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色的月光倾洒在山间。
“你可知道……在你望天之时，我只需要挥一挥手，便能取下你的性命……”在刚开始的惊恐过后，洛秋开始思考这个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光影说这话有着什么意义。
自然是想不出来的。
光影一人站在崖边，山风拂过，白衣飘飘，清冷月光之下，显得异常的洒脱出尘。
“少年你叫做什么名字？”光影忽然问。
“我……我叫洛秋……”洛秋忙答道。
“……我叫千鹤……”光影淡淡说道。
“噢噢……”
忽然间千鹤瞬移到洛秋身边。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脚下从稀疏的碎石草地变成了一条干净的青石道。
千鹤松开了抓着洛秋肩膀的手。
洛秋喘着粗气，后退几步，双腿发软，差点坐了下去。
刚刚这家伙抓到自己肩膀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洛秋平复着心情，环顾周围。
一条青石铺的路尽头是一道石门，石门之上写着“风山镇”三个古朴的字。
“跟我来。”千鹤扔下一句话就开始往前走去。
洛秋知道自己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只得耸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
因为花朝节的缘故，几乎这风山镇所有的人都在聚集那山神庙前的空地，大街上看不到几个人影。
走过大街，穿过小巷。
在一条街上，千鹤停下脚步，看着大街的对面。
那里有着一道半开着的大门。显贵的朱红色大门，金灿灿的门边，别致的橘黄色路灯，向外人显示着这户人家的富裕。
门外，一个下人清扫着门前的灰尘。
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经过了这条街，看到了扫地的下人，便走过去向他乞讨钱和食物。
扫地的那人有些不耐，用扫帚隔开了自己和乞丐的距离，想要把他赶走。
乞丐还在那里一直祈求，那扫地的人的耐心也是一点点地消失。
“走开走开，这里没有东西给你吃!”
“大爷行行好，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都说了没有!”
“大爷行行好……一点点就可以了……”
千鹤和洛秋藏在街另一边暗色的墙下，像是看着什么小剧场一般看着街的另一边。
没有乞讨到东西。不过是每个乞丐的家常便饭而已。乞丐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看着慢慢离开的乞丐和关上大门的下人，洛秋对这扫地之人莫名地有些怒意。不过他不见眼前这叫千鹤的家伙有什么动作，自己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看了这些，你想到了什么？”千鹤问洛秋。
“我……我吗……”突如其来的问让洛秋有些发懵。
“你是不是觉得，那扫地之人有错？”千鹤又问。
“是！”洛秋想了一会儿，说。
“那我问你，他错在什么地方？”
“错在……没有怜悯之心。”洛秋斟酌着言辞。
“怜悯之心……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一直不苟言笑的千鹤放声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笑声里浓浓的嘲讽之意。
洛秋脸色瞬间发紫。自己想好久说出来的话被别人这么露骨地嘲笑，心里老大的不舒服。
“怜悯之心……你要这东西有何用？”千鹤收起了笑声，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却越来越浓。
“也就是所谓的’善意’……”洛秋说话声愈发的小。
“……假使那扫地之人发了善心，给了这乞丐食物，然后被别人看到了告诉了这家的主人，然后这扫地之人被革去职务，也成了乞丐，这样如何？”
“我不知道……”洛秋低下了头。他现在，如何会想的明白这些东西。
千鹤不再看洛秋，朝着漆黑无人的远方微微叹息。
“一个人呢，总是会不自觉地看着自己的周围，对周围有着不明所以的过分期待和要求……却看不到最为关键的地方……”千鹤轻声自言自语。
“最为关键的地方？”洛秋低声重复了一遍。
千鹤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
“……你不会想，在要求着别人的时候，你自己，又在做些什么？”
说完千鹤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洛秋怔在原地。
“他是在说我对这件事不为所动吗？还是……”
一会儿，洛秋回过神来，看到不远处的千鹤，正准备跟上去，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街对面的大门突然又开了起来，刚才扫地的下人往门外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把一个装着几个馒头的碗放到了门口一个角落里。
“哈哈——”洛秋心里突然的一阵舒畅。
下一刻，一个黑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街边跳了出来，向着那碗里的馒头猛扑而去。
