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淮舟一言不发, 如母亲的手一般,抚摸跟了自己二十余年的饮霜剑,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主人。去吧。”


    饮霜剑大概感知到林淮舟的情绪, 不停像孩子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 好像在急切央求什么。


    掌令使者神色冰冷, 鹰眼微眯,毫不留情化出乾坤袋, 手指一挥,眨眼间, 便将剑化作一团光, 装进袋中。


    “长老们已在塔顶布下阵法, 你进去之后, 整座九九八十一天,灵根会一寸一寸从你体内剥离, 而你肚子里的孽种, 也会因此惨死。你这个千古难遇的罪人,就好好受着吧。”


    他一如既往散发审判者的气势,拿出只有他才能使用的囚龙铐:“时辰已到,上路吧。”


    众所周知,锁妖塔共九层,专门关押天留山立派以来捉到的所有恶妖, 从一阶到八阶,当初的妖王仲绝——唯一一个八阶大妖,就被林淮舟锁在第八层塔。


    塔顶本为镇压第九阶妖物,即妖神, 但几百年来,唯一一位妖神被关在紫邪山地渊结界里,所以,那里一直落灰。


    谁也没有想到,即将住进去的第一人,居然会是天留山乃至整个修真界的先辈之骄傲、同辈之表率、后辈之理想——林淮舟。


    锁妖塔位于天留山正北方,从竹苑过去,需要经过云光殿、藏书阁等要处,人多眼杂,那些修士一看见一群黑蝙蝠模样的人,纷纷退而避之。


    有人啧啧道:“你们瞧,那林淮舟肚子这么大,还抬胸挺腰地走,真不要脸。”


    有人讥笑道:“我早说了,他那不是变胖,一看就是怀孕,眉眼之间都闪烁着母性光辉呢。”


    还有人道:“男人居然也能怀孕,真是三界笑柄啊。”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听说他前几日,还在天道前狡辩,甚至和天道打起来了!别看他平时端得那么高雅,其实都是装的!”


    “对对对,我还听说,孩子他爹就是祝珩之,他俩这样忤逆天道,简直就是奸夫淫夫!亏仙尊视他如己出。”


    ……


    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林淮舟就这样,栓着囚龙铐,挺起大肚子,被使者擒死臂膀,面色平静地走过去。


    “你们都说什么!给我把嘴巴闭上!”宋竞一身正气走出来,“大师哥平时对你们不好吗?你们有没有一点良心?”


    有人嘟囔道:“好什么好,他那么强势,天天让我们早起挥剑三千下,一点都不容商量。”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迟到一次,都要罚我挑一百担水,他自己怎么不试试?”


    “你们……大师哥那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怎么就不懂!”宋竞辩解道。


    “宋竞,”林淮舟刚好停在他旁边,面不改色道:“别说了,谢谢,你好好保重。”


    话罢,他冷淡的眼眸扫过那群嘴碎如村口大妈的人,后者立马大气不敢出,一个个不敢抬起眼皮。


    “你们,也保重。”


    途中,林淮舟总感觉身后有什么跟着,转头一看,只有空气罢了。


    不多时,遥遥便见直穿云霄的锁妖塔,第九层周围果然萦绕一圈神秘的光彩。


    那里,便是他命运的最终归宿吗?


    锁铐随着他抬起左手,哐啷作响,他摸了摸已经圆润如馒头的小腹,一个褐色光芒的珠子从他袖口里悄悄移出,几不可察地从肚脐位置融化而进。


    一股股温流和寒流从他脊背爬出,极热极寒交替折磨他五脏六腑,他暗暗抠住手铐,唇角被咬出一块血口。


    那是他在祝珩之昏迷之时,从妄静仙尊房中偷出来的梵珠。


    当时仙尊令他集齐三颗梵珠,他便已经查阅过所有相关的资料,梵珠拥有妖神开天辟地般的混沌之力,关键时刻确实能救命。


    譬如,当年紫邪山一战,叔灭几乎殒命,正是那颗梵珠,才得以续命。


    在锁妖塔的长老大阵下,他并不奢求剔除灵根后,还能活多久,只希望肚里的孩子,能平安健康降临到他身边。


    在那之后,他会想尽办法、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将其送出乌烟瘴气的锁妖塔,送到他爹祝珩之身边。


    然后,让他长大成一个懂廉耻、知仁义、拥有强大意志力和一颗善心的豁达之人。


    忽而,天色骤变,四下升起一团团浓雾,由白转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中黑雾团飞来飞去,好似无意闯进一个奇怪的空间阵法。


    连林淮舟都没有意识到这里居然有阵法埋伏,可见,设阵之人的资质定然老他许多。


    周围的人立即戒备,使者第一时间走到林淮舟身旁:“走!”


    不由他说什么,拉着他就往方才的锁妖塔方向飞去。


    可刚一起步,使者就被一团浓雾击中胸膛,他吃痛一声,身体弹了出去,如一块大弹石撞飞一群黑袍面具人。


    那黑雾转而化作一只焦黄的人手,拽起林淮舟便跑!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猜测这个人是不是祝珩之,可此人速度太快,连林淮舟都来不及作出反应,就已经离原地近百里。


    如果真是那死狗,恨不得抱着他转圈圈,而不会像这样,拽他这么痛、这么快。


    绝对不会。


    林淮舟赫然一掌击去那团黑雾,后者似乎没意料到他会出此重手,猝不及防被他得逞,他转而立刻往别的方向飞去!


    孰料,他脚踝被那只手凌空抓住,用力一拉!


    林淮舟当机空中旋飞,另一脚踢去那手,可还没到他,黑暗中飞出来一道呼呼带风的暗器,直直朝那手要害袭去!


    他的脚因此就被松开,那裹着黑雾的手和一个拿两把短刀的黑衣人,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林淮舟:“?”


    顾不了这么多,既然已经摆脱了掌令使者,就趁机走为上计,再做他论。


    然,黑雾四起,唯有找到阵眼才能破,林淮舟没找多久,好死不死,和一个最不想遇见的人撞个对脸。


    林淮舟:“……”


    掌令使者:“别跑!”


    林淮舟拔腿就跑,穿过一层又一层黑雾,藏藏躲躲,试图迷惑对方,突然,两把短刀刺穿黑雾而来,他迅速下腰,雪亮刀刃只差毫厘便要擦过他鼻尖!


    霎那,那只裹着黑雾的手像鬼一样五指成爪,兀自从上面试图揪住他衣领拎走!


    林淮舟反应如豹,足尖一点,身体往后退,那手抓空,又调转方向,和黑衣人一起齐齐围攻他!


    须臾,掌令使者也掺和进来。


    林淮舟托着半个球的孕肚,手腕被铐着,以一打三,依旧掌掌带风,拳拳到位,身姿如游鱼般丝滑灵活。


    可他到底赤手空拳,过了一两百招后,他开始有点力不从心,胎儿忽而蠢蠢欲动,肚子一抽一抽地闷痛,此时,掌令使者挥舞擎天怒戟,欲抨他后腰!


    千钧一发之际,那团黑雾手和黑衣人齐齐出招,一个袭左侧,一个击右边,砰的一声,那崭新油亮的擎天怒戟还未活两天,被当场爆成扬天碎片。


    掌令使者:“……”


    大概惊动了胎气,林淮舟疼得不行,腰都直不起来,黑雾手和黑衣人都飞到他身边,一个扯左臂,一个拉右臂。


    林淮舟:“……”


    使者眼睛怒红,问出林淮舟也想问的话:“你们到底是谁?竟敢公然与长老会对抗?该当何罪!”


    那二者压根不理他,兀自一左一右拉扯,林淮舟感觉自己要当场被撕裂,可他没有兵器加持,加之胎动束缚他的灵力,他完全施展不开。


    没一会儿,那两个黑色东西又开始乒乒乓乓打起来,把林淮舟晾一边。


    林淮舟疼得捂住腹部跪下,苍白的脸上已经铺了一层冷汗,几乎白到透明。


    掌令使者喝道:“林淮舟!你伺机逃脱,罪加一等,我先替长老们治你的罪!”


    话音未落,他双手结印,周遭黑色云雾顿时像宠物一样绕着他,形成一条条千钧锁链,如万剑齐发,哐啷啷朝林淮舟穿去!


    林淮舟淡蓝色眸子里映出数不清的黑链,他手腕一翻,双手向前一撑,一道圆弧形的水灵盾,赫然挡下势如破竹的锁链!


    可掌令使者不停加强攻击力度,锁链如困在牢笼的猛虎,一个劲儿往灵盾钻。


    势必要将林淮舟万链穿身,不得好死。


    林淮舟浑身冷汗,后背衣服已经贴着皮肤,他的脚不停缓缓往后移,显然力气处于下下风。


    眼看着水灵盾越变越薄,已经有锁链钻破,蜿蜒着直穿他要害,他躲避的速度也慢了很多。


    顷刻间,肩膀、锁骨、手肘、肋骨、膝盖、小腿……被穿出一个个血洞,鲜血淋漓,瞬间浸透白衣。


    与此同时,寂静竹苑里,祝珩之还在昏睡中,一对散发奇妙光彩的鹿角不停卖力拱他,发出呦呦的急切叫声,四只脚哒哒哒踱来踱去。


    须臾,祝珩之诈尸般坐起,差点撞到那双又大又圆又黑的鹿眼,四下哪还有林淮舟影子?


    这不是谪仙殿上被容潘牵着的那只珐华鹿吗?


    “呦呦,呦呦……”那鹿还在叫个不停,大概见祝珩之不为所动,索性咬住他后衣领,兀自拖走。


    好歹是灵兽,神力还是不可深测的,祝珩之一不小心就被拖出屋子


    “鹿哥,鹿哥!别闹,有事好商量,我还要找我媳妇儿呢。”


    珐华鹿还在呦呦呦地悲鸣,把嘴里一撮带血的银发递到祝珩之手里,好似母亲遇难回来寻求帮手的孩子。


    祝珩之一摸一闻,便敛色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那鹿点点头。


    “走!”——


    作者有话说:最近卡文很严重,可能写的不好,我在努力了[爆哭]每天都在赶字数,明天请假哈,把我打结的脑子拆出来修一修OZ


    第52章


    祝珩之一个翻身, 直接骑在它身上,升空就云,周围的风景一路往后, 退成虚影。


    视线很快被一群怪异的黑雾吞噬, 耳边传来时大时小的打斗声和兵器交接的清脆声,空旷回响, 太过嘈杂, 也看不见一个人。


    “淮舟!淮舟!你在哪里?”祝珩之一边讯一边大喊。


    珐华鹿也仰头拉长着呦呦叫。


    声音完全穿不过厚重的黑雾,另一边, 林淮舟喉间遽然涌上一股腥甜,猝不及防咳出几口血。


    气息一弱, 水灵遁一下子变得薄如透明, 黑雾织成的成百上千的锁链在空中嚣张舞动。


    掌令使者复捏一个诀, 那锁链开始缠成一大团, 像一根擎天柱子直撞去,林淮舟的城门再也顶不住了。


    那两个黑色东西还在不死不休地对打, 压根没留意到这一边。


    水灵盾砰的一声炸开, 他整个人被弹飞,一侧身,又吐出一大滩血,那链柱一下子腾空于他正上方,如黑云压城,拼尽全力砸下去!


    一个黑影愈来愈大, 笼罩而来,林淮舟咬唇,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侧身,捂着孕肚, 用手肘和手掌的力气,拖着沉重身体,往黑影边缘爬去,拖出一路模糊的血。


    掌令使者一步步踏他的血路走去:“林淮舟,你还想往哪儿跑?你的罪行,已经不可饶恕,还妄想活下去?”


    林淮舟没有回应,只眼神坚定地看着那条边界,哪怕身上不停汩汩流血,他苍白染血的手,毅然决然攀去前方。


    轰——


    一道势不可挡的灵火烧开大片黑雾,犹如烧透一幅画,祝珩之正好看见血泊中护着孕肚踽踽独爬的林淮舟,浑身染红。


    “淮舟!”


    祝珩之心一揪痛,双臂一展,不顾一切飞去对方身边。


    林淮舟睫毛挂了几颗血珠,视线红彤彤一片,看不清来者,耳朵也被血痂堵住,听不清声音。


    可当他被腾空拥入一个温厚的怀抱时,那令人安心的熟悉味道让他绷直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安详地瘫在唯一的港湾。


    祝珩之一抱走林淮舟,那擎天琐锤便砰地一声落下,完全电光火石之际,再慢一点点,不堪设想。


    “淮舟,淮舟,我来了。”


    祝珩之颤抖着手,轻轻摇他,唤他,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因为按照他现在的重伤,一旦晕过去,便不知何时能醒,或许一枕长眠也不一定。


    林淮舟眼睛半开半闭,胸脯几乎没有起伏,他死白的嘴唇甫一动了动,喉结就上下滚涌,断断续续,呛出一口又一口血。


    他嘴角尽力撤出一条弯钩:“我……没事……别……担心……”


    “笨蛋。”祝珩之低骂道。


    只觉怀里的人越来越轻,越来越凉,祝珩之毅然低头吻住林淮舟,渡过将近乎一半的真气,林淮舟的手才缓缓回暖。


    一旁的珐华鹿发出呦呦呜呜的声音,好像在悲哭,用柔软的头轻轻蹭林淮舟,后者抬起手摸了摸它:“乖。”


    “又是你,祝珩之。”掌令使者咬牙切齿道。


    祝珩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浑身气压极低,他未理会那人,只并二指,毅然封住林淮舟的脉穴,将真气困在他体内,流动修复,然后横抱起他,小心翼翼让他躺在珐华鹿宽阔后背。


    “鹿哥,帮我看好他。”


    珐华鹿晃晃头,一圈斑斓光环瞬间裹住林淮舟,然后眼神坚毅地看祝珩之,仿佛在说“保证完成任务”。


    掌令使者道:“你如今一半的真气都没了,还想跟我斗?奉劝一句,把罪人乖乖交出来,否则,阻碍使者办事之罪,你可没好果子吃。”


    祝珩之面色沉黑,拳背青筋突起盘错:“你是个什么腌臢东西?竟也敢碰他?”


