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荣寿堂内静得可怕, 荣国公盯着楚岚,楚玥震惊的目光游离在祖父与长兄之间,一时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走还是该留。
“我确实没有同她说明。”楚岚深吸了一口气, 吐露了真相。
今日婚仪的真相方云蕊已然知晓了,他没有了再瞒任何人的必要。
“你!你果然……”荣国公一时都不知道该说楚岚什么好, “看来云蕊已经知道了, 今日她会走全然是你一手造成,若她出个什么好歹,我看你会如何!”
“我也不与你多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找回来!”荣国公摆了摆手,“我今日再同你说一遍, 你们的婚事, 事成与否全在云蕊身上, 她若不想,你便休想勉强!”
一阵风自耳边带过, 楚玥余光之间楚岚的身形又火急火燎离开了荣寿堂, 她深吸了口气,震惊于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然后慢吞吞从自己藏匿的角落里出来回去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楚玥心中一团乱麻, 她突然开始明白,怪不得昨日云蕊来找她时是那个样子, 原来她知道的真相是这样的, 如此说来,是长兄要一厢情愿此事,云蕊是半点不知情的了?
刚回到自己院里,就有下人来报说凌寻来找她了, 楚玥便去了侧门。
见到凌寻之后,他第一句话便是问楚玥:“你们家那个表姑娘丢了, 你长兄都快把京城翻过来了,再找不到人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不过我总觉这事你应该是知道的,你是不是清楚方云蕊去哪儿了?”
楚玥神色一紧,问:“你为什么这么问?我藏她干什么?”
凌寻笑道:“我虽不熟悉那个方云蕊,但也知道她对京城这片地方并不熟悉,上次看她跟着我们逃跑就知道了,不至于找个地方躲起来被楚岚翻遍了都找不到人的,但是你就不同了,你从小生活在京城,对这里应该比楚岚还要熟悉吧?”
听着凌寻笃定的话语,楚玥就知道他今日不是真的来询问是不是她做的,而是已经确定了。
楚玥看着凌寻的目光也不善起来,道:“是又如何?她不想嫁给长兄,我也不会说她在哪儿。”
“瞧你,我又不是来逼问你。”凌寻道,“你不愿意说也便罢了,上次七夕,咱们跑马都没尽兴,还想不想去?”
楚玥听见跑马二字,一脸兴奋地道:“好啊好啊!反正待在府里也是提心吊胆,你等着,我去牵我的小马来。”
说着,楚玥和凌寻说说笑笑地出了门。
又过去半日,人还是没有半点踪迹,连路人那里都打探不到半点消息,没有人知道方云蕊去了什么地方,她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楚岚再度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双眼已然布满血丝,已经是第二天了,他一夜未睡把京城找了个遍,她一个人,难道还敢跑到郊外去?她还能去江南吗?
宛如大海捞针,一股绝望感吞噬着他,楚岚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禁想,倘若就此见不到她了呢?
濒临崩溃之际,楚岚突然想要来再问问楚玥,那日最后一个见到方云蕊的人就只有楚玥,那个时候,方云蕊应该已经下定决心想要逃走了,怎么可能没有跟楚玥透露过半点消息?
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谁也不说,她敢吗?
来到梅雪堂的时候,楚岚听下人说,楚玥去与凌寻跑马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楚岚瞬间笃定,楚玥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否则,她不可能明知方云蕊失踪了,还会有心情去和凌寻跑马。
深夜楚玥归来时,就被站在自己院中的长兄吓了一跳。
“啊!!”楚玥吓得甚至往后跳了一下,“长兄!?你在我这里干什么?”
楚岚只垂眸向她看来,问道:“方云蕊在哪儿?”
糟了!楚玥对上楚岚那宛如寒冰的眼神,只觉得毛骨悚然,转身就想跑的,可还没跑出去就被楚岚一把拎小鸡似的揪住了后颈的衣服。
“放开我!放开我!”楚玥拼命挣扎着,“云蕊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勉强又有什么用!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从前真是看错了你!”
见即便如此,楚玥也还是不说,楚岚就知道这样的法子对楚玥没有用,她吃软不吃硬的。
于是楚岚轻叹了口气,放下楚玥道:“我是真心想要娶她为妻的,她从前也分明心悦于我,今年初二那日,她就同我表明了心迹,可我那时尚不知自己心意,拒绝了她,中间又夹杂了许多误会,我只想挽回,并不想对她怎么样。”
楚玥听了半晌,惊讶竟然是云蕊先对长兄表明心迹的,真的假的?长兄不会是在骗她吧?
她细细观察着楚岚的表情,方才还觉得冷若冰霜一般,现下竟可见到十分的诚恳了。
“即便如此,她不想嫁你,你也不能骗她嫁你。”楚玥道。
楚岚紧紧闭了下眼,道:“我知道了,此事是我有错在先,我跟你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你现在可能告诉我她在哪儿了?把她接回来,我才能安心。”
楚玥垂着眼,道:“现在时候已经晚了,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找她吧。”
楚玥也是个性子倔的,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再也没有别的商量的余地,楚岚见状,再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此刻也只能退一步离开梅雪堂。
第二日清晨,方云蕊被庙中的钟声唤醒,山上总是亮得早,她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海林。”方云蕊唤了一声,“今日是不是已经是第三日了?”
海林睁开眼,点了点头。
方云蕊望着窗外,道:“我忽然觉得其实在庙里的日子也很清静,每天都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用想。”
海林听着笑了笑:“去年姑娘原本的打算,不就是来山上做姑子吗?如今也不知算不算实现了。”
方云蕊心里却有些闷闷的,她总是忍不住牵挂国公府现今如何了,楚岚如何了,荣国公知道她不见了后会不会太过着急呢?
楚岚……会不会正在找她?
她心底总有些畏惧,很怕楚岚掌控她,很怕自己被左右着左右着就什么也不剩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坚持着自己究竟有什么意义。
坐着发了一会儿的呆,洗漱过后,方云蕊正预备带着海林去吃斋饭,刚走到外面,就听见一位姑子对她们说:“有两位施主来找你们,现下就在半山腰的那个亭子里。”
应该是楚玥来了,方云蕊谢过了姑子,暂且不急着去吃饭,率先去找楚玥了。
可当方云蕊来到半山腰,走近看清了凉亭中的人时,却发现除了楚玥之外,还站着楚岚。
她往前走的脚步,就不由自主顿住了。
“云蕊!”楚玥张了张口,生怕方云蕊转身就跑了,赶紧道,“我带长兄来,是为了把话说开的,你愿意把话说开吗?”
方云蕊迟疑着,又慢吞吞走上前去,她的目光越过楚玥看向楚岚,问道:“婚事你是不是骗我?”
楚岚抿了下唇,说了声是。
“那你可有想过,我情不情愿吗?”方云蕊问他。
楚岚没有避开她质问的目光,只是回视着沉默了良久,道:“是我的错,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你可否跟我回去?”
“我要搬出去。”方云蕊道,“我要去和楚玥一起住,我不想再留在那个小院了。”
那里距离楚岚太近,似乎总是很容易被楚岚所掌控。
“好。”楚岚应着,“今日回去,我就让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
“我不嫁你!”方云蕊又道。
楚岚身形微颤,还是回她:“好。”
“我不嫁你!”方云蕊又说了一遍。
“好。”楚岚再应。
双方都沉默下来,楚玥左右看着,再度震惊于这两个人居然好像真的有一段什么样的过往在。
“那我们回去吗?”楚玥问,“你是不是愿意跟我们回去了?”