“这家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洛秋看到小吉双眼冒光，一幅饥不择食的模样。
————
“你你你……你个混蛋！你不给我吃的就算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馒头你……你竟然……”
“小吉回去以后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吃……你现在安静一会儿……”洛秋小声说，边说边用眼神指了指走在前面的千鹤。
“他哪位啊……”小吉问。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对了我这里还有个馒头，你吃着，别乱说话，听到没有？”
“……好。”
————
周围是一片无人的荒地，丛生的杂草，散乱的石堆，一阵阵冷风吹过，莫名的有些阴森。
在洛秋环顾四周的时候，千鹤在一处草堆前蹲下，一道青光自千鹤手里浮起，飘到草堆之上。
“这玉佩……”洛秋记起了刚才的那支烟花身上就有着这样一块青色玉佩。
在某一瞬间，玉佩忽地一闪，一道和千鹤如出一辙的虚幻光影从草堆之间慢慢升起，凝聚。
不同于千鹤一般的人形，这道光影显现出的是一支烟花的模样。
看到那烟花，千鹤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祥和的笑意。他伸出手想要触碰烟花，可那烟花却仿佛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缩了回去。
“这是……”那支烟花的模样分明就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支。洛秋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比如说这千鹤大概就是那烟花所谓的已经逝去的“主人”。
比如说这烟花已经成了和千鹤一般虚幻的样子，也就是说这烟花也应该已经“死了”。
“……在这世间，每个生灵都有着三魂和七魄……少年，你可知道？”千鹤站了起来。
“不知道……”洛秋摇头。
“……也是啊……你们自视清高的’灵道’是看不起这些的……”千鹤轻笑一声。
”’灵道’？那是什么？”洛秋一愣。
千鹤回身看着洛秋，笑着对他说：”这些事情，你不知道才好……”
“噢噢噢……”洛秋点头。
千鹤深吸了一口气，向着洛秋郑重地说：”……少年，你可愿听一个已死之人的请求？”
语气无悲无喜，像是微风拂过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漾开。
洛秋身体猛地一抖。
已死之人。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很好接受的名词。
“那……你果然……就是那烟花的主人……”
“嗯，原本我已经死了，现在你看到的我只是我三魂七魄里的一魄而已……因为一些特殊的方法被封存在这玉佩里……少年？”
“我没事没事……”洛秋浑身发颤，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说不出来的难受。
过了一会儿，洛秋镇静下来，对着千鹤说，”前辈，你继续吧……”
千鹤一直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看到他一开始的脸上疑惑，悲痛的重叠，后又渐渐都转为平静。
“……我当了半辈子的烟火师，我自然对那传说中的’烟画’之术向往已久……”千鹤仰望夜空，”可是在我完成那’烟画’时，出了个小意外……”
“什么意外？”
“就是这个小家伙……”洛秋随着千鹤的视线看到那支烟花……和小吉在抢馒头。
“……”
“……”
“这个小家伙突然诞生出了灵智……在它说出第一句话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烟画’只不过一个’传说’的虚名而已，让一个稚嫩的生灵献祭于此，我大概会死不瞑目的……我想让它作为一个生灵，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只可惜当时我人事已终……身边也没有可托付之人，只能在死前将自己的一魄封存在这玉佩里，等到它化作’烟画’之时巨大的灵力能将我唤醒……再接下来的事情，少年，不用再和你说了吧。”
洛秋想了一会儿，问：”你想拜托我的是，让这小烟花复活，然后让它一直活下去。是这样吗？”
“嗯。没错。”
“可是我爷爷说过，死而复生在这世间是不被允许的……而且我也没听说过谁有让死物复生这样的本事……”
“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千鹤双手一引，一本散发着古朴气息的书落到洛秋手里。
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无上灵法吗……我是不是马上就能天下无敌了……啊算了看这千鹤好像也不是多厉害的样子，他给的这书大概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
书封面残破不堪，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个”魑”字。翻开是一个个看不懂的咒文一般的字，洛秋还没看一会儿，便是昏昏欲睡起来。
