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现代言情 > 他与爱同罪 > 90-100
    ☆、第91章 他与爱同罪91

    第九十一章

    代驾内心:他就没见过这么不客气的人……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 反悔多不男人。

    代驾笑眯眯问:“你说你说,我肯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燕绥先夸他:“会用成语了,最近是不是勾搭上妹子了?”

    “哪儿啊!”代驾满脸春意,“我不是还搞游戏代练嘛,最近接了个女施主, 女生事多, 非要天天给她看进度。”

    燕绥也笑眯眯的:“我之前听你说过, 在做代驾以前做过网管, 也给溜冰场看过场子,不管哪条线人都熟得很?”

    代驾摸了摸最近刚剃成寸头的脑袋瓜子, 谦虚道:“哪里哪里, 也就一帮狐朋狗友,上不得台面。”

    “现在还有联系?”

    代驾被她问得一怔,侧目看她, 见她眼里精光微闪,莫名涌起股不妙的感觉:“怎、怎么了?”

    “也没什么。”燕绥扫了扫膝盖上沾上的灰尘:“想劳你给我打听打听南辰市做毒品生意的是谁。”

    代驾一个激灵, 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

    他刚还说燕绥是个正经做生意的,她这会就跟他打听做毒品生意的……

    他苦着脸,巴巴道:“不是我不帮忙,毒品这玩意沾都沾不得,我跟我那些朋友虽然混账,但底线原则就是道高槛,谁也不会不识趣地跨过去。打听这个, 可能有点困难。”

    “再说了,要是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谁手上有毒品,那警察破案岂不是分分钟的?”代驾试图打消她的念头,喋喋不休道:“能做这种生意的都是道上混的,少不得沾点恶习,穷凶极恶。这种地头蛇,往往不会是单打独斗,人脉广着呢。打听他们被知道了,少不了要收点东西走。”

    怕燕绥听不懂,他嗯了两声,举例:“收东西是为了让人长记性,钱啊宝贝啊这些东西他们都不缺,就喜欢那种缺了就能让人看到的。”

    他比了比自己的手指头,问:“懂了吗?”

    燕绥觉得……代驾可能港片看得有点多。

    她沉吟片刻,换了种方式:“那打听消息呢?但凡是做生意的,谁见面先收你根手指头,真量着上头没人了?钱货到位,什么消息买不着?”

    ……

    代驾觉着自己用错了方式,他下意识拿出吓唬寻常女孩的方式来吓唬她,别说没吓着人,还让她小看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怂蛋,业务能力太差。

    车从岗亭驶入,停在她的单位楼前。

    代驾熄了火,锁控没开,只解了安全带转头和燕绥对视:“这不是顺水人情就能帮的小忙,你得先跟我说说目的。诓我也不成,我要是为你这事犯了险,我买根白绫就吊丝在你家门前这棵大树上。”

    燕绥无语了片刻,抬眼瞅他:“我像那种会害人的人嘛?”

    代驾斟酌道:“张无忌说过,漂亮的女人都不能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美女蛇了。”

    燕绥懒得跟他辩论,直截了当道:“我想打听走私的东西在哪销赃,我船上有两个外籍船员走私毒品。毒品这东西肯定有个关系网,他们走私,会找上家卖货。”

    她从中控储物盒里捏起烟盒给他递了根,拢着打火机的火给他点上。抬眼对上代驾一知半解的眼神,笑了笑:“我要查个人。”

    “你放心,这事不会让你白干。打听要花多少钱,你随销随报,找辛芽要。我也跟你保证,我知道我想知道的,绝不多事。”

    代驾咬着烟,偏头打量她,似认真考虑了片刻,点点头:“行,你给我说具体点,想找谁,又打听什么,我今晚就找人帮你问问。”

    ——

    第二天一早,燕绥开车和辛芽先去医院探望陆啸。

    陆啸醒着,衣装整齐,一副久候的模样。见燕绥拎着水果篮进来,还得意道:“我算着时间你们今天也该到了,激动得一夜没睡好。”

    辛芽替燕绥放好水果篮,问陆啸有没有吃早饭。

    陆啸早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保温桶了,忙摇头:“还没。”

    燕绥让辛芽去洗两个苹果,自己端着保温桶给他布好,又递筷子又拿调羹,伺候得陆啸有些不自在:“燕总你坐着,我又不是高位截瘫……”

    “挺不好意思的,我本来以为没什么危险。”燕绥依言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也就这几天需要留院观察。修养一阵子,连后遗症也没有。”陆啸用筷子拌了拌白粥,“就是埃塞俄比亚,可能在痊愈之前都去不了。”

    “安心养伤。”燕绥说:“埃塞俄比亚等你伤好之后再去。”

    对陆啸,燕绥有愧疚。

    索马里那趟不说,燕沉委派他过去之前和他说明过风险。虽然安保出了问题,但好在有傅征,整趟下来陆啸连皮都没擦破一下。

    这次在近海,燕绥反而低估了危险。

    也难怪傅征要和她生气,尤其有陆啸负伤在前,傅征就是对她再凶一点,她都不觉得有错。就连她自己事后也觉得太过鲁莽,如果多一点时间,她一定能想得更周全更稳妥。

    离开病房后,燕绥去见陆啸的主治医生,确认陆啸的伤势没什么大碍,这才回了公司。

    相比她立刻投入工作的云淡风轻,辛芽一整天都极不淡定。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刷一次微博,从首页到私信,从评论到热点,无一遗漏。

    但网上风平浪静,连捕风捉影的□□都没冒出来一茬。

    辛芽问:“难不成他们打算放弃了?”

    “你觉得可能吗?”燕绥头也没抬,回:“只不过比起抓现行,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好太多了。”

    警方有意想从梭温身上破获整条走毒线,不会走漏任何风声。陈蔚要想工作还能保住,也会管住船员的嘴。

    记者什么都没拿到,顶多就写写海关人员多么辛苦,商船深夜到港还要检查。

    但这种新闻,没有爆点,放出来就是石沉大海,谁会关注?

    舆论这东西,引导一次二次,还有人愿意被挡枪使。这个新鲜劲过去,看看谁还愿意搭理。

    燕沉显然深谙此道,此刻只能按兵不动。

    他一连数招,招招如同打在棉花上,这会不知道有多窝火。

    燕沉发泄不满的方式是多抢几个燕绥的生意,短短一周内,燕绥屡屡碰壁,不少项目的进度停滞不前。

    燕戬和她私下开过会,一致决定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如期启动。

    既然燕戬要走,副总一职就不能空缺。本在燕绥预选内的几名人选,终于敲定最后名单。内部提拔一个,外面又请来一位。

    燕绥以防再出现燕沉这种情况,想到了制衡术。她没因为公司资金周转不周求助傅衍,倒是为了让他推荐合适的副总人选打了热线电话。

    傅衍一听说她被燕沉逼到这个份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当晚便做东引了不少人脉给她。

    送燕绥回去的路上,他不忘给傅征刷存在感:“跟我就不用客气了,全还给傅征吧。”

    一提到傅征,燕绥就情绪低落。

    前两天,定时邮件忽然断了。燕绥寻思着是不是傅征故意的,回大院一问,郎啸说:“近海任务刚结束,在口岸补给后,启程护航了。”

    还真是故意的!

    生气就生气,哪能不给她发定时邮件!

    她怒极,冷笑了声,当即拍板决定:“不是不想见我嘛,从埃塞俄比亚回来不坐飞机!搭船!”

    ——

    眨眼半月已过。

    下班前,辛芽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语道:“燕总,托尼回来了。”

    燕绥打电话叫上代驾,让他租一辆无牌的面包车,再请几个壮实点的朋友,去托尼新租住的出租房前堵他。

    代驾接上燕绥后,忍不住打趣:“小燕总,你最近这办事风格有点野啊。”

    燕绥坐在后排,闻言,笑了笑没作声。

    面包车在托尼新租住的小巷口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到托尼关上铁门从院子里出来。他毫无防备,晃到巷口叫了份炸酱面打包。

    摇摇晃晃往回走时,代驾盯死了,他前脚刚迈进监控死角,后脚他把面包车门一推,领着人下去三两下把人带进了车里。

    燕绥全程坐在车内,只揿了一半的车窗往外打量。

    等托尼被带上车,她抬手关上车窗,冷不丁出声道:“都客气点,好不容易找到人,别又吓跑了。”

    不断挣扎的托尼顿时老实了。

    他被代驾压坐在椅垫上,抬眼看向坐在面包车后座的女人,头皮发麻,哆嗦着叫她:“燕、燕总。”

    “还认识啊。”燕绥笑眯眯的:“那事情好办了。”

    “我就是有事想问问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了,我们就两清,怎么样?”

    托尼不傻,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支吾道:“你不是告我了吗,这事迟早法院会给你个说法的……”

    燕绥忽然说:“面包车租的,没牌照,我这位朋友一路绕过监控过来的。以你现在东躲西藏的状态,你说你失踪多久才会有人发现?”

    见托尼瓮着不说话,她放柔声音,又给了个蜜枣:“我说话算话,只问你个事,你愿意配合,我也愿意撤诉,你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大概还有十几章吧,我的收尾通常以十章计数……

    除了把前文交代清楚,还有一个梗要写~大概要连载到年后。

    前排一百两分评送红包么么扎~

    ☆、第92章 他与爱同罪92

    第九十二章

    燕绥愿意撤诉的诱惑太大, 托尼一动摇,防备心立马跟多米诺骨牌一样, 成片接连着倒下。

    他嗫嚅了下嘴唇,声音不稳:“你说真的?”

    代驾在一旁嗤笑了声。

    大半月前,燕绥让他帮忙打听一个人时也是用这种口吻,他这会见托尼和他一个反应, 算是知道自己当时在燕绥眼里到底有多怂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啊不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从储格里摸出烟盒, 抽了根烟含在嘴里, 替燕绥回答了:“她能骗你?骗你图啥, 你知道的既不是她老爹保险箱的密码又不是藏宝图。”

    他擦起火,凑到烟屁股那点了, 吞了口烟, 慢条斯理道:“兄弟,你两嘴唇一碰,就能给自己免了牢狱之灾, 这还不划算?”

    燕绥没作声,她把玩着魔方, 似压根没听到两人说话。

    可面包车的车厢空间狭小,说个悄悄话都能从头传到尾,她怎么可能会听不到。

    托尼看着她手速极快地把同样颜色的方块打散,拼装,再打散,再拼装。

    他心里悬着的那壶水终于在她耐心快要告罄时倾倒而出:“你想知道什么?”

    燕绥拼扣魔方的手指一顿,她单手掂量了下, 顺手抛回座椅椅垫上,微微俯身,极具逼迫性地盯着他:“和你交易监控录像的人,是谁?”

    托尼舔了舔唇,眼神微暗:“我不确定,从始至终我们都没有见过面,全是网上交易。”

    这个回答在燕绥的意料之内。

    燕沉和托尼见过面,如果面对面交易,很容易被认出来。

    “不过聊天记录和交易记录我都留着,手机在屋子里没拿出来,我现在去取给你。”

    燕绥笑了笑,“就不用你亲自去拿了,放哪了?让他们替你跑一趟吧。”

    托尼沉默,显然是发觉燕绥今天是铁了心要从他这里拿到东西,没再做无谓的挣扎:“我放厨房那个水壶里了。”

    他递出钥匙,看着代驾接了,想说什么又敢怒不敢言,眼巴巴望了眼燕绥。

    燕绥没理。

    ——

    代驾去了一趟,很快折回来。手机也顺利取过来了,开了机递给燕绥。

    托尼这次很自觉:“截图就保留在相册里。”

    燕绥看了眼,确认有截图,手机在指尖一转被她顺手扔进大衣口袋里:“最近都住这,不跑吧?”

    托尼摇头。

    “行,那我也不在你家留人了。”燕绥大度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手机借用几天,用完了我让人还给你。”

    托尼在听到她前半句时心里咯噔一声,当然听完整句话也没有更好点。

    她话里有话,警告他最近老实待在这,别挪窝。还手机不过是听上去好听一些,她打量的是还有需要再找他的意思。

    他没吱声,被代驾领出车外,送着回去。

    “我听说你之前是她泰拳教练?”

    托尼低着头,老实得跟鹌鹑一样点点头:“以前了。”

    “监控录像卖了多少钱?”

