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亲爱的阿基米德 > 23-30
    ☆、23琵琶与鹦鹉螺

    到了学校监控室,言溯把甄爱摁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躬□子,视线与她平齐:“坐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出来,好吗?”

    甄爱脸微红,不明白他这忽然哄小孩一样讨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而她不做反应,他便理解出错了。

    他面色颇为严肃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要怕,我很快会抓到他。”

    甄爱:……我其实没有害怕。

    言溯这才走进去看视频。

    和警官说的一样,放炸弹的地方是视频监控的左下死角,只看到一只手放了个小盒子在台阶上。时间是早上六点多。

    死角……更加确定作案的就是在校人员。

    但言溯要看的不是这段时间的监控,而是他从教学楼走出来的那刻。

    视频里,甄爱跟在他身后,有人围上去和他说话。某个时刻,视频右下角出现一个戴着黑宽帽的男子,很快朝言溯那边走过去。

    他越过甄爱的肩膀,往言溯手中塞了礼物,而他的另一只手……

    他的另一只手在甄爱的帽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那人立刻转身离开,言溯追过去,很快跑出了监控范围。但身后的甄爱有一个奇怪的动作,她望着那人跑远的方向,诧异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个人竟然还扯了甄爱的头发!

    言溯不自禁地握了握手掌,阴沉着脸色继续看。很快,甄爱也跑了过去。几秒后,一个女学生蹦跳着从视频左下角跑过,视线轰然炸开。

    台阶上的人群像礼花一样四下绽放。

    屏幕右下角的甄爱惊讶地转身,那个叫安琪的女生浑身血淋,在爆炸瞬间冲击波的作用下,扑到她身上。

    看上去,就像她保护了甄爱……

    #

    言溯走出去时,甄爱乖乖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只是执拗地一下一下,狠狠搓着手。

    他坐在她身边,脸色不太晴朗,声音却很轻,“怎么了?”

    她吓了一跳,尴尬地再不动了,好半天才说:“还有味道。”

    言溯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血腥味,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从来都不会说安慰的话。

    甄爱看上去也并不需要,她似乎在想别的事,只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沉默很久,才说:“我猜,你早就看出我的身份了吧?”

    言溯不会撒谎,木木地点头:“第一面就看出来了……”说罢,他摸摸鼻子,“呃,现在这个时候,不强调第一面也可以。”

    “我早该想到的。”甄爱弯弯唇角,望望天。

    言溯也望望天。

    又过了好久,甄爱才静静地说:“我的第四任特工,名字叫Harvey,阿拉巴马州的。他说,Alabama州的州名来源于印第安语,意思是:我为你披荆斩棘。

    他还说阿拉巴马男人的血液里住着战士的魂。而他的名字Harvey意思也是战士。他是战士中的战士。”

    我为你披荆斩棘;

    为保护你,奋战到底。

    “每次回家,他都会先把室内检查一遍。那天他踩到了重力感应的时间炸弹,还有一分钟爆炸。我知道,重力时间炸弹一旦撤去压力之后,时间就会成倍地加速。他说松脚之后一分钟或许会缩短成十几秒。他说:

    快!

    123,我们头也不回,一起跑……”

    甄爱低下头,轻轻笑出一声,“啊……我真傻。”

    言溯默然不语,已经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况,那位战士一样的特工一定是看着她跑出了安全的距离,才松开脚的。

    相比两人一起的十几秒,他宁愿给她一分钟,而只给自己几秒。

    “跑出很远后,我踩到了一截脏兮兮的手……他是个很爱干净的帅小伙儿……我冲回去,就像今天这样,摁着他胸口的伤。可他只剩一口气,还在说:

    Run, Kim, please, Run!”

    跑,Kim,求求你,快跑!