    “我奉长老会之命,捉拿他封于锁妖塔,谁知,他居然暗中勾结他人,设阵埋伏,伺机逃跑,我只不过是按规定行事罢了,是他自己太弱,不堪一击。”


    祝珩之笑了笑,那只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弧度,却让人不寒而栗:“规定?哪门子规定?你分明是公报私仇,把人往死里逼。”


    使者眼睛一瞪:“你少污蔑我,我乃堂堂掌令使者,唯长老会是命。”


    “是吗?那群老东西让你下死手了?”


    “我……”他正了正色,继续诡辩:“我刚才已经说过一遍,是他自己太弱,我误伤而已。”


    祝珩之目光森寒,右手化出一把火焰黑刀,一步一步走去,刀尖拖在地上,火花滋啦,一如地狱恶鬼的召唤。


    “你……想做甚?”掌令使者的身体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祝珩之一言不发,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一跃而起,消失在浓浓黑雾之中。


    掌令使者压根看不见他的动向,那种无从得知、无法辨别的恐慌深深笼罩他,急得他像被绳子套住头的斗兽,原地转了二三圈。


    要知道,一个修士在战斗期间,几乎不可能掩盖自己的灵力动向。


    换言之,祝珩之就是把所有灵力藏回灵脉,用超强烈火溶解身体,与空气相融。


    可这种避敌方式,乃火灵根禁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灵脉好比一条条的细长管子,灵力好比充沛的水,当水释放,管子会适当变窄。


    可祝珩之现在,便是偏要把外放的水,通通收回到比之前还小的地方,一旦没有控制好一个度,就会产生最坏的结果——当场爆炸身亡,救无可救。


    掌令使者道:“可笑至极,居然使出了这种蠢招,我怕是还不用数到三,你必然自爆而亡。”


    “一……”


    嚓——


    掌令使者甚至还未完全发出整个字音,一道冲天火焰瞬间从他后心贯出。


    那火刀实在太快,快得刀刃穿身时,他一声都没有嚎叫,而是先缓缓低头,黑亮带血的刀身映出他瞠裂的双目,才撕开喉咙,一声堪比一声,痛苦嚎啕,响彻天际。


    “我只要你死。”


    他身后,虚空黑暗中,祝珩之微微俯身,低沉微哑的嗓音宛如催命的诅咒。


    话罢,他抬脚一踢,黑刀嚓一声拔出,鲜血迸发成花,那使者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因失血过快过多而古怪抽搐。


    祝珩之身上粘得血肉模糊,几丝血浆交错纵横,在他脸上炸成一簇鲜艳的花丛,衣裳已经被血湿了一半,勾勒出肌肉隆起的臂膀、精悍成块的腰腹,张力十足。


    他扛着嚣张的黑刀,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误伤了,而已。”


    掌令使者气得又吐了好几口血,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指:“你……竟敢与长老会作对,当诛……”


    “当诛?”祝珩之笑了声,可眼底毫无笑意,反倒令人心生寒战,“我死不死我不知道,你,必须死。”


    祝珩之手腕一翻,黑刀亮起锋利白光,高举过头,挟着窜天火焰劈向身前,一只朱雀惊啸而出,贴着地面,蜿蜒袭向满目惊恐的使者!


    就在火朱雀欲撕裂对方时,千钧一发之际,林淮舟横臂挡在他面前。


    祝珩之双目一震,骇然捏诀一转,朱雀的羽毛还是划破了林淮舟脸颊,一行鲜红如血泪滑下,衬得他皮肤惨苍白脆弱。


    林淮舟喘了好几口气才挤出一点气息,道:“你不能杀他。”


    祝珩之怒不可遏:“走开!”


    “不。”林淮舟眼神坚韧。


    祝珩之几乎要发狂:“走!!!”


    脸上的血口又流出两行鲜红,林淮舟浓黑的睫羽扑扇一下:“他若死,你也会死。”


    谁说不是呢?掌令使者百年出一个,天道授命,长老会任命,任一修士见了,都要驻足低头道声好,若他当真被祝珩之杀害,祝珩之真的会变成修真界极尽全力追杀的罪人。


    掌令使者淬出一口血沫:“还以为你已悟己错,将功补过,呵,果然,一张床睡不出两种人。”


    林淮舟偏头:“闭嘴。”


    从来没被人凶过的掌令使者,当即瞠目呆滞。


    突然,轰隆隆,电闪雷鸣,漫天黑雾时亮时暗。


    那使者眼睛一亮,嘴角森寒咧开:“是容堂主……你们跑不掉的!”


    不错,正是容家独门绝活——雷遁术。


    蓦然,一道幽蓝诡异的闪电,劈开林淮舟旁边的虚空,撕出倾盆大口!


    顷刻间,哪还有林淮舟?


    在这极短极短的时刻,珐华鹿因为和林淮舟形影不离,而一起被吞噬,祝珩之只够迈出一步,右手指尖堪堪擦过林淮舟指甲,深渊空间便眨眼间闭合。


    不知去处,不知生死。


    “啊啊啊!!!!!”


    祝珩之疯了似的拼命砍那处诡异的虚空,企图再次打开它,可只剩渐渐散开的黑雾。


    掌令使者以为,容正坤前来亲自带走林淮舟,他便带着那群黑蝙蝠,安心去了。


    一旁交战的黑雾手终于从浓雾中化出人样,一个身穿黄色袈裟的中年和尚。


    他指着对面黑衣人,嗓音沧哑:“你卑鄙!说好公平竞争。”


    那黑衣人眼里的惊讶还未收回,扯下面巾,正是容正坤:“不是我!”


    “不是你?呵,方才带走他的,分明是你们容家的绝招——雷遁术,除了你,还有谁?”


    容正坤也是一头雾水,解释道:“真不是我,尚空兄,或许是……妄静兄,对,自从那日天罚后,他便再也没出现过。”


    那尚空冷笑道:“他怎么会此术?正坤兄,快把人交出来,否则,可别怪我不顾多年感情,哼。”


    “人都不是我带走的,我怎么交?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能完美复刻我容家绝招,不会是……”


    容正坤思考片刻,睁大眼睛,与同样瞠目的尚空面面相觑。


    二人不约而同骇然道:“那个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回顾一下,尚空正是婆罗寺方丈,弄玉的师父,他和容家为何要争夺林宝,这就涉及上一代的恩怨,接下来会一点点揭露哈~先合力打最终副本大boss,后面就是甜甜甜啦~~


    第53章


    黑雾消散, 脚踩白云,头顶晴空,祝珩之虚乏地撑刀而跪, 一时之间, 胸膛涌动,喉结一滚, 哇地吐出一大口淤血, 瞬间染红大片云。


    他的身体几乎强撑到极限。


    可他依然借力站起,站得笔直, 并二指,强行锁住破碎的灵脉, 墨瞳如炬, 恶狠狠瞪着容家堂的方向。


    淮舟, 等我。


    就在他即将发势之时, 一道佛光透过云层,盈满天穹。


    “阿弥陀佛, 真即是伪, 伪即是真。”弄玉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侧。


    祝珩之偏头啐一口:“我没功夫听你这个假和尚放屁。”


    “非也非也,祝兄,适才使出雷遁术之人,并非容正坤。”


    “不是他还有谁?少废话,再不滚,老子连你一起干。”祝珩之不耐烦道。


    “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便知晓。”


    祝珩之没动。


    “放心,清也君暂时不会有危险,不过,如果你不先修复好灵脉, 恐怕,就算贫僧带你直抵对方老巢,你也斗不过那个人。”


    “那人到底是谁?”


    “一个你熟悉又不熟悉之人。”弄玉神秘莫测道。


    毕竟弄玉在幽冥台暗中相助过,大概是友非敌,祝珩之半信半疑随他去,结果,入眼一片葱郁竹林,不是竹苑又是哪里?


    “你耍老子的吧?”祝珩之一把揪皱他袈裟。


    弄玉笑而不语,片刻,看向门外,浅浅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


    “什么?”


    砰的一声!


    门被撞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踉踉跄跄滚了进来!


    衣衫破烂,连颜色都无法辨别,浑身散发皮肤溃烂的腥臭和泥土潮味,像是关在地下室几十年受尽折磨与腐蚀的囚犯。


    那人伸出烂得不成样的手,嗓音沙哑,口齿不清像经年没有开口说过话:“救……救我……救……”


    一阵风吹过,他身上难闻的气味陡然散发,整个竹苑简直比茅房还腥臭,风不小心拂开了那人挡在脸前的毛躁白发。


    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赫然映入祝珩之眼帘。


    “师尊!”祝珩之三步并两步上前扶起那人,焦急担心问:“师尊,出什么事了?”


    妄静身体冰凉如死尸,颤个不停,喉咙里发出呜呜咕咕的怪声,好像欲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祝珩之下意识侧身倾听:“师尊,你慢慢说。”


    “我……我想……吃……吃……”


    “吃什么?饿了是吗?”祝珩之猜道。


    妄静僵硬点头。


    “好,先进屋,来。”


    祝珩之堪堪拉开一点距离,那妄静突然五指成爪,去擒祝珩之脖子!


    祝珩之似乎早有准备,往旁一闪,一掌击他下腹!


    那人反应极其灵敏,腰身一躲,他的火掌落了空。


    祝珩之右手虚空一握,化出五火七禽扇:“你一身冲天妖气,当真以为老子傻吗?你到底是谁?”


    那“妄静”红眼黑嘴,獠牙锋利,死死盯着他,嘴角流出一丝丝垂涎,他走火入魔般重复道:“吃……吃……吃……”


    老婆莫名失踪,假和尚又来神神叨叨,祝珩之本就心情很坏,这个臭东西又浪费了不少时间,他遽然将扇子一分为二,化作两把淬火长刀,势必要将其剁成肉饼解气。


    长刀快得重影,那“妄静”猝不及防连连后退,然,后者虽然身受重伤,但依然能与其打得不上不下,难舍难分。


    由此可见,这妖物必然在八阶以上。


    祝珩之管他几阶,送上门来的,统统干掉。


    须臾,他长刀一撩,另一手握拳,捶他腹部,他像一个弹石飞出,横断好几棵树。


    祝珩之闪现他上方,火光骤起,映亮墨瞳,刀尖对准他心口:“去死吧。”


    突然,一道金光像一个天然屏障全然包围妄静,刀尖就好似静止一般,完全刺不进去。


    “阿弥陀佛,刀下留人。”


    弄玉不知何时站在池塘边,他身后的鱼儿兴奋得跃起两米高,玩水花似的,都溅在他苍蓝袈裟上,洇湿点点。


    见那“妄静”不停发疯似的捶打金光罩,用头哐哐孟撞,那层佛光亦岿然不动,祝珩之利落一收刀,足尖落地:“你知道他是谁?”


    “他的确是妄静仙尊。”


    “什么?我师尊?”


    “不,他不是。”


    祝珩之一头雾水:“到底是不是?”


    “是,也不是。”


    “……”


    弄玉缓缓道:“他的确是妄静仙尊,但不是你师尊。”


    “那年,紫邪山一战,地渊结界即将封锁之际,他遭人暗算,被推了进去,与妖神共埋结界几百年,妖神同化力极强,渐渐的,他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妖不妖。”


    “后来你知晓,久而久之,地渊结界开始出现裂痕,时不时地动山摇,其实,并非妖神作祟,而是他。贫僧正是感应到结界已破,才会顺着他的气息,带你寻来。”


    “等等,你说,结界已破,那妖神不也出来了?可天象一点异变都没有。”祝珩之脑子有点凌乱。


    弄玉道:“不错,因为,妖神已在结界中陨灭。”


    “那我师尊……不,那个人,到底是谁?”


    弄玉徐徐道:“他的名字,你也听过。”


    须臾,祝珩之面色一凛:“妖王,伯孟。能完美复刻世间一切,面貌、声音、性格等,乃至他所见过的任意术法武功。”


    “不错,祝兄很聪明。”


    “他为何要冒充妄静仙尊?还假装修补结界,撒谎说收集梵珠,才能阻止天劫?又为何要掳走淮舟?”


    “他之所以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利用一个又一个棋子,布下这么大的局,只为了一件事。”


    “什么?”祝珩之心头一跳。


    “为他唯一的爱人,复仇。”


    祝珩之:“爱人?”


    “勉强可以这么说吧,伯孟自小被妖神收养在身边,于他而言,妖神如母如主,如师如友,更如爱人。”


    祝珩之百思不得其解:“他掳走林淮舟又是为什么?一个受了重伤的孕妇,跟他复仇有什么关系?”


    弄玉道:“这就要从你们被关进合欢门那一日说起了。”


    原来,合欢门那事,并非意外,而是伯孟有意为之。


    难怪,他当时就怀疑过,一个四阶狐妖怎么会开启上古禁制,合着,背后有高人指点。


    “他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让清也君彻底怀上孩子。”


    入合欢门者,必有一人怀孕,相较之下,祝珩之乃火灵根,阳气旺盛得不得了,林淮舟便必然中招。


    “你是说,从一开始就……”祝珩之不由得头皮发麻。


    弄玉微微颌首:“不错,他真正想要的,就是你们的孩子。”


    “一个孩子,能干什么?”


