着一头似乎起床时未来得及打理的乌发,一手剔着牙,说话颇为含糊。

    正是梨笑笑。

    孙老头手正放在钱柜里,不自觉抖了一抖,他抬头,笑迎道,“梨老板您又来啦?这么早,又要典当些什么?”

    “不典当东西。”梨笑笑嘴角慢慢上扬,神色颇为讥讽。

    只听他认认真真道——

    “我是来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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