    甄爱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走廊顶上的日光灯,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言溯眼瞳幽深,看不出任何情绪,下颌的弧线却是紧紧绷着,像是阴郁,又像是无力的愤怒。

    他知道,这只是她黑暗过往的冰山一角。

    她说完了,于是,长长的走廊里一片静谧。

    良久,他突然扭头看她,定定地说:“甄爱,看着我。”

    甄爱回头迎视他,不明所以。

    而言溯望着她漆黑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心里的感觉却更加的坚定,他沉声道:

    “毫无疑问,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善良的女孩。”

    甄爱怔忡地睁大了眼睛,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这都必然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

    她怀疑言溯是不是想安慰他,

    可言溯却十分的确定。

    经过那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悲剧,她还能坚守自己的底线和专业,从不为自己的遭遇悲春怀秋,却能为同胞的苦痛而落泪。

    “我想,今天,我看到了你的心。”他毫不吝啬地夸赞,“很干净,很美丽,我很开心。”

    言溯微微一笑:“不,我应该说,我为你骄傲。”

    就是这么无厘头又毫不成章法的赞美让甄爱心里升起大片的暖意。

    他果然不会安慰人,可他的赞许和认同已经让她心情豁然开朗,再次充满斗志。

    既然他真心实意地夸奖,她便当之无愧地收下。

    她丝毫不脸红,还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表示感谢。

    她的笑真诚又单纯,带着一点儿不太习惯的青涩,他微微怔住,一瞬间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啊,是啊,欧文说的没错,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有点儿窘,木着脸收回目光,又问:“这些经历,你和别人说过吗?”

    甄爱摇摇头:“我不被允许看心理医生。而且,我也不需要。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也相信你能处理好。”他重重地点头表示支持。与此同时,心里莫名有种奇异的优越感,半晌后,又为这种优越感鄙视自己。

    “对不起。”他双拳紧握,摁在腿上,“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话。”

    甄爱不解:“你说什么了?”

    “那些让你看医生的话。”说完,他神色转阴,眯着眼,“原来我说的话这么让你记不住。”

    甄爱感觉他似乎又被自己逆了毛,赶紧顺顺:“我是觉得那些话是你的关心,只是,咳,你关心的方式比较奇特。”

    言溯板着脸,面无表情:“谁关心你了?我那是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话这么说,脸上却有一丝尴尬的微红。

    “哦,这样。”甄爱不无失望,悻悻地扭头回去看墙壁。

    言溯见她这样,不觉拧了浓浓的眉毛,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又默了半天,探手进她背后的帽子里,摸索了一下。

    甄爱一愣,赶紧回身,却见他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样彩色的东西:

    “啊?你会变魔术?”

    言溯清俊的脸灰了一度:“我看上去像是变戏法的人吗?”

    甄爱不理,注意力全集中在他手心的那抹彩色:“咦?这是海螺?”

    “咳,严格的说,这叫鹦鹉螺。”言溯刚准备详细地解释一下鹦鹉螺的来源啊演化啊什么的,但唯一的听众已经没听了,而是捣鼓着小螺,很好奇地摇啊摇:“呀,真好看。”

    言溯于是默默地闭了嘴。

    甄爱这里看那里看:“难怪叫鹦鹉螺,它像鹦鹉一样色彩缤纷呢。”

    言溯忍了忍,没忍住,最终还是决定纠正她的错误:“其实,大自然的358种鹦鹉里,很多都没有色彩缤纷的颜色。比如非洲灰鹦鹉,一身的灰毛,特别丑特别……”

    “可你刚才是怎么变出来的呀?”甄爱望他。

    她没听,还是故意不听的。

    言溯黑了脸:“我都说了我不是变戏法的!”

    “啦啦啦,我没听。”甄爱望着天,听着鹦鹉螺里的声音,不理他了。

    言溯无声看着,忽然想,不告诉她这只鹦鹉螺是怎么来的,也不错。他不知道那个神秘人是针对自己还是甄爱,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她不安。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台阶上的炸弹不是他放的,毕竟,那个人不能保证自己上台阶的时候刚好没人踢到炸弹。

    可是,琵琶和鹦鹉螺,他想传达什么信息?

    这时,言溯的电话响了,是布莱克警官打过来的。他接了电话,便和甄爱起身离开。

    甄爱大约听到了一点儿电话内容,问:“是不是锁定嫌疑人了?”