    “祝兄,盛极必衰,祸福相依,你大概不知,圣体所孕育出来的生命,乃是一个只一出生就能带来天灾人祸、动动手指就能毁天灭地的恶胎,一如千百年来,第二个妖神。”


    祝珩之瞳孔当即皱缩,一时表情凝住,惊讶、困惑、悲哀……好像有人在他脸上狠狠砸碎一个五色瓶。


    他率先表露的,不是震惊他们唯一的结晶竟然是天下至恶,而是担心林淮舟若是知道了,该多么绝望、多么挣扎。


    林淮舟一身正气,一心为民除恶,结果,即将毁灭天下之源头,居然是从他肚子里生出来的骨肉。


    祝珩之问:“你确定?”


    弄玉似乎提前预判他会这么问,了然一笑,道:“你知道第一个妖神是如何产生的吗?”


    万事万物的变化,讲究一个缘字,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甚至一个勺子、一个门锁,都有可能因吸收天地精华而成精,久而久之成妖,至于妖之强弱,便讲究缘深缘浅。


    可祝珩之有预感,答案绝非这般标准。


    弄玉也不卖关子了:“那妖神,非妖而生。实则,她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天生圣体,一个唯一真正守护世间的神女。”


    弄玉接下来的话,令祝珩之再一次陷入深深的恐惧。


    那女子,本名林双,因某种机缘,降临人间,后与一个道士相爱,与其结为夫妻,怀有一子。


    生产当日,正值八月,天象异动——一瞬间,漫天扬起大如席的雪花,霜蔫丛林千倾,冰封江河万里。


    林双骤然意识到,肚子里的孩子携带上古混沌之力,出世后定然会为祸人间,涂炭生灵。


    她便一边隐忍着生产剧痛,一边施以命格大法,将自身的圣体与其恶体强行调换,逆天而行。


    最后,她平安生下一个明媚干净的孩子,可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霸道无比的混沌之力便开始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侵吞她的神识,绞碎她的神魂。


    就在这一刻,千百年来第一位妖神,诞生了。


    弄玉依然温声温气道:“所以,明白了吗?伯孟从来只想要利用清也君肚子里的恶胎,让整个世间为他二十五年前死去的爱人,殉葬。”


    “你知道他藏在何处?带我去。”


    祝珩之反应过来,这才不可思议地意识到,他脊骨全程紧绷而僵直,整个身体都在发麻、发冷。


    林淮舟在伯孟手里愈久,愈危险,除了人身安全之外,他还害怕林淮舟得知一切后,为了保全孩子,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当然。”弄玉自信一笑。


    话音未落,弄玉抬手五指张开又握拳,金光罩里的妄静陡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撕开喉咙,发出响彻天际的惨叫!


    同时,他躯体每个角落,细细密密爬出一条条红目毒蛇,成百上千条蛇信子嘶嘶吞吐!


    顷刻间,一个完整饱满的人,变成一堆稀烂干瘪的人皮,扭曲轻盈堆在地上,一如被人随手丢弃的破洞麻袋。


    弄玉身形忽然变得微微透明,显然是分身,他嘴角弧度逐渐诡异、阴森,眼底似有揶揄蔓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作者有话说:最近三次特别忙,这个周末没什么存稿,这一期榜单不知道赶不赶得完,呜呜呜要进小黑屋了[裂开][裂开][裂开]脑子忙晕了,不知道自己写得怎么样,感谢阅览[摸头]OZ


    第54章


    幽深, 眩晕,沉重。


    脸颊似乎被一只冰凉湿滑的触手摩挲着,林淮舟陡然睁眼, 从一个岑寂黝黑的虚空中醒来。


    这是哪儿?


    他原本又破又脏的白衣染回了原色, 变得如新一般,被掌令使者的锁链穿过的血洞已平复如初, 腹痛也不再, 宛若先前那一场腥风血雨,从未有过。


    “你从小到大跟她长得都像, 可惜了,你, 不是她。”


    “妄静”的脸从暗处露出, 慈眉善目, 徐徐走来


    “师尊?”林淮舟眉心微皱, 疑惑又惊讶。


    “妄静”笑了笑。


    “不,你不是。”林淮舟不着痕迹往后退一步, 右手下意识虚握, 那是一个非常熟练的握剑姿势,可他忘了,饮霜剑已不在身边。


    “怎么不是?为师的好徒儿,来,到面前来,为师有一事要你帮忙。”“妄静”亲切地招招手道。


    林淮舟岿然不动, 嘴角扬起一个凉薄的弧度:“师尊从不会为我疗伤,更不会在意我的痛苦,他只会让我痛得更长久,以此鞭策我不再失误。”


    “妄静”但笑不语。


    片刻, 林淮舟笃定道:“你是妖王,伯孟。”


    “妄静”仰头笑了,道:“自始至终,都是为师,所以,为师是谁?很重要吗?”


    林淮舟鲜少表露出现在这种空白而迷茫的神色:“你……”


    “对,不错,是我,一直,都是。”


    他打了一个响指,“妄静”忽然碎成灰尘般散去,哒的声音还未落下时,复拼凑出一张全新面孔。


    偏削尖的长脸,一双血红妖异的竖瞳,嘴角稍扬起,露出两侧对称的镰刀尖牙,淬着毒光。


    明明是一个浑身淬毒的蛇妖,艳红的长发却用简单的蛇皮,在头顶两侧扎了两个一上一下的小丸子。


    林淮舟面色只是微动,下意识抬手护住孕肚。


    伯孟似乎对他这个充满母性光环的举动甚是满意,又道:“你真的和她一模一样啊。”


    “你到底想干什么?”


    伯孟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送你一份见面礼而已,外面讨厌的人太多,不方便。”


    他掌心一翻,悬起一个泛着奇妙光彩的血色珠子。


    “梵珠?”


    还未等林淮舟反应,顷刻间,那梵珠已然钻进他腹部,五脏六腑因这股强大神秘的力量而搅在一起,那种尝试过两次的极寒极热,再度交错而至。


    很快,林淮舟浑身发汗黏腻,双膝跪地,背部蜷缩,脸色一阵殷红一阵死白。


    伯孟居高临下道:“如今,三颗梵珠已被你的孩子所吸收,他将会成为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一如八百多年前你那美丽的母亲,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淮舟额角青筋交横,感觉五脏六腑被扔进岩浆翻滚,嘴唇又被咬出一个血口。


    “哦,对了,我以前告诉你,说你母亲只是一个早逝的普通农妇,是假的,相反,你母亲,是一个极其伟大的美人儿,就是那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惧的……妖、神。”


    林淮舟一时征然,睁大眼睛:“我是妖神之子?!”


    “不错,不然,你以为你天生圣体的体质,是谁给的?”


    伯孟突然表情扭曲起来,凑到林淮舟跟前,威胁般吐出蛇信子:“你本来就是个错误,极大的错误,凭什么要她牺牲自己的命格,成全你这个毛头小子?”


    林淮舟疑道:“什么命格?”


    “亏我还让你从小读这么多书,这都不懂?你生来就是拥有混沌之力的恶胎,这本该无法改变,可你母亲偏偏用了命格大法,将混沌之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还不明白吗?是她,替你承受了一切你本应承受的苦难。”


    林淮舟神色终于有所动容,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道:“那我父亲是谁?”


    “你父亲?哈哈哈,他就是个烂人,我恨不得饮他的血吃他的肉,将他碎尸万段!若不是他,你母亲就不会过得那么凄惨,更不会被仙门百家围剿,打进地渊结界,活活折磨而死!”


    伯孟竖瞳腥红,胸膛起伏剧烈,甚至说到最后,脖子以上闪出若隐若现的蛇头,可以说,他现在几乎处于失控状态,仿佛下一刻就要把林淮舟当出气筒,当场撕烂踩碎。


    林淮舟的气息稍微缓和一些,体温逐渐正常,可腰椎却再也直不起来,因为肚子莫名圆润了一大圈,像八九月的胎形。


    怎么回事?


    似乎每一次吸收完梵珠,胎儿便会壮大一些,可这一次,实在是长得太快,将他的内脏悉数顶上来,挤得又闷又沉。


    伯孟眼里闪烁古怪的兴奋:“很难受,对吗?你母亲当年怀你也一样,她甚至还怀过两次,你就好好受着吧。”


    “我还有兄弟姐妹?”短短时间内他知道了太多,脑子几乎已经麻木,可他还是觉得,以前的事,以前的人,还藏有许多秘密。


    “不,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其他那个,被杀了。”


    伯孟诡异一笑:“你知道被谁杀的吗?他们,你都很熟悉,每一个害了你母亲的人,你都在毕恭毕敬,爱之、戴之。”


    林淮舟原本恢复的体温骤然下降,后背隐隐发凉。


    “容山堂容正坤,婆罗寺尚空,天留山妄静,他们三个所谓的人间正道,就是害死你所有亲人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为什么……”林淮舟眼睛爬满红丝,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因为,你母亲,本就是一位因机缘而成的神!甚至是天地间第一位自成自形的神!她的每一个孩子,都凝聚神之精血,对于那些烂人而言,这不就是世间最宝贵最独一无二的修炼丹药?”


    原来,他母亲林双,原是一块悬在山崖腰间的石头。


    初始,有一个男子追求女子未得,女子为了试探他真心,便让他从这座山崖跳下去,若未死,便嫁与他。


    然后,他真的转身就跳,幸好,山腰云雾间,一块石头承住了他,男子劫后余生,与女子相拥于崖上,二人泪洒成河,浸润了那块石头,由此,成就一段人人羡慕的良缘。


    后来,这段佳话广而传之,说有情人跳崖而不死,乃天赐良缘,天命授之,于是,为了一试真情,不少痴男痴女来到崖边,一跳表意,那石头在真情之泪的感化下,渐渐拥有意识,救了许多跳崖之人,凑合世间一对又一对令人羡艳的鸳鸯。


    久而久之,民间把这块地方,叫做试情崖,从这里相拥牵手走出去的情人,皆会回来上香跪拜,以表感恩与成全。


    尤其是七夕那日,这里的香火比草木还旺盛,到了夜晚,香柱的火星子比天上烟花还绚丽。


    因此,那块石头的灵性愈发充足,在某个电闪雷鸣之夜,一道闪电劈在石头上,轰隆一声,一个精雕细琢的女子从中跃身而出。


    因她生于山林之间,最喜成双成对,故名林双。


    林双还未化形时,便已经开始好奇人世间的男欢女爱,一朝机缘落成,她孤身一人,游荡四海,降妖除魔,天下太平。


    久而久之,她实在寂寞得慌,亦想像寻常女子那般,觅得良人,尝一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滋味。


    她长得倾国倾城,柳姿月貌,男子只敢远望不敢示爱,后来,她实在耐不住,甚至主动上前问:“你想娶我吗?”“我可以嫁给你吗?”“你娶我好不好?”那些男子把她当成疯子,纷纷退而避之。


    直到林双救了一个街头表演术法的年轻道士。


    事情是这样的。


    那道士不知从哪而来,定时定点表演一些神奇的术法,如凝水成冰,火烧不伤等,比街头杂技有意思多了,每场人头乌泱泱,赚得不少。


    这一日,一群早已眼红的杂技者来故意砸场子,说道士的所有花招都是障眼法,水之所以结冰,是因为他在里面加了一种砂,火烧之所以不伤,是因为他提前在过火处涂了药水,云云。


    甚至还强行把道士藏在手心里的砂,和袋子里的药水全翻出来,当场将他的骗局演示一遍,毫无偏差。


    观众骂骂咧咧散了,钱也没了,道士气急了,索性脱下卦袍,与那些挡他财路之人厮打起来。


    林双路见不平,见不得人多欺负人少,邃三下五除二打跑了闹事的。


    那道士一看见林双的脸,眼睛都瞪出来了,乱战中被刀子扎穿手心,也没半点反应。


    林双喊他,他才恍然回神,道:“多谢姑娘相助,鄙人姓程名华,字妄静,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林双,”她呀一声:“你的手受伤了。”


    程妄静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感到痛,林双便将玉手悬在他伤口上,紫光流转,顷刻间,哪里还有深可见骨的血洞?


    程妄静瞠目结舌:“你……你你你是仙女?!”


    “啊,我……只是会点法术而已啦,没什么大不了。”林双救人心急,一时忘了隐藏身份。


    程妄静当场下跪磕头:“求仙女传授!在下定感激不尽!”


    后来,林双了解到,程妄静自小痴迷玄学之术,勤学苦练,奈何根基平平,没有门派看得上,更是受尽他人冷眼与羞辱。


    街头卖弄障眼法,只为赚点盘缠,再去干谒拜师,属实走投无路。


    林双不由得动容,一口答应收其为徒。


    二人寻了一块福地,名紫邪山,搭棚建屋,女传男授,好不融洽。


    两年过去,程妄静连御水都没学会,开始自怨自艾,病得卧床不起,眼看腰带一日比一日松垮。


    林双不忍心他痛苦,但实在也不知道怎么教,她便每日取了自己三滴神血,放入水里,给他喝下去,日复一日。


    程妄静不仅身体变好,而且脑子也灵光了,学一招,当场便能准确示范,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林双见他高兴,她便也高兴,一开始,她不愿把这个秘密告诉程妄静,怕他又嫌自己没用,可实然相反,程妄静得知后,反而无比感慨神血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药效。


    由此,他的灵根渐渐改善,融合林双御水驾火之力,成为天下第一个拥有双灵根之人。


    在神血的帮助下,他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便进入金丹境界,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正是那夜,他向林双,求婚了。


    她以为,这是天赐良缘,可后来,她才发现,这是一个无解的命劫。


    半年后,林双怀了第一个孩子。


    圣体怀孕,灵力大减,特别到了孕晚期,林双连一个四阶的蜘蛛精都打不过。


    她实在太弱了,脸色每天都是惨白死灰的,可还要每日取半碗血给她丈夫程妄静做药引。


    因为后者的修为已经非常高,即将要渡劫,通过后,进入大乘境界,那将会是天下第一个最年轻的仙者。


    林双想商量着能不能去少点,可程妄静脸色陡然一变,林双便不敢再说什么。


    林双临盆那日,程妄静成功渡劫登仙,正在天留山云光殿内大摆特摆,接受鱼贯而入的名门正派络绎不绝的贺喜。


    林双在哭,程妄静在笑。


    整个生产过程,唯有她养的小动物——一只蹲在床头的猫、一条鱼缸里的鱼、一条缠在她发间的蛇,陪着她,熬过足足一天一夜的长冬。


    黎明破晓,孩子的头还没出来,林双的嘴唇被咬得坑坑洼洼,已经没有可以下口的地方。


    与此同时,云光殿宴席才陆陆续续散尽,程妄静飘着一身酒肉臭,回来了。


    他见林双气息奄奄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向他伸出青白的手,肚子还没消下去,他眉眼一压道:“真没用。”


    林双神色一僵。


    她又何曾嫌弃他没用?