自然是要回去的,她总不能真的一直留在这个尼姑庵里,她倒是可以任性一走了之,可就这么走了,既对不起国公爷,也对不起大夫人,方云蕊得到了楚岚的保证,便道:“我回去收拾东西。”
楚玥松了口气,她真怕今日自己待着长兄过来,云蕊会跟她生气呢……只是楚玥心中又禁不住想着,云蕊和长兄这样的相处模式,看着不像是见面三分礼的陌生男女啊,倒像是已经相处过了许久,十分熟稔似的,而她那个清冷性子的长兄,竟也由着云蕊这般问责他?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当知道方云蕊不必嫁去蜀州,与她异地分别时,楚玥是十分高兴的,可眼下她也禁不住想,倘若云蕊嫁给长兄,永远就留在了国公府呢?她只要每次一回娘家,就能和云蕊一起玩,这要是到了以后再一起怀个孩子,给肚子里的孩子牵个娃娃亲……
啊不对,长兄的孩子怎么能跟她的孩子成亲呢?楚玥一并跟着方云蕊去收拾东西,脑袋里的思想却已然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经波折,方云蕊终于又回了国公府,令她意外的是,荣国公竟然对她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听她要换院子,问都没多问一声就让她换了,还吩咐人好好给她做一顿饭,嘱咐她好好休息。
走出荣寿堂的时候,方云蕊问楚岚:“国公爷知道你我的事?”
楚岚:“嗯。”
“……”方云蕊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剜了楚岚一眼正要离去,却远远瞧见青墨快步走来。
“公子!京郊的案子有进展了!”
随着青墨话落,方云蕊明显从楚岚眼中看到一丝慌乱,她突然停下了自己向前的步子,回身问了句:“什么案子?”
第122章
楚岚迟滞了瞬, 青墨嘴快,立刻道:“那自然是四年前发生在京郊的……”
“青墨!”楚岚沉下眸色。
四年前,京郊,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对于方云蕊来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 她的双亲就是四年前在京郊被山匪杀害,如今仔细算来,都快要五年了。
“是我的事,对吗?”方云蕊一把抓住楚岚的袖子, “当年那场意外, 你抓到那些凶手了?这些人和杀害孙家二小姐的是同一批吗?”
楚岚敛目, 实在觉得头疼。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让她慢慢放下也是好的, 他查探的进度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眼下也不知道青墨查到了什么,不跟她讲,是怕她失望。
可现在她既然已经知晓了, 就没有再瞒着的必要了。
“青墨,你说吧。”楚岚道。
青墨小心看了眼楚岚的脸色, 这才一一道来:“我们的人在一处山脚下发现一具尸骨, 看身上的穿着和周围散落的东西,应当是孙家二小姐无疑。”
方云蕊倒吸了一口凉气。
“继续。”楚岚道。
“我们的人还发现,京郊有个山头,极易藏身, 按照这些人抛尸的地点算,很可能就藏身在这片山中。”
方云蕊眸光闪烁, 立即看向楚岚,既然如此,那是不是就可以抓到人了?
楚岚知道她的意思,他回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给你答复。”
方云蕊深吸了口气,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一口气悬在她的心口,她望着楚岚,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得点了点头。
太子李宣最近都在大肆清理李诊密党,毕竟李诊长他数岁,又是皇长子,且德行上没有出错,从前的呼声一直是很高的。
李诊未死,李宣一直担心是有什么人秘密将他藏了起来,借着扫除逆党的罪名大肆搜寻。
楚岚离开荣国公府后,便去跟凌寻要了趟人,然后带人包抄了过去,过程并不算顺利,但楚岚在遥遥一望中突然觉得有几个身形十分熟悉。
“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凌寻问道。
“你看那两人。”楚岚远望了一眼,“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凌寻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双目骤然紧眯,道:“那不是李诊的……”
“嗯。”楚岚应声,“看来,咱们有更加正当的理由清扫这片山头了。”
“我守在这里,你去禀报殿下,顺便带足够的援兵回来。”楚岚道。
凌寻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带人留在这儿,行不行啊?你身上还有伤呢。”
“你快去快回,我就出不了事。”楚岚侧目斜睨他一眼。
于是凌寻也不再多话,立马折返回京请命。
然而,凌寻走后没有多久,就有底下的副率道:“大人,他们好像蠢蠢欲动,准备冲过来打了。”
楚岚眉目一凛,道:“准备迎战,各找掩体,拖着人别让他们跑了。”
方云蕊正在刺绣,她心里装着别的事,便心不在焉的,一日下来也没有绣出一个帕子,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姑娘!”海林从外面进来,神色紧PanPan张。
方云蕊被海林这声音一吓,身形一颤指尖便被针尖刺破了。
“哎呀!”海林见状连忙捂住她的手指,“奴婢真该死,一惊一乍的,吓着姑娘了。”
“没事,你找我什么事?”方云蕊问。
海林深吸了口气,道:“我方才听三房那边的人说,楚岚少爷在京郊和山匪缠斗,人不见了。”
“你、你说什么?”方云蕊面色一白,站起身来唇都失了血色,京郊山匪,楚岚是为了她的事才去的,这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她如何对得起国公爷?!
“是、是真的……”海林嗫嚅着,“人已经失踪了好一会儿了,现在都下落不明呢。”
“谁跟你说的?这事国公爷知道吗?”
海林道:“是那位凌将军,来找三姑娘急急说了此事,人他们还在找,却说只怕是凶多吉少。”
方云蕊听着海林说话,险些一个不稳昏死过去,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道:“我去找楚玥。”
楚玥正打算与凌寻出去一块儿找,凌寻不同意,说他只是来报个消息,让楚玥先帮着圆一圆,这事儿先别让荣国公知道罢了,没想到楚玥非要跟着去,凌寻着急又上火。
“我也想去。”方云蕊站在院中,眼巴巴地看着凌寻,“我能不能去?我若是等在这里,实在是寝食难安。”
楚玥也眼巴巴看着凌寻。
凌寻咬了咬牙,被这二人气个半死,狠声道:“行吧,你可会骑马?”
“她不会,我跟我同乘……”
楚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方云蕊打断了:“我会。”
“你什么时候会的骑马?”楚玥惊异,“我分明记得你以前是不会的。”
“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先找到人再说吧。”方云蕊道。
三人这便各自上了马,轻喝一声朝着京郊奔去。凌寻和楚玥顾及着方云蕊或是嘴硬逞强,或是新手,还特地放慢了速度看顾着她,谁知方云蕊上马上得轻车熟路,驾喝一声骑得丝毫未有逊色。
凌寻见状惊讶道:“你们家这位表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是不容小觑呢。”
“那当然!”楚玥虽还不知方云蕊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马,不过听凌寻称赞方云蕊便也一并夸了,“我们楚家出来的姑娘,哪里有差的!”
三人前往京郊,凌寻带着她们到了楚岚失踪的地方,方云蕊看着现场一片狼藉,甚至还有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尸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腐味,面色微变险些吐出来,可是她想着楚岚还没有找着,便强撑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有人看到他在什么方向失踪的吗?”方云蕊强撑着问了一句。
凌寻指了个方向道:“那边,不过我们已经带人去找过了,那边是个断崖,不高,底下也没有人。”
方云蕊面色微深,稍想片刻后,她又问凌寻:“楚岚今日骑的,是飞白吗?”
“倒是一匹白马,不过我不知道他的马叫什么名字。”
那应该就是了。
方云蕊想了想,道:“如果是飞白,凌将军不妨试试用树叶烤几颗山芋,也许能找到楚岚的马也说不定。”
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什么进展,凌寻闻言便毫不犹豫让人去照做了,以树叶为燃料,架在树枝上,再将气味扇动起来使之更易流传,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本来都以为没有什么进展,就听见远处林间传来马蹄声。
众人皆是心神一紧,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片刻之后,林中奔出一匹白马来,俊美矫健,方云蕊眼神一亮,唤道:“飞白!”