    “恩里克·杰森,31岁,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近十年的书,本科物理,研究生机械自动化,博士研究领域为机械物理。他作为组员和一个科研小组在研究电子物理工程技术。可前段时间他多年的研究成果宣告失败,论文被导师批为激进不现实。他竞争对手的项目却获得了500万美金政府拨款,正式成为导师的助理,马上要开始第二阶段的研究。当然,他被排除在外。”

    言溯语速飞快,步调更快。

    甄爱不得不又跟着他一路小跑,她看了一下手表,心中暗叹:不到五十分钟,就找出犯罪嫌疑人了。

    可抬头一看,言溯铁着脸色,脚步风驰电掣地快,她不免奇怪:“你不开心?”

    言溯声音清冷:“人跑了。”

    甄爱心一提,那个叫杰森的,也太警惕了吧?

    她看他心情不好,不再多问。

    沉默地走了不知多久,言溯才冷冷道:

    “警察已经找到了他住的地方,但那里肯定不是他制作炸弹的地点。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第一时间就发现警方在怀疑他。照这么看,他势必会提前进行下次行动。他是德克萨斯人,在纽约没有任何亲戚和可借用的场地。所以,他的炸弹研制点在哪里?”

    甄爱跟着他飞速地走下台阶,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冷鸷的气息,她知道他是生气了。

    因为他答应过她,一定在下次爆炸之前,抓到那个嫌疑人。可现在,聪明的杰森敏感地察觉到异样,立刻躲起来了。

    甄爱尴尬地紧张着,真希望那个承诺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一走神,她的脚下忽然踩空,“啊”的一声惊呼还没发音完全,她就猝然摔倒在台阶上。

    言溯完全没料到这个突然状况,听到她的叫声,立刻回身去扶她。可他走的太快把她甩了好几级台阶,已经来不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重重摔倒在自己脚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了,瞬间把她扶起来,担心地扫了她一眼,拧着眉沉声说:“对不起。”

    甄爱一愣,吃痛地说不出话,却赶紧摆摆手,实在觉得没道歉的必要。

    可她看他脸色很不好,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又低低地问:“很疼吗?”说话间,竟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甄爱摇摇头,不介意地笑笑:“只是摔一跤,哪有那么娇气。”疼只是一瞬间,过了就好了。

    他却黑着脸,在和自己生气。

    他不动声色地气着,又躬□子,轻轻拍去她裤子上的灰尘。

    甄爱看着他弯下的背脊,再看一眼来来往往的学生,微微窘迫起来。她赶紧弯下腰:“我自己来……”

    没想他正好直起身。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下巴轻磕到他的额头,还疑似,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他的肌肤比她想象中的要细致紧实,带着男人的硬朗,发间还有森林般清淡的味道。

    甄爱彻底窘了,干脆不说话,木木地装傻。

    言溯也是微微一愣,足足两秒后眼眸才恢复清明。

    他立在两级台阶下,视线刚好和她平齐,作保证似的说:“下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会走那么快了。”

    甄爱红着脸,接话无能,便乖巧地点点头。

    言溯这才转身继续走,却在心里蹙了眉。刚才她的嘴唇碰上他的额头,印下了一片绵软湿润的感觉。

    袅袅的缠绕,挥之不去。

    但意外的是,他并不排斥,却有极淡的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偶会慢慢多加感情戏滴~~~~o(>_<)o ~~再就是晚上照例还有一章~~~

    ☆、24琵琶与鹦鹉螺

    恩里克·杰森在大学附近的街区租了间房子,那是一栋很普通的窄窄高高的老楼房。

    他人不在,房东太太不肯开门。

    言溯和甄爱沿着木楼梯走到第三层时,布莱克警官正在走廊上和房东太太协商,叫她打开杰森的房间。

    那45岁满头卷发的太太正用西班牙语混杂英语争辩:“mi dios, u cannot break into mi casa. You bully.”我的天,你不能闯进我的房子,你这是强盗。