    程妄静宽袖一挥,一道灵光笼罩着林双,后者脸上的痛苦缓解些,肚子里的孩子也开始有气力往外钻了。


    她以为,程妄静只是喝了酒,一时刀子嘴,她正欲抬手去握住对方的手,可后者一闪而过,右手五指成爪,狠狠钳住她肚子,往下一推!


    随着林双一声撕长的震耳惨叫,婴儿呱呱坠地,刚哇哇叫出来,程妄静便掐住它细小柔软的脖子。


    “抬进来。”


    一个浓眉吊眼,一个袈裟光头,一左一右抬进一个大鼎。


    那浓眉目光发亮如鬼眼:“这就是凝聚神的精血的神之子?吃了它,可以灵根顿悟,功法大成,位于人上?”


    程妄静挥开鼎盖,熊熊灵火几乎要烤化屋子,不顾林双苦苦哀求与痛嚎,毫不犹豫将刚出生的孩子,扔了进去。


    林双反而没了声音。


    火舌缭绕,风过,又吹起半丈高。


    林双欲扑上去,被程妄静一掌打晕,又被特制的锁链铐起手脚,另一头牵在程妄静手里。


    须臾,数百颗丹药浮出鼎上,密集如星辰,腥红如血,似血泪饮泣。


    那和尚双目发绿,直接跪倒在程妄静脚下:“贫僧愿永远追随仙者,拥仙者为尊。”


    那浓眉卑躬捧上双手道:“我也愿意永远追随仙者,请赐我无边法力。”


    瓜分神丹,三人成虎,受万人膜拜,享无边神通。


    从此以后,和尚自号尚空,浓眉自名容正坤,程妄静自号妄静仙尊,分别坐立修真界最强三大门派——婆罗寺、容山堂、天留山。


    而林双,因怀孕生子,神体严重受损,灵力溃散不堪,被那副锁铐禁锢于紫邪山中,永不见天日,一如程妄静的秘密。


    民间有传闻,但凡受过妄静仙尊指点的人,灵根立马觉醒,百年内修成正果,绝非谬论。因此,天留山每年慕妄静仙尊之名而来的人,不计其数。


    孰不知,那是缘于程妄静在收徒仪式上,都会赠予他们一粒丹药润化灵根,实则,那便是林双长子的□□化身


    ——神丹。


    长此以往,神丹所剩无几,程妄静终于出现在林双面前,强行要了她。


    很多次,她肚子依然没有动静,便给她喂很多奇奇怪怪的药,持续半个多月,林双,久违地孕吐了。


    伯孟长吐一口气,回想起这么伤痛的陈年旧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那三个畜生,还想像上次那样,在你母亲临盆之际,把你拿去炼丹,可你不一样,你吸取了神之怨、恨、怒、嗔、痴,是拥有混沌之力的恶胎,他们就算十个加起来,都打不过还在肚子里的你。”


    “正因如此,他们没法动手,你母亲为了保你平安与健康,她用了命格大法,将你的恶体与她的圣体互相转换。”


    “她变成开天辟地以来最强大的恶神,也被称为‘妖神’,而你,明媚、健康,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存在。”


    “她当场就把那三个畜生打成重伤,趁混沌之力还未完全侵蚀她的神识,她带走了你,我,还有那俩货,哦,也可以说,你五岁之前,和我们三个一起生活在九幽莲台,你最喜欢揪老二的猫尾巴,还好几次把老三的水缸当尿壶。”


    林淮舟:“……”


    之后的事情,林淮舟约莫猜得大差不差。


    修真界以讨伐妖神,保护苍生为口号,集齐众力,造出地渊结界,发起紫邪山一战。


    混战中,伯孟、仲绝、叔灭为了保护林双,齐齐受重伤,而林双不愿看见战火硝烟降于人间,而选择托孤与伯孟,自投地渊结界,将内丹一分为三,赠予真心诚意陪伴她的三个亲人。


    伯孟被委以重任,就不能再以蛇妖这副面孔与身份存于人间,于是,他趁人之危,将始作俑者程妄静推入结界。


    同时化作他的模样,以其地位,光明正大地将林淮舟抚养成一个像林双那样强大、仁善之人,但又不让他成为像林双那样多情、心软之辈。


    难怪,之前《万里乾坤图》里,仲绝,也就是伯孟的二弟,一闻到他的血,就开始不停反复问他到底是谁,原是他体内流着的,正是妖神林双之血。


    也难怪,幽冥台怒斩玄雷鞭,他分明灵脉爆开,九死一生,偏偏剑上爆发一道神秘的紫光,眨眼间,将他灵脉细数拼齐,且毫发无伤,就连祝珩之体内的三十三道剔骨钉,也被无关痛痒地取出来。


    原来,原来,是他母亲,一直在暗中保护他。


    伯孟道:“主人之所以没有杀了他们,正因为她临死前还想着,倘若那些修士全死光了,那万一出现什么厉害妖魔为祸人间,世人该依赖谁?呵,她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


    他话音一变:“不过,问题不大,既然这世间负了她,那就毁了吧。”


    林淮舟刚闭上眼,陡然掀开:“你到底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


    “别这么没礼貌,好歹我还帮你换过几次尿裤,你应该唤我一声大哥才对。”


    林淮舟沉吟不语,忽而腹痛难耐,冷汗倍出,好似孩子在暴躁地拳打脚踢,急切想出来。


    伯孟忽高忽低笑了起来,神色阴鸷道:“报应啊,都是报应,他们的报应,终于要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么多吗?”


    林淮舟蜷缩在地,痛得完全发不出声。


    伯孟缓缓蹲在他面前,微微一笑道:“因为,当你有了更多的怨、恨、怒、嗔、痴,你的孩子,就会越强大,他越强大,这个世间,便毁得越快、越稀烂。”


    “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你会不会像你母亲那样,为了孩子,牺牲自己。不过,遑论你如何选择,八月十五,妖神出世,已成必然。”


    “人间,即将变成一个瑰丽灿烂的炼狱,欢迎欣赏我盛大的作品。”——


    作者有话说:存稿已经没了呜呜呜,但是榜单字数完成啦嗷嗷嗷,每日库库现写,接下来的七天先隔日更,稍微存点字数,再恢复更二休一,尤其感谢“璃”宝宝“?”宝宝形影不离,从我入v以来一路支持到现在,每一章都送我营养液,亲爆你们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第55章


    晕晕乎乎, 伯孟前勾后挑的媚眼似陀螺般,不停转圈,林淮舟几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 又怎么离开那个黝黑的虚空。


    他再度睁眼, 视线一片昏白,耳边响起木青惊喜的声音:“他醒啦!他醒啦!”


    “媳妇儿?媳妇儿?”


    林淮舟眨了眨眼, 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 他嗓子沙哑:“祝珩之……”


    祝珩之拿走他额头的一块毛巾,用手背试额头的温度:“终于退烧了, 你还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嗯?要不要喝水?吃点什么?粥饭面?”


    林淮舟缓缓摇头,头很沉, 似乎睡了很久很久:“我这是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 三天前, 我们本来要去寻你, 还没出门,一条无比巨大的蛇把你驮回来的!有那么高!那么长!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


    林淮舟揉揉额头:“说重点。”


    “一边儿去, ”祝珩之推开叽里呱啦的木青, 小心翼翼扶起林淮舟,一点一点地给他喂水,“你发烧了三天三夜,一直昏迷不醒,我差点要殉情了都。”


    木青大大松了口气:“幸好,你体内的三颗梵珠现全然融为一体, 身子已无大碍,只不过,你的肚子……”


    林淮舟淡淡嗯一声。


    祝珩之与木青互相觑了一眼,大概在想, 林淮舟已经知道他产期将近。


    祝珩之给他掖了掖被子:“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你已经很久没进食了,你是不知道,昏睡那几日,小嘴巴跟沾了浆糊似的,我无比灵活□□的舌头都撬不开。”


    林淮舟没有笑,右手摸上他青黑的下巴:“好扎。”


    “是不是更有男人味儿了?”


    “又臭,又丑。”


    祝珩之:“……”


    木青打岔道:“咳咳,我插一句哈,其实,祝兄不是邋遢,他这几日也不睡不吃不喝,他在找……唔!唔唔!”


    祝珩之一下子捂住他嘴巴,低声警告:“信不信我把你变成真正的哑巴。”


    木青立马缝上嘴,赶紧卷命撤退。


    林淮舟疑惑:“找什么?”


    祝珩之打马虎眼道:“哈哈,没什么,在找能让你醒过来的办法呗,现在你已经醒了,我也就轻松啦。”


    林淮舟没再追问,反而静静盯着祝珩之。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你家夫君怎么看都特别好看?”


    “你有事瞒着我。”


    “啊?没有啊,哪有什么事?你就是我的人生大事。”祝珩之端起床边的热药,放在唇边,一下一下吹凉。


    “挠头两次,眼睛频繁眨三次,嘴角下压,再勉强弯起。”


    “什么?”


    “当你做出这些动作时,证明,你在撒谎。”


    汤匙里八分满的药晃了一下。


    “媳妇儿,你身子还没完全好,别胡思乱想的,好吗?说说你吧,经常有事不跟我商量,二话不说就玩失踪,每次回来,身上一滩一滩血,没有一处好的,是不是得跟你夫君反思反思?”


    祝珩之把药递过去,一点点喂,林淮舟不喜欢嘴里有苦味留存,一开始眉头微动,又喝了一口,整张脸皱起来,实在咽不下去,吐出一点黄黑色的来,结果祝珩之故意惩罚似的,倾斜调羹,他不得不吞回去。


    “别扯皮,你不说,我就不喝药。”林淮舟表情很凶。


    还很虚弱的他,皮肤白到微微透明,眉毛下压、嘴唇紧抿的模样,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有点嗔娇。


    “行行行,我说,我说,那个嘛,唔,就是,我偷亲你了,可以了吧!”祝珩之又挠挠头,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撤回藏身后。


    林淮舟静静看着他。


    “好吧好吧,不但亲了,还……还摸了。”眼皮又不自觉眨了眨。


    祝珩之:“……”


    林淮舟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不再用那种死神般审视的眼色看着他,而是接了话:“哪里?”


    “额头、眼睛、鼻子、嘴巴、脸腮、耳朵、锁骨、胸脯、腰窝、屁……”


    “停!”林淮舟实在停不下去,扶额道:“你恶不恶心?我是一个不知死活的病人,你……”


    “亲爱的,谁让你躺在那里也那么漂亮,就像一个精致无比的白瓷娃娃……”


    “别说了。”林淮舟感觉自己又烧起来了。


    祝珩之非要凑到他耳边道:“除了亲你,摸你,我还做了一件更刺激的事,要听吗?我把食指和中指放进……”


    “闭嘴,我信你。”


    “真的?可是我觉得,还是做人要有诚意,对老婆更要面面俱到地报备清楚,你是不知道,那里面,比你上一次还要热,又软,玩两下,就已经湿到拉丝……”


    林淮舟比发烧还难受,赶忙截道:“我想喝甜粥。”


    祝珩之轻笑一声:“行,媳妇儿最大,乖,好好躺一会儿,醒来就有的吃了。”


    啵一声,他重重亲了一口林淮舟的唇,迈着大步潇洒肆意离开。


    屋檐下长廊拐角处,楚司司一袭粉衣,不知什么时候在花丛里捕蝴蝶,悠悠道:“你找到的那个法子,真不打算告诉他?”


    “我自有打算,不是我说,你能不能穿点正常的衣裳?还有,你还打算赖在天留山多久?整日污染我的眼睛。”


    楚司司:“那你就把眼睛挖了呗,谁稀罕天天看见你,人家还在等木公子答应我的求婚。”


    “求婚?骗婚还差不多,到时候洞房花烛夜,木兄一看,‘哇,比我的还大!’那就好玩了。”


    楚司司一叉腰:“祝珩之!少在这风凉,昨日是谁一脸苦大仇深哀求我,三日后助你打开冥界大门,取命符,换命格,还要我对外保密,死白眼狼!狗男人!”


    祝珩之赶忙食指压唇,低声警告:“嘘!”


    楚司司朝屋里扬声喊道:“清也君——”


    “好好好,姑奶奶,太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嘴贱的毛病你也是知道的,别生气,容易长皱纹。”祝珩之堆笑道。


    楚司司一跺脚,转身跑去找木青,两眼泪汪汪:“木公子呜呜,祝珩之那臭男人又欺负人家呜呜~”


    祝珩之:“……”


    林淮舟沉睡了一段时间,可能知晓祝珩之就在身边,噩梦也不敢侵扰,再度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甫一缓缓睁眼,祝珩之便凑上来,笑脸盈盈扶他坐起来,给他披了一件外衫,蹲身替他穿袜穿鞋:“你要吃的甜粥还热着,等会儿吃点吧。”


    林淮舟忽然笑了笑:“你把我当残废吗?”