楚玥不禁看向方云蕊,想她似乎对长兄的马很熟悉的样子。
听见她的声音,飞白快速奔来,到方云蕊面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亲昵地蹭了蹭方云蕊的肩膀。
楚玥看在眼里,心道不止是云蕊对长兄的马熟悉,这马对云蕊也很熟悉啊,再联想到方云蕊突然会骑马了,难道就是长兄教她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飞白,楚岚人呢?”方云蕊焦急地问着,把烤好的山芋塞给了飞白一块,也不知道飞白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
好在飞白颇具灵性,对着方云蕊咴咴两声,便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奔了去。
“快跟上它!”方云蕊道。
等找到楚岚的时候,他人已经昏迷了,许是听见了士兵大喊找到了的动静,楚岚慢慢转醒过来,才看清了来人。
“你怎么在这儿?”楚岚看见方云蕊先是紧张地一动,随后便疼得脸都白了一瞬,凌寻忙上前查看,松了口气。
“只是脱臼了。”凌寻道。
楚玥也松了口气,见长兄没事,笑着道:“长兄,你猜猜是谁找着你的?”
她实在是个很不会卖关子的丫头,一边问楚岚,一边还神色揶揄地瞧着方云蕊,再明显不过了。
楚岚抿着唇,浅浅笑了笑,他望向方云蕊,眸中第一次没了素日的清冷,反而笑意流淌。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方云蕊却觉得自己已然懂得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楚岚在说,他已经替她报了仇了。
楚岚这样子是不可能骑马回去了,凌寻让人将楚岚抬上了马车,他的脱臼有些严重,没个手法专业的人还不敢轻易接回去。
楚玥十分知事地拉着凌寻去骑马了,让方云蕊进去照顾楚岚。
这马车到底比不上国公府的,狭窄逼仄,又黑黢黢的,只能借着一点微薄的月色,方云蕊才能看见楚岚。
“表哥……多谢你。”方云蕊道,这件事,她自己都没想着要再去努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机会报仇。
楚岚道:“这些人是李诊豢养在此的私军,蛰伏了有些年头,听说强抢民女之事不时发生,愈发无法无天了。”
李诊准备这些人,应该就是在为逼宫早做准备,可他没想到李宣会比他更快,更没想到皇帝会突然病危。
“他们都死了吗?”方云蕊问。
“是。”楚岚肯定地回复她,“没有放过一个。”
这真是一件喜事,方云蕊听着,神情却变得极为难过起来,原来当年的那场意外,也是人为促成,倘若没有夺嫡之争,她的爹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分明是大仇得报,方云蕊心头却涌上一股悲恸,在她哭出声来之前,楚岚便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她便伏在楚岚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了起来。
楚岚的襟口湿了,他看着窗外的月色只字不说,只是抱着她。
哭过之后,方云蕊低着头小声道:“我总是对不起你,连累你因我受了两次伤。”
楚岚抿着唇,却问她:“之前的事,你可都原谅我了?”
方云蕊点了点头。
她总是亏欠了他的。
“当真?”楚岚再问,“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你的眼睛。”
这车里这么黑,楚岚还能看清她的眼睛?
方云蕊这样想着,但还是抬了头,她发现车里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将楚岚半张脸都照得清晰起来,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也丝毫不减轻他的好看。
楚岚真的凑近,仔仔细细看着她的眼睛,方云蕊刚觉得有些奇怪,刚觉得楚岚这实在是靠得她太近了,紧跟着唇上便是一软,楚岚俯身亲了下来。
她睁大双眼,诧异于楚岚这放肆的举动,她想将他一把推开,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绪,手指一点点蜷缩起来。
他吻得不深,像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试探,在试探到她没有反抗的举动之后,楚岚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重新吻了下去。
这似乎是楚岚第一次亲她,他好像从没有吻过她,明明只是一个吻,丝毫不及过往他们床笫之间的耳鬓厮磨,可偏偏是这样浅薄的吻能够触动她的心弦。
她听见楚岚在她耳边道:“我想娶你做我的正妻,以后这一辈子,也只你一个正妻。”
好似有风声流动,但方云蕊满心也只剩下这一句,她听见了,下意识反驳:“国公爷不会同意的!”
头顶却传来一声轻笑:“那是不是说你同意了?”
方云蕊一噎,说不出话来了,正在她觉得尴尬极了的时候,国公府终于到了,楚玥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饿死我了饿死我了!我今日都还没吃过晚饭呢!”
车内的两人才如梦初醒,方云蕊立即下了马车,由着旁人去扶楚岚出来。
楚玥看见她下来,笑嘻嘻地问:“哎呀,脸怎么是红的呀?”
方云蕊更是欲盖弥彰地捂住了自己的双颊,就见楚玥笑得更开心了。
今日这事,荣国公丝毫不知情,他们也没有往上报的准备,只将大夫叫去了铃兰阁看过,又悄悄送走了。
没什么大事,接好了脱臼之后养伤便可,方云蕊想着这些日子楚岚可真是多灾多难,这种事就没有停过,认真道:“你最近就别出门了,好全了再说别的事吧。”
楚岚不应,只是看着她,问:“嫁我为妻的事,你答应了吗?”
“你这是逼我!”方云蕊急急退了两步,目光却低垂着,比之先前已然不再有那样鲜明的抵触。
“我不是逼你!”楚岚怕她又躲着自己,忙起身回复了一句,饶是这下扯到了伤口,他也生生忍了没有沉吟出声,“这件事,我之前就已经跟祖父提过了,他不会不同意,我只想知道你的意思。”
继续待在这国公府,做楚岚的妻子?方云蕊觉得有些不真实,而今她已不再会轻易觉得自己高攀,她会觉得不真实,不是因为她这样的身份竟然能做楚岚的正妻。
而是因为兜兜转转,她的这一份恋慕之情,本是十分无妄的,却又有了下文。
她这一生中喜欢过的第一个男子,竟想与她顺理成章。
可是楚岚,又分明是这样一个可靠的人,荣国公府,这家里的一切,她都那么熟悉,甚至能和自己最好的伙伴楚玥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似乎是一桩毫无坏处的婚事,因着习惯,方云蕊已经开始慢慢审视起与楚岚成婚的好坏来。
“是做正妻吗?”方云蕊又忍不住问了。
楚岚想笑,又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他很端正地回:“是,是正妻。”
方云蕊深吸了口气,道:“好,倘若是正妻,我可以嫁你。”
眼下她没有比楚岚更好的选择,而且同楚岚在一起,她根本不必去担心新婚之夜露馅儿的事,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什么麻烦。
“你、你说什么?”楚岚一怔,他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反悔了?”方云蕊蹙起眉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分明是她自己斟酌过利弊后做出的决定,可此刻心跳却如此之快,像是一时冲动应下了什么大事似的。
“没有!”楚岚坐正了身子,“那我们明日就去向祖父回禀这件事,我们一起去,可好?”
方云蕊点了点头,她看着楚岚眸中那样鲜明的喜悦,好像自己也沾染上了隐隐约约的喜气。
这是今年,她几乎要定下的第三桩婚事了,事不过三,却不知道能不能成。
“那我出去了。”方云蕊说罢转身就走,她走得很快,楚岚都没来得及留她就见人已经没了影。
方云蕊匆匆出去,回到梅雪堂,却不想楚玥还没有睡,正兴冲冲地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问道:“怎么样?你们可是和好了吗?云蕊,你这小丫头真是深藏不露,究竟是什么时候将我长兄的心给勾了去?”
她问得兴致勃勃,正想着要方云蕊为她讲述一番她与楚岚之间的事,却不想方云蕊十分冷静地来了一句:“我们可能要成亲了。”
“啊……啊?”楚玥张了张嘴,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他说愿意娶我为正妻,我就答应了。”方云蕊道,“我想着,今后咱们俩或许能一直一块儿玩了。”
“你是为了我才嫁给长兄的吗?”楚玥问得有些惊讶,毕竟在她看来,方云蕊对楚岚并没有什么心思的,否则那日婚宴,她顺理成章便可,还大费周折逃婚干什么呢?