    托尼看了他一眼,说:“十万。”

    代驾眯着眼猛抽了一口烟,烟头被他碾熄在脚底时,他看着托尼的眼神就跟碾着根烟似的:“你一个大男人挺有出息的啊,十万就把良心出卖了。”

    托尼想辩解,话到嘴边,一想。

    他也没说错。

    一个监控录像十万,他就把自己的良心出卖了。

    从给货,收钱,交易成功那刻起。他离职,退房,跟做贼似的连夜离开了南辰,东躲西藏那么久,不敢找工作,也不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别人多看他一眼他都觉得是有人盯着他,惶惶不安。

    这十万拿的,亏心。

    见他不说话,代驾哼笑了声,警告:“你也别花心思再躲了,她这次既然能查到你的行踪,下一次也可以。不过是多费点精力的事,别回头把她惹急了,那些花费的心思全算在你头上,得不偿失。”

    等托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代驾拍拍他的肩:“安心等着吧。”

    目送着托尼进屋关门,代驾在他门口站了会,又转悠了半天摸地形,这才走回去。

    前两天他刚把燕绥大半个月前让他打听的消息告诉她,估摸这今天之后,这事差不多要到底为止了。

    他的安生日子喔,终于要重新回来了。

    ——

    燕戬出发去利比亚当日,燕绥亲自送他。

    临近安检前,他还惦记着傅征,千叮咛万嘱咐:“别私定终身啊,你爸我还活得好好的,听见了没?”

    燕绥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他在南辰的时候,你让我别未婚先孕。我说要结婚吧,你又让我多谈几年恋爱。这回好了,又冒出个别私定终身。你之前不是挺钟意他给你当女婿的?”

    燕戬瞪她,难得端起了大家长的严肃:“嘴别贫。”

    “正式见面那天他往我这放了一枚玉佩,当信物。你们什么时候决定要结婚了,爸亲自把玉佩拿给他,也算是兑现君子承诺了。”

    “好好好。”燕绥催他进安检:“你放心,早着呢。”

    还有一架没吵完呢,哪能就这么便宜他?

    ——

    燕戬被她三推四请的,话还没说完,就先进了安检口。

    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队伍外,朝他挥手的燕绥,无奈地笑了笑。

    罢了罢了,反正时间还长。

    燕绥看着燕戬通过安检进登机口候机,转身往航站楼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半小时后。

    燕沉拉开在停车场等候已久的商务车后座,意外地看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衣着干练的年轻女人。

    他眉心一拧,下意识看向司机。

    司机被他一眼盯得头皮发凉,解释:“她说是你堂妹,硬要上车等……”

    燕绥用指尖拨撩着一头短发,打断司机:“搭个顺风车而已,不会这么小气吧?”

    话是对燕沉说的,眼睛也是盯着他看的。

    燕沉上车,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和往常的温和煦暖一样,笑着问她:“去哪?”

    “既然是顺风车,当然话说完就走,你随意往哪开。”

    燕绥曲指勾下墨镜鼻梁,拿在手上把玩。听燕沉吩咐去公司,微低头,借着车窗反光,顺了顺鬓角。

    燕沉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他抢她的生意,她无动于衷。断她的财路,她也无关紧要。就像是什么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趣,任由他兴风作浪,她自波澜不惊。

    忍到今天才来找他,实在有点出乎燕沉的意料。

    等出了停车场,燕绥直接开门见山:“有些话憋久了,想找个人说说。”

    燕沉从车载冰箱里拎了瓶矿泉水,拧开盖递给她。

    南辰入暑,这几日气温居高不下。

    车内的空调舒适,他递进她手心里的冰水也格外下火。

    燕绥抿了几口,就拿在手上,说:“我费了点时间,从托尼和梭温那拿到了你参与的证据。”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像是在说“这瓶水挺甜”一样。

    燕沉闻言一僵,慢慢转头看她。

    “被动挨打不是我的风格。”燕绥莞尔:“我记仇,你知道。”

    她一如几年前刚回国时那样灵动精明,策略正确会笑得有几分招人的得意。

    “东西都发你邮箱了,不过估计你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看。”燕绥和他对视了一眼,往后压住椅背:“你看看,我们是和解还是法庭见?”

    燕沉不语,只仰头灌了几口冰水解渴。

    “法庭见的话,事情闹大了,是家丑。毕竟是豪门秘辛,估计会有不少人关注。”燕绥:“商人逐利,我觉得这方式太难看,对我们以后的发展都不好。”

    “和解就比较温和了。”

    燕绥举例:“没人知道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锅我背了,仁至义尽。”

    燕沉轻笑了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燕绥眉目间最后那点笑意彻底淡了:“你在我这,用错了方式。”

    “我来,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最后给你提个醒。但你非要和我不死不休,我也不是吃素的。最多三年,我能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混不下去。”

    燕沉毫不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笑了笑,提着瓶口的水瓶和她拿在手上的矿泉水瓶轻轻一碰:“我知道了,你让我想几天。”

    他这么好说话,委实有些出乎燕绥的意料。

    她来之前,刮空肚子准备了一套说辞,应对各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各种情况。

    不料,他就给她来一句“你让我想几天”?

    这是几个意思?

    他想得通就坐下来好好谈,想不通就继续牛脾气跟她纠缠到底了?

    燕氏短短数月,损失惨重。

    燕沉要是真的发了狠,决心和她杠下去,谁胜谁负真的难说。

    ——

    “叔叔是今天去利比亚吧?”燕沉问。

    燕绥:“嗯,刚走一会。”

    “我出差前,他私下找过我。”燕沉长腿微伸,脚尖抵着前座,眉目慵懒道:“他告诉我,我父亲高位截瘫是我母亲的过错。我喜欢你,是我的错。”

    “我知道我母亲荒唐,但不知道她这么荒唐。”

    “我不想再像她一样,偏执地把一条路走到黑。我想了想,如果你成了我的金丝雀,我可能就没那么喜欢你了。”

    “我爱的,是不可一世无往不胜的燕绥。我甘愿当你的良相忠将,为你冲锋陷阵。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想……”

    他没再说下去,自嘲地笑了笑。

    “是我荒唐了。”

    ☆、第93章 他与爱同罪93

    第九十三章

    车从高架闸口驶入, 渐渐加速。

    燕绥扯了扯唇角,没表态。

    她做不到设身处地去理解他的立场, 自然也无法体会他曲折的心路历程。

    他既然认错,燕绥也好说话:“等账一笔笔清算了,我们也两清。”

    她记着每一个被燕沉带走的员工,记得每一笔被燕沉搅和黄了的生意, 也记得燕沉带走了她多少客户, 令燕氏蒙受了多大的损失。

    这些, 不是他说一句抱歉就能够一概揭过的。

    否则她做什么生意?直接做慈善好了。

    “两清?”燕沉眉心隐皱, 很快又松开。

    清不了的。

    不止他和燕绥之间,光是燕姓这两门, 就算不清楚。

    这些年, 燕戬对他们一家做的一直被他当做理所当然。可当真相揭开,仁慈和残忍高下立现。

    “我最近在联系美国的疗养院,”燕沉:“等办完手续, 送我爸过去。”

    燕绥一怔,扭头看他。

    “我也去。”他仰头喝尽最后一口矿泉水, 把瓶身捏的哐啷作响,抛进垃圾桶里:“燕氏走私的新闻夭折时我就猜到梭温被捕了,营销那边投放的所有博文临时全部撤销,准备等梭温的新闻再造一波势。”

    他当时都已经准备操控股票,给燕氏一记迎头痛击。

    不料,梭温被捕的新闻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月,足够网友遗忘之前征伐的热血。他错过良机, 早已大势已去。

    靠争夺客户,抢夺生意的恶劣竞争方式并不长久。燕氏作为南辰市扎根深厚的大集团,不会因他抢几个生意就活不下去。

    不久后,埃塞俄比亚海外项目的竣工,以及利比亚海外项目的同期启动,会让燕氏集团名利双收。既开扩了海外市场,也能在这一领域占得先机。

    燕沉经营良久所积累的优势,早已在一招漏算的棋盘上崩溃得一干二净。

    ——

    燕绥在高架出口的第一个路口下了车。

    发定位让辛芽来接的同时,她拨了个电话求证燕沉话里的真实性。

    得到的回答出乎意料——燕沉的确在联系美国的疗养院。

    傅衍那边也给她传了消息,“我听说他最近接了美国一家公司的office,应该是想赶在梭温那条走毒线被端前出国。惹上一身腥臊,别说前途了,牢狱之灾也有可能。”

    “不至于。”燕绥抬手遮着刺眼的阳光,去捕捉从她头顶飞过的那架银色飞机:“我刚和他见了一面,如果不是对我使缓兵之计,那他应该是筹划好了后路。”他不会让自己搭在南辰,一无所有。

    ——

    燕绥给了燕沉三天时间。

    整整三天,她没再接到燕沉任何电话或者讯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燕绥原定的两个计划,统统没派上用场。

    不得已,她只能启动备用计划。

    事实上,三天前和燕沉在车上简短的谈话后,燕沉再没有做出任何与燕氏集团敌对的行为。和他一样,他借壳重生的公司像是点燃了一发哑炮,火花嗤嗤响了数声,等引信烧到头就等着点燃烟花时,忽然火光熄灭,沉寂在了黑夜之中。

    燕绥默认燕沉的中立立场,开始反侵攻势。

    燕沉前期疯狂拦截燕氏集团的合作项目纳为自己所有,公司在运转项目时早已负债累累。

    他之所以急着让燕氏陷入困境,是想以无本买卖的方式入主燕氏,从而解决他的燃眉之急。这不亚于拆东墙补西墙,两家公司在几年内都将有资金周转艰难的困境。

    燕沉败势已定,这毋庸置疑。

    燕绥的吞并方式,是购买燕沉公司的股本取得控制权。她向傅衍借了一笔周转资金,不惜承担燕沉公司的债务以市价收购。

    收购前,燕绥算了一笔账。

    燕沉借壳重生的公司和燕氏集团的主要业务相差无几,收购成功后,燕沉公司的资源重新回到她的手上。她不用费太大的整合力去磨合这家公司,直接纳入燕氏集团,很快就能消化成功。

    但郁闷的也是这点。

    她他妈的莫名其妙花了一笔本不用支出的资金去买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窝不窝火?

    窝火!

    燕绥原本的得意在算清这笔账后只剩下满肚子的怨气。

    她怎么会觉得燕沉是真心认错真心服软?有这么报复式地认错吗!

    他是接了美国一家公司的office远走高飞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收拾。

    由于心疼钱……燕绥在整个收购过程中面如阎王,脸色委实难看得很。

    最让人心疼的其实是跟着燕沉出走的部分员工,他们本是燕氏集团的得力干将。结果……刚跟着燕沉跳槽了没多久,又黑吃黑,被老东家给重新吃回去了。

    一想到以后和原东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众人便觉得前途堪忧,生无可恋。

    这……以后怎么面对小燕总?

    ——

    傅衍抽空来燕氏做过客,饶有兴致地旁观了燕绥脚不沾地的忙碌后,开解道:“就当交学费了,毕竟燕氏收购完成后大了一圈。这是你短期内甚至五年内都无法收获的吧?”

