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客人的缘故，面具摊的老板神情慵懒，这时斜眼看到有人走了过来，忙站起来跟洛秋打了个招呼。
“小兄弟，来看看面具吗？”
“嗯。我看看。”洛秋走到了摊位前。
摊位上的面具大约有三四十个，以白色和灰色面具居多，或哭或笑，或欢乐或沉默，或沉思或面无表情。
“我这些面具可都是用了寒青石这稀有材料。在你们平时修灵时戴上这面具可助你们沉心静气，修行必定事半功倍……”
洛秋点点头，用手拿起一个没有表情的灰色面具。手指刚碰到的时候，一股冷意从指间传来，转瞬间就冲到了脑门，让洛秋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样？效果立竿见影吧！”看到洛秋的反应，老板嘿嘿笑着说。
“有那么夸张吗？”小吉站在洛秋肩上差点被洛秋抖了下来。
洛秋将面具拿到小吉够得着的地方，示意它也碰一下。
小吉犹豫了一下，用翅尖轻轻碰了碰，顿时一声叫，整只鸡鸡毛都竖了起来，一个不稳从肩上摔了下去，被洛秋接住。
“这面具是挺厉害的！”洛秋惊叹，默默记下了寒青石这个词。
刚碰到传来凉意过后，面具就如同普通的面具一般了，入手表面微凉轻滑，有着隐隐的光泽，材质坚硬，重量却是很轻。面具背面还有着一层薄薄的暗青色的光，大概就是受所谓的寒青石的影响了。
“我可以戴戴吗？”洛秋问。
“当然可以。”老板答。
洛秋把面具拿起来靠近脸的时候，面具突然生出了一股吸力，将面具吸附在了脸上。
事出突然，洛秋还有些被吓到。
“小兄弟你把灵力运行到面具上试试。”
“嗯好。”
“啪嗒——”片刻后，面具落到洛秋的手上。
“这面具多少钱？”洛秋问。
“一两银子！”老板伸出一个手指。
“好贵……”洛秋翻翻口袋，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到一两，只得摇了摇头，对着老板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多钱……”洛秋放下面具，有些惋惜地离开。总的说，他还是蛮喜欢这面具的。
老板看到他离开的身影在漆黑的夜下显得有些落寞，像是一只被同伴抛弃了的猴子，又看到他一身洗的发白的青布衣衫，还打着一处补丁，想来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轻叹一声，终于还是叫住了他。
“小兄弟，请等一下……”
“你叫我？”洛秋回头，指了指自己。
“……我看你也挺不容易的，就……就半两银子卖你好了……”老板看上去还是有些肉痛。
“是吗？那真是谢……”洛秋有些惊喜。
“哈哈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打断了洛秋的话。
洛秋回头。
外面的大街上，五个穿着各色衣衫的女孩手并排走着，容貌无一例外都是花枝招展，秀丽可人，在这街上倒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个笑话，引得五人一齐笑了起来。
洛秋原本因那老板好心少收了些钱而感到有些高兴的心情瞬间如坠冰窟。
洛秋看到了那五个秀丽女孩的正中间，那个比其他四人容貌更胜一筹的紫色身影，那个将洛秋的心点亮之后又迅速让其熄灭的女孩。
洛秋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半两银子。
“小兄弟，你怎么了？”老板有些奇怪，这小子就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就变得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怎么了？”小吉只看得到洛秋侧脸，自然也是看不出什么。
“我没事没事……”洛秋有气无力地回答。
“哈哈哈——”女孩们的笑声由远及近。不知为何，她们也朝这面具摊走了过来。
洛秋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雨晨，怎么突然想买面具了？”女孩里有人问。
“我的忘在家里没带过来，面具对我们初学者修行帮助还是挺大的……”向雨晨说。
“对了雨晨，你身体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有人又问。
“我自然是没事了……不然我哪跟着你们这群不消停的活宝们出来逛啊？”向雨晨笑着说。
“啥叫‘不消停’？我们这叫‘活泼’好不好？”
“噫~~小姑娘家说话真不害臊！”
女孩们又笑起来，银铃般的声音离洛秋越来越近。
“不过说起来雨晨你这伤受的倒也不全是坏事啊……”有人又说，带着些许戏弄的语气。
“小玲，哪有你这样的……我受伤了对你会有什么好处吗……”向雨晨一愣。
“我说有好处自然是对你自己有好处啊……”叫做小玲的女孩说。
“对我有什么好的？”
“你想啊……你受伤的这几天，可有一个人是经常来陪你的？”小玲不怀好意地笑笑。