方云蕊听着楚玥的疑问,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当时什么都想了一遍,想今后得了探花郎这般的夫君,十分体面;想今后背靠国公府这棵大树,十分稳妥;想国公爷是一个从不会为难女眷的人,十分可靠;想从此不必再和楚玥分开,她很喜欢楚玥,不想轻易离了她去。
她想了这么多东西,直到应下了楚岚,她都没有再想,事到如今,她还喜欢楚岚吗?是真心想要嫁给楚岚的吗?
这段感情从她意识到的那一瞬起就十分浓烈,而今中间隔了这么久,已经渐渐趋于平淡了,她一时真有些感觉不出来自己内心深处是如何作想的。
“这是婚姻大事!你要好好想想呀!”楚玥道。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去跟国公爷说明了。”方云蕊道。
楚玥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是要她说出一句嫁给楚岚的缺点来,好似又没有什么缺点,好似处处都是优点,她亦舍不下方云蕊,因为她要嫁给赵怀峥去往蜀州的事,她私底下难过了好久的。
“没事。”楚玥想了想,最终道,“就算是你不喜欢他,咱们以后也能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不亏。”
方云蕊像是被她这一句安慰到了,笑着点头。
两个小姑娘又说了一会儿话,一起躺在床上睡去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楚岚就来梅雪堂外守着她,眼神有些巴望着,像是生怕方云蕊反悔了一般。
方云蕊还是听到下人禀报,才知道楚岚已经在等着她了,梳洗过后便也出去了。
“走吧。”她道,今日去与荣国公说完,他们便算是已经过了明路了。
楚岚应了一声,伸手来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两个人便是这样牵着手去的荣寿堂,就算一路上有下人频频侧目,楚岚也不曾将她松开。
荣国公这会儿都已经用过早饭了,听邱叔来报说楚岚和方云蕊一起来了,他心头便有几分微妙,道:“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在快要踏入内室的时候,方云蕊见楚岚还是没有一丝要将她的手放开的意思,才慌忙急急甩开了。
楚岚看在眼里,眸中终于多了几分笑意。
“你们来做什么?”荣国公问着他们,眼神却是停留在楚岚身上。
楚岚正色道:“想请祖父做主孙儿与云蕊的婚事。”
荣国公一怔,又有些意料之中,他看向方云蕊,问:“此事,你是当真自己情愿的?”
方云蕊点点头,“是,国公爷。”
竟真的成了!荣国公觉得高兴,可他摆了多年肃正的模样,笑起来也不那么明显。
“好,好,那么婚期定在何时?可要从长计议,择一个明年的好日子?”
楚岚哪里等得,马上开口道:“还是定在七月,七月十九。”
他一刻也不愿再多等了。
第123章
一锤定音, 荣国公开始大张旗鼓准备起婚事来,江月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和柳氏是一般的震惊, 怎么也没想到方云蕊怎么就突然要嫁了楚岚了。
楚玥蹲在地上逗着凌寻给她送的小狗,回道:“是长兄非要娶, 拉都拉不住。”
两位夫人眼中的震惊便更深了。
楚岚原先住的铃兰阁到底是太小了, 他一个人住着倒也勉强凑合,但是成婚就不大相宜。
原先的松英堂实在是处晦气之所,楚岚说了一句,荣国公索性将松英堂更名为原先的四方院重新修整一番用来待客, 将四方院改了个春竹堂的名字, 用以楚岚和方云蕊今后居住生活。
往前数年里, 方云蕊很少来这边,唯二不多的几次都是用在了计谋上, 她其实很喜欢这边的桂花林, 很喜欢桂花远远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
距离婚期明明还有几日,可她最近已经在被楚岚抓着不放扣在春竹堂读书识字了。
看她最重的,还是她的字, 这一次,楚岚又道:“你的字比之前好些, 可还是没有气韵, 须得勤加练习。”
天知道方云蕊被说这话时,已经被抓着练了三天的字,而今正是好时候,楚玥叫她出去跑马玩她都没去成, 眼下再听见楚岚的置评已是十分恼火了。
“气韵!气韵!我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干什么!”方云蕊摔了笔,“我又不可能做官!”
楚岚重新将她的笔拾起, 好好放进她手里,握着她的手道:“可你能做官夫人。”
方云蕊沉下双眸来,还是有些不情愿,她真的很想出去玩啊,以后嫁为人妇,她还怎么出去跑马?那都是不行的。
正怨怼着,她就感觉到背上一暖,是楚岚轻轻拥住了她,落在她耳边的声音分明与他寻常的音色没有什么区别,可方云蕊就是听出一丝可怜巴巴的味道来。
“不是说,在我伤好之前会一直陪着我吗?”
可恶,方云蕊垂下眼角,又被他拿捏到了。
“好吧好吧,气韵,我继续练就是了。”方云蕊夺过了笔。
然而这回楚岚没有再让她自己写,而是将手覆在她的手上,仔仔细细带着她一起写,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让方云蕊莫名有些耳朵烧。
“下月月初,宫中秋狩,许多大臣也能跟去,你想不想去?”
方云蕊愣了愣,“宫中?狩猎吗?我不曾见过。”
“楚玥也去。”楚岚又补充一句。
“那我也去。”方云蕊立马应了。
楚岚只揉了揉眉心,而今他怎么连自己的三妹都不如,只能以身上的伤势拖着她陪自己也便罢了,如今连外出也要看楚玥去不去。
留给楚岚准备婚仪的时间本来也没有多久,府里齐齐整整忙活了五日,几乎都要脚不沾地了,才把该有的一切都准备好,喜帖也都广发出去,正式准备办大婚了。
十九日天不亮,就有无数个女使婆子进屋为方云蕊梳洗打扮,方云蕊虽早知新娘子辛苦,却不知这才四更天,她就要被拉着起床了,昨夜跟楚玥说话本就睡得晚了,眼下她被拉起来,都没有什么精神,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拿捏着摆弄。
方云蕊娘家那边无人,顶多是将她祖母萧家那边一些无关痛痒的亲戚请来赴宴,梳头还是得全福娘子给她梳,梳起新妇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钗环首饰一一戴在头上,脑袋好似顶了个坛子那样重。
可一照镜子,方云蕊看着自己头顶那珠翠华丽的凤冠,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真好看!”
年初楚姒嫁人,她就什么也没有瞧见,现在这副凤冠霞帔可比楚苒出嫁那日还要好看呢,金闪闪的,都叫人移不开目光去。
珊瑚在旁忍不住多嘴一句:“这可是公子亲自绘制了图样命人去做的,足见公子对夫人有多上心呢!”
她从善如流改了称呼,方云蕊却听得有些别扭,害臊地说:“这还没有拜堂呢!”
“哎哟!”楚玥跌跌撞撞从外面挤进来,嘴里喊着,“挤死我了!挤死我了!这么多人都围在这儿,脚下连个沾地的地方都没有!”
方云蕊听着她咋咋呼呼抱怨就笑出声来,楚玥这才凑近来看了方云蕊一眼,眼中顿时放光似的。
“啊!真好看!这么好看!”
楚玥喊着,她只觉得寻常的方云蕊已是绝色,眼前的更是换了个人一般,熠熠夺目的,都叫她有些不敢认了。
“别太夸张了!”方云蕊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吉时应是要到了,你们可好了吗?”楚玥问。
“好了好了,都好了。”珊瑚回,“可是公子来迎亲了?”
“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急着呢!”楚玥道了一声,便去扶方云蕊起身,海林扶在她另一侧,盖头一落下,方云蕊便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和别人的脚尖。
“慢点走。”她有些担心。
“你就放心走吧!我和海林搀着你呢!”