    祝珩之挑眉道:“如何不行?我足够细心,足够有气力,老祝家的金库虽然比不上皇帝的国库,但好歹也是个小小的京城首富。”


    “府邸不大,有前院后院,正厅偏房,花园马场,温泉瀑布,环境还算不错;小厮丫鬟也不多,每日换着伺候,勉强能轮个三五十载吧;家里还有一些小商铺和田产,每年收租钱还行,能给你买点绸缎蚕丝做衣裳鞋子,或者买点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玩玩也行,勉强还够用。”


    林淮舟笑骂:“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从小就被你爹打到大了。”


    祝珩之:“他现在可不敢打我。”


    “是,你本事大了,除了我,谁敢打你?”林淮舟右脚还光着,踩在祝珩之胸膛。


    祝珩之也不介意,拿起另一只袜子,托起他细白匀称的脚踝,就着这个撩人的姿势给他穿,吻咬那粒圆润粉嫩的踝骨,道:“我给老祝家找了个这么漂亮又能生养的儿媳妇,他们感谢我都来不及呢,来。”


    祝珩之的手揽过他腰,不曾想,对方一举横抱起他,抛起来掂了掂。


    “怎么又轻了?叫你老是往外跑,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祝珩之说着,托着他屁股的右手掐了一下软肉。


    林淮舟耳根红了:“放我下来,祝珩之。”


    “不放。”


    祝珩之三步并两步走到饭桌前,坐下,怀里的人便顺势坐在他大腿上,他舀了半勺甜粥,先探到嘴前,确认不烫后,再喂给林淮舟:“啊——”


    “我自己来。”林淮舟偏头道。


    “你吃东西跟猫儿似的,吃一点都要嚼半刻钟,据我多年观察,好吃的不好吃的,你每一顿都不超过十口,怎么能长肉?”


    “我可以的。”


    “那你必须把这一整碗都吃光,但凡碗里有一粒米,我就再罚你一碗。”


    “不用你管。”


    林淮舟下了他大腿,坐在一旁,捧着碗,慢慢喝起来,每次嘴唇只含走瓷勺的三分之一,吃三五口,便要用帕子擦一下嘴角。


    屋外蛙蝉声此起彼伏,像在吹拉弹唱,漆黑的夜空挂着一个银盾,皎洁月光透过木窗的雕花,笨拙地在赤红色桌面刻下柔白岁月。


    “中秋快到了吧?”林淮舟刚吃了小半碗,便望着窗外的月色,停下了。


    “嗯,今日初九,还有六天,那一天的月亮,会更美的。”


    林淮舟道:“不,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不圆,也挺好的。”


    “为什么?”


    林淮舟沉吟不语,继续低头喝粥,没喝两口,他突然道:“我想明天下山走走吧。”


    “不行,你又想跑。”祝珩之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神色忽然变得阴暗,“我不可能再让你一个人离开。”


    “笨,想什么呢?我是说,我们一起下山。”


    “也不行,你病才刚刚好,外面太危险了,那条死蛇……”祝珩之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赶紧戛然而止。


    “什么蛇?”林淮舟眸底闪过一道光,“伯孟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祝珩之很自然地否认道:“没有啊,你那天不是被一条蛇驮回来的嘛,你是不知道,他把你交给我的时候,那眼神啧啧啧,我就觉得那条蛇肯定喜欢你,觊觎你,你是我媳妇儿,我当然有义务并且有责任驱走、切断一切影响我们美好感情的障碍!”


    “……”


    大概是他演技太成熟,林淮舟没再多问,绕回去继续道:“我不会走出你的视线范围外,也不行吗?”


    “不!”


    “那你牵着我的手?”


    “不。”


    “哥。”


    祝珩之:“……”


    第56章


    祝珩之拿过他手里的碗和勺, 挖走最后一口粥,喂他嘴里:“我告诉你,叫哥也没用, 叫什么都不管用, 而且,你这个大肚子的, 招摇过市挤在人群里, 多危险啊,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养身子, 胖五斤再说。”


    月华如练,对影成双。


    林淮舟嚼嚼嚼, 喉结滑动, 在祝珩之低头盛粥时, 他突然微微侧身, 扬起下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他脸颊。


    祝珩之陡然全身一僵, 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很快又板起一张脸:“我是不会上当的,想都别想,上一回你也这样,提起裤子就跑没影儿了,一颗蜜糖一巴掌,训狗呢你?”


    林淮舟看着他眼睛:“夫、君?”


    当啷一声, 瓷碗从祝珩之手里摔下,黏腻甜蜜的粥缓缓流开,像一朵朵绽放的烟花,炸得祝珩之心头砰砰响, 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


    祝珩之僵硬侧身,微微睁大眼睛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祝珩之。”


    “不是,再叫一遍。”


    “白痴。”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


    “ 哦,蠢货。”


    祝珩之:“……”


    “我明天还是想下山走一走。”林淮舟道。


    “不行!”


    “夫君?”


    祝珩之扶额,耳根完全染红,简直没招了,可缓了缓后,他忽而抬眸紧紧盯着林淮舟:“跟谁学的你?叫这么顺口,是不是也这样叫过别人?”


    林淮舟眨眨眼:“没叫对吗?夫君。”


    “…………”


    翌日,林淮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床头边已放着一盆干净的热水、毛巾和漱口水,


    一夜过去,嘴唇还是有点红肿,隐隐泛疼,脖子及以下印着红点黑点,衣领裹得再严实,也遮不住。


    林淮舟顿时后悔唤他那个称呼,早知道不亦步亦趋地跟楚司司学了。


    不过,倒也没白挨,吃过早饭后,祝珩之真的陪他下山走走。


    秋风送走太阳的火热,山下小城道路两侧树木繁茂,空气都是清爽的。


    祝珩之搀扶着大肚子的林淮舟,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前者昂首挺胸,脸上的表情像是在骄傲地说“我有老婆你有吗?”


    林淮舟看似悠然自得散步,实则,淡蓝的眸子暗暗查视每一个迎面而来的路人。


    太安静了。


    要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却挺着一个大肚子,还亲密无间地被另一个男人扶着腰、牵着手。


    明明是一副格外怪异的场面,却没有一个人抛来异样眼光,也没有一个人飘出半句闲言碎语。


    林淮舟其实早已做好被人指指点点的准备,可想象中的一切,一点都没发生,好似这些人眼瞎耳聋一般。


    “你昨日半夜起来,去哪儿了?”林淮舟有的没的聊起来。


    祝珩之稍稍愕然:“啊,你没睡吗?”


    “睡不惯枕头。”他一整晚都靠着祝珩之肩膀睡的,宽敞、温暖、不高不低、软硬适中,世间再无这么合适他的了。


    “那个嘛,人有三急,我起夜,下次我轻点动你。”


    林淮舟驻足:“你凌晨才回来的吧,到底干什么去了?”


    祝珩之挠挠头,忽然指着前面不远的一家布坊:“啊,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快和孩子见面了,总得准备点见面礼吧,爱的教育,就是要从挖娃娃坠地那一刻开始,走走走。”


    “欸……你……”林淮舟坠着大西瓜般的孕肚,实不方便和祝珩之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推推搡搡。


    布坊掌柜格外热情,一看见他们往这边来,便三步并两步上前招待:“少爷和少夫人想看点什么?”


    祝珩之不知干什么,突然咳嗽两声。


    那掌柜登时脸色一变,僵笑道:“二位公子要不要看一下本店新进的云盘蜀锦、凤凰纹缂丝、香云纱、宋锦、库棉样样俱全。”


    祝珩之道:“我们随便看看。”


    “好嘞好嘞。”


    铺子不算大,但各色布匹分类整齐,花样百出,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概是怀孕的缘故,林淮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我们什么?少爷少夫人?”


    “没有啊,可能他认错人了吧哈哈,媳妇儿,你看,这颜色适合咱闺女做襁褓不?”


    祝珩之拿着一匹绣满粉色月季的锦缎,对于素净惯了的林淮舟来说,着实粉亮得扎眼。


    “你手能不能先松开?”店里人来人往,虽没有人看过来,但林淮舟还是觉得两个大男人一直十指相扣,有点不自在。


    “我不。”祝珩之牵得更紧。


    林淮舟略显无奈,叹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胎动的时候,她亲口告诉我的,我是她爹,能不知道吗?”祝珩之理直气壮。


    林淮舟:“……”


    “这块儿也不错。”祝珩之拿起另一匹绣着可爱虎头图案的,精巧玲珑,“做几条开裆裤,正好合适。”


    “嗯。”


    “这匹正红色的嘛,鲜艳夺目,中间绣上五毒图,可祛邪避害,做肚兜再好不过。”


    “嗯。”


    “这边宋锦挺漂亮的,花纹种类多,颜色多样,手感柔软,做短褥、合裆裤、素色或碎花的褥裙、百迭裙都不错。”


    “嗯。”


    “对了,孩子三岁的时候,别忘了去邻里街坊那里收集布片,做一件百家衣,这样,在百家福佑之下,孩子才能更平安快乐地长大。你觉得呢媳妇儿?”


    这一回,林淮舟没有应声。


    祝珩之正仔细看着缠枝莲纹和鲶鱼戏水纹的粉色蜀锦,道:“半年后就要过年了,要穿五毒艾虎补子衣才行,这两块都挺好的,媳妇儿你看……”


    一抬眼,便对上林淮舟淡蓝色眸子。


    仿佛一下子坠入大海,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被死死逼到绝路,无法挣脱被探究的束缚。


    “怎么啦?这样看着我,我是不是又变帅啦?”祝珩之调笑道。


    林淮舟没有多问,只道:“往后的衣裳,往后再买,你又不是不在我身边,别浪费。”


    祝珩之道:“没关系,我们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钱不是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咳咳,我去了别的地方或者忘记了呢?哈哈。”


    林淮舟:“你要去哪里?”


    “没有啦,开玩笑,我只是假设一下,来都来了,挑呗,喜欢就拿,预多莫预少,也许还是个双胞胎呢,我老祝家的种,向来是最优秀的。”


    “嗯。”


    祝珩之有意无意拨拉着面前一堆布匹,偷偷看他一眼:“你今天好像一句都没骂我,有心事?”


    林淮舟:“没有,只是第一次陪你逛街,不想坏了兴致,如果你非要我骂你打你,也不是不行。”


    祝珩之忙道:“诶诶,大可不必,媳妇儿,你对我真好。”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少爷!”一个健仆突然飞跑到祝珩之面前,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祝珩之心虚瞥了一眼林淮舟:“你怎么来了?吵吵嚷嚷做什么?我忙着呢。”


    那健仆摇头:“老爷发现账房少了五十多万两银子,直接一头栽过去,到现在还没醒呢!”


    “肯定又是装的,不去,能不能有点新招?每次叫我回家都用这一套。”祝珩之撇撇嘴道。


    “少爷,老爷还吐了很多血,听说那笔钱是万万不能动的,连夫人也病倒了。”


    祝珩之一惊:“什么?我娘也病了?”


    “是的呀,少爷快快回去吧!”


    须臾,祝珩之转头看着林淮舟,欲言又止,甚是为难,大概担心自己一走,林淮舟又跟别的男人跑了。


    林淮舟另一手攀上他手背,轻轻拍了拍:“我跟你一起回家。”


    “对不起,淮舟,我不太想这样子仓促带你去见我父母,我现在什么都没准备,我应该要先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先打心底里接受你,然后……”


    林淮舟截道:“没关系的,前段时间,天留山闹出那么大的事,民间早已沸沸扬扬,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事。”


    “可是……”


    祝珩之从来没脸没皮,没什么不敢做,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但现在,要面对他父母枪林弹雨般质问的人,是林淮舟。


    林淮舟自小在夸赞与好话里泡大,从没有面对过闲言碎语,虽然祝珩之定然是同他站一边的,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林淮舟握紧他的手:“总得让你即将出世的孩子,认一认爷爷奶奶吧,如果,日后我不在了,或许你又忙,至少,还有真心照顾他的人可以托付。”


    祝珩之回扣十指,点了点头,坚定道:“他们若是执意不接受你,那便当没有我这个不孝子。”


    三人御剑飞到京城,只消不到半个时辰。


    祝府坐落于京城最繁华地段,光是正门围墙,便占了一整条街,恢弘气派,院落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就连洒下来的光影都别具一格,极有贵气与美感。


    那健仆急忙在前头带路,可觑着祝珩之怀里的人坠着一个沉重肚子,又不敢走太快,额间汗珠已经滚下来。


    峰回路转,祝珩之逐渐感到不对劲,蹙眉驻足道:“这路不对。”


    那健仆仿佛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拐弯便不见了。


    林祝二人纷纷露疑,面面相觑。


    突然,耳边劈里啪啦响起一阵窜天炮仗,祝珩之第一时间捂住林淮舟耳朵,漫天呛鼻的白烟遮掩了视线。


    锣鼓唢呐接连入耳,喜庆欢快。


    “哎哟,不是让你们买没有味道的鞭炮吗?熏坏我儿媳可如何是好?快快拿扇子来。”


    渐渐变薄的白烟中,一个气质温婉的妇人走出来,身姿姣好,浓密的乌发盘成十字髻,高贵而不失亲切。


    祝珩之定睛一看:“娘?你不是病了吗?”


    “竖子胡言,你娘好着呢。”一个颀长挺拔的中年男子站到妇人旁边,极其自然地搂住对方肩膀。


    “老祝?你居然也没病?!”


    祝父当即脸色一黑:“没大没小,你就这么盼着我病死?回来吊丧吗?”


    祝珩之道:“好啊,娘,你也学坏了了,怎么也跟这个老家伙一起来骗我了?”