    燕绥没吭声。

    傅衍是财主,惹急了是要立刻还钱的……

    收购完成没多久,梭温那条走毒线在警方秘密调查数月后,彻底被端。

    燕绥已经许久没有燕沉的消息了,让傅衍留意的美国方面也没收到任何有关燕沉的回馈。以防万一,她趁新闻发布当天,大张旗鼓地发布了一个宣传视频。

    请了专业的团队,拍摄了一个时长十分钟类似于纪录片的公益短片。以船长的视角,讲述了远洋商船“燕安号”的一生。视频的末尾,是统一的口号——

    “我们保护大海,遵纪守法,严拒走私。”

    包括沉寂了数月的官博,也在同一天重新发声。

    先是承认了梭温是燕氏远洋船只的船员,客观阐述了他的犯罪事实后,划重点:“感谢各位监督,在发现此例问题后,公司立刻做了自检,今后也会加强对船员的管理,避免再出现类似事件。”

    官方的客观和虚心很容易赢得好感。

    成功刷了一波存在感后,辛芽又适时地放出一段精心准备的博文。

    先澄清数月前在网上引起惊涛大浪的索马里事件:“‘燕安号’事件,并非营销号恶意揣测的那样,是因为走私原因才未上新闻,是因为有军方背景才能把所谓‘真相’掩盖。”

    长微博下面,附带了几张早年燕绥接受的文字采访资料;燕安号获释后在新闻官网的历史截图;以及一年前的亚丁湾,燕绥站在甲板上,侧身和傅征说话的照片。

    傅征的身影被虚化,他的帽檐压得又低,远景里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作战服上的五星红旗鲜艳又清晰。

    公关部特意还投了几个官博的广告,一口气重新洗白燕绥。

    黑粉刷不清没关系,路人好感度重新拉了回来。

    再说了,她也没有要当网红的意思,公司的形象重新塑立起来于燕绥而言才是最终目的。

    ——

    程媛开庭时,燕绥抽空出席了。

    意料之中的,她见到了消失已久的燕沉。

    没有燕绥想象中的憔悴,他与燕绥最后一次见面的样子差不多,只不过脸颊稍微凹陷了一些。看着脸部轮廓更加瘦削,仿若斧刻。

    结束时,他在法院门口叫住燕绥:“有个人,想托给你关照。”

    燕沉在一个月前去了美国,但没去公司任职,陪着燕申在疗养院住了医院,等程媛开庭,提前两天回得国。

    “我一走,阿姨就要失业了。我想她做菜做点心都合你胃口,所以问问你……”

    “行,你让她来我这。”程媛被判,她心情不错,边和他并肩走下台阶,边问:“这次什么时候走?”

    “晚上的飞机。”燕沉低着头,声音沉郁。

    燕绥本想说你都金蝉脱壳把和梭温买毒品的事推得一干二净了,身上没背负任何枷锁,这么着急干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真这么问出口才是不厚道,顿了顿,笑笑:“祝你今后前途似锦,一帆风顺。”

    燕沉看着她,没说话。

    这么久,他仍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他能压抑自己对燕绥的喜欢,可每次一见到她,那种深埋在心底的悸动重新萌芽。他甚至不能多想,一想到她今后会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巧笑嫣兮,就觉得心口被堵了酒精浸湿的棉花。

    一呼吸,又凉又湿,有股说不出的堵滞。

    拿不起,也放不下,更无法释怀。

    唯有夜夜舔舐伤口时,才敢剥开血淋淋的过去,一点一滴地翻看。

    燕戬说他喜欢燕绥是错的,可他百遍反省,千遍思虑,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有些东西它不讲道理,不受控制。

    你一步步受它引诱,渐渐沉迷,无声无息。

    戒不掉,割舍不了,每每想起只能自欺欺人地越埋越深,越埋越深。

    如果是酒,年月越长还越醇香。可这种感情,不容于世俗,不容于你我之间,爱一天就少一天。

    若是两情相悦,拼命燃烧一回又如何?纵是肝肠寸断,亦无所惧。

    可惜不是。

    他唇边的笑意苦涩,对上她看来的目光时又敛得悄无声息。

    上车离开前,面对面的,燕沉问她:“清了?”

    燕绥笑了笑:“清了。”

    吞他一个公司,虽然她也付出了不少。但能把燕沉从南辰市彻底铲除,也不必担心他随时卷土重来,花点钱……算得了什么?

    她有钱嘛!

    “清了就好。”燕沉笑容寡淡,看了她片刻,说:“结婚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不来,只想给你道声祝福。”

    饶是两人每回见面时都风平浪静,看似与以前的相处没有任何不同。可燕沉知道,彼此之间的缝隙被过堂风吹得越裂越深,此生难以跨越。

    燕绥看不出什么情绪地点点头:“好。”

    两厢无话。

    燕沉又站了片刻,道:“那我先走了。”

    燕绥没作声。

    看他坐进后座,隔着黑色的车窗只隐约能看见他的轮廓。

    她唏嘘。

    尘埃落定,物是人非。

    ——

    辛芽来接她时,燕绥正叼着镜腿坐在石狮子墩上。

    她被燕绥盯得差点跪下叫“爸爸我再也不敢迟到”时,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燕绥说:“订去埃塞俄比亚的机票吧,我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章终卷~全是长官的戏份!

    情人节快乐~

    提前请个假,明天是我家这边的小年,应该没空码字了,特批下~

    ☆、第94章 他与爱同罪94

    第九十四章

    辛芽很快落实了去埃塞俄比亚的机票, 中途转机虽然麻烦却是整趟行程中最简单的,只要从机场中转入口重新办理登机即可。

    麻烦的是要找靠谱的安保, 和协调从埃塞俄比亚港口去往亚丁湾海域的远洋商船。

    有上次在索马里吃的教训,辛芽联系的是国内的安保,直接从国内一起出发。

    她在公司的会客厅安排了面试,燕绥没空, 她就做主试官, 力求从雇佣开始就严格把关。

    燕绥看过辛芽递来的雇佣合同, 每条每款霸道得都犹如剥削。

    要不是给出的佣金可观, 燕绥觉得安保公司可能会把辛芽当成神经病。

    签订好雇佣合同,安保将安排保镖于出发那日在机场和燕绥汇合。

    辛芽把备忘录上已经做完的工作全部挑上个鲜艳的红勾, 用座机给月前提前先回埃塞俄比亚的陆啸打电话。

    陆啸身体素质不错, 枪伤养了没多久就已痊愈。出院后,燕绥安排了营养师,给他调了一个月的营养餐。直养得他长了一身膘, 他才从这种每日醒来只等张嘴吃饭的日子里及时醒悟,提出要先回埃塞俄比亚。

    燕绥准了。

    没理由不准。

    原定计划是她先把南辰市这堆烂摊子善后了, 和陆啸一起去埃塞俄比亚。辛芽一个小姑娘,不能扛不能打的,不得有个免费输出的男劳力?

    但燕沉一事拖了太久,她委实抽不开身,亲自把陆啸送到机场,约了个后会有期。

    陆啸接到电话时,很雀跃:“你们终于要来了啊, 机票订了几号的?”

    得知就在半个月后,他笑道:“等会你抽空把航班发给我,我和项目经理一起去接你们。”

    辛芽连声应好,又划去备忘录上一条备忘,开始对接燕氏旗下的远洋商船。

    途径亚丁湾海域的船只只有一艘——燕洋号油轮。

    这是订机票签雇佣合同之前就先确定的,谁让她大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去埃塞俄比亚出差不过是顺带呢。

    等一切安排妥当,燕绥按时出发。

    ——

    出发的路上,燕绥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安保签了几个?”

    辛芽:“……”敢情她连雇佣合同都没看就签了?

    “两个。”辛芽把平板递给她,“你别看就两个啊,和上次去索马里的情况不同。这两位都是有很出色履历的,绝对顶一个车队!”

    燕绥抬眼瞅她。

    辛芽立马狗腿地摇尾巴:“当然,这次出海有傅长官护航,根本用不着一个车队。”

    燕绥没细看,指尖划着屏幕翻了几页,记了个大概,就把平板扔了回去。

    上次孙副总一事对辛芽的打击还挺大的,她如今处事谨慎小心,做派沉稳,燕绥把事交给她基本上不用再操心。

    两日后,燕绥抵达埃塞俄比亚。

    完成工作后,她在埃塞俄比亚又停留了三日,出发去港口等船。

    燕洋号当晚到港,停留了一夜,隔日清晨补给后重新起航。

    船长听说过上一年同一时间,燕安号最后一次出航在亚丁湾遭遇海盗,船只连同船员一并被劫。也知道燕朝号几个月前因船员走私被捕,所以只当燕绥是来视察的,打足了精神。

    在海上漂了一天后,终于驶入危险海域。

    满载二十吨原油的油轮,笨重又迟钝。为了安全起见,船长请求就近巡逻的中国海军护航。得到回应,为表示感激和欢迎,船员在船舱上拉起致谢横幅。

    燕绥在甲板室顶层架了把椅子,就窝在躺椅里听甲板上船员走动的声音。

    海上日照强,她带了顶鸭舌帽,又架了副墨镜,全身慵懒地看着船尾横跃过海面追逐的海豚。

    辛芽跟老妈子一样边碎碎念边给她补防晒:“你别现在嫌麻烦,等晚上你就知道错了。晒黑都还是轻的,蜕皮又痛又痒,有你受的。”

    燕绥叼着根棒棒糖,垂眸看她家傻白甜助理:“你知道什么叫苦肉计吗?”

    辛芽“啊”了声,没懂。

    不是说好来把架吵完的嘛?怎么就……又苦肉计了!

    “男人吧,喜欢女人的时候是占有欲。这占有欲里不止精神上的,更直观的体现在肉体上。诶……我话刚开头,你脸红什么?”

    辛芽囧:“我是被太阳晒的。”

    她懒得听燕绥那调不正经的歪理,转移话题:“这海上飘个几天几夜可能都见不到一艘船,要是傅长官来了,雷达上不得先显示?你没事在这晒什么太阳,去船长室待着不好吗?”

    她就是心疼燕绥这身细皮嫩肉。

    燕绥没作声。

    她忽的坐起来,曲指勾下墨镜的鼻梁,露出一双眼来。

    远处,有一艘水灰色的舰艇正从茫茫大海上驶来。

    眼前是蔚蓝色的大海,阳光直射,水面泛着碧蓝碧蓝的银光。有海鸥在船尾盘旋,不时发出鸣叫。

    那艘渐渐逼近的水灰色军舰上,傅征立在甲板上,一身特战服,衣装笔挺。他握着对讲机,低沉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流清晰地传进燕绥手边的对讲机里:“中国海军为你护航。”

    ——

    半小时后,南辰舰队派出五名特战队员赴燕洋号油轮执行随船护卫任务,护送燕洋号从亚丁湾东部海域至曼德海峡南口。

    傅征接到上级命令后,陆战队准备好物资和武器弹药,下小艇以挂梯的方式登上油轮进行随船护卫。

    船长在左侧船舷迎接,没等他开口把感谢词先说一遍,傅征抬眼,仰头看向船舱顶层。

    逆着光,傅征什么也没看见。

    他眯眼,打量了片刻后才道:“带我熟悉下船上情况。”

    船长忙不迭应下,领着几人先围着三百多米长的油轮甲板和高达八层的舱室转了一圈。再从舷梯进舱室,熟悉船体结构和船上的防护。

    上至顶层舱室,船长介绍完正要回头领几人下去。只见那位身姿挺拔的特战队队长攀着铁门,手上用劲,一蹬一踩,连看都没看尾部的小楼梯一眼,直接跃上了舱顶。

    船长眯着眼睛往上看,想起船东下午一直待在上面,扯高了嗓音忙说:“傅队长,上面是我们船东在休息……”

    傅征已经看见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躺椅上,鸭舌帽遮住了整张脸的女人。以及旁边从他出现起就被他低气压震慑得瑟瑟发抖的辛芽。

    他抿唇,瞬间暴怒,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她的名字:“燕绥。”

    燕绥似压根没察觉到他的怒意,懒洋洋地抬起鸭舌帽,觑了眼傅征,笑眯眯道:“傅长官,好巧啊。”

    舱顶之下众人,纷纷打了个寒噤。

    胡桥先反应过来,拍拍老船长的肩膀:“船长,你先带我们下去吧。”

    船长指了指舱顶,满脸犹豫:“可是这……”

    “没事。”郎其琛往舷梯下迈了一步,示意船长边走边说:“两人认识。”

    走了几步,他似想起什么,提声喊了句:“辛芽。”

    舱顶有人“诶”了声,似终于回过神来般仓促地寻着楼梯走下来。

    ——

    辛芽一走,舱顶顿时便只有两人。

    傅征压着怒,看了她好一会,语气低得能融进海风里:“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出差。”燕绥坐起来,她有一大笔账要跟他清算,但不是现在。

    她的目光往甲板瞟了眼,低声道:“有什么话等你忙完再说。”

    傅征刚上船来,熟悉了船体结构和安防布置,还要尽快制定防护措施,加固船身防护,的确时间紧迫。

    反正离曼德海峡南口还有两天两夜,想收拾她,不急。

    燕绥有恃无恐,看他一身威压尽数收起,知道他是明白轻重缓急的。当下又懒洋洋地躺回去晒太阳,刚把鸭舌帽压在脸上,兜头盖上一件外套。

    她睁眼。

    傅征刚迈过栏杆准备下跃,见她看来,冷硬的抛出一句:“海上阳光烈,待会就下来。”话落,人也下去了。

    燕绥抱着外套躺回去,缓缓勾起唇。

    嘴硬心软的臭男人!