    布莱克则解释说杰森有重大的犯案嫌疑。

    房东太太坚决不信,夸杰森是“buen chico好男孩”还说他“是个好租客,按时回家,作风干净。”

    言溯走过去,目光冷峻地扫向布莱克:“显然警官你还没有申请到搜查令。”

    布莱克很尴尬:“因为没有有效的证据,特批的搜查令正在审查中,可等到那时,或许第二次爆炸都发生了。”

    言溯:“但是没有搜查令,房东太太是不能给你开门的。她是一位正直的女士,请不要用你的警察身份压迫她。”

    所有人:……

    你是来捣乱的吧……

    队友,你醒醒!

    言溯对房东太太微微颔首,用西语道:“lo siento抱歉”

    房东太太很开心。

    言溯问:“哪个是杰森的房间。”

    太太指着言溯背后。

    “gracias谢谢!”说完,他转过身去,陡然毫无预兆地发力,狠狠一脚踹开了那道门。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大家全傻了眼,房东太太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呃,你不是队友么?

    全体人目瞪口呆之际,言溯淡淡地耸耸肩:“我不是警察。”

    意思就是他不用担心负行政责任。毕竟,普通公民踹门和警察踹门完全是两个概念,天壤之别。

    警官们都摇头:他真是个疯子。

    但他们一边摇头一边在偷笑。

    房东太太急了,让警官们抓言溯这个“害虫”走。

    布莱克很为难地叹气:“我是主管刑事案件的呀。这种纠纷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

    甄爱:……

    房东太太泪牛满面: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你们看到了。”言溯踮踮脚尖,活动活动,淡然又狡猾地一笑,“我只是踢坏了他家的门,并没有非法侵入居民住宅。”

    他双手插兜地立在门线上,一双眼睛已开始锐利地扫视起杰森屋内的物品。

    布莱克警官见识过言溯惊人的观察和推理能力,便放心地交给他。

    而一旁的房东太太忙说要给杰森打电话(当然打不通),其他警官则讨论着杰森可能的去向。

    甄爱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变成背景墙,她觉得周围有些吵,那个家伙估计快炸毛了。

    果然,下一秒,

    言溯深深蹙眉,冷冷一声低斥:“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一时间,嘈杂的小楼里鸦雀无声。

    他还不满意,狠狠一扭头,看向一位胖胖的警官,目光暴躁:“你的呼吸声太重了,刺耳又难听,马上停止呼吸!我要绝对的安静。”

    胖胖警官很委屈,朝布莱克警官求助;后者瞪他一眼,胖胖警官立刻哀怨地捂住鼻子。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只是不准呼吸。”他复而脾气不好地看向屋内,半晌后,又扭头看甄爱一眼,“你可以。”

    甄爱一僵。

    他收回目光,还自言自语地说:“你呼吸的声音很好听。”

    甄爱立在一群捂着鼻子目光窥探的警官的锐利眼神里,大囧:言大神探,您先忙案子,别管我,别抽风,成吗?

    言溯身形笔直地立在门口,黑色的西装将他的身姿衬托得愈发颀长,半明半暗的房间映在他的眼瞳中,幽深幽深的。

    一秒又一秒,死一样的沉默。

    30秒后,他开口了:

    “房间里很多的木雕和模型,看上去像是手工爱好者。可模型的木头颜色都变了,上面积了灰。做模型的工具诸如镊子钻头切割器却十分干净,甚至因为经常使用而磨得掉漆了。照这么看,模型都是假象。反倒是桌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钢制笔筒,他有收集笔筒的癖好?还是,它们看上去像不同型号的炸药管?当然是后者。结论是:工具不是做模型的,是做炸弹的。可房间里没有化学品,所以,他随时带着工具练习手感。

    那么,哪个地方能让他时刻背着大包装着工具进进出出却不让人怀疑呢?”