“哦——”其他三个女孩好像一开始并不知道小玲说的是什么，不过听到她这么说了一句，就全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了。
“你们……你们说什么呢？”向雨晨面对其余四人不和善的目光有些窘迫。
“我们还能说谁啊……这几天里，我们四个去看望你去的还是挺勤快了，可有个人去的比我们四个都还要勤快呢……但是我记性有些不好，请问雨晨大小姐，那个人是谁呢？”小玲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向雨晨，好像是很期待她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是谁呢？”其余三人也异口同声问。
向雨晨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笑骂道，“你们四个傻帽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我说你们四个怎么突然跟吃错药了一样，想哪去了……司空英纵只是觉得他对我受伤有很大的责任，所以才经常来看我的好吧。”
“诶，雨晨大小姐？我们没说是司空英纵啊……看样子在咱们大小姐心里认定他才是来的最勤快的啊哈哈哈……哎呀年轻真是好啊……”小玲故意叹了口气，众人又笑。
“好好好，聂小玲同学，你嘴巴厉害，你赢了好了吧……”向雨晨有些无奈，“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
“噫~~谁信哪！”四人异口同声，随即又都笑了起来。
洛秋深吸一口气，戴上了那灰色面具，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
“说到有责任，除了司空英纵，雨晨你不是帮那个人挡了火才受伤了……说起来那团火就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你不能控制它吗？”
洛秋脚步一滞，片刻后，便又开始迈步。他身影藏在高墙和夜色的黑幕下，女孩们也没有注意到他。
“我娘最近才教了我这‘烈狱红莲’的法诀，我现在还不是掌握得很好……”
“这样子啊……那你以后要用这‘烈域红莲’可要小心一些了，万一又出意外就不好了……嗯刚刚说到那个被雨晨救了的那个人，听药堂的新生说好像还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雨晨呢……”
“真的吗……”
洛秋和她们错身而过。女孩们还是没有注意到这个走路都带着些颤抖的人。
“这人也真是没有良心，好歹雨晨当时还救了他……”
“哼要是让我遇到那家伙我非得先把他揍得去药堂住一个礼拜再说……”聂小玲义愤填膺的声音。
“哎呀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妹们。我都已经不记得他了，你们又提他干嘛？”向雨晨颇无奈的声音。
洛秋前进的身形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我都已经不记得他了……
我都已经不记得他了……
不记得……了吗
轻轻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还带着些许温柔。
只是这温柔怎么这么冷，冷的像是一阵透骨的寒风，在他周围肆虐咆哮。寒冷从胸口迸发出来，仿佛要将他冻结。
面具之下，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想起了这几天他躲在药堂后边的一片密竹之间，透过密竹能看到的一间房屋，从窗口那看到里边那个女孩巧笑嫣然，她身旁坐着一个带着歉意，年纪虽不大却已然俊逸出尘的男孩。金童玉女，美得像是一幅画。
他战战兢兢躲着人翻了山越了水，才到了那片竹林的后侧。他也曾想过从正门走进去，能好好地跟女孩道个歉。
可是看到女孩那如清风拂面般的笑颜他又放弃了。他怕看到女孩见了他之后，那样的笑颜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憎恨？还是冷漠？或许两者都有吧。
那还不如就这样远远看着就好。
远远，看着就好。
可是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
道歉也不用了，女孩已经不记得他了。
或许某天他们偶然相遇了，女孩仿佛看着陌生人一般看着他，出于礼貌或许还会对着他笑一笑吧。
不对，原本就是陌生人，原来是，现在也是，将来也是，一直都是。
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你抬头仰望，都不一定望得到她的背影。
只是那该死的种子在心里已然发芽，繁盛的枝条蔓延而开，扎入身心，隐隐作痛。
洛秋深吸口气，终于还是走出了那个小胡同。
不一会儿，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从那街里闪了出来。
洛秋跌跌撞撞往前跑着，没有听到身后路人那一阵阵或是惊疑或是怨骂的声音。