    ——

    傅征很快归队,前后都没超时一分钟。

    燕洋号油轮吃水深,干舷低,航速慢,机动性也差。

    若是被海盗盯上,成为他们的袭扰对象,等待燕洋号的可能就是重蹈燕安号的覆辙。

    尤其这艘油轮,满载二十吨原油,价值好几亿。一旦被海盗挟持,后果无法估量。

    傅征领队对油轮进行了仔细的排查,加固了一些海盗容易攀爬的“矮地”,并在船周围布置了铁丝网,以争取在海盗袭扰时增大海盗登船的难度赢取时间。

    布防后布控:“在驾驶室设置二十四小时警戒哨,并负责左右两舷瞭望警戒。三小时换一次岗,每小时向指挥所报告一次情况。若遇海盗袭扰,狙击手和我会分别在驾驶室左右舷天桥就位,轻机枪手和□□手分别在甲板左右舷就位。”

    话落,傅征的目光微厉,一一扫过几人:“明白了没有?”

    “明白!”

    有海鸥忽鸣,傅征转头看去。

    燕绥倚着栏杆,吹了声口哨。船尾破水声响起,还未远去的海豚在远处跃出海面,轻啼声中,她转身,双手撑着栏杆,逆着光,身段玲珑又妖娆。

    傅征只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再开口时,喉结微滚,声音沙哑:“解散。”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95章 95

    第九十五章

    燕绥在舱顶眺望了会, 觉得无趣。沿着舷梯下来, 跟船长要了副鱼竿,自己去厨房弄了饵,搬了把椅子, 坐在船舷边钓鱼。

    她是这艘船上最闲的闲人, 船上又没什么解闷的乐子,只能自娱自乐。

    傅征巡逻时看到好几次她毫无耐心地调整鱼竿, 见他来了, 头也没回一声不吭地盯着浮标。他也懒得多事,往往脚步不停,直接路过。

    船长来过一次, 问燕绥战果。

    燕绥笑眯眯地提起空空如也的鱼钩,答:“还没有上钩的。”

    “燕总心态挺好的。”船长安慰:“钓鱼要有耐心, 你这才坐了一会呢。”

    燕绥正愁没人聊天, 借着收杆放鱼饵的功夫问船长:“我记得燕洋号不是第一次经过亚丁湾吧。”

    “不是。”船长看她重新挂上鱼饵放鱼线,想了想,说:“大概五年前了, 船期紧任务急。不像这趟, 时间充裕。”

    “没申请护航?”燕绥问。

    “没有,根本来不及。”船长摇了摇头,失笑:“我十几年的‘海龄’, 见惯风浪。那次经过亚丁湾连我都觉得骨子里发冷。你不跑船不知道, 踏进亚丁湾海域我就觉得这里的海水都比别处凉。”

    这当然是心理作用, 但跑船经过亚丁湾, 无论船长是否经验丰富,都会心里发憷。

    浮标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燕绥分神看了眼海面,听船长说:“这片海跟长眼睛一样,我们油轮驶入后一开始还很平安,可到快驶离亚丁湾时,海盗乘着快艇追上来。”

    “一口气松了一半又猛提起来,拼命加速拼命加速,这才甩掉。”船长比划着:“就那种小艇,好几条,速度又快,尾随着跟上来。”

    燕绥笑了笑,说:“燕安号更倒霉些,刚进亚丁湾没多久。”

    船长跟着唏嘘,指了指油轮的左后方:“一海里外就是南辰舰,船上又有特战队,这次就是遭遇上也没问题。”

    燕绥眯眼看去。

    一海里外,南辰舰在燕洋号的左后方,伴随护航。

    她手中的鱼竿一沉,她转眼看来,浮标被鱼咬得沉进海中,她还没反应过来,船长先吆喝了一声:“上钩了上钩了。”

    燕绥这才收起鱼竿,鱼钩上钩着一条叫不出名字的海鱼不断挣扎。

    她笑起来,腹诽:就她这么三心二意的居然也有鱼愿意上钩。

    ——

    郎其琛是第一批岗哨。

    他站在船左舷,瞭望警戒。

    三小时后路黄昏来换岗,他终于能放任自己从浑身紧绷的工作状态里脱身而出,抱着抢,喋喋不休抱怨道:“姑你就是故意的,你想考验我的意志,锻炼我的筋骨!”

    燕绥纹丝不动,钓鱼竿拿着手酸,她还跟船长要了个大夹子把鱼竿固定在围栏上,这会倚着椅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我看着像有这闲工夫的人?”

    郎其琛斜眼睨她:“这船上就你最闲。”

    眼看着就快入夜,燕绥也懒得在傅征面前卖关子,没等他巡逻过来,先收了鱼竿:“帮我提下椅子送回休息室里,等会赏你吃颗巧克力。”

    郎其琛噘嘴:“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哄呢?提椅子可以,巧克力就免了。我在出任务呢,你别引诱我犯罪。”

    他拎起燕绥的椅子跟着她往甲板室走,边走边贼眉鼠眼四下环顾:“姑。”

    燕绥领先他两步,头也没回:“有事说事,别跟做贼一样,你把心虚都刻在脑门上了知道吗?”

    郎其琛腾出手摸了摸额头。

    奇了,她不是没回头吗?怎么就看见他东张西望做贼心虚了!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紧跟一步凑上来,压低声音道:“你跟我队长吵架了?”

    燕绥答不上来。

    吵了吗?也没拌嘴过招血流成河啊……

    可说没吵也不合适。

    见面冷冰冰的,同一条船上见着她跟看见空气一眼,余光都不分一眼。送人的礼物说收回去就收回去,那眼神那语气,凶得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样。

    她“啧”了一声,迁怒道:“毛长齐了嘛就敢八卦长辈?”

    郎其琛一脸无辜地瞄了眼自己的下腹:“……毛齐了啊。”

    ——

    入夜后,海上风大,温度陡凉。

    半夜时起了浪,浪头舔上甲板,澎湃的海浪声吵得燕绥半丝睡意也无。

    她爬起身,披了条厚披巾,开窗往下看。

    没了月色的大海像一团无边无际的乌云,把油轮包裹在内。船上除了信号灯,黑寂一片,就像是融进了这墨色里。

    燕绥适应了一会黑暗,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颠簸的船上,左舷仍旧站了一个人。固定身形用的绳索在和栏杆碰撞时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一声一声,微弱得很快就被海浪声盖了下去。

    有敲门声传来,规律的三声后,是郎其琛的声音响起:“姑。”

    燕绥起身开门,摇晃的船身中,她就势倚着门站立。

    郎其琛往屋里走了两步,还打着哈欠:“队长让我来看看你。”

    燕绥挑眉:“他不是在站岗?”

    “是啊,站岗才能看见你没睡,偷偷开了窗子查他岗啊。”郎其琛坏笑了两声,说:“海上有风浪是常有的事,今晚风大,等天亮了也就好了,你要是害怕让辛芽陪你睡。”

    燕绥“嗤”了声。

    她独居为的就是给傅征提供方便,把辛芽叫回来?除非她脑子进水了!

    郎其琛在她那声嗤声里嗅着味,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又掩着唇打了个哈欠:“队长还要站几小时岗,你就别瞎琢磨了。”

    话带到,郎其琛没久留,挠着头往门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看在你是我亲姑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我要是队长,我在这种地方看见你,也高兴不起来。”

    燕绥“嘶”了声,半点没客气地抬腿一踹,直接一脚把郎其琛踹了出去。

    关门之前,她学着他的句式,以牙还牙道:“看在你是我亲侄子的份上,我才送你一脚。”

    郎其琛扶墙,一脸惊恐。

    靠!又欺负他!

    ——

    燕绥关了窗躺回去,闭上眼,想起傅征,风大浪大的还在站岗。耳边海浪声似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铁索和栏杆碰撞的声音,铛铛铛——

    她抬手掩着光,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拿平板。

    海上没信号,平板里全是上船前就载入的文件。她半点不嫌烦,逐条逐条重新看一遍,不知道翻了几页,眼皮渐重,朦朦胧胧睡意正浓时,听到耳畔又是敲门声。

    燕绥睁眼,确认这不是错觉后,起身开门。

    门刚开,一身潮意扑面而来。

    燕绥还没看清是谁,人已经进屋,连带着反身把她压在门后,抱进了怀里。

    鼻尖湿漉,嗅到了一水海水的湿意,燕绥一声不吭地被他抱在怀中,半晌才问:“换岗了?”

    傅征低低应了声:“看你灯还亮着,就过来了。”

    他低头,抱得更紧:“一会就好。”

    傅征侧着脸埋在她的颈窝,脸上的皮肤被她的短发刺得发痒,他掐着她的腰,闷声问:“怎么剪短发了?”

    这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语气莫名听得燕绥心头火起。

    她拧了一把傅征的腰侧,听他“嘶”了一声,这才解气:“你今天……”

    话没说完,他扶住她的后颈,张嘴咬来,咬得她唇色嫣红,指腹沿着她的唇形摩挲着,那双眼又深又亮:“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

    燕绥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等,现在到底谁要翻旧账?

    “我是不是让你不要再出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他吻下来,吮住她的下唇,趁她失神的片刻,舌尖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舔着她的上颚。

    一时麻痒,像有火花沿着他舌尖勾舔过的地方胡乱蹿动。

    燕绥想躲,被他按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一点点,像是早就想好了那样,惩罚般专捡她敏感的地方舔舐啃咬摩挲。

    “你不听话,还不准我生气了。”他微凉的鼻尖蹭着她的,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等她嘴唇一张,又覆上去。

    “怎么样才肯听话,嗯?”他含住她的舌尖,吮她舌根,吮得燕绥发痛,闷哼了一声,他才抵着她的额头。

    双手都放在了她的腰上,她的腰细,他一掌能够握住。

    此时,他压着她的腰身贴近自己,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只微微侧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句:“枪已经卸了,怕顶着你。”

    明明是一句正经话,他含着笑,语气低沉,那沙哑的笑声像是含了口烟,混着海浪声落入燕绥耳里像是一剂猛药,她浑身发软。

    “不正经。”她嘟囔了一声。

    心里的气半散,半推半就地伏在他怀中,尖尖的牙齿咬着他的嘴唇,又沿着嘴唇咬他下巴。

    知道他时间有限,每一秒都像是偷来的。

    她摸着他被浪打湿的特战服,抬眼,和他对视:“枪知道先卸了,衣服不知道先换一身?”

    傅征低头,鼻尖蹭着她的,一下一下,眷恋不已:“能怎么办?”

    “跟你生气是怕你不知轻重,心里没数。惹急你了又心疼,怕哄不好,只能苦肉计了。”

    燕绥被他一句话哄舒坦了,暗衬自己没用。

    明明苦肉计是她用来和他吵完架后再用的,他淋一身海水,就想把这事揭过去了?

    “想你了。”似知道她心中动摇,傅征吻她眉心,又顺着她眉骨亲啄她的鼻尖,最后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印下湿漉的吻痕:“想得要命。”

    ☆、第96章 他与爱同罪96

    第九十六章

    油轮被海风掀起的巨浪掀拽着, 犹如有双手攀着巨轮的左右船舷东摇西晃。

    涌上甲板的浪潮声一潮接一潮,船身颠簸摇晃中, 猛得一个浪头打来,燕洋号船身微倾,燕绥狠狠撞进傅征怀里。

    赤着的脚踩上他的军靴,傅征连哼都没哼一声, 稳住她的身形。顺势坐在床沿, 把她抱在膝上:“风浪这么大, 下半夜可能还要下雨。”

    甲板室的走廊里传出急匆匆的脚步声, 沿着舷梯很快就消失在再度涌来的浪声里。

    “海上暴风雨无常。”傅征看了眼窗外依稀可见的信号灯灯光,“规避不及时, 就是一场束手无策的恶战。”

    他曲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这会心定下来,话便多了些:“想你想得要命的时候在军舰上跑步,做体能, 抽烟。离开近海没多久,有场对抗演习。我知道你在南辰, 很安全,战斗时心无旁骛。可你在海上,再安全的海域,我都会放心不下。”

    “在近海看见你,你险些一脚踏进梭温的陷阱里。你幸运,有急智,可这不是你对生命没有敬意的理由。也不是回回都能那么幸运地遇到我, 我会豁出命去保护你,因为你不止是我爱的人,也是我该保护的中国公民。换做别人呢?”