    “门口的几双鞋子,鞋面看上去很久没洗了,但鞋底不脏,说明他没走过泥泞的地方,排除公园码头郊区。问题又出来了,市中心哪里有属于他的不被人打扰的地点?租场地?他没有那么多的钱。”

    “再看窗户,对面是狭窄的过道和墙壁,光线原本就不好,他却还是用黑色的厚窗帘。结论是:1.他睡眠很有问题,且作息不规律。2.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什么时间回家。

    房东太太说他按时回家,其实是因为他每天早上按时出门,晚上回来却没有惊到房东。因为他不开车也不坐出租,而是步行。”

    独自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言溯转身,眸光锐利:

    “他制作炸弹的工作室,步行就可以到达,在市中心,非租用场地,他时刻背着大包进去也不会惹人怀疑。反倒是他回家晚了会让这栋楼里其他的租客好奇。”

    言溯冷淡地弯弯唇角:“这么说来,似乎只有一个地方了。”

    在场的人都在一瞬间如梦初醒:学校!

    投弹手杰森竟然还躲在学校!

    #

    去学校只有5分钟的车程,却像是度日如年。

    甄爱坐在言溯的身旁,一言不发,因为此刻他身上散发着一股陌生的戾气。

    她知道,刚才那一番了不起的推论并没有让他有半分的骄傲或是自得,反倒是让他生气了。他在气自己没有早点儿想到杰森的爆炸试验室其实就在学校内部。

    但甄爱认为他对自己太过严苛了。

    毕竟,没人能够在完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推断出他的全部心里想法。他做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安静的车厢内,言溯倏尔冷笑:“果真是他的风格。”

    说话的语气就像他完全了解那个从未谋面的投弹手一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很有信心和勇气,居然想到玩这招。Great!”

    甄爱头一次听到他这么阴森的语气,蓦然脊背发凉。

    言溯又看向前方的布莱克:“马上联系拆弹专家,说不定,现在杰森的炸弹已经绑到他的仇人身上了。”

    甄爱一听,脸色顿时微白。

    言溯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冰冷的脸色瞬间松动。他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别怕,有我在!”他这话说得自然而然,丝毫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其实,甄爱并不是害怕。但她还是心头一暖,只是一抬眼看到布莱克警官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的脸颊便霏霏红了起来。

    很快到了学校。

    言溯等人立刻去往杰森所在的物理实验室,但只有一个人在整理实验器材,正是杰森的竞争对手沙利文。

    布莱克奇怪了,问言溯:“难道他不在学校?”

    甄爱神经一紧,呃,警官你确定你要质疑言溯么?

    果然,言溯目光如刀一样剜到布莱克身上:“愚蠢的人类,谁说他想杀沙利文了?”

    甄爱扶额:幼稚鬼,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吧?

    没想言溯像是感应到了甄爱心里的想法,回头看她,十分理直气壮地快速道:“这句话是跟你学的。”

    甄爱这才想起她确实用“愚蠢的人类”形容过杰森,好吧,她错了,她不该教坏小孩子。

    言溯继续之前和布莱克的对话:“他怎么会杀沙利文?从刚才我们搜集的信息来看,沙利文在研究和课题上毫无成就和亮点,智商成绩都很普通,杰森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沙利文脸都黑了,举了举手:“嘿,我耳朵没坏。”

    “Good for you!哦,恭喜你!”言溯飞速扫他一眼,又继续对布莱克道,“杰森和利教授有深的师徒与合作关系,他现在感到了背叛!”

    布莱克这才硬着头皮走到沙利文跟前说明了来意,并询问杰森的可能所在地。

    但沙利文并不配合。

    他像大部分学者一样,对政界或警界的人怀着天生的高傲和排斥。

    他没兴趣地抬抬眼皮,说了句:“科研机密,无可奉告。”就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布莱克束手无策时,言溯突然开口:“杰森知道警察锁定了他,所以提前了最终的杀人计划。你们的教授现在在他手里。”

    “胡说八道,”沙利文很不满,“杰森在研究课题,利教授早就回家了。”

    布莱克一惊:“我们忘了利教授的家。”现在赶去来不及了。

    可言溯十分坚定:“不,他们就在这个学校的某个角落里。”

    “学校周边都是警察,他的炸药带不出去。且他追求完美,不能多制造几次爆炸已经惹恼他了。让他把爆炸的地点从他心爱的学校挪到他憎恶的人家里去,他会同意吗?”