    祝母宠溺笑了笑:“娘想你们啦,还快不介绍一下?”——


    作者有话说:评论和营养液都不涨了,宝宝们不见了呜呜呜[可怜],俺是不是写偏啦?[裂开][裂开][裂开]


    第57章


    还未等祝珩之反应过来, 林淮舟向前一步,弓腰叉手,彬彬有礼:“淮舟拜见伯父伯母。”


    祝母忙上前扶他的手, 眉眼含笑:“免礼免礼。”


    “淮舟突来拜访, 属实冒昧,请多见谅。”


    祝母与祝父相视一笑, 她道:“一点儿都不冒昧, 我们啊,其实早想见你啦, 只是天留山不到年底,不允家属进入, 辛苦你了, 身子可还好?”


    “一切都好, 多谢关心。”


    祝母越看他越喜欢, 由衷赞道:“这孩子长得真漂亮,知书达理, 秉性上乘, 阿珩,你也真是的,不早带他回家。”


    祝父瞪他一眼:“臭小子什么时候懂事过?我被他气病过多少次,他有多少次回来看过我?”


    祝珩之有点无辜:“老祝,您这话就不兴说了,您那一次真病过?再说了, 您二老不是一直都让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吗?”


    祝母笑道:“儿子,你爹走南闯北做生意,什么没见过,男子同男子成婚, 怀孕生子,三年抱俩,早已不是什么奇闻异事。”


    “姑娘如何?男子又如何?只要你喜欢,不就好了吗?我们只希望你找一个喜欢你的又是你喜欢的良人,便已经极其难得了。”


    祝父梗着脖子道:“而且,人家淮舟一表人才,气质非凡,聪明伶俐,身怀绝技,晓诗书,知礼数,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怎么就不跟你门当户对了?”


    他又补了一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你应该去祠堂烧高香跪上七天七夜,感谢老祖宗赐给你这么优秀的媳妇儿。”


    祝珩之欲哭无泪:“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儿子?”


    祝母早已对这俩父子一见面就吵嘴的相处方式见怪不怪,温声道:“阿珩,你已经身为人父人夫,该多为淮舟考量,他有孕在身,山上伙食有限,吃不好住不好,你又是个没有伺候过人的,出点什么差池,可是很受罪的。”


    林淮舟道:“没有,伯父伯母,他很照顾我的。”


    祝父道:“孩子啊,他照顾你,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不用因此感天动地,这臭小子性子顽劣,需要做的事,还多的多呢。你多多指点,他要是不听话,我们一定会找他算账,索性直接给他赶出祝家,你来做我们的儿子,横竖老祝家都有香火,换谁都一样。”


    祝珩之:“……”


    祝母笑眯眯拉着他往屋里走:“来,伯母给你炖了乌鸡人参汤,从今日开始,你便好好住下来,补补身子。”


    “这……”


    实在太热情了,林淮舟从来没有被这么热闹的气氛包围过,大概有点不知所措,看了眼祝珩之。


    后者识相地跟了上来,“娘,您别乱喂他,他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三人围坐饭桌,一老伯端汤而来。


    林淮舟微惊,这人不正是那布料铺子的掌柜吗?


    那老伯了然一笑:“少夫人,又见面了。”


    祝珩之只好挠挠鼻子道:“他叫荣伯,是这里的老管家。”


    原来,昨日半夜祝珩之偷偷回家取了五十万两银子,一部分是分给了祝府上上下下的奴仆,让他们去连夜扮演逛街路人和店铺掌柜小厮,另一部分则是用来收买管理那条街道的官府,令其禁止外人进入。


    如此一来,那街市就变成了一个自导自演的戏台。


    那点钱对于祝家而言,着实冰山一角,拿去花了便花了,祝母没有过多追问,欲起身亲自舀汤。


    祝珩之赶忙抢过瓷勺:“娘,我来就好。”


    祝母看着自家儿子一点一点滤去浮在汤面的油花,手轻心细,直至汤水清澈如泉,才舀进碗里,同时又把稍长一点的人参,用勺缘碾成一口一个的小块儿,鸡肉也只挑了最嫩最滑的鸡腿和鸡翅。


    捣鼓半日,只盛了小半碗,祝珩之放在唇边吹凉片刻,才端给林淮舟,不忘提醒:“小心烫,喝不完就给我喝,我最爱喝我娘炖的汤。”


    真是端的一碗好水,既照顾到媳妇儿的胃口,又夸赞了亲娘的厨艺,两头都是人。


    祝母欣慰点点头,一脸“我儿总算长大了”的神情。


    最后,那一盅价值千金的补汤,林淮舟就喝了半碗,其余的汤和剩下的渣,细细簌簌全进了祝珩之肚子。


    吃了东西不宜立即躺下,祝母便提议去后花园走一走,祝珩之不放心,也要跟去,被祝母笑骂是个没戒奶的孩子。


    好歹也是个将要做爹的成年男子,一下子噎得没话说,但实在没办法一刻也看不到媳妇儿,便退而求其次,远远跟着,看个背影,也防止林淮舟借机又跟别的男人跑了,门儿都没有。


    祝家的花园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应有尽有,虽然颜色多样,品种繁多,但一点都不杂乱,入眼格外舒适,花香四溢,鸟语窃窃,树上有松鼠溜来溜去,犹如身处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林淮舟一处于陌生环境,便会下意识不动声色逡巡,忽然,被墙边的一个狗洞吸引住目光。


    因为那洞一看就不是工匠有意为之,反而是被谁用锤子锥子之类手动砸出来的。


    祝母道:“阿珩小时候就像野猴子一样,一看书就犯困,一写字就手疼,关都关不住,这花园里的墙,几乎都要被他凿空了,就只剩这一个没补。”


    “为什么呢?”林淮舟从来对别人的事不过问不关切,只专注自身,可如今,回想起来,他似乎一点都不知道祝珩之的过去,登时有点不知所感。


    祝母似乎想起什么伤心事,淡淡皱纹的眼角泛起一点湿润,她轻叹道:“士农工商,我们做生意的,谁不想让自家孩子读书中举,入仕为官呢。五岁那年,他爹实在看不下去他整日好玩,把他关进书房,逼他读书写字,谁都没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能躲过府上那么多人的视线,还不知什么时候在花园里凿了一个狗洞,爬出去玩。”


    “这一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林淮舟猜道:“被拐走了吗?”


    祝母颌首:“不错,那孩子长得干净又俊秀,眼睛黑溜溜的,灵动得很,又好玩,从小身边有家丁保护着,没有一点心眼,后来听说,是在大街上被一个人贩子用一对蛐蛐引诱走的。”


    林淮舟沉吟,不曾想,看上去没脸没皮像是从来没体验过人间疾苦的祝大少爷,小时候竟然有这么一段令人唏嘘不已的苦难。


    “不过,好在这孩子向来机灵,鬼点子多,被卖的山路上就跑了,可毕竟他只有五岁,没出过京城,找不到回家的路,索性,被一对上山打柴的夫妇捡到了,他们膝下无子,心地善良,便收养了阿珩,那村子极其偏僻,自给自足,以至于我们一直寻不到他的踪迹。”


    “老天大概怜悯我们,五年后,他爹受邀外出围猎,天气突变,迷路了,误打误撞去到一个破庙,半夜却被一个小乞丐摸身偷东西,那乞丐,正是阿珩。”


    林淮舟心不由得一紧。


    “你别紧张,阿珩虽然顽劣,但他本性不坏,只是他养父母收留他三年多后,齐齐病重早逝,他只好把嘴化作利器,挨家挨户讨饭吃,讨水喝。”


    “当时,他才八岁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许多村民自己都难以养活自己,还要省下一碗饭给他。他觉得非常愧疚,总想做点什么报答那些人,那一日,他正好上山抓野兔野鸡,恰好看见他爹一身穿着不凡,便只好偷点好东西,补偿养育过他的每一个人。”


    林淮舟心头一酸涩。


    “我们接他回来后,再也不敢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他想做什么,我们都依着他,生怕又重蹈覆辙,悲剧重演,这个参差不齐的狗洞,我们也没有补上,便当做是给我们夫妻俩的一个警醒吧。”


    “不过,多年后,我们才意识到,过度补偿,也是不对的教育方式,从而导致他直至十七八岁,还是游手好闲,一无是处,一无所长,和一群猪朋狗友待一起,五日有三日不回家过夜,教训起来,软硬不吃,变本加厉,他爹着实有好几次被气得差点去了鬼门关。”


    “他十八岁生辰那日,经高人指点,我和他爹做了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他送上天留山,把他送到你身边。”


    “高人?”


    “不错,就是妄静仙尊。”


    林淮舟心道,果然又是他。


    “在那之后,他甚至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很有目标,很有干劲,一心只想追上你的脚步。”


    “尤其是前段时间,我们听说,阿珩为了救你,怒闯谪仙殿,与四大长老抗衡,轰动天下。别人都在讨论你怀了祝家骨肉之奇事,而我们夫妻俩,却在家里偷笑了半日,你知道为何吗?”


    林淮舟摇摇头。


    “因为啊,我们的阿珩,终于像男子汉一样,为了自己所珍惜之人,去奋不顾身地与天斗争。他啊,总算是真真正正长大了。说起来,我们夫妻俩,真的要千恩万谢你才对,感谢你把阿珩带回来。”


    祝母偏头看了一眼五米外和一只野猫比鬼脸的祝珩之,道:“孩子,别看阿珩总是吊儿郎当,没有个正形。”


    “他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写字像鬼画符,嘴巴也跟摸了油似的,真假参半,但他从来不像那些被宠坏的少爷公子那样,仗着家世显赫,便为非作歹,藐视王法,其实他很会疼人,该懂的道理,他也都懂。”


    林淮舟看过去:“伯母,您放心,我明白的。”


    祝珩之刚好抬眸,与他们的视线相撞,正常人遇到这般情景,第一反应都会是一脸“他们看着我干什么”,而祝珩之则张扬地一撩头发,臭美地摊手道:“没办法,有媳妇儿的男人,就是会越来越帅。”


    林淮舟:“……”


    接下来两日,林淮舟暂住祝府,上一顿燕窝鱼翅,下一顿人参雪莲,过上祝少夫人锦衣玉食的日子。


    八月十三,是夜,林淮舟坐在铺着雪狐裘的软榻上,双脚浸入木盆,里面是一两百金的养气草熬煮的热水,小口小口喝着祝珩之喂的睡前安胎药。


    “这药味道好像不大一样。”林淮舟抿抿嘴道。


    祝珩之笑道:“你适才看戏的时候,吃了那么多甜果子,嘴里染味了吧,别多心,来。”


    林淮舟没说什么,只是烛光下的眸子微动。


    美人榻对面,西窗挂月。


    林淮舟喝着喝着,又走神看月亮,声音似乎夹着惆怅:“一日比一日圆了。”


    “是啊,再过三日,便是中秋了,木兄说,孩子的预产日,大概就是那天。”祝珩之道。


    “嗯。”


    二人貌合神离地沉默了。


    第58章


    两人大概觉得气氛过于不寻常, 便有的没的聊了一会儿,最后,林淮舟还是没喝完一碗药, 祝珩之也未勉强。


    大概想着, 还是只能同以往那样,趁林淮舟半夜三更睡得迷迷糊糊时, 抱他起来, 再哄着灌完剩下半碗。


    因为,一般那时候的他, 软软乎乎的,就像每次事后一样, 怎么摆弄都很乖, 说什么都会答应。


    祝珩之转手拿干毛巾, 轻轻替他擦净脚, 俯身亲了他一下,准备抱他上床就寝。


    “咦, 那是什么?”林淮舟突然指着窗外奇道。


    祝珩之顺势看去, 他一转头,林淮舟便并二指掐住喉咙,把汤药吐到帕子里,同时另一手疾掠过杯面,撒了一点无形无影的东西。


    毫无察觉的祝珩之并没有发现窗外有什么,便回过头问:“怎么了?”


    “无事, 好像是一只猫跳过去了。”


    林淮舟端起那杯下料的水:“近来秋燥,喝点温水吧,你总是只想着照顾我,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祝珩之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接过水却放一旁,道:“媳妇儿,早点睡吧。”


    “嗯。”


    林淮舟没有执意坚持,约莫怕打草惊蛇,毕竟这家伙经过上次孔雀草之事后,有点心理阴影,对他越好,他越是起疑。


    还是得慢慢来啊。


    林淮舟很自然地攀上祝珩之脖子,整个人被横抱起来,银发如珠帘飘散,孕肚挤在一起,圆滚滚地耸立起来,坠着尾椎有点沉。


    祝珩之把他轻轻放在床的里侧,自己脱了外衣,一起挤进温暖柔软的被窝。


    接近临产的孕肚不适宜平躺,林淮舟习惯侧躺,面向对方,脑袋便自动定位到祝珩之肩膀,鼻息相融。


    床很大很宽,分明是两个颀长的成年男子,看上去,却形同一人。


    祝珩之一手穿过林淮舟柔软的脖子下,另一手绕到他后背,轻轻拍着。


    这样的抱姿是他从他娘那里学到的,他依稀记得,八岁那年再次回到祝府,经常做噩梦,他娘便像现在这样子,拍着他入睡,听说便不会有梦魇侵扰,定能一夜好觉。


    祝珩之问道:“我娘今日在花园里跟你说了什么?你们好像聊了很多。”


    “嗯,她让我们好好过。”


    “没了?”


    “没了。”


    “真的?”