    “每位海军都愿意以命抵命换取国人的安全,不是我也会有别的军人义无反顾。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希望我的战友牺牲自己来换你平安。”他郑重又严肃,低眸见她垂耳听着,又一笑:“对你,我自私也无私。”

    自私,是他可以站在国土最前线,维护祖国领土,保护国人生命安全,甚至不惜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但燕绥不行,她无论在哪,都要平平安安,不能有半点轻视生命的行为。

    无私,是他愿意以命抵命保护她的安全,守护她一生。

    傅征愧对她的,是穿着这身军装时,她永远无法占有他心里的优先位置。

    “我错了。”他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微有些粗粝的手指有些刺,燕绥抬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用错方式了。”他额头抵着她的,微微闭眼:“情绪藏不住,碰到你就失态。气你胡来,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

    来之前,他原本想得是来收拾她一顿。

    进这个门之后,一切就变得不可控了。那些压抑的渴望,沾到她就悉数爆发,抑都抑不住。

    那本记满她罪名的“账本”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凶了她,对她发了脾气。

    他在近海离开燕朝号之前,她望向自己那个最后一个眼神就反复地被回想起。

    想想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女朋友不听话要教,凶什么?

    越想越觉得自己生气生得莫名其妙,她就哪哪都是对的。

    哪还有半点气?

    全自我消化了,现在还要低头认错……

    傅征自嘲地笑了笑,睁眼和她对视:“不答应嫁给我都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求,一次不成二次,反正你迟早是我的人。可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平平安安的,危险的地方不要去,磕着碰着一点都不行,我回来……会检查的。”

    他又是认错又是哄的,燕绥对他半点办法也没有,垂着脑袋乖巧得像是讨食的猫,只想扬起尾巴仰着下巴蹭蹭他。

    她揪住他的衣领,一缕一缝地替他整理着:“答应你。”

    她用指腹抚过他的眉眼,轻声问:“我这么麻烦,这么让你操心,你有没有后悔过招惹我?”

    “从未。”

    想了想,傅征又补充了一句:“在一起以后,从未。”

    还未在一起前,后悔过。

    她这样的人,不该和他在一起。后来,傅征又觉得,不是遇到他,她和谁在一起都不合适。

    燕绥笑了声,轻弹了弹他鼻尖。

    两个人都不是磨磨唧唧,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话说开了,不管是算了的账还是没算的账,都一笔勾销。

    谈恋爱翻旧账是最没意思的事。

    燕绥窝在他怀里,听着浪头拍上燕洋号的钢筋铁骨,偏头咬了咬他的耳朵:“我的邮件呢,能还给我了?”

    傅征失笑:“能。”

    话落,他轻拍了拍她的臀:“你早点睡,我出去看看。”

    燕绥就一老赖,这会怎么可能放他走,环住他的腰身,又勾住他的腿:“不放。”

    忽的,船身猛得一晃,被拔高的浪头俯拍而下,半个船身侧倾沉进海里,又很快被海浪托起。哗啦啦的海水声里,船身颠簸,顺着浪潮剧烈起伏。

    走廊尽头传来船长的声音,听不清说了什么,断断续续的,很快被风浪掩了大半。

    不消傅征开口,燕绥自觉从他膝上下来,站到床边。

    傅征看了她一眼,起身,大步走到门边,开门前又转头望了她一眼,这才大步离开。

    他一走,燕绥捡起早就滑落的披巾,趿了双鞋,跟出去。

    被船长嘱派了任务的船员刚走到燕绥门前,脸上是看到傅征从这房间出去后还未收起的震惊之色,被燕绥一瞥,这才回神,扶墙叮嘱燕绥:“燕总,船长让我来叮嘱你一声。关好门窗,待在房间里,等风浪过去。”

    燕绥问:“船长呢?”

    “船长掌舵绕行,避开风暴圈。”越来越猛烈的颠簸里,船员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他仍旧笑了笑,说:“晚上雷达监测到海中风暴时就在绕行,就是没料到风暴的移动速度太快,船在边沿,受到了波及。”

    船舱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惨淡,映在燕绥的脸上颇具有惨白的戏剧效果,船员想了想,安慰道:“颠簸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难受,等绕过去到平静的海面后就好了。”

    燕绥颔首,示意他先去忙,自己回了屋。

    这种时候,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还是不要去添乱了。

    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辛芽的声音:“小燕总,你睡了没有?”

    燕绥:这间休息室应该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吧?来了一个又一个。

    她去开门,辛芽站在门口,笑得有些惨兮兮:“燕总,我害怕,今晚能不能……跟你睡一屋?”

    燕绥默许,侧身让她进来。

    “我来之前,看到傅长官领着郎其琛和路黄昏上来了,三个人都浑身湿透……”辛芽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躺上床,等心踏实些了后,又道:“我本来不害怕的。”

    燕绥心有些沉,连安抚小助理都有些心不在焉:“这里是海上,不像在陆地,出事了能跑能躲能自救,大多得听天由命,对死亡有恐惧很正常,”

    辛芽吓得唇都白了,哆哆嗦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一安静,燕绥才反应过来她这个安抚……跟恐吓差不多吧?

    她轻咳了一声,问:“你本来不害怕,后来呢?”

    辛芽静了几秒,回答:“我问那个替船长传话的船员,遇到这种风暴要怎么办。他跟我说,一般求菩萨保佑……”

    ——

    傅征中途来敲过一次门,给她拿了个对讲机,调了频,教她操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浪渐渐平息,摇晃到像是随时能倾覆在海中的油轮重新稳定了船身。

    将睡未睡间,燕绥听放在耳边的对讲机内传出微弱的电流声,轻轻一响后,傅征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过来:“离开风暴圈了,安全。”

    话落,他似顿了顿,声线温柔:“天快亮了。”

    ——

    燕绥隔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洗漱后先在天桥上站了会。

    你说这大海也真奇怪。

    昨晚风暴时,海天混沌一色,那凶猛程度恨不得把油轮解体撕碎一般。最凶险时,油轮被浪打得船身侧倾,船左舷都沉进了海水里。

    那风声像呼厉的鬼声,海浪就是千万只从海底伸出的手。

    可风暴一停歇,天是湛蓝的,海水也清澈得像是洁厕液。

    她转身,从燕洋号的船尾看去,左后方的南辰舰依旧保持着一海里的距离,伴随护航。

    燕绥笑眯眯地从天桥下去,吃早餐。

    雨过天晴可真美好啊!

    ——

    中午吃饭时,燕绥和正好换下来的郎其琛碰到,坐在一块吃饭。

    “还有二十四小时能到曼德海峡南口。”郎其琛瞥了眼燕绥:“姑,你是回国还是去哪?”

    “回国。”燕绥喝了口蛋汤,满足得眯起眼来:“不是在船上还吃不到这种什么菜里都带着点海腥味的饭菜。”

    郎其琛拉长脸:“让你吃个半年试试。”

    燕绥横他:“兴致不高啊,谁招你了?”

    “除了你谁还能招我不高兴?”郎其琛扒光最后一口饭,吸溜了蛋汤,说:“二十四小时后就见不着你了,你眼里除了傅征还能不能有一点点你帅侄子的位置?”

    不等燕绥回答,他起身,端着餐盘摇头晃脑地就走远了:“有男朋友的姑姑泼出去的水。”

    燕绥:“……”这小子犯什么浑呢?

    等她意识到郎其琛可能是缺少关爱心里不平衡后,燕绥在补了个午觉后自觉的主动的去送爱心。

    她又在船舷支了根钓鱼竿:“等着啊,姑钓条鲨鱼给你吃。”

    站岗中的郎其琛:“……”

    没等他内心腹诽下,他眼尖地瞄到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隐隐有船影在飘。

    他心中一骇,就跟验证他想法一样,下一秒,船上的广播响起——

    “注意注意,海盗来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内的更新频率应该是隔日更,过完这周就恢复日更,日更到完结~

    说一嘴。

    这个随船护航经历是军师的~两天两夜从索马里到曼德海峡,觉得他真酷!

    ☆、第97章 他与爱同罪97

    第九十七章

    警报拉响的瞬间, 所有特战队员进入备战状态。

    燕绥收起鱼竿退进船舱这会功夫,郎其琛和路黄昏已分别在甲板左右舷就位。

    傅征正好在驾驶室, 第一时间和军舰指挥中心取得联系,得到的上级指令是——保护燕洋号油轮以及船员的生命及财产安全,驱赶海盗。

    船长掌舵,油轮右转试图避开与海盗正面对峙。

    似是发现油轮的意图, 疾驰而来的几艘快艇忽分散开呈包围之势迎面驶来。

    这是打量在军舰提供支援前, 先行登船挟持人质。

    船上广播仍旧十万火急地通知所有船员进入船舱躲避, 傅征调整耳麦, 持枪三两步沿船体舷梯抵达天桥左舷高地。

    胡桥已经在天桥右舷就位,褚东关作为观察手, 正替他锁定目标。

    “九点钟方向落后的最后一艘快艇, 配有火箭筒。”

    “两点钟方向突击的第一艘小艇全员配备AK47突击□□。”

    “这支是先行军。”傅征压实了手套,微微侧目瞄准两点钟方向试图突击的第一艘海盗小艇:“火力覆盖,让他们无法靠近。”

    “胡桥, 毁掉他们的动力系统。”

    海盗的快艇足够靠近,终于开始发动突围。

    第一声枪响后, 海面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

    有子弹射入栏杆发出的叮当声,磨出的火光似一簇冷色火焰,转瞬即逝。

    傅征的拦阻射击极具威慑性,□□快突下,掩护胡桥破坏了小艇的动力。快艇马达前进的突突声一止,忽得在前方海面停了下来。

    场面一旦被傅征占据主动,这场战斗几乎已经有了定局。

    ——

    燕绥赶到驾驶室时, 船长仍在掌舵驱使油轮拉开与海盗快艇之间的距离:“两进三,右舵十五。”

    她拿起望远镜。

    海盗被傅征用火力牵引,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最后一艘快艇的火箭筒仅用于威慑,顾忌燕洋号是油轮并不敢使用。

    不多时,就有快艇掉头离开。

    直升机盘旋的螺旋桨声从头顶呼啸而过,密集的火力覆盖下,这一队试图挟持油轮的海盗终于打消念头,悉数离开。

    为防止这只是海盗反扑的障眼法,接下来整个下午,傅征整支陆战队全员警戒瞭望,片刻不敢松懈。就连晚饭,也是轮班换岗一个个吃。

    一整天下来,燕绥和傅征就连十句话都没说上。

    她胃口不佳,晚饭就没吃几口。

    船长和她同一桌吃饭,以为是船上的饭菜不合胃口,笑眯眯道:“海上新鲜食材不易保存,刚补给完,基本上都先紧着新鲜的蔬菜和鸡蛋做菜。肉质类的不是腌的就是罐头,你吃不惯也正常。”

    见她不答,又猜测:“燕总你可是担心海盗的问题?”

    ——

    半小时前,傅征换岗后特意寻到驾驶室和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下午那几艘快艇属于索马里最大的海盗势力——布达弗亚。”

    燕绥有印象,劫持燕安号的海盗里弗就是布达弗亚势力的叛军。

    “布达弗亚对外宣称自己是索马里海上力量的正规军,和索马里政府与当地索马里人都有勾结,就像一条食物链,他是顶端捕食者。”话落,他转眼看燕绥,提示:“你一年前在索马里遇到的安保车队,和他就是一条食物链上的。”

    “布达弗亚之所以成为索马里其余海盗无法抗衡的最大势力,除了我说的这些,也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他有几艘大型海盗母船,数十艘快艇。快艇分派给各艘母船,母船负责每天轮流出港,捕猎。”

    “被母船锁定后,会立刻放下快艇,就像今天这样,几艘快艇,分散开呈包围之势试图包抄,船长和船员束手就擒后,登船劫持。布达弗亚的快艇上有图徽和标志,类似这样。”

    傅征拿出手机,翻到图册放大图片给两人看。

    “而且全员配备AK47突击□□,携带重型武器火箭筒,这不是一般的海盗势力能够做到的。”他收起手机,压了压帽檐,低头,凝视着燕绥,说:“我需要你们今晚全员警惕,驾驶室除了特战队队员以外还要安排一名船员值班警戒。”

    船长眉心紧拧,看了看燕绥又看了看傅征,问:“他们今晚还会来吗?”