    甄爱立刻明白,由于警察的迅速锁定,杰森被迫将第二次爆炸就直接对准他最想杀的人。这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表演。

    连炸弹都设计出创造力和艺术感的他,当然会选在万众瞩目的校园,而非宁静无人的别墅区。把教授炸死在学校,多么讽刺!

    一个多小时前就有一场爆炸,在这么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再来一场更为声势浩大的爆炸,想想都令人刺激啊!

    布莱克听言,立刻道:“杰森一定让利教授跟他走了,他现在非常危险。”

    沙利文更加恼怒:“你们在说什么?杰森是一位很努力勤奋的科研工作者,以他的性格绝对不敢……”

    “他的什么性格?”言溯的声音忽然阴戾起来,

    “为什么说他努力勤奋不说他天赋异禀?我来给你描述一下为什么——

    因为他很低调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在你们中间他就像默默无闻的背景墙,没有任何色彩。你没见他笑过,也没见他怒过。你不会认为他成功,因为他从不表功,从不明争。但你不会认为他懦弱,因为他从来不说对不起,从来不说‘可能’。你们的教授经常批评他,他无声地承受,丝毫不反驳,但也绝对不让步。”

    他语调一转,淡然恢复了平静的语调:“你仔细想想,他这种性格的人,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沙利文惊愕得浑身抖了一下。杰森就是面前这个陌生男人说的那样,但他从来没觉得杰森有什么可怕之处,可现在经过言溯一分析,他吓得脸都白了:“你认识他?”

    言溯快速道:“不认识。这是我们根据炸弹和现场分析出来的犯罪画像,怎么?听上去似曾相识?”

    沙利文赶紧往外跑:“我带你们去!”

    众人也立刻跟着过去。

    甄爱落在最后,有些魂不守舍。

    言溯的那段描述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哥哥。

    她的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大家来说,很可怕的一个人呢。

    她吃力地扶住额头,好像每次想到哥哥,头就有些疼。今天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她脚步更慢。

    “甄爱!”远处的声音让她恍惚。

    她懵懵地抬头,就见言溯立在实验室的门口。

    大家都走了,只剩他在等她。

    他逆着光,轮廓分明的脸在白花花的光里漂亮得不太真实。

    她渐渐从放空的思绪中清醒回来。

    言溯原本要嫌弃她反应慢的,可见她这瞬间眼神空空的,小脸苍白得有些吓人,他立刻蹙了眉,朝她走过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甄爱已经恢复了清明,担心自己拖累了言溯的速度,歉然笑笑,摇摇头:“没事。”

    她歉疚的样子竟叫他莫名难受。

    言溯看着她衣服上已经干枯的血渍,愈发内疚地敛了眼瞳:“是我不好,我本应该在第一时间送你医院检查的。”

    可他必须要阻止第二场爆炸,而那个琵琶和鹦鹉螺又叫他不放心让甄爱独自一个人去。

    甄爱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赶紧宽慰他:“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事的。学校里都是学生,不能让他们再有危险了。我们马上过去吧。”

    “嗯,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那个混蛋,然后带你去医院。”

    ☆、25琵琶与鹦鹉螺

    杰森的个人第二物理实验室在某栋实验楼的地下一层。

    言溯和甄爱过去的时候,警察正在疏散楼里的学生。由于几个小时发生过爆炸案,学生们虽然有条不紊地出来,但都明显很慌张。

    言溯走上台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身扶住甄爱的肩膀,直直看着她。他的眼眸澄澈得像天空,许诺:“我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甄爱的心蓦然一沉,仿佛瞬间没入排山倒海的痛楚中无法呼吸。

    呵,何其的相似啊!