    林淮舟捏了捏他鼻子:“假的。”


    祝珩之:“……”


    “好啊你,还没过门呢,就开始学会敷衍你夫君了?看我不给你好果子吃。”


    说罢,祝珩之开始挠他腋下和腰间的痒痒肉,“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林淮舟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肚子又不方便乱动,只好被他挠得哈哈大笑,笑得喘不过气,眼尾都红润了:“我说……我说,我说。”


    “好,说,再不老实,我还有一招。”祝珩之可算停手了,眼里却闪过更狡猾的一道光。


    林淮舟衣领早已凌乱,呼吸大起大伏,嫩白带粉的肌肤若隐若现,歇了好一会儿,他道:“你娘说,你家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写我的名字,由我,当家作主。”


    祝珩之弯唇一笑:“还是不乖,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他像一只大型犬似的退进被窝,被子拱起如山。


    他猝不及防叫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揪皱被褥:“祝珩之……你个混蛋……”


    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变得像水一样软。


    “祝珩之……不要唔……”林淮舟求饶道。


    祝珩之声音低哑得像饥渴的头狼:“媳妇儿,你可真是个绝世尤物。


    林淮舟浑身颤抖,声音夹着哭腔:“祝珩之……祝珩之……祝珩之……我……”


    “说出来。”


    林淮舟睫毛一颤,腥红眼尾的泪水一下子就滑落:“祝珩之……”


    祝珩之眼睛一弯。


    林淮舟极力咬住手背,须臾,着实受不了了,开口哀求:“夫君,夫君……”


    “这是你对夫君不老实的下场,你下次还敢不敢?”


    林淮舟没答应,只凶凶地看着他,仿佛无声骂他什么。


    “媳妇儿,你还是学不乖。”


    祝珩之把手伸出帐外,随手拽来挂在杆子的腰带,躯体挡住四面八方冲来的烛光。


    祝珩之的脸陷入阴暗中,一只大手箍住他两条细腕,往上一抬,同床头一缠,林淮舟就像一个被随意摆弄的精致娃娃似的,被随心所欲地固定成主人想要的任何姿势。


    “祝珩之!疼!”林淮舟叫道。


    他根本就不知道,以这个凶巴巴的表情搭配侧躺微蜷的姿态,有多么摄人心魄。


    孕晚期的他,虽然孕肚圆润得不能再圆,身材乍一看还是那样修长萧条,但祝珩之还是观察到,他皮肤变得格外嫩白柔软。


    神奇的是,他的腰还是很细。


    还有两根又滑又水灵的白萝卜,仿佛能掐出水来。


    他们正在拥吻。


    恍惚之间,祝珩之仿佛置身一个奇妙仙境,那里一片泥泞。


    林淮舟早已把脸埋进枕头里,一堆呜咽中断断续续拼出几个字眼:“……祝珩之……我不敢了……你……”


    “这才乖嘛,还要吗?嗯?”祝珩之滚烫的身体贴上他。


    林淮舟喉间发出猫儿似的动静,显然,他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可他又不甘心忍受这样被人玩弄的羞耻。


    他咬唇,缄口不言。


    “不要吗?那睡觉吧。”祝珩之收回手,解开他手腕的带子,吻了吻他额头,身体开始撤离。


    “不。”


    林淮舟一半清醒一半沉沦,行动比脑子快,凶凶地望着眼前喜欢的人。


    “你真的是……”


    祝珩之怎么能不疯?


    很快,他抢过主动权。


    ……


    林淮舟抬起发软的胳膊,覆过湿润的眼睛,完全没脸见人了。


    祝珩之从后抱住他,把脸埋进他脖颈里,笑道:“宝贝儿,怪我,这段时间都没喂饱你。”


    他仿佛感觉到什么,嗓音微哑:“你很难受吧?我也帮你。”


    祝珩之捋了捋他凌乱细腻的银发,在他额头印上一吻:“不用,你身子不便,我缓一缓就好。”


    林淮舟眼底逐渐恢复清明,月光映入窗棂,被切割成几何形,那杯温水已经没有了热气。


    他问道:“喝水吗?”


    “你想喝?”


    “嗯。”


    “好。”


    祝珩之起身下床,拎起水壶想倒杯热水,林淮舟道:“不喝热的。”


    祝珩之百依百顺,只好端来那杯早已放凉的水。


    林淮舟接过,仰头含在嘴里,忽然捏过祝珩之下巴,喂了进去。


    其实从林淮舟一开始给他递水时,他便有点起疑,总觉得对方要瞒着他做什么事,可欢愉过后,他大概被美色弄晕了头,倒认为是他多虑了。


    如今林淮舟又这般主动玩情趣,还伸舌头,喉咙发出盛情邀请的动静,即便嘴里含的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他大手一捞,紧紧搂住对方,不断加深这个赏赐般的吻,清水混着唾液从两人嘴里漏出,难舍难分,相濡以沫,不过如此。


    一番脸红心跳的唇齿缠绵,林淮舟故意把水都送进对方喉前,不容他有一丝机会送出来,可祝珩之吻技毕竟熟过他,不知怎得,那家伙还真的没吞进去,跟他你推我搡地玩起来了。


    无奈之下,林淮舟急中生智,拉着对方的手,允许他尽情享受,祝珩之如蒙大赦,一分神,喉结涌动,那温水就咕噜咕噜吞进去了。


    皎洁月亮渐渐被乌云吞噬,美好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事后,林淮舟本想假寐片刻,待祝珩之药效发作后,再动身。


    可伴着卧房里袅袅的安神香,他一阖眼,一睁眼,公鸡啼晓,天已微亮。


    伸手一摸,身旁的体温已经消散不知多久。


    祝珩之不见了。


    “啊啊啊啊!”屋外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


    林淮舟推门而出,但见院子水井旁打转着一个木桶,桶里泼出一滩诡异的红水,一小厮瞠目呆坐地上。


    井涌血水。


    “那是什么?”此时,一路过的丫环指着天上一群乌泱泱的东西奇道。


    天盘黑鸦。


    林淮舟神色一凛,心道不好。


    灵力聚于指尖,带过眼皮,眸子蒙上一层奇光,倒映出西北边波谲云诡的天空


    ——一团团黑云翻涌成两扇巍峨之门,那便是通往冥界的入口,门已露出一条缝隙,显然被人从外打开过,无数恶鬼攀爬怒吼着要冲出。


    他总算知晓,这两日,为什么祝珩之总把分别挂嘴边,原是同他想到了一处


    ——命符——


    作者有话说:改了快五十遍……删了七八百字[化了][化了][化了]


    第59章


    冥界有一殿, 名曰生死殿。


    那里存有天下每一个人的专属命符,每一张符上都写着一个名字,记载着此人一生的生老病死。


    倘若取得不良笔, 将两个人的名字互换, 则他们的命运,也会互相取代。


    如此重地, 自然不会那么容易闯入, 据说,那里有四鬼将坐镇, 个个身手不凡。


    其中,不良笔由四鬼将之首——业皇鬼帅保管, 千百年来, 欲夺笔改命之人数不胜数, 但从未有人成功过。


    自从伯孟告知林淮舟身世之事, 尤其是听见林双催动命格大法才代替他成为一代妖神,他便想到了, 冥界命符, 亦有异曲同工之处。


    命格大法非神不能修炼,因此,他若要保住腹中胎儿健康平安出生和长大,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此法极其古老,知者鲜有。


    林淮舟是年少时阅览完藏书阁所有书籍后,闲来无事, 便去蒙尘多年的古籍库里打发时间,机缘之下,从一本关于邪修的书里,得知命符一物之神奇。


    林淮舟没想到, 伯孟居然把恶胎之事告知了祝珩之,居心何在?看他们两个谁最终取代了孩子的命格?


    他也万万没想到,祝珩之竟然在他昏迷的短短几天内,寻得此法。


    现在回想起来,难怪一醒来便看见他眼圈乌青、眼底病红,想来,没日没夜地翻遍成千上万本书吧。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祝珩之有这么美好的家人,他若是出事,伤心的人可就太多了。


    而且,孩子日后在祝家长大,有宽敞优美的环境,有慈祥明理的爷爷奶奶,有一堆忠心耿耿的家仆,有一辈子花不完的家产,定然能一生优渥,幸福快乐。


    有没有他,似乎无所谓。


    他必须抢在祝珩之之前,取得命符。


    话说回来,祝珩之实则没比林淮舟醒多早,大概也就半个时辰。


    他头昏脑胀低吟几声,突然想到什么,垂眸一看,幸好,林淮舟还枕在他怀里,嘴唇微启,睡得正熟。


    昨夜那碗安胎药被他下了点东西,没想到林淮舟舌头这么灵,一下子就发现异样,但好在,还是喝了小半碗。


    不过应该是趁他转头看窗外的时候,偷偷吐掉了,不然,后续也不会和他玩得这么有来有往,这一招可全在祝珩之意料之中。


    因为,他还在泡脚的药水里又做了手脚,这一处才是药量最多最关键的。


    声东击西,双管齐下,好不容易才迷昏了林淮舟。


    话说回来,他自己怎么也睡得这么沉?难道这就是家有娇妻的日常?


    此时,公鸡啼晨,天光乍破。


    祝珩之心脏咯噔一声。


    糟糕,美色误事,还是耽搁了时辰。


    祝珩之小心翼翼把林淮舟挪到枕头上,掖好每一寸被子,赶忙夺门而出。


    抬头便见灰蒙蒙的天空西北处,乌云缭集,一扇黑色大门似开非开,无数鬼魂伸出手咆哮着欲爬出来。


    通往生死殿的冥界通道,居然已经打开!


    他紧赶慢赶过去,门前却不见约定中的楚司司。


    难道那家伙被四鬼将给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若楚司司出什么事,木青一定会跟他拼命的。祝珩之抓抓头发,足尖一点,化作一团嚣张的灵火,轰鸣窜进门内。


    一路乌漆嘛黑,仿佛遁入没有尽头的地洞,只有呜咽哀嚎的鬼魂碎片飞来飞去。


    它们一看见有活物出现,便龇牙咧嘴蜂拥而上,几乎被祝珩之浑身火焰烧得焦黑化灰,一呼一吸间,弥漫难闻到极致的气味。


    仔细寻一路,依然未见楚司司半只身影,同时,传闻中驻守的四鬼将也一根毛都没露出来。


    太奇怪了。祝珩之心中疑道。


    “这儿呢。”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懒洋洋地从后面传来。


    祝珩之两侧手腕一翻,紧急停了下来。


    闻声看去,但见身后昏暗处,楚司司正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东西上,涂满鲜艳丹蔻的右手轻松握着一把锋利雪亮的菜刀,正在给番薯削皮,那皮又长又薄,已经卷曲至他膝盖。


    祝珩之:“……姑奶奶,你怎么不等我?找死吗你?”


    楚司司眼皮掀也不掀:“我家那位等着早饭要喝番薯粥,谁有时间跟你耗?”


    “我知道我迟到不对,但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冒险吧,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木兄不把我咬死才怪。”


    “危险?哪里?”楚司司一脸天真笑道。


    祝珩之一拍额头:“姑奶奶你上点心好不好?这里有四鬼将镇守,我们进来这么久,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不跟你扯了,你赶紧给我出去,别影响我发挥。”


    “你是指,他们吗?”楚司司眨眨眼,拍了拍他坐着的地方。


    “?”


    祝珩之掌心一转,一团火光如火把,瞬间照料十米之内。


    他俯身一看,顷刻睁大双目。


    楚司司坐着的东西哪里是大石头?分明是四个牛鬼蛇神长相的魁梧之人!


    他们身着威武盔甲,被一捆捆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五花大绑,双膝下跪,面朝各向,背部放平,犹如四座山合起来的一个巨大山峦,而楚司司,正安然自得坐在最上面……削番薯。


    有点奇怪的是,那四个鬼将居然乖乖地一动不动,几乎半闭眼,嘴唇紫黑,似乎在专注运功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抗着。


    “你给他们下毒了。”祝珩之笃定道。


    “对啊,我说我在等人,可他们非不听,一言不合就来打我,还想打我脸,都是王八蛋,我能不还手吗?”


    其中一个顶着两个牛角的人从鼻孔喷出两柱粗气,忍无可忍道:“少废话,擅闯生死殿就该死,你什么时候把解药给我们?他们三个快不行了!”


    祝珩之看其长相、穿着与气势,猜测,此人便是手握不良笔的鬼帅,业皇。


    祝珩之悄悄问楚司司:“那支笔你拿了没有?”


    “笔?什么笔?哦,那个啊,好像拿了,也好像没拿。”说完,良家妇男楚司司又在专心削番薯。


    “嗨啊,别削了,解药给我,我去跟他做点交换。”


    那业皇突然开口,有种受辱的语气:“不就在他头上吗?解药。”


    祝珩之:“?”


    楚司司反应了好一会儿,美丽的睫毛扑闪扑闪,忽然拉长啊了一声:“你说那个呀。”


    他抬起手腕,小拇指习惯性翘起,拔下发髻间的一根漂亮的长物,瀑布般的乌发倾泻一地。


    “你拿不良笔……盘头发?”祝珩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司司一跺脚,美目微愠:“谁让这个长着两个牛角的臭男人先弄乱我头发?还用刀削断了一缕,简直不可饶恕,木公子最喜欢摸我头发了,不然,我才懒得给他们下毒,人家也很忙的好不好?”


    祝珩之:“……”


    业皇闭了闭眼,约莫在深思,堂堂鬼帅,为什么会全栽在这个不男不女的手里。


    祝珩之把不良笔架在指间转了两圈,对楚司司到:“大美人儿,你就再卖我一个恩情,看好他们几个,我去去就回。”


    楚司司可不依:“我要回家做饭了,恕不奉陪。”


    祝珩之眼睛滴溜溜一转:“你家木公子还没答应你的求婚吧?或许我可以帮你。”


    “哦?怎么帮?”


    “那这就是后话了,你是了解我的,我从小到大的点子哪一个不起效?我得先解决当下最着急的事嘛。”


    楚司司思考片刻,红唇轻启:“行吧,我只给你半个时辰,时间一到,你好自为之。”


    祝珩之嘴贫道:“像你这么人美心善、聪明贤惠的姑娘,上哪儿找去?木兄当真修了八辈子的功德啊,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楚司司就爱别人夸他美,看也不看,菜刀一肘过去,当即就给一个挣扎不停的鬼将当场打晕:“老实点。”


    不多时,一大波恣意翻涌的火浪从一扇巍峨森然的石门边角蔓延而进,过处即卷曲,化为灰烬。


    须臾,巨大地砰一声!