推开了那扇门,外面的喜乐声才渐渐明晰起来,有些吵,可又不觉得吵,她内心自然而然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欢喜填满,从前都是梦中幻想着这一幕,此刻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又宛如在梦中一般。
方云蕊满心只剩下喜悦,她都想不出自己嫁过去会有什么烦心事,畅想将来时,只剩下一堆欢喜事。
“迎新娘!”外面高呼一声,方云蕊被颤颤巍巍地扶进一顶花轿,她都看不见花轿到底长什么模样,只看见一片红光,极为欢庆。
她刚在轿子里坐稳,就感觉高升,被人抬了起来,方云蕊心跳漏了半拍,却觉得这花轿走得很稳很稳。
她听人说,女子一生中最好看的时候便是在出嫁这日,那当真是如花美眷。可她也听说,男子最好看的样子也是在迎亲之时,红衣白马而来,意气风发,可她都看不见楚岚的样子。
她好像掀起自己的盖头,去看一眼。
好想看一眼啊……
方云蕊捏紧了手心,一点点掀起自己的盖头,而后又一点点挑起花轿的一角往外探看,这场景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不让她看,她得一辈子都想着这件事。
前面是迎亲的队伍,从梅雪堂迎入春竹堂,本来就没有很远,她拿定主意了要看便远远望去,好在前面的人都忙着奏乐送亲,无人回头来看她一眼。
她便看见那修长如竹的身影穿着红衣,连身上的图样花纹都是与她身上这些相衬的,他骑着飞白,单一个背身就真是好看。
倘若他能再回回头呢?方云蕊暗叹一声,正想着要坐回去。
前面,青墨眼尖,对着楚岚道:“公子,表姑娘好似在看您呢。”
这是一件多么不合规矩的事,还不吉利,可楚岚下意识的反应是又坐得端正了一些,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头去看了一眼。
他望过来,正与方云蕊四目相对,他都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就看见她已经惊慌失措地钻回轿子里去了。
楚岚眸中多了几分笑意,回过身来时已是正色,提点了青墨一句:“今后,你该唤她夫人。”
青墨咋舌:“是。”
看见他了!方云蕊一颗心跳得奇快,简直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似的,她慌乱地捂住自己心口,好似这一生从未心跳得这样快过。
她方才那一眼,分明看的是与她成婚的楚岚,高高遥坐在马上,俊逸端方。可楚岚回头看她的那一瞬间,她竟好似幻视了初二灯会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回头,这样注视着她,眼神近乎如出一辙。
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答案,方云蕊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息下来,都未发觉此刻自己眼中亦是噙满了笑意的。
忽然花轿落地,方云蕊自己都还没准备好呢,就有一只手率先伸进帘子里来扶她,她认出了这是楚岚,待她搭上了楚岚的手后,花轿帘子才被掀起,她扶着楚岚慢慢走出,便听见周围一片喝彩。
隐约听到了楚玥的声音,海林的声音,被混杂在人群中,实在不怎么真切。
她只知道自己全副身心都在专注脚下的路,迈过了一个又一个门槛,被带着来到堂中拜天地。
堂上坐着的定然是荣国公,他是他们共同的长辈,方云蕊听着傧相唱词,她便也跟着下拜,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听得一声“礼成”,方云蕊才终于有种真实的感觉。
她当真嫁给了楚岚做正妻的。
第124章
“送入洞房咯!”楚玥喊了一声, 拍着手,走上前来继续扶方云蕊进去。
进了新房,还有另外一套章程在等着, 可至少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了,方云蕊多多少少也松了一口气。
她先进了婚房, 坐好之后楚岚也进来了, 下人递给他一柄玉如意,要他挑起喜帕。
然而楚岚没有去接,他走近两步,用手撩起她的盖头, 方云蕊盈盈抬眸, 对上他目光温润如玉。
这一幕好似极不真实, 又好似早该如此,看得方云蕊一时失神, 然而入神的岂止她一个, 直到有妇人前来为他们梳头结发,两个人才恍然初醒,一一别开了眼。
结发同心, 同饮合卺酒,婚房中所有的下人便都要贺喜一声, 再由珊瑚给他们各分了赏钱, 这些人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这一日的成婚,从早上成到晚上,此刻坐在房中,方云蕊又觉得时间怎么过得如此之快, 她的婚礼就这样过去了,眸底隐隐露出几分失望来。
“你似乎不大期待后面的事?”楚岚问她。
方云蕊没有多想, 一时嘴快地回:“那后面的事从前都不知有过多少回了,有什么好期待的。”
她一说完,就感觉到屋中一片寂静,她后知后觉对上楚岚双目,暗沉如波。
“是吗?”楚岚缓缓凑近她,他今日身上的兰香比往日更甚几分,伸手揽在她的后颈,自然而然形成一股压迫感。
方云蕊惊惧地想往后退,可她已经无路可退,周身都被他束缚住了,后颈处被他抚按着的地方也滚烫起来。
好像有些不一样!方云蕊猛然想起,从前都是关了灯的,或是灯光昏暗,楚岚也甚少主动,可今日屋中灯火通明,她被楚岚按得无法动弹,全无退路地被占据着。
还全无意识呢,楚岚就来解她的衣服,方云蕊下意识伸手去护着,可是她忘了,这件嫁衣是楚岚亲自设计的,他自然知晓其中的关窍所在,她什么也没护住,顷刻间就露出底下穿的小衣来。
“为什么不熄灯?”慌乱中她问了一句,声线都有些不平。
“想看着你。”楚岚回她,声音莫名地温柔起来,带着一丝乱人神智的蛊惑,好似顷刻间四周都安静下来,什么也不剩,唯剩下眼前此情此景,以及披散着衫发的楚岚。
夜色凉如水,连蝉鸣声也远了,这个夏季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过去,渐渐走入秋的首端,虽不十分顺利,却好在已有前车之鉴,徐徐前行便也算得安逸了。
方云蕊小声地呼吸着,她素来不喜发出什么声音,折腾得狠了也不过就呢喃一声,眸光水色涟涟的,自以为轻车熟路。
可一直到了后半夜,她才知道以前的楚岚是有多么隐忍克制的,她才知道原来他并非当真无欲无求,原来当他真正索求起来是这般无度,令人无从适应。
夜太长了,长得方云蕊昏昏沉沉,最后都不知到了几更,只是再醒,已是日上三竿了。
“呀!”方云蕊猛然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的缘故,撞到了身侧的楚岚。
“醒了?”楚岚问她一句,方云蕊又迟滞地转过身来,看见楚岚还衣衫不整地躺在她身侧,才后知后觉想起——她虽是新妇,可实在没有婆母等着她去敬茶的。
那所谓的婆母,已远在冯家呢。
呼——方云蕊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她的发散着,而后十分缓慢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楚岚。
“你今日不必上朝?”方云蕊恍惚间好似又回到去年,可她不习惯早上醒过来看见床上楚岚还在她身边躺着。
楚岚微叹一声:“太子监国理政,准我十日的婚假。”
“这么久?”方云蕊听着这话,脑子里都飞速地过了一遍会被楚岚抓着写多少字帖,看着楚岚的眼神一时也惊恐起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楚岚蹙眉,“虽说你不必早起敬茶,但晚上还是会去荣寿堂一起用饭,你若是觉得乏,大可再休息一会儿。”
若说乏,方云蕊真没有觉得乏,相反还觉得神清气爽的,再说了楚岚躺在这里,她还怎么继续睡觉?
于是方云蕊侧过身子更衣,准备起了。
楚岚见状便也只好跟着起,还未坐正身子,就听她问了一句:“你帮我洗过?”
“嗯。”楚岚应了一声,看着她穿衣时露出的雪白的后颈,眸色暗了暗道,“你若不放心,可以再洗一遍。”
方云蕊却很快穿好了衣服,她像是做了千百次那样熟稔,不大复往日的娇羞了。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去找楚玥玩!”她说着就随意踏好了鞋子,眼看着就要冲出门外去,被震惊的楚岚及时一把拉住。
楚岚带了一丝愠色:“新婚第一日,你竟不留在家中陪我,要去找楚玥?”