    “说不准。”傅征抬腕看了眼时间,“布达弗亚心狠手辣,下午袭击燕洋号油轮时母船应该就在附近。要不是碍于有南辰舰伴随护航的震慑,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说完,语气一转,又轻缓了些:“不过也不用担心,有南辰舰在一海里外保驾护航,他们不敢再犯。顶多在夜深天黑寻个机会回来探探,以防万一,我觉得还是打起精神做足防备比较好。”

    船长听得连连点头:“我等会去跟大伙说,首长你辛苦了,这边先去用餐吧。”

    傅征微微颔首,转身前看了燕绥一眼,大步离开。

    ——

    燕绥忽然搁下筷子,连“我在很努力不浪费粮食”的样子都懒得再装,一本正经道:“下半夜值班警戒把我也安排上吧。”

    船长愣了一下,吓得刚夹上的蛋花重新掉回餐盘里。他勉力镇定下来,轻咳了一声,出乎燕绥意料的,问了句:“燕总,您跟首长是不是在谈恋爱?”

    有这么明显?

    “是我听见的。”他反而比燕绥这个当事人要更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你时间自由,自行安排就行。”

    于是,傅征下半夜进驾驶室,第一眼先看到的,是一脚横踩着墙壁,坐在窗口拿望远镜瞭望的燕绥。

    剪了短发后,她精致的五官比之前更透出几分不加掩饰的艳丽和犀利,就这么回眸望来,对傅征的杀伤力不亚于一颗高速飞行一路撞进他胸口的子弹。

    他脚步一顿,停在门口。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她扬了扬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

    ……

    欲盖弥彰!

    他什么也没说,迈进来先站到船长身侧观察了一下雷达。

    雷达扫视区域一片正常。

    他抬手招了招燕绥:“过来。”

    他顺手拧掉通讯耳麦,把手里的□□递给她:“端着。”

    燕绥不明所以,见他神色语气又都正常,握着枪托接过来,手指轻搭住扳机,掂量了下重量。

    有些沉,久握她一定端不住。

    “尝试下射击感觉,但不准真的扣下扳机。”他帮忙调整燕绥握枪的姿势:“每颗子弹都要写报告的。”

    燕绥不傻,看他踢开自己并拢的脚尖,又压实她的肩膀调整出一个减缓后坐力的姿势就知道他在教她用枪。被要求这么抱枪半小时也没一句抱怨,凝神盯着前方,心中计时。

    教完□□,他又列举了其余几种枪的使用和减缓后坐力的方式,说到□□时也没跳过,以□□为例,左手与肩同高架住枪,压低燕绥脑袋示意她去看瞄准镜。

    这种囫囵的填鸭式教学也不管燕绥能不能消化,教了一遍后,又做了个抽查。

    不得不说燕绥是真的聪明,她善于抓重点,根据傅征说话时语音轻重,咬字清晰去确定记忆重点,十分的内容记了个七八分。

    ——

    临近凌晨三点,对讲机内忽的传出微弱的声音。

    傅征立刻凝神,顺手抓起枪:“重复。”

    “咔”一声轻响后,对讲机里郎其琛的声音清晰起来:“下一更,接岗。”

    船长本昏昏欲睡,神经一紧一松后,疲态毕现。

    他拿起保温杯,朝两人晃了晃:“我去接点水,提个神。你们要不要?”

    燕绥摇头。

    傅征也婉谢。

    明天一早,燕洋号油轮就会停靠在曼德海峡南口,护航结束。

    下次再见就是南辰舰归港之日。

    燕绥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上船来是想跟傅征说个清楚,这事凌晨已经解决了,她又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肉麻的话又委实觉得腻口。

    这么一犹豫,顿时安静下来。

    母亲一门都是军人,她对军人的责任了如指掌,哪些话不该说哪些话要藏着说她心里有数。

    刚一抬眼,舌尖刚起,余光瞥见雷达波动,定睛一看,眼睛都眯了起来:“傅征。”

    傅征看去。

    见她眼也不眨地盯着雷达,眉心一拧,低了头凑过去看:“我出去看一眼,你待着别动。”

    凌晨的大海,夜比海更深。

    傅征用夜视望远镜侦测,确认雷达上的未知船只是海盗的快艇后,立即部署。

    和他预料得所差无几,这次前头接了一艘渔船,船型不小。应该就是海盗母船,盘算着趁凌晨时分,船员防备松懈打个措手不及。

    傅征不等对方把快艇放出来,命令胡桥射击驱赶。

    海盗母船体型大,容易成为目标。而南辰舰就在燕洋号油轮的左后方一海里,随时能够支援。

    再加上,船上防御警戒的明显是中国海军,海盗母船在吃了几发子弹后,没再坚持,怏怏而归。

    这次的速度之快,从听到枪声到驱赶海盗离开,不过才用了一刻钟。

    傅征继续调度一队轮流守夜,燕绥则负责和船长一起安抚被枪声惊醒的船员。

    在船舱两厢遭遇时,傅征回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郎其琛,后者很自觉地背着枪邀请船长一同先往驾驶室走。

    走廊上一空。

    傅征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些:“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燕绥歪头想了想,答:“下次求婚的时候穿海军制服吧,白色的那套。”

    作者有话要说:  穿白色海军制服的傅长官……捧脸

    ☆、第98章 他与爱同罪98

    第九十八章

    一夜警戒, 海盗没再来犯。海上连个鬼影也没出现,风平浪静。

    天亮时, 燕洋号油轮终于驶离索马里海域。

    不出两小时,燕洋号就将抵达曼德海峡南口。

    ——

    辛芽端着船上的早餐来敲燕绥房门时,她正在收拾行李,见是辛芽, 指了指休息室床柜边上那个狭窄的小桌:“放那吧, 我等会吃。”

    “诶。”她应了声, 把托盘放在桌上。转身见她气定神闲地继续收着东西, 问:“我帮你吧。”

    燕绥没拒绝,指了指休息室角落逼仄的卫生间:“洗漱品我收拾好了, 你给我递一下。”

    收装好, 燕绥扣上行李箱的暗扣,拉了椅子坐在桌前吃早餐,看那样子, 半点不着急。

    “我刚经过傅长官他们的休息室,看他们在收拾装备……”辛芽拉开罐头, 又给她递了个茶叶蛋。

    “知道。”燕绥剥开蛋壳,小咬了口蛋清,瞥了眼腕上的手表:“等我吃完早饭,再和船长一起送他们。”

    她一副“我心里有数”的口吻,辛芽便不再说什么,趁她吃早饭的功夫把接下来的行程做了个汇报。

    ——

    曼德海峡是连接红海和亚丁湾的海峡,位于红海南端的也门和吉布提之间。

    而燕绥接下来的行程, 就是在下一个停靠的港口赶至当地国家的国际机场,飞往利比亚。

    利比亚的海外建设项目已实地开工,燕绥在埃塞俄比亚成果验收后的心得正需要一个项目做试验。

    整个行程安排在从南辰出发前辛芽就先做好了粗略的大纲,埃塞俄比亚的安排太满,直到上了燕洋号,辛芽才有时间完善。

    燕绥听得心不在焉,等她汇报完,把瓷碗罐头一并收拾回托盘,说:“延长两天吧,这趟出来时间长,也不在乎是早一天回去还是晚一天回去。”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利比亚的景点攻略等到地方后再做不迟。”

    她把托盘递回给辛芽,再开口时,声音忽然低了些:“我去送送他们。”

    ——

    燕洋号油轮安全抵达解护点,傅征的整支小队圆满完成任务返回军舰。

    燕绥和船长把几人送至船左舷,下方是军舰派来接回海军陆战队的小艇,突突的马达声里,燕绥跟在船长之后一一和一队的特战队员握手致谢。

    郎其琛被燕绥握住指尖时,还有些别扭。悄悄瞄了眼打头笔直站立的傅征,见他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又重重握了握燕绥的手,双腿一并,“啪”地一声敬了个军礼。

    另外几人和郎其琛的感受差不多……

    明知道面前站着的是队长的女朋友,叫嫂子不合适,被嫂子感谢更不合适……

    一个个都恨不得船长别走了,握住船长的手时久久舍不得松开。

    船长不明所以,还悄悄压低了声音和燕绥说:“我们自己人民的海军真是热情啊!”

    燕绥嘴角含笑,不置可否。

    傅征整队后,命胡桥带离整支小队。他落后两步,趁没人注意,和燕绥并肩,低声问:“下船后回南辰?”

    “利比亚。”

    傅征侧目看了她一眼:“利比亚有直飞首都的航班,每周二周四的上午从利比亚的黎波里机场起飞。”

    言下之意是——别打海上经过了。

    燕绥轻咬住下唇笑:“放心,七天后我就回南辰,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等你回来。”

    得了保证,傅征弯了弯唇,压低声线,说了最后一句话:“利比亚局势不稳,自己机灵点。”

    话落,他在船长转身看来时,若无其事地和燕绥擦肩而过,顺着船舷放下的软梯速降至快艇。

    燕绥看着他头盔下露出的半截后颈,看他低头时,瘦削的骨节,心中一软一酸,跟被呛得酸菜一样。

    她眯起眼,压抑了一阵那瞬间涌上心头的酸楚。到底没忍住,她忽的低低咒骂出声:“去他妈的假正经。”

    她根本就不想在分别的这一刻还一本正经地维持两人在队员在员工面前的形象,她只想拎着他的衣领把他逼至墙角,亲得他没有还手之力。

    最起码,耳垂上或者脖颈上留口牙印。

    怎么舍得就这么放他走了!

    可一看到他身上那身作战服,她就什么勇气都没有了。

    他穿着军装时,从来不独属于她一人。

    一想到这,浑身的力气瞬间卸去了七八分。

    她抬手挡住渐渐刺眼的阳光,指尖压了压发烫的眼尾,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进了舱室。

    ——

    辗转抵达利比亚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燕戬在获知燕绥的航班号以后,准时在班加西机场接机,同行的还有一位年逾三十的女翻译。

    舟车劳顿,燕绥半点打量这个国家的心情都没有,先跟燕戬回了住所。

    一觉睡醒已是半夜,空气里隐约传来肉酱的香味,她洗漱后循着香味出来,略显昏暗的暖橘色灯光里,燕戬看着火,正在翻炒肉酱。

    炒绊在其中的番茄汁水丰沛,被火炖出酸甜的清香,混着旁边煮着意大利面的热气袅袅,光是香味就勾得燕绥食指大动。

    听见脚步声,燕戬转身回望,见燕绥自己醒了,笑呵呵道:“我本来想先叫醒你,辛芽说你闻着香味自己就醒了。她是真的了解你啊。”

    “那是饿的。”燕绥拖了把椅子坐在桌旁,见桌上有涂了炼乳的吐司面包,也不顾是否太甜,喂到嘴边叼走了一大口:“从船上下来就一直在赶路。”

    燕戬关了火,把煮好的意大利面装盘,端到燕绥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利比亚人深受意大利影响,餐厅的菜单上一般都备有意大利面食。我到这之后没少吃,自己就学着做了些,翻译说挺有当地味道的。”

    瞎扯……

    意大利面到哪不是这个味道?

    “我听辛芽说,你们过来的路上又遇上海盗了?”