“所以你们以后在我面前，在其他人面前都不要提他了好吗？”向雨晨才说完，似有所觉，往身后看去。
来时的方向，是一条空荡荡的路。
“好好好，咱们不提了……雨晨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刚刚突然觉得后面好像有人……”
“后面哪里有什么人……你快过来看看，喜欢哪张面具？”
“好好……”
当然这些话，洛秋也没有听到。
————
洛秋跑回裕风堂的库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慢慢滑了下来。
他拿下面具，拍了拍自己好似僵住的脸，轻笑一声。
“你算是个什么啊……记不得你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轻轻的呢喃声透着些许的伤心，些许的无奈。
他知道的，世上有很多的事情本来就不该奢望。
可是他还是很难过，想要大哭一场，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悲伤在胸口堆积，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安静下来后，一股冷意突如其来。
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这几天睡觉的那草堆前，扑倒在上面。
————
窗外夜色渐深，月影之下，黑暗之中，似乎从哪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裕风堂的东南方，有着一座小房子。裕风堂多以四合院为主，红白相间的墙，木质镂空的门，屋顶上铺满青色的石瓦，两侧是向上微微弯曲的金檐，就如洛秋他们常去的客堂，裕风堂里最大那座四合院的主房，便是这样的标准配置。这座小房子，模样倒是与其他四合院的主房相差无几，却是只高一丈左右，比起周围的房屋小了一倍不止，门窗之上，藤蔓雕花，精巧细腻。小屋前有着一条两尺左右宽的小小水道，水道两侧，葱葱青草之上，种着松柏修竹，绿意盎然。
这里便是裕风堂堂主林杨的住所。
在裕风堂内，与周围的四合院建筑有些不同的，除了这东南处堂主的住处外，还有就是东北处洛秋所住的平顶库房了。
平时林杨不喜热闹之地，便不甚出门，裕风堂学生有事的话基本也都会来这里找他。林杨更不喜做一些琐碎麻烦的事，想来是个人性情慵懒所致。平时裕风堂里大大小小的事务林杨也都交于学生去管。关于指导新生，林杨知道自己不善言辞，新生和比他们自己只大了三四岁的前辈们一起相必也自在一点，而林杨自己又乐得清闲，故以往岁月，都是如此。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周围房屋里的灯火已经尽数熄灭，但这里却大门敞开，从里面透出了橘黄色的光，洒在门前。
门里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正墙上的一副巨大字幅，字幅上只写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一个“静”字。
“……他终究还只是个少年，很多事情是想不开的……”林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纪浩。两人之间隔着一张不甚宽大的书桌，书桌之上，放着一叠整齐的书和笔墨纸砚。
纪浩作揖行礼，问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杨沉思一会，慢慢说道:“……你还是再观望几天吧，先不要插手，让这少年心性锤炼一番，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了……”
“是。”纪浩答，又看到林杨眉头紧皱，想来或是担心洛秋，便说道:“堂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洛秋他性格随和，心性也还是不错，这些事不多时都会想的明白的……”
“……我倒不是因为担心他……”林杨看了纪浩一眼，“我担心的另有其事……”
“堂主在担心什么？”
“这你就不用多问了……”林杨摆摆手，看着窗外，“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堂主。”纪浩微微鞠躬，转身走了出去。
“纪浩！”纪浩已经走出门外，却突然被林杨叫住了。
“怎么了，堂主？”
“你刚刚说了，洛秋他不多时便能看开，那你呢？过了一年了，你可看开了？”
林杨看到门外的身影忽的一颤。夜色正浓，看不到他的表情。
林杨虽没有明说，但纪浩应该也是知道林杨说的是什么事。
纪浩也没有回答林杨，沉默许久后又重新起步，向外边更为深邃的黑暗中走去。
“我终究……也不过只是个少年罢了……”悠悠的声音从屋外飘来，仿佛浸染岁月，穿过时光。《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