方云蕊回过身无辜地看着他:“我已经陪你很久了,成婚前我一直都在陪你,一日都没有落过,今儿真的想见点新鲜的。”
方云蕊在很认真的解释,可惜楚岚只听到她最后那几个字——嫌他不新鲜了?
这就嫌他是旧人?
楚岚欲言又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为什么都是二人成亲,对彼此来说都不是新人,可偏是他正在兴头上,还蠢蠢欲动着想要与她再度温存一番,可她却毫无半点留恋的样子?
楚岚狠拽了她一把,将她重新拉进自己怀里,这一番动作太大,弄得他本就没有系好的寝衣也松散开来,露出紧实的腰侧和胸膛。
而后,方云蕊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端详起来。
以色侍人,也是好的。楚岚咬了咬牙,眸色更是暗沉了几分,一边又不经意靠她更近些,宛如猎食一般将她渐渐回拢入怀中。
眼看就要功成,就听她惊讶地说了一句:“真是好难看一个疤!”
她盯着楚岚的腰侧和肩膀,目光中充满了可惜,末了又补充一句:“唉,以前还没有。”
“……”楚岚像是一口气没有上来,哽在了喉咙口。
再醒过神来时,她已经跑了出去,不知所踪了。
楚岚呆怔了半晌,开始肃色更衣,思来想去,又是一脸严肃地入了东宫,找到了太子李宣跟前。
“祛疤用的药?”李宣想了想,“太医院或许会有,宫里的娘娘偶尔需要,孤让人去帮你问问。怎么?可是你的小表妹伤着了哪里?”
楚岚抿紧了唇,一时没有应声。
李宣从奏折中抽离视线,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回过味来:“楚岚啊楚岚,你该不会……是自己要用吧?”
楚岚的脸色更不好了几分。
“我的天呢!”李宣眼见随口的猜测成真,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楚岚,你是真是假,男人身上留疤怎么了?孤不是记得,这伤还是你为了救她受的?”
楚岚深吸了口气,道:“她也未说什么……”
解释了一句又觉得自己多余跟太子解释,有些躁郁地反问:“你究竟给不给药?”
李宣大笑起来,唤人去太医院拿药。
“女人,你总不能太惯着了,要懂得制衡之术,孤早就说过,再给你房里添两个……”
“太子!”楚岚蹙起了眉。
他素日都是称殿下的,李宣便知这人是真恼了,也就不多说了,他自然知道荣国公一生就娶了一个,楚岚的爹也是,他们楚家的家风可能就是如此,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过了半晌,药送来了,李宣看着他收了,又道:“父皇病危,今年的秋狩怕是去不成了,过几日我在东宫设宴,你带着夫人过来。”
楚岚知道他眼下正是揽权的时候,很是需要这种宴会场面,应了。
他紧紧捏着药瓶,谨记着方才小黄门嘱咐过他的用法,一回到春竹堂,进了屋便开始宽衣涂药。
他涂药涂得十分仔细认真,都没有注意到外面方云蕊回来了,她小跑着回来,进屋先是喊了一声:“表哥!!”
楚岚一惊,下意识就上床拉上了帘子。
可方云蕊已经看见他了,疑惑地问:“这是干什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给我看不成?”
方云蕊说着来拉床幔,却在里面被楚岚死死按住了。
“为什么不给我看?”方云蕊不解,“你这就已经有新宠藏着了?”
“自然不是。”楚岚解释了一句,暗叹一声也罢,就由着方云蕊将帘子拉开了。
楚岚上半身未曾穿衣,方云蕊奇怪道:“这有什么好躲藏的……”
然而渐渐的,她目光便下移,落在了楚岚手中的药膏瓶子上,屋子里确实有一股药味,她细细寻着,便看见楚岚将药膏涂在他的伤处。
“这是治伤的新药吗?”她蹲身下来,自然而然从楚岚手中拿过药瓶去看,又说,“可是郎中说你这里已经可以自如恢复,不必擦药了。”
楚岚垂眸:“这药,是祛疤的。”
方云蕊睁大了眼睛。
楚岚自然以为她定然是会嘲笑他的,如李宣一般,可面上一软,竟是面前的人将他一把抱住了,还抬手细细抚摸着他。
“是不是我早上无心的话,让你在意了?我没有嫌弃你的疤。”
楚岚眉心微动,问的却是:“你是不是已然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方云蕊歪着脑袋弯下身来看他,“我们是夫妻。”
去年此时,方云蕊还在小心翼翼讨着楚岚的喜欢,可一年时间过去,患得患失的人成了楚岚,方云蕊总觉得楚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怀疑自己的魅力呢?
然她今日发现的的确确是会的,她即刻心软下来,目光落在楚岚肩上那处伤疤,然后缓缓低头亲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起身呢,她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住,翻天覆地便压在了床榻之间,床幔落下,遮挡住这一室动容的春色。
—正文完—
第125章 番外一
太子在东宫办了一场秋日宴, 宴请百官幕僚,来往走动者络绎不绝。前后分明也只一月不曾相见,再见时方云蕊已然是一身新妇打扮。
她为少女时就有一股莫名的风情韵味, 而今换了装束便与这股风情浑然天成在一起,愈是容光焕发, 远远看去都叫人挪不开眼。
“那位是谁?怎么好似觉得有些眼熟, 但好像又不曾见过?”
“荣国公府的那位表姑娘。”
“啊?竟然是她!?”
京中去岁还在盛传着纳她为妾的美梦,转眼间她竟已是人妇了,且看着,还是正妻。
荣国公府长孙楚岚娶妻, 虽宴请的人不在少数, 但还是有许多低阶官员与往来不善的并未被邀请, 并不知此事,有人还伸着脖子问:“她嫁了谁啊?”
“这你都不知?”一个问题便叫人知晓荣国公府不与他们相交, 答话的人看人的眼色也带了几分疏离, “嫁的自然是楚岚。”
竟嫁了荣国公的长孙,去年的探花郎楚岚?得到答案之后,一时间许多人的视线都不敢肆意在方云蕊身上逡巡了。
方云蕊自然能感受到旁人的间或投来的目光, 她从前便不乏心思细腻,此刻自然不会感觉不到旁人对她的打量, 只是从前她会下意识躲避, 而今知道这些是无论如何也躲不了的,便愈发昂首挺胸起来。
“这庭园中,好多玉兰花啊。”方云蕊感叹一句,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太子胁迫来东宫的时候, 就是看到满园的玉兰,本是低调的花朵, 却如此夺目地一簇簇开起来,远胜过其他花朵的芬芳。
楚玥道:“是太子妃喜玉兰,京城土地酸涩,玉兰花本不好开,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特意命人培植栽在这园中的。”
“是吗?”方云蕊有些讶异,“我还以为太子与太子妃是奉旨成婚,夫妻感情不过尔尔呢。”
毕竟她第一次去东宫时,看见太子妃在太子面前并不十分随意,甚至有些拘谨。可又想到,太子妃即便是在她的面前,也是称太子为“宣郎”而非殿下,一时又觉得他们感情当真是不错了。
“这样说的人更多。”楚玥道,“外面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当初求娶太子妃,是看中了太子妃母家的势力呢,我虽未关心过,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后来还是凌寻告诉我,太子待太子妃其实很好,不过他的好都暗藏在很多细枝末节里,并不宣扬。”
方云蕊听着这话,却抿了下唇,可她觉得上回看见太子对太子妃态度并不算温和,十分公事公办的模样,当真是个会如此细腻之人吗?
若连亲眼见过之人都这样觉得,那究竟又好在哪里呢?只是种几株太子妃喜欢的花么?