    燕绥唆了口面,点头。

    她急着垫肚子,对燕戬的问话通常用点头摇头代替回答,燕戬也不深问,等她吃饱了,又赶她回去睡觉:“工作的事不急,翻译在利比亚当地生活了十多年,明天我们一起出去转转,我对古罗马的遗址还挺感兴趣的。”

    燕绥自然不会败燕戬的兴致,笑眯眯应下:“那你明天敲敲我的门,叫我起来。今晚吃饱了,明天这一招就不好用了。”

    吃饱后睡得这一觉,燕绥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滋养。

    不用等辛芽来敲门叫醒,她已经神清气爽地洗漱完毕。

    吃过早餐,燕戬先带她熟悉环境。

    燕氏海建的工棚紧邻着中化,这一片是班加西有名的唐人街,聚集了不少远渡重洋来利比亚工作的中国公民。

    “利比亚光是在班加西的中国公民人口数量就有数万,不能小觑海外市场啊。”燕戬给她指了指中化的厂房,以及附近的公司:“你看,这些都是。”

    等到了自己的地盘,燕戬带她下车巡视:“燕氏海建的工地用围墙圈了出来,工人住的工棚在这一片区。我以及几位领导的居住小区就在工地后面,开车要绕一条街,大约五六分钟。步行可以抄小路,大约三分钟。”

    “办公室的规划还不完善,在中化公司大楼里包了一层……”等燕绥跟着燕戬把燕氏海建的地盘都走了一遍熟悉后已经正午,在附近的餐厅吃过午餐,燕戬开车,领燕绥和辛芽观览班加西。

    “班加西是利比亚的第二大港,第一大港是首都的黎波里。”

    利比亚全境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地区为沙漠和半沙漠,班加西的城市建设再跟得上经济步伐带给燕绥的感觉依旧是空气中都飘着黄土砂砾。

    “你要是感兴趣,我们明天可以去的黎波里逛逛。”

    “没有感不感兴趣,只有需不需要。”燕绥对利比亚有种说不出的戒备感,那是她曾经在索马里才升起过的防备和不安。

    不知是因为这里的人主用阿拉伯语还是环境与索马里有些相似,她从踏入利比亚的国界线内就有种未知的警惕,像根弦一样,一寸寸越绷越紧。

    她透过车窗往外望,见十字路口聚集了不少人,经过时特意观察了几眼,问翻译:“附近有商场吗?或者中介?”

    翻译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笑道:“燕小姐,这些人不是去购物或者找工作的。购物市场附近是有警察持枪巡逻的。”

    燕绥挑眉:“警察?”

    她转身,透过后车窗拧头回望。

    十字路口那聚集的人群像是一团蜂窝,密密匝匝。

    翻译以为她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年轻又有些好奇的女孩。这种主观印象刻进脑子里,燕绥的这些问题就像是被吓住了又像是被未知的事务吸引了,闻声安慰道:“您不用太紧张,利比亚只是治安有些混乱,像人流量多的地方都有警方镇守,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燕绥笑了笑,不置可否。

    埃塞俄比亚的政局也不稳定,国内治安乱。但燕绥走在街头不会有像在利比亚这样,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刚从亚丁湾回来的原因,人都有应激反应,或轻或重。

    然而,这个假设在班加西黎明的枪响中,被她推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你们可能已经猜到我要写什么了。

    2011年利比亚撤侨,三万多中国公民一周内全部安全撤离~

    查资料查得有些费劲,久等了。

    周一开始恢复日更~

    ☆、第99章 他与爱同罪99

    第九十九章

    燕绥被枪声惊醒, 睁眼坐起后, 凝神辩听方位。

    这是一场小规模的枪战,枪声在西南方位。

    她脑中立刻构画出小区西南方位的地图,拜良好的记性所赐,她虽记不住完整的地图, 但大致的地形还是一清二楚。

    西南方位在燕氏海建的工棚附近, 听枪声远近,应该更靠近中化公司。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可以分析得出的有效讯息。

    她倚着墙, 默数枪声, 间或留意子弹射出的频率试图分析枪支。

    燕绥是个半吊子,她学东西通常分为两类, 一类是有用的, 另一类是可以为她所用的。

    她会射击,是因为射击可以为她所用。但论对枪支的了解, 她除了知道有哪些型号, 能够把枪和它的名称对上以外, 一窍不通。

    当每支枪的适用子弹口径, 装弹量, 杀伤力一股脑冒出来后, 燕绥的脑中如同被投爆了一枚闪光弹, 倏然一片白光。

    等枪战结束,枪声停歇。燕绥才觉颈后发凉,抬手一摸, 后颈连同后背冒出一身冷汗。

    这黎明的枪声,就像是一个讯号,彻底引爆了利比亚的暴乱。

    ————

    天亮后,几乎是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班加西发起反利比亚领导人的游行示威。

    燕绥居住的小区紧邻班加西的主街,她站在楼上透过窗口,看见下方游行队伍举着旗帜,高喊着阿拉伯语,从街头一路走街尾往班加西政府驻扎处走去。

    她倚着墙,叼着根小木棒,齿尖咬住末端。

    一咬,木枝翘起。

    一松,木枝垂落。

    一咬一松,一咬一松,木枝翘起再垂落,再翘起再垂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把木枝掷入手边的垃圾桶里,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爸。”

    燕戬压下听筒,示意她稍等片刻,等接完电话,他才看向燕绥:“你说。”

    “利比亚局势动荡,游行示威就是个缺口。利比亚的武装势力很快就会从这个缺口突破,发动政变。”

    今早枪战后,燕绥动用了国内和利比亚一切可用线脉打听消息。

    班加西是利比亚第二大城市,它的动荡就像是地震的震源,以它为中心,逐渐向周边城市蔓延。

    不出两天,恐慌,袭击,战乱就将蔓延到首都的黎波里。

    一旦利比亚的领导人倒台,这个国家将立刻沦陷为地狱。

    燕绥:“以防万一也好,先让燕氏海建的职工家属先走,妇女儿童第一批撤离。”

    她舔了舔嘴唇,说:“假设我判断失误,人再接回来。满大街的游行示威,也没法开工,工期肯定要耽误。”

    燕戬沉思了片刻,颔首:“你让辛芽和翻译去包机,妇女儿童第一批撤离。”

    意见一致,那就好办了。

    辛芽当天下午就联系好了航空公司,包了一架国际航班晚上十点直飞首都。

    燕戬是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的总负责,撤离的安排由他通知,落实。同一时间,燕绥也没闲着,她带翻译一起研究利比亚的交通网。

    ——

    她做了两种极端的方案。

    一种是最乐观的,利比亚的政府强势镇压了国内的反对势力。那顶多延误工期,损失轻微到燕绥可以忽略不计。

    一种是最悲观的,利比亚的领导人倒台,暴乱冲突像瘟疫一样传遍整个利比亚。她将损失整个项目,失去利比亚的市场。

    如果是前者,她最多苦笑着把刚送回国的人重新接回来。她不会为这次决策感到后悔,也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决策是大惊小怪。

    她可以对自己的生命毫无敬意,可无法同样对待别人。再来一次,她依旧会做出这个保守的决定。

    但如果是后者,她要考虑的就多了。

    局势恶化缓慢她会有足够的时间撤离燕氏海建的所有员工,那她有无数种方式安排大家平安离开。

    可万一局势恶劣,很快利比亚的机场,港口,边境会全面关闭,手机与国内的通信完全中断。到时,孤立无援。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铁路被拆。整个利比亚境内就再没有铁路,陆路的交通也主要以公路为主。”翻译把利比亚地图圈画给燕绥看:“班加西的港口在这里,是利比亚第二大港口。”

    “我知道。”燕氏旗下有途径班加西航海路线的远洋商船。

    包括燕绥自己,也并非对利比亚一无所知。

    ——

    至下午,班加西的暴乱发生,有人开始打砸抢烧中资公司。

    黎明时分那场小规模团战并不是偶然,而是有武装势力意图划地盘,抢占根据地。阴谋与骚乱深埋在地底,如今,战火已然,一触即发。

    至此,所有中方公司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准备撤离。

    ——

    晚上七点,燕氏内部紧急会议结束后,项目经理着手拉组一支安保力量准备护送第一批撤离利比亚的队伍。

    分配给燕绥的任务是联系燕氏所有在地中海附近的船只停靠班加西港口,以备不时之需。

    她起身,刚准备去隔壁办公室给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打电话协调此事,被燕戬叫住。

    偌大的会议室里顷刻间只留下两人。

    燕绥微微抬眼,目光和燕戬一对,按耐下心浮气躁,重新坐回去。

    燕戬沉吟了片刻,说:“等会你也一起去机场,和辛芽一起第一批撤离。”

    燕绥眨了眨眼,笑了:“爸,这种时候你让我先走?”

    时间紧迫,她一分也不想浪费,只能言简意赅道:“我是公司决策人,只要我在这,就能带所有人平安回家。现在根本没有我撤不撤离这个问题,我雇他们一天,我就负责他们一天。”

    “我最后走。”

    燕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先去忙了,等会机场我跟你一起去,我想把辛芽先送回去。”

    走出几步,她似想起什么,转身,语气毋庸置疑道:“燕同志,你也可以准备下了,你第二批撤离。”

    她悉数把话堵回来,没再给燕戬开口的机会,边拨打大使馆热线边大步离开。

    ——

    晚上八点,燕绥和与燕戬为中心的高层,拉组了一支安保力量护送妇女儿童先行撤离。

    班加西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烧抢的痕迹,去机场的路上到处冒着浓烟。虽还不至于看到血腥到令人不适的场面,光是满街的混乱,萧条就足以彰显此时此地正在发生着什么。

    一列车队五辆租用的大巴车,快速平稳地从人流稀少的小道一路前行。

    车厢内安静到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不可闻。

    ——

    八点三十,车队有惊无险抵达班加西的机场。

    一天的骚乱令班加西今晚的机场尤其混乱。

    推搡的人群,浑浊滞闷的空气,杂乱的噪音一股脑扑面而来。

    到处是带着行李准备搭乘飞机离开利比亚的民众。

    辛芽和翻译组织所有人顺序通过安检候机,燕绥站在队伍外,看她忙前忙后连鼻尖沁出的汗都没时间擦一下,偏头掏了掏耳朵。

    等燕氏海建第一批撤离的队伍排到了队尾,燕绥招招手,叫辛芽。

    “你排上去,跟着走。”她指了指队伍:“不出意外,到明天,班加西范围内的手机信号会被屏蔽。乱起来我就顾不上你了,你回国,在南辰坐镇,想办法接我回去。”

    辛芽一怔,随即摇头:“小燕总,你本事比我大,你先走,然后再接我出去。你看这里,很多事情都需要我。”

    燕绥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废什么话,让你走就走。这里需要我,不需要你。”

    她这个小助理,胆小,心软,爱哭鼻子。

    其实燕绥一直都知道,辛芽不适合给她当助理,可面试那天只有她傻乎乎的,不知道表现,不知道讨巧,又偏偏十分合她眼缘。

    她低叹一声,轻拍了拍辛芽的肩膀:“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你放心,我会平安带着所有人回南辰。班加西的局势只会恶化,你待在这没什么用。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别让我没法跟你妈交代。”

    辛芽眼眶一红,硬咬住唇,下巴颤抖得连话也说不出,就这么看了她一会,视野逐渐被眼泪模糊。

    她吸了吸鼻子,抬袖子狠狠擦了把眼泪,给燕绥鞠了一躬,保证道:“我会安顿好所有人的,地图我看过好多遍了,翻译也跟我说了你的安排。回去后我立刻安排人接应你们。”

    燕绥点头,曲指抬起她下巴,微沉了语气,低声道:“乖,把眼泪擦了,去过安检。”

    ——

    送走辛芽,燕绥,燕戬和几位高层同车,来时的车队简化成两辆越野返回公司。

    燕绥坐在后座,以中控扶手为支点,摊开了一张自绘版简略地图:“我刚和大使馆领事联系过,我们国家已经开始制定营救计划,策划撤侨行动。”

    “我们有商船,正好国家想雇佣船只让侨民撤离。我调了所有能赶来的船只尽快抵达班加西港口,无条件优先让中国同胞离开利比亚。码头有大使馆的人,会协调秩序,我们要安全撤离的,不止燕氏的工人还有中化公司等所有在班加西的中资公司。”

    燕绥条理清晰,做事沉稳,三两句说明了整个计划安排,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任务的分配。

    “利比亚的局面只会越来越糟,今天可能还是烧抢,明天就是枪林弹雨。回公司后,我去和中化公司的负责人协调,所有工人退避到他们的厂房,等待一起撤离。”