    石门被炸开,化为漫天石雨,灰尘与白烟交织,踏出一只鞋,握刀的拳头青筋爆出,嚣张跋扈的火纹似藤蔓般,从手背缠上手腕。


    硝烟散去,满目以及头顶如星辰大海,一眨眼便闪烁不一,犹如象征每个生命时时刻刻的变化。


    一张张黄色命符整齐有序飘在空中,肩并肩,密密麻麻,符上有神秘诡异的血字,写着命符主人的名字等。


    仔细看,便会发现每一张符的长度、宽度以及缺口大小皆不一致,天各有命,命各有数,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祝珩之抛起不良笔,合眼,双掌一击,默念从古籍上记下来的古老咒语。


    周围的命符开始哆哆嗦嗦,俄而,他双臂一开,成千上万的符纸往中间挤,如龙身重叠盘旋成球,速度快得成虚影。


    “去!”


    不良笔闻令而飞去,咻咻咻,穿梭在命符之间,像猎豹急切在森林中寻找食物。


    祝珩之墨瞳微颤,心头一阵紧缩。


    突然,不良笔窜天而出,来到他跟前,身后跟着两张一短一长的命符,前者写着他的名字,后者则什么都没有,空的,但浑身冒着紫黑色邪气。


    祝珩之眼神不禁柔软下来。


    他堪堪去拿,孰料,一只素白的手也从旁伸来!


    他们速度几乎分不出上下,祝珩之当即手掌一翻,把那人从暗中拉出来,可那人实力不相上下,极其灵活一旋身,像水蛇一样就滑开了他的桎梏,同时一掌击中祝珩之!


    二人纷纷受力,一人拿走一样东西,一左一右弹开。


    祝珩之手里有两张命符,一抬眸,便见来者一袭白衣,手执无良笔,银发素净,淡蓝色眸子含着水,泡的是哀伤与愁怨。


    “淮舟?你都知道了?”


    祝珩之眉心一陷,没想到,林淮舟就算怀孕,灵体恢复还是这么快,到底顾虑太多,才放少剂量。


    “嗯,我不同意。”林淮舟劈头道。


    “这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事,为了孩子,我们别无他法。”话罢,祝珩之一跃而去,欲抢走对方手里的无良笔。


    林淮舟闪身一躲,轻盈落在更远处,一手轻轻抚摸孕肚:“我才是孩子母亲,应该由我来做主。”


    第60章


    祝珩之又冲上去抢笔:“我是他父亲!林淮舟, 别犯傻,我绝对不允许你像你娘那样,把自己当容器!”


    林淮舟在闪躲的同时, 也出击去抢对方手里的命符:“祝珩之, 或许,这就是命。”


    “老子不信这个邪!”


    二人赤手空拳对打, 一攻一守, 有来有往,祝珩之不敢用太多灵力出招, 毕竟对面是他怀孕的媳妇儿,因此, 他们激烈地过了上百招后, 谁也没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磨蹭差不多半个时辰, 祝珩之思忖着楚司司可能已经回家熬番薯粥, 若是遇上那四鬼将,就不好了。


    “媳妇儿, 别闹了好吗?把笔给我, 乖一点,别逼我。”


    “我没闹,你把命符给我。”


    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忽然,有沉重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又有一个人闯进来!是个白衣男子!”


    “当生死殿是什么地方?擅闯者,就地处置!”


    “是!鬼帅!”


    ……


    那楚司司还真是守时, 祝珩之已经没时间嘀咕别人,闪身而至林淮舟身侧,大手揽上他腰:“先离开这里!”


    可还是太迟了,一个长满铁刺的链锤从炸成废墟的门口甩来, 当祝珩之反应过来,那锤刺已经逼到他胸前!


    “小心!”


    祝珩之压根来不及反击,只顾推开林淮舟,不曾想,后者在这般极短的时间里,毅然把无良笔横在祝珩之胸前。


    区区一支笔,怎会挡下这个近乎囊括对方所有实力的绝招呢?但


    这可是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


    果然,那业皇眼疾手快,他立马转臂一甩,调转方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也没办法完全拉回力量。


    如果把这一刻放得极慢,就会看到,锤刺正好戳中笔杆,随着重量增加,笔杆愈来愈裂,乃至爆开得面目全非,而后,直接正击祝珩之胸腔,将他整个人弹飞,后背像炮弹一样抡断殿柱、砸碎殿墙,一直往后飞去,飞向昏暗的虚空。


    一刹那,虚空摇身变成一座万丈悬崖,崖下白骨成堆,是冥界令人闻风丧胆的蚀骨狱


    ——入者将会被啃食得体无完肤,连魂魄也会被囚禁于中,永世不得转世。


    眼看着祝珩之就要掉下去,林淮舟一跃而去,试图拉住他,可独独擦过指尖。


    “祝珩之!”


    林淮舟化作一道白光,从后背死死抱住陷入昏迷的他,风猎猎灌入耳目。


    他一手贴在祝珩之后背,用尽能用的灵力去降低祝珩之的速度,传送灵力尽快治愈他的内伤,指望他能在短时间内清醒自救。


    然,业皇不愧是鬼帅,虽说这一招因为不良笔,减弱了大部分,以至于祝珩之只咔出一口血,没有命丧当场,但真的让他恍惚了好久。


    林淮舟也消耗了许多内力去唤醒他,实在有点撑不住。


    身后阴森白骨堆愈来愈近,林淮舟也愈来愈虚。


    半昏半醒之间,砰的一声,他听到了后背着陆的声音,但身下不像硌在骨堆,反倒像是垫在一个熟悉的胸膛里。


    “你……你没事吧?”祝珩之声音很小很哑,像有什么堵住喉咙。


    “我……啊!”林淮舟欲说些什么,突然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吓得祝珩之什么伤痛都不顾,赶紧扶他躺在自己臂弯里,紧张问:“哪里痛?”


    林淮舟额头瞬间铺满冷汗,唇色苍白得不像话,他紧紧拽住祝珩之的衣裳,完全疼得说不出话。


    祝珩之的心一下子倒吊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捏住,完全喘不过气。


    “我们先出去,别怕。”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祝珩之爬起来,欲横抱起林淮舟,却见他身下湿了一大片,腿间还流出一道瘆人的鲜红。


    林淮舟深呼吸好几次才找回声音:“孩子……我好像……要生了。”


    祝珩之登时浑身血液上涌,脑子一下子抽住,所有从书里学来的生产经验突然离奇消失,他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


    双手挥舞片刻,他愣是不知从何抱起,只道:“好,好,我们回去,找木青,坚持一下……”


    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白骨蠢蠢欲动爬起来,每一根骨头就像陈年老寒腿,嘎吱嘎吱响,像受到什么强大的召唤,魔怔似的,四面八方扎堆扑过来!


    祝珩之当即一刀挥去,火浪滔天怒吼,成群骷髅霎时被点燃,轰鸣着连成一片尖啸火海!


    映红之中,祝珩之左手抱起林淮舟,胳膊肘卡在他臀下,右手握住火焰黑刀,刀刃亮光雪白,清晰映出上空四个杀气腾腾的鬼将。


    头上长着一对牛角的业皇怒不可遏道:“擅闯生死殿,毁我不良笔,此二人罪不可恕,杀!”


    其余三将气势汹汹:“是!”


    鬼将身后,万千鬼兵滚滚而来。


    “谁也别想挡老子的道。”


    祝珩之上半张脸没入黑暗中,嘴角微扬,却毫无笑意,让人后背直发毛。


    “祝珩之……我……还能忍受……你别……”


    臂弯里的人又颤个不停,环住他脖子的手在紧紧拽着他衣领,祝珩之低头轻轻吻林淮舟湿腻的脸颊,温声道:“我一定带你出去。”


    他感觉到林淮舟身体放松了些,终于有点撑不住,愿意把头倚靠在他结实宽阔的肩膀,浓密黑睫湿漉漉的。


    祝珩之眉眼冷戾,手腕一翻,黑刀之火熊旺数倍,身形一跃!


    眩晕,震动,爆炸,兵器相撞,血腥味愈来愈浓。


    林淮舟几乎意识模糊,完全看不清眼前战况,他只顾牢牢抓紧祝珩之,只要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和蓬勃的心跳,他就很安然。


    痛楚复从脊椎深处翻涌炸开,如咆哮的猛兽,将他身下撕成两半,隐隐之中,小腹最底下的皮肉,好像在慢慢裂开。


    木青曾说过,普通男子生育,是因为多了一个宫胞,一般来说,需要开刀剖腹。


    但他却不一样,先天圣体精元充沛过人,有专门储存神魂之力的下丹田,此处温暖宽敞,可大可小,可开可合,还有金丹润养,最适宜寄生。


    瓜熟蒂落之时,下丹田会慢慢撕裂,大概开到成年男子的两个拳头大的洞,也称其为“灵窍”。


    寄生体便会随着母体的推动,被排出体外,而后,灵窍会自动修正,被撑大的下丹田除了会堆积些许皮肉,再无其他不同。


    林淮舟浑身冷汗已经凝固,疼痛难以言喻,不知过了多久,像退潮般缓缓平静,似乎静悄悄地准备下一次未知的狂袭。


    “祝珩之……你还好吗?”他轻启唇,才发现唇瓣干涩得粘在一起。


    痛苦褪去后,浑身轻飘飘的,他眼皮又很重很重,祝珩之又正与四鬼将打得火花四射,鬼叫连天。


    他眼前一片眩晕,完全看不清景况。


    不过他能感受到,周遭不仅有鬼兵鬼将的气息,还有源源不断的妖怪混杂其中。


    那些妖怪,好像是被他肚子里的孩子吸引过来的,一如蚀骨狱里的本不会攻击人的白骨,突然一闻到胎儿的气息,就变异似的发起攻击。


    层层叠叠的杀气密不透风,在跳跃、攻击与闪躲之中,林淮舟尽力抬起发软的手,想确认祝珩之的情况,却摸到对方脸上一片腥粘的潮湿。


    他心下一紧:“你……你受伤了!”


    对方胸膛大起大伏,气息逐渐紊乱,仿佛有点应对不及,林淮舟的心越坠越快。


    不知哪来的气力,开始不停挣扎,视线愈来愈清晰,他只模糊看见祝珩之浑身是血:“放我下去……祝珩之!”


    下一刻,一个温厚的手挡住他眼睛,黑暗之中,对方似乎偏头啐了一口血,连气息都混杂血腥味:“别睁眼,乖,夫君若连这几百个牛鬼蛇神都搞不定,那还怎么保护你一辈子?”


    “不,你先放我下来,我可以……”


    “嘘……宝贝儿,你再动,我就要硬了。”


    “笨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唔!”


    林淮舟的嘴被堵住。


    一阵阵熟悉的温流被迫从喉间涌入,这个生死关头的节骨眼,祝珩之居然还分出灵力来安抚他和肚子里的孩子。


    “唔唔……唔……”


    林淮舟被强制打开嘴巴,可他又不敢捶打和推开对方,生怕不小心加重他的伤情,身体越来越平静,丹田深处作祟的妖气似乎被定格。


    “这孩子实在太闹腾了,还没出肚子呢,就召唤了这么多妖怪和他爹作对,媳妇儿,他的脾性,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专门给我挖坑。”


    胎儿仿佛陷入短暂沉睡,下丹田的灵窍停止撕裂,被盘踞的灵脉在悄悄松弛,他身体不知不觉轻盈起来。


    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他们正悬在废墟之上,四周全是群鬼奇形怪状的死样,恶臭无比,脚下踩着三个被打成肉泥的鬼将尸体。


    鬼帅业皇左侧肩膀被劈了深深一刀,一侧牛角被腰斩,义愤填膺堵在冥界出口,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们杀我鬼兵鬼将,我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说罢,他双臂一抬,角角落落又钻出无数鬼兵,眨眼间密密麻麻包围他们。


    祝珩之身上衣裳破破烂烂,伤口也少不到哪里去,但他依旧不以为意挑挑眉:“你可以试试。”


    他一手扬刀,火焰轰然进化,红得发紫,左臂掂了掂林淮舟,把他搂得更紧,笑道:“媳妇儿,别怕,我在呢,接下来,夫君要给你现场展示一下,什么叫做外焦里嫩的炙烤牛肉。”


    祝珩之眨眨眼,突然含情脉脉自我感动道:“记得,别更爱我,我永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就足够了。”


    林淮舟:“……”


    业皇一脸菜色捂住嘴,欲吐不吐,大概心道,此人是否脑子有病。


    适时,祝珩之给予的灵力已经完全融入他体内,林淮舟终于可以咬字清晰地骂道:“白痴。”


    话音未落,他手臂展开,掌心虚握,朗声道:“饮霜剑来!”


    正插在谪仙殿剑墙的饮霜剑忽然蠢蠢欲动,铮铮铮剧烈摇晃,顷刻间,拔鞘而出,夺门而去!


    在空中恣意划出一道长长的寒光,众目睽睽之下,飞去远方,隐入晴空,穿过厚厚云层,撞进冥界大门!


    业皇甫一闻声回头,眼前却急剧掠过一道白中带蓝的光,鼻间刺入冷冽的霜雪之味,气息明明淡如开水,却令人不寒而栗。


    业皇陡然瞠目,回身一看,那窄长的手刚好握住一把通体如冰的剑,对方虽然肚子圆润,隆起如丘,但仔细一看,霞姿月貌,不可一世。


    “你就是……”


    “天留山林淮舟,请赐教。”——


    作者有话说:灵器认主,我可以品一百遍!《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