正想着,楚玥又在她耳边道了声:“今日嘉宁郡主也在,你小心着些,别和她撞上。”
啊,嘉宁,方云蕊都有些忘了这个人了。
“我知道了。你和凌寻的婚期定了吗?”方云蕊问。
楚玥摇了摇头:“不过应该也快了,明年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期间提到嫁人,方云蕊便问了一句:“大姐姐似乎很少回家来了,上回一别,竟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是不是怀着身子不方便的缘故。”
“唉,应当是的,虽然她人不常来,但家书常写,总说她过得不错,我和阿娘也就放心了。”
“总说吗?”方云蕊问了一句。
楚玥点了点头,又开始期盼起来:“大姐夫看着儒雅,他们的夫妻生活应当很是和睦,只我不同,从前还只盼着给我一个武夫做郎君,可真遇上凌寻这样的,又觉得他真是讨厌!哪里就比那些文人好了?”
方云蕊尚来不及深想,就被楚玥这一句话带了过去,好奇地追问:“什么地方叫你觉得讨厌?”
“每次叫我出去,不是去打马球,就是去跑马,上次还非要带我去山里抓野孔雀,天晓得我上回身上不大方便,可被他给害惨了!”楚玥越说越气,恨恨打了栏杆一把,“我发现,我与他相处时,他对我似乎毫无男女之情,只知道带着我瞎玩,现今看见他我就烦!上回我问好好,问她的夫婿带她出去都做些什么,不是吃茶果子就是听戏,羡慕死我了。”
方云蕊微微露出沉思,她和楚岚似乎很少有过这样的约会,不,不是很少,是几乎没有过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凌寻你的想法呢?”方云蕊问。
“那岂不是让他看扁了我。”楚玥努努嘴,“我怎能输他!”
说曹操曹操到,楚玥话音刚落,远远就见凌寻朝这边过来,目光探看逡巡像是在找人。
“看他那样子怕是在找我,我先溜了!你就跟他说没见过我!”楚玥转身就要跑。
“何必躲着?有这么严重?”方云蕊问。
“不想见他!”楚玥恨恨回了一句。
楚玥前脚走了,后脚凌寻果然找了过来,看见她便是眼前一亮,问道:“可看见楚玥吗?”
方云蕊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反问了一句:“楚岚去哪儿了?”
“就在水塘那边,他正被人绊住说话呢。”凌寻答她。
“多谢,那我去寻他了。”方云蕊略一低头,连忙走了,决计不掺和这两人的事。
凌寻看着她走出好一段路去,才想起来——哎!?不是他在问吗?怎么没告诉他楚玥在哪儿啊?
看方云蕊的样子,是一定知道了!什么意思?楚玥躲着他!?凌寻嘶了一声,再度跟了上去。
方云蕊脚步匆匆,就生怕凌寻再追上来问呢,她鲜少有别的认识的人,便只好去寻楚岚,兜兜转转绕着找到水塘边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楚岚的身影,倒是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方云蕊面色平平,垂下眼来。
“哟,是你啊。”嘉宁郡主凉凉睨着她,一双眸子越瞧越恨,“听说你嫁给了楚岚?”
而今大家平起平坐,嘉宁郡主不过是个式微侯府的三夫人,可她的夫君却是太子身边的心腹重臣,说不得谁比谁高上一头,方云蕊自不会再怕她。
“不错。”方云蕊道,“毕竟,他也是我表哥。”
她那双狐狸眼在少女时就分外招人,看得嘉宁嫉恨,而今有了几分□□风韵便更加妩媚婉转,看得嘉宁伸手就要扇她一巴掌,被身边的女使匆匆拦下了。
“夫人,这是在东宫,咱们不能闹事啊!”
嘉宁郡主紧咬着牙,一双眸子好似能将方云蕊剜出血来,满是讥讽:“我就说你是个狐媚子,我就说你定然是想方设法想着勾引楚岚呢,竟真被你得手了!还不知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呢!”
“要说下作手段,郡主当年也用尽了,可见效吗?”方云蕊浑然不觉生气,悠然自得地瞥了嘉宁郡主一眼,而今嘉宁嫁的人是她当初不要的,她嫁的是嘉宁求之不得的,自然占尽上风。
她虽不喜与人做这些无谓之争,可放在眼前的口舌之快怎么能不要呢?
“你!你!”嘉宁郡主指着方云蕊,被气得浑身颤抖,可就是再讥讽不出一句话来。
“郡主若无别的话可说,我就先走了。”方云蕊与她错身而过,相对时得意,走过嘉宁郡主之后又觉得不过如此,当初若非她破釜沉舟去求到了楚岚面前,而今在忠勇侯府的是她自己,是不是还好好活着都尚未可知。
果真是些无谓之争。
那么楚岚去哪儿了呢?方云蕊又仔仔细细寻找着。
“贱人!贱人!”方云蕊走后,嘉宁郡主气得几乎抓狂,她嫁人之后肚子一直没有消息,被婆母几番催促,眼色已是十分不善了,最近又遇刘善的一房妾室有了身孕,她在婆母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来。
本来她都找好了药,只等那妾室身孕满五月后用下去,让其胎死腹中,死胎还能拖死母亲,可谓一举两得!可那妾室偏偏又是有些心机的,揭穿了她的手段不说,而今连刘善那个蠢货都对她冷言冷语十分不敬。
她看着方云蕊得意,自然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该死的贱人,她可真是得意,我倒是要看看,你若是在你夫君面前出了丑,他还能对你如一不能!”嘉宁郡主顷刻间想出一条毒计,对身边的人道,“去,给我拿合欢来。”
“夫人,这……”女使面露犹豫。
“去!”嘉宁厉声,“怎么还轮到你做主了不成?”
女使无可奈何,只能去了,心中不住叹气,这楚大人而今可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眼见太子登基指日可待,侯府本就因为夺嫡之争流入了下风,三少夫人为何非要去跟他的夫人过不去呢!这若是牵连到侯府可如何是好!?
方云蕊遍寻楚岚不得,只得放弃,一个人坐在桌旁出神,只愿这宴会过得再快些,真是无聊死了。
只是她如从前那样一般坐着,想当然觉得旁人定也不会注意到她,可她刚坐下一会儿,就接连来了两三位夫人,年纪看着比她大些,可神态却很是恭敬,看着她微笑道:“请问,可是国公府那位少夫人吗?”
方云蕊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回:“是我。”
她还以为这些人找她是有什么事,可说了几句话,她们言语之间满是恭维,夸她这个、夸她那个的,实在不像是有什么正经事,倒像是来结交的。
方云蕊倒也没有躲避,只是一一以礼相待了,她在闺中读过的书不算少,入女学懂得的东西也多,与这些夫人相谈起来并不会觉得吃力,一些时兴的东西她不知道的,旁人也一一为她悉心解释了,一番往来过后她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
然而等她们走了,方云蕊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她就是喜静的性子,不大习惯跟人闲谈的。
不过与几位夫人谈了一会儿天后,时间也消磨得很快,马上就到了开晚宴的时候,楚玥她没见着,索性自己去赴宴了。
晚宴还是男席与女席分开,不过并未有寻常官家内院那么严谨,只是在大殿内分坐两端而已。
方云蕊的席位被安排得很是靠前,头顶的宫灯明晃晃的,弄得她十分不习惯,倒羡慕别人在后排暗处自得其乐了。
只是这样一安排,对坐的男席中便有许多人都得见了这位探花郎夫人,即便她曾有艳名,可她的身后现今是楚岚,便再无人敢狎昵看她,惊人的美貌落在各人眼中,尽是赞叹。
晚宴开始,方云蕊素是不善饮酒的,可周围有人向她敬酒,她也不好不受,只饮了两杯下去脸上便有些烧了,她今日失态可不好。
过了片刻,有位宫娥走到她的身边,细声细气道:“主子见您不胜酒力,特地给您换了味甜的果子酒来。”
方云蕊看了一眼杯中深红色的酒酿,很是感激地道了声谢,她下意识以为这是太子妃送的,便朝着太子妃的方向看去,正巧太子妃此时也看向她,更坐实了她心中的想法。
接下来有人来敬酒时,方云蕊便只饮那果子酒了。
嘉宁眸色暗暗,只盯着方云蕊的一举一动,见她将那些果子酒尽数饮下,便得意得冷哼一声,只等着看方云蕊出丑。
然而过了许久,她都不见方云蕊有什么异样,一时有些不耐烦了,低声呵斥身边的女使:“你究竟有没有在里面放合欢!”