    哥哥也对她说过,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这句话成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稍显萎靡地看着他浅茶色的眼眸,那样干净的视界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蓦然间情绪低落,不无悲伤地说:“我一定要去。”顿了顿,又道,“说这话的人都是骗子,不管我等多久,都不会回来的。”

    言溯的心尖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刺痛,极淡极浅。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甄爱流露出这样悲哀而无助的神色,不用想都知道刚才那句话说错了,一定碰到了她过去的伤处。

    他收紧掌心,紧紧握住她的肩膀,欺身下来,灼灼地看着她,语气近乎于祈求她的信任:“我保证,我不会有事。”

    可她执拗得近乎无理取闹,像是讲不通道理的小孩:“你骗人。”

    言溯一愣,此刻甄爱的行为完全超出了他熟悉的任何学科范畴,也完全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范围。

    他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头一次竟不知如何应对。

    他微微敛瞳,神色莫测;

    而她也毫不畏惧,大义凛然式地挑战他研判的目光。

    不知僵持了几秒,看着她清黑的眼眸和紧抿的嘴唇,他的心,突然就软了。

    他几乎是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握了握她瘦弱的肩膀,低声道:“走吧!”

    下到地下一层,布莱克警官表情很压抑地对言溯说:“他用了所有的炸药,拆弹专家估测可以炸毁整栋楼。”

    言溯没接话。

    七弯八绕地走进实验室,就见利教授赤着上身,身上绑满了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钢管炸药,胸口则是一个巨大的仪器箱,开了一小个洞口,显示着倒计时00:14:59。

    几个拆弹专家正在紧锣密鼓地对付教授胸口的仪器装置,而罪魁祸首杰森铐着手铐,立在一旁,脸上是淡淡的、明朗的微笑。

    部分防爆警察们正在安装防爆墙,万一出现事故,墙体可以减小爆炸对楼体和周围环境的破坏;部分警察在清理实验室里各种制作炸药的物理化学物和仪器工具;还有一部分在安装可视屏幕。

    狭小的空间里十几个人在忙碌,没人发出多余的声响。

    甄爱看了杰森一眼,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个男人很清秀,看上去甚至很温和。他正望着实验室里的闭路电视微笑。

    那是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终端信息台,原本在播放校园新闻,却在一瞬间切换成了自制的视频。视频里,利教授光着上身,颤抖着哀求:

    “恩里克杰森在电子物理方面很多的想法其实是正确可行的。不是激进,而是超时代。是我嫉妒他超过了我。是我剽窃了他的一些,”视频中的教授看了左上角一眼,哆嗦了一下,立刻换词语,“不,很多,很多想法和论文。还,还拿他的一个发明申请了专利……”

    甄爱诧异,这就是杰森和利教授之间的恩怨。崇拜多年的恩师,把自己当成了利用品?

    正想着,视频戛然而止。

    屏幕一片雪花。

    言溯面无表情地松开刚刚拔下的插头,不是电视,却是实验室里的一台仪器。

    他摸摸那个体型不大的仪器,好似自言自语:“远程控制?真是低端。这样的对手,总是让我觉得无聊。”

    杰森脸上的笑容撤得干干净净,渐渐露出阴沉。

    言溯看都不看他,却对布莱克说:“告诉学校电台的人,利教授在被人威逼之下说的话,可信度大打折扣。”

    布莱克一愣,立刻明白了,马上叫人去通知。

    甄爱也看出来了,言溯是故意在刺激杰森,后者脸色微变,探寻意味十足地盯着言溯。而言溯还是不看他,而是认真地翻看起杰森留在实验室里的笔记本和草稿纸。

    防爆墙已经堆好,拆弹专家仍在一点一点地拆除炸弹。

    离爆炸只有11分钟的时候,布莱克宣布留下一名拆弹专家,其余的警察全部撤离去地面,通过可视电话观察情况。

    众人到达地面后,无数双眼睛望着可视屏幕。

    两端都是寂静无声。

    且不论利教授的话是真是假,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相安无事地看着一个活人被炸成粉末。

    甄爱看着视频里沉着冷静的拆弹专家和冷