    她指了指地图中被她圈画的红点:“港口可停靠船只有限,并且支援的船只此时并未全部到港。我们需要分成几拨撤离,海路,和陆路。我需要利比亚当地人领路,通过陆路往西撤离去埃及。海运,就抵达希腊,再乘坐飞机回国。”

    她抬眼,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全程和大使馆联络,安排所有路线的撤离。你们也请放心,如果我不能带你们回家,还有祖国。”

    作者有话要说:  回应一下。

    1.女主走哪哪出事:不让小燕总去经历,难不成开辟个无关人物嘛……

    2.男女主对手戏少:男主是海军,一出海信号全无,不在海上遇到事两人怎么见面?可遇到事吧,都是公事了,谈情说爱太过分不符合军人形象。

    3.总是英雄救美:实力悬殊啊……小燕总都不得不承认。

    ☆、第100章 他与爱同罪100

    第一百章

    晚上十一点。

    燕绥与中化公司在利比亚的总经理协调完毕, 划立中化公司的厂房为安全区。

    除了中化公司, 还有十几家中资企业配合驻利比亚大使馆的安排,以燕绥为领导者,成立应急指挥部,统一协调班加西中资企业撤离问题。

    ——

    凌晨零点整。

    燕绥结束第二次紧急会议, 通知燕氏海建所有工人连夜对项目的大型机械和物资进行封存。电脑, 保险柜等就地掩埋,公司可用的全部汽车统一封藏,命人看管, 以备撤离时所需。

    以防万一, 燕绥动员所有燕氏海建的工人储备粮食和矿泉水,以应对危机。

    ——

    凌晨一点。

    燕氏海建的工棚遭到攻击, 子弹穿透营房, 工棚围墙内外突突的枪声和马达声似一匹突然闯入的烈马,嘶嘶扬蹄。

    燕绥正在工棚里分配任务, 工棚外的爆炸声响起时, 巨大的炮声震得整个营地晃了两晃。

    屋内吊顶的灯光呼哧一声闪了两下, 昏暗明灭的灯光下, 燕绥一张脸阴沉得能滴水。

    “把灯全部关了, 就地隐蔽。”她咬牙:“天亮就撤离。”

    不止燕氏海建的工棚, 四周无论远近, 枪炮声四起。

    暴/乱分子的骚动在夜色下如夜行的野兽,无声咆哮。

    ——

    凌晨两点。

    燕绥试图联系大使馆无果,利比亚手机通讯的信号被屏蔽比她预估的时间还要早。

    她背靠着工棚的墙壁, 看远处燕戬在安抚工人,目光透过窗口能看到外面四处燃烧的火焰。火光卷起的白烟在夜色里厚重如凝固般,鼻腔呼吸到的空气都带着无处可逃的硝烟味。

    燕绥坐到木箱上,摸出包烟,烟条叼进了嘴里才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目光在四周一巡,叫了声坐在地上不停拨电话的巴基斯坦籍男人:“诶,有火吗?”

    小伙愣了下,点点头,从皱巴巴的外衣里掏出打火机递给她。

    “手机信号被屏蔽了。”燕绥点上烟,指尖把玩着那枚打火机,问:“你给谁打电话?”

    “家、家人。”小伙结巴了下,说:“巴基斯坦和中国是好兄弟,我们一家都来了中国。我父母在南辰开了家面馆,我跟工头来了利比亚。”

    燕绥斜咬住烟,垂眸看他。

    他的中文很好,平仄咬字清晰,说话流利:“我来这里赚钱,攒聘礼,娶我女朋友。”话落,他又有些沮丧,看了看燕绥,小声道:“我每晚都要和他们通电话的……”

    燕绥吐了口烟:“敢不敢跟我上房顶?”

    小伙顿时睁大眼。

    燕绥指间夹着烟,指了指隔壁小洋房的屋顶。

    ——

    凌晨三点。

    燕绥在无数次接通失败后,终于拨通了大使馆的电话。轰炸和混乱的枪声里,她倚着屋顶上的围墙躲流弹。

    触目所望,整个班加西被火光包围,轰炸,枪击,爆炸。

    火光把整个城市映得如同白昼。

    断断续续的电流声里,大使馆领事的声音也模糊得只能依稀辩清:“你们尽量躲避,不要正面和暴/乱分子发生冲突。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和中国军方同志正赶往班加西,帮助你们撤离。”

    燕绥皱眉,正欲详细问问。风声忽起,夹杂着砂砾灰尘和硝烟的风似要撕裂空气般。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后,燕绥耳中剧痛,所有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了。

    她抱头趴地,手肘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滑擦,短暂的死寂后,右耳如同失聪一般只余轻微的声响。

    紧接着,一股热浪从街道下方扑面而来,蒸腾的热气伴着熊熊火焰,顷刻间堵住了街道。

    ——

    凌晨四点。

    燕绥清理完伤口,倚着堆放在墙角的木箱小憩。

    燕戬给她拿了条毯子,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她靠过来,将就一晚。

    嗡鸣的耳鸣声中,持续了整晚的枪弹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闭上眼,在即将到来的黎明里,渐渐睡去。

    ——

    第二天上午七点。

    燕绥从中化公司驻利比亚项目的总经理那得知了一个噩耗——距离中化公司班加西项目三公里外的军营受到游/行民众的冲击,军营被攻陷,武器库失守,武器弹药哄抢一空。

    班加西最大的监狱瘫痪,大量重刑犯逃狱。

    一切都如燕绥所预料的那样,利比亚的政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

    上午八点。

    燕绥组织燕氏海建所有工人向中化公司厂房转移。

    上午十点。

    燕氏海建所有工人,包括可携带物资,全部转移完毕。

    上午十一点。

    燕绥试图联络利比亚邻国突尼斯的航空公司,班加西整个范围内的网络与通讯瘫痪,彻底与利比亚境外失联。

    如果说凌晨的袭击还是借着夜色掩护的示威,自黎明以后,暴/乱分子以及极端民众已经彻底释放天性,对班加西的中资企业烧抢夺掠。

    燕绥带领燕氏海建工人撤离后没多久,就传来凌晨还被他们当成庇护所的燕氏海建已被狂乱分子占领。

    ——

    通讯失联,燕绥无法得知港口情况,自然也不能安排工人撤离。

    燕氏海建的工人与中化公司的工人加在一起,人数足有一千之多,并不是拉几车就能全部撤离的。

    她需要在撤离行动的原计划上重新筹划。

    班加西的机场基本上不用指望了,辛芽还没跟第一批燕氏海建职工一起撤离时,包机事宜是她全权负责的。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包到一架飞机,如今时局越发紧张,包机不可行。更别说暴/乱开始后,机场堵满了各国试图离开利比亚的人员。

    班加西机场在这种情况下,安保松懈,危机四伏,燕绥并不觉得机场适合他们撤离。

    当然,如果祖国安排了空军,送来了自己国家的飞机,这另当别论。

    既然无法在第一时间立刻撤离,那就需要对厂房进行加固,一旦运气不好,和暴/乱分子正面遭遇,起码还能抵抗一会争取生机。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厂房外面停了几辆挖掘机,先在围墙外面用挖掘机挖一圈壕沟,再加固围墙。”燕绥指了指厂房三公里外监狱的方向:“大量重刑犯逃逸,而且有枪,这些暴徒本就漠视法律。现在的利比亚,很快就会变成无政府状态,再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们。”

    “不止围墙要加固,厂房入口和地下应急避难室也同样要重视。再统计一下应急食品和医疗用品的数量,让我心里有个数。”

    燕绥指尖点了点眉心,思考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人都准备个防身武器,钢管,啤酒瓶,哪怕水果刀也行。在场领导负责好自己的小组,非常时期,还希望大家能够团结起来,不要有个人主义,也不要莽撞冲动。班加西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疯狂的暴/乱中,我们等待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和军方过来,再一起平安撤离。”

    话是这么说,但燕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她抓了翻译,以及厂房里利比亚的当地人,重新策划撤离路线。

    ——

    晚上八点。

    利比亚枪声越来越密集的时候,燕绥又得知了一个噩耗——利比亚现任领导班子倒台。

    这意味着,利比亚这个国家已经进入了无政府状态。

    燕绥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个消息,靠近厂房正门的那扇大玻璃忽然被子弹击碎,一大片玻璃如冰山上断裂的冰棱,锋间带着冷光,粉碎一般扑簌着下落。

    百米之外的壕沟前,暴/乱分子立在车上,正持枪扫射厂房的玻璃。

    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刺激下,本就郁郁沉沉的厂房内惊叫声一片。

    燕绥几乎是立刻从木箱上弹起,用力把慌乱着试图逃离的所有人重新摁回原处,她扬高声音,大声呵止:“就地隐蔽!就地隐蔽!躲开流弹!”

    同一时间,贴身藏在外套内口袋的手机震动。

    燕绥拿出手机,来电显示都没细看,划下通话键。

    “你好,我是驻利比亚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荀莉。我和中国海军陆战队的同志已经抵达中化公司的厂房门口,你现在能告诉我厂房内的情况吗。”

    燕绥定了定神,很快回答:“厂房内除了燕氏海建以外还有中化公司的工人,包括外籍工人在内共一千三百二十一名。没武器,除了厂房正门有暴徒持枪行凶以外,所有人,安全。”

    电话那端的电流声轻微的浮动了一下,似有小声交谈的动静。

    燕绥这时才发现,厂房外的枪声已经停止了。

    安静数秒后,电话那端的声音重新响起:“厂房正门的暴徒已经被击毙,我们一路开车过来的,附近的暴/乱分子不少。”顿了顿,荀莉说:“你现在能过来开下门嘛?你们挖得沟……车进不去。”

    挂断电话后,荀莉转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说道:“和我保持联系的这位是中资公司燕氏海建的女总裁,在利比亚刚刚混乱的第一天就包机安排了老弱妇孺离开。班加西内的情况多半是她转述给我的,替我们大使馆营救华侨同胞的计划争取了不少时间。”

    “她那边的伤亡情况如何?”

    “所有人安全。”话落,荀莉思索了一下,又补充了句:“凌晨时分,暴乱分子的轰炸区集中在燕氏海建工棚附近。信号被屏蔽,她为了联系我们,险些被引爆的汽车炸伤,右耳近乎失聪。”

    车后座警戒的四人忽觉周围气压一低,自觉屏息凝神。

    荀莉不知傅征和这位女总裁的关系,等待的时间,还不忘夸燕绥:“国家还在策划撤侨时,她就无偿提供了几艘商船。包括班加西所有中资企业集合起来组织指挥部,也是她的意见。”

    见傅征打量厂房外面的壕沟和一看就是临时加固了铁丝的围墙,她余光瞥到厂房大门被打开了一道缝,转眼看去。

    许是确认了厂房外没有异常情况,大门在打开一条缝后,吱呀着终于缓缓向两侧打开。

    燕绥站在门后,抬眼看过来。

    ——

    利比亚时间晚上八点半。

    她见到了傅征。

    作者有话要说:  对某些评论做个回应。

    终卷的撤侨是写大纲时就定下的,利比亚海建项目铺垫了那么久,肯定要搞事。并不存在是看了《红海行动》才跟风写撤侨。不信我可以贴聊天记录的截图证明下。

    还有把小燕总在燕洋号上让傅征穿白色军装跟她求婚和《红海行动》最后那幕送别致敬战友的一幕联系起来的……讲真,很冤枉。这两压根不是同一个梗,并且海军制服就是白色的啊。

    另,海军陆战队这个军种执行的任务我基本上在文里都写了一遍,护航,解救被海盗劫持的人质,巡逻领海,撤侨。还有随军舰访问他国,这个可能会出现在番外了。

    我没有跟风,也没有模仿。《红海行动》出来前我也深思熟虑过要不要砍掉撤侨这个情节,但最后还是决定,写自己想写的。

    海军这个题材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本,题材敏感,资料难查,我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哦,对了,我微博上应该也能查证,海军题材比《战狼》还早。

    最后,郑重做个说明是为了不让这种说法以讹传讹,弄出误会来。

    解释下,我也舒服点。

    谢谢你们看完这段长篇大论,这些就是我要说的。

    *

    注:利比亚撤侨发生在2011年,以上描述的都是2011年的利比亚,2011年的利比亚撤侨。《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