“放了的!奴婢自然放了!奴婢怎么敢欺瞒夫人呢!”
“那她为什么到现在还安然无恙!?”嘉宁即刻反问。
“奴婢也不知道,许是……和别的什么药性冲了,一时没有发挥出来也说不准。”女使连忙解释着。
嘉宁郡主一时说不上什么来,恶狠狠地瞪了女使一眼便只得又坐端正了。
这果子酒酸甜可口,十分好喝,方云蕊喝完了一蛊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她也晓得不能贪杯的道理,便没有再饮了。
终于等到晚宴散了,众人起身要回去的时候,一人急急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方云蕊已是微醺,有些迟滞地抬眸看了一眼,见是楚岚又安心地笑笑:“你倒是叫我好找。”
“怎么喝了这么多?”楚岚担忧地瞥她一眼,只是眼下还有许多人在,不可失了分寸,他便只能先搀着她贴着自己往外走。
“果子酒味道不错。”方云蕊道。
楚岚有些无奈,揽着她上了回府的马车。
果子酒虽然喝时不觉什么,味道也比寻常酒酿要好,可是后劲很大,方云蕊刚出来的时候还是清醒的,然而越走头脑便愈发昏沉,腿脚也渐渐使不上力了。
嘉宁郡主不死心地一直追在后头想瞧着她出丑,然而方云蕊始终不见有什么失格的举动,她身边的女使一直拉着她不让前行,一个劲地说:“夫人,该回去了!夫人!”
直到嘉宁郡主亲眼看见楚岚将方云蕊打横抱起而后上了马车,嘉宁郡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他竟待她这样好……这样好……”
女使不解地道:“不就是抱了他的夫人上马车吗?这是寻常夫妻都会做的事。”
嘉宁郡主却摇了摇头,愈发咬牙切齿了:“你懂什么!”
那可是楚岚啊!是她追逐了十几年的表哥,她追逐了十几年,不过也只是求他能多跟她说几句话罢了,机关算尽要嫁给他,可是方云蕊,她竟这样轻易就得了她想要的一切,她竟这样轻易就得了……
等到春竹堂时,方云蕊已然睡得不省人事了,楚岚没有法子,只得先将她抱回了屋放在床上,又让海林去打了热水来给她擦拭,便率先去后间沐浴了。
等楚岚再回来的时候,夜色已深,方云蕊睡熟了,身上还隐约可以嗅见果子酒的甜香,整个人大字型躺着,一看就是海林给她盖了被子,她自己嫌热又踢掉了。
楚岚无奈地给她拉好,吹熄了灯便睡去了。
夜半时分,方云蕊突然感觉到一阵燥热,从身.下某个不可言喻的地方袭来,徐徐渐进,把她都折腾醒了。
方云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口干,可比起口渴,她浑身像是被□□燎了一遍似的,哪里都不舒服,哪里都不得劲。
她一坐起身,就看到了身侧的楚岚,深吸了口气后想想还是算了,楚岚素来磨人,总是喜欢吊着她,也不肯给个痛快,此刻叫醒了楚岚谁知道是得了畅快还是更加磨人?她索性自己动起手来。
虽是初次,但她起码也是经历过几次人事的了,自然晓得应该如何去解自己那股钻心的痒意,一张床上,一张被子,方云蕊已然没有更多的理智去考量什么,伸手自给自足起来。
夜色凉如水,她起初还没觉得什么,后来竟渐渐入了神,都没发现自己把被子弄得一颤一颤,窸窸窣窣响动起来。
正得趣时,正觉得要好了,耳边忽然凉声传来一句:“你当我是死的不成?”
这一句问话把方云蕊吓得后背一凉,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而后不等她反应,她后背就被一股热气拥住,耳后贴着的触感弄得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伸手抓了抓楚岚,眼眸中尽是暗示与渴求,然而就与她所想的那样,楚岚并不配合。
“你自己玩得不是挺好的?”楚岚气定神闲置评一句,“继续。”
方云蕊简直要翻个白眼去了,可她身上又实在是难受,一时也顾不得了,竟就当着楚岚的面继续起方才的举动。
她这样大胆的行径看得楚岚也是微怔,随后又立马拨开她的手,换成自己的,言语之间有些不满:“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楚岚刚开始替她的时候,方云蕊还有些隐隐的嫌弃,心说还不如她自己来,可渐渐地她就十分受不住了,死死扯住楚岚的衣襟,都忍不住支吾出来。
合欢的效用本是很猛烈的,然加入葡萄酒后又会变得绵长,药性在里面挥发至如此。
嘉宁身边的女使顾忌着荣国公府的势力,根本没敢多放,只搁了少许进去,所以在此刻才慢慢显出药性来。
所以,根本不够。
还远远不够。
楚岚瞧出她似是有些不对,眸色一凛又暂未发作,缓缓将她换到自己身.下来,他掌着她,直到了后半夜天快亮时,才吩咐外面备水。
一觉天亮,方云蕊睁开双眼时外面已阳光正盛,若非有纱帘遮蔽,这晴光怕是会晃眼睛。
不过身侧是空的,楚岚已不在了,她自然而然以为楚岚是去上朝,才要起身穿衣的时候却见楚岚从外面进来了。
楚岚看着她,一夜放纵,她眼角眉梢都含着藏不住的春情,即便不做神色,只寻常向他看来时都有些使人招架不住。
方云蕊正想问他一大早去哪儿了,就听楚岚道:“你可知,你昨日饮的果子酒中,被人下了东西?”
方云蕊自然记得昨夜的异样,问:“是催情的药?”
楚岚默认,那是合欢,药性猛烈,然而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下药的人只放了些微进去,才致使她没有被夺了神志。
否则昨夜那场宫宴上,怕是要不好。
顷刻之间,楚岚已有了猜想。
不过他仍是考校方云蕊:“你可知是什么人做的?”
方云蕊稍想一瞬,道:“大约是嘉宁吧,昨日唯独与她起了争执。”
好,看来还不算是个傻子。
楚岚道:“嘉宁郡主已嫁为人妇,却还如此恶毒行事,实在不可再留。”
“你要杀她!?”方云蕊闻言有些惊讶。
楚岚掀眸看她一眼,暗想难道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个这样的人不成?
懒声答道:“她的丈夫到了任职的时候,一句话的事。”
噢,方云蕊明白了,这是要将刘善外放了。太好了!看来以后不会再在京中看到他们了!
“对了,有件事,我想求你。”方云蕊道。
难得她开口,昨夜又是过得不错,楚岚心情很好地问:“什么事?”
“海林的婚事,你可能帮我瞧瞧?”方云蕊道,“不是很想她去什么农家,也不想给她草草寻个小厮配了,想找个稍微不错些的。”
楚岚道:“届时找凌寻问问,许是宫中侍卫有不错的。”
“侍卫好!”方云蕊对楚岚这个提议很是满意,侍卫收入稳定,也体面,是能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她眼下还乏得很,同楚岚说了几句话又倒了头:“我要再睡一会儿!你别扰我。”
“楚玥的婚期定了。”楚岚忽道了一句。
“真的!”方云蕊很是欣喜,“太好了!什么时候?”
“明年,明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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