思绪飞离，意念模糊之间好像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洛秋定睛一看，眼前不远处似乎有着一条宽度不小的河，水声便是由其传来。河上飘着一层浓浓的青绿色雾气，看不到河里的水。
河正对着洛秋的地方，有着一座桥，桥上也是雾气茫茫，看不到对面。桥前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刻着三个字，因为雾气的原因，洛秋没有看清。
“三……”透过飘扬的雾气洛秋看清了第一个字。
“少年？你怎么了？”低沉的声音让眼前的场景迅速崩塌。
一会儿，洛秋回过神来，看到千鹤略显吃惊的模样。
“我刚刚……好像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洛秋环顾四周，没有河，没有桥，没有浓浓的雾气。自己是困了吗？这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什么地方？”洛秋的反应让千鹤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那里有一条河，一座桥，桥上河上雾气很浓的样子……对了在桥前边还有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三个字……因为雾的关系只看到了第一个’三’字，其他两个字还没看清就醒了……”
千鹤沉吟片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洛秋说：”这书里的确记载着复生术的一些内容……但是你切记，千万记住，在你修行到灵聚之境之前，不要再打开这本书了……在你灵聚之境之后每天最多也只能看半个时辰……还有千万不要让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本书，你爹娘都不行……你可记住了”
“噢噢噢……可是我看不懂这些字怎么办？”
“你以后自然就会看得懂了……”千鹤慢慢说，”其实复生术我倾其一生都未能学会，所以少年你也勿焦勿燥，随缘就好……”
“前辈你也没学会？”洛秋一惊，”那我岂不是没有半点把它学会的可能？”
连看其言行便知不会是什么平庸之辈的千鹤一生都未将其参透，那更何况是资质连平庸都够不上的自己？
“少年，一味地否认自己，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但是我资质愚钝……”
“我需要的，不过是你的一个承诺而已。你资质怎样，于我又有何干？”千鹤苦笑。
“我的承诺吗……那我承诺，我在到灵聚之境前绝不打开这本书，也绝不让任何人看到这本书……等到我灵聚之境后每天都花半个时辰去看它，学会复生术后将那烟花复生……”洛秋想象着自己在发誓的样子，感觉应该是相当滑稽的。
没有想象中的嘲笑声。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千鹤听到洛秋说完这些话后，一幅心事已了如释重负的样子，把青色的玉佩交给了洛秋，”既然事情都交代完了，我也就该走了。”
好像在千鹤看来，自己这呆呆的承诺还真的是无比重要的样子。
“走？前辈你要去哪儿？”洛秋忙问，不祥的预感在脑海里扩散而开。
“我能去哪？当然是准备轮回转世去了……不过前提是真有转世这种说法……”千鹤笑着说。
“你不继续待在这玉佩里吗？要是我以后真的学会了复生之术，前辈你也可以复生……”洛秋急说。
“少年，还记得我刚说的三魂七魄吗？”千鹤打断了洛秋的话，”它刚死不久，三魂七魄尚存，而我只是那残存的一魄而已，纵使你学会了复生术，于我也是无济于事……”
“这世间有着各种各样的奇物和灵丹妙药和旷世神医，总会有办法……”洛秋想要抓住千鹤的手。
抓了个空，洛秋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
“……洛秋，你修灵资质平庸，修行之路必定会坎坷不堪，饱经责难。且你心地偏过于善，遇事不决，于修行也是极为不佳。望你以后能看开这些……”
“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还有……你要知道，一个人在经历了软弱之后，才会变得坚强……”
千鹤微笑看着洛秋，脚慢慢地离开了地面，虚幻的身形愈发的透明，逐渐化作了一束光点，飘向了远方的天际。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而已……”洛秋看着天际，那里遍布星辰，弦月高挂。
“不过就今晚就见过一面的人而已……”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小雨。
细细的雨丝打在身上，冷意袭来，洛秋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吉，小烟，回家了。”洛秋转身，看到小吉躲在一大个石头下面避雨，看到小烟虚幻的身形立在雨中遥望天空，看起来有些伤感。
————
回去的路上。
“小秋，你刚刚是不是哭了？”小吉问。
“刚才不是下过雨嘛，是雨好吗！”
“小烟，你知道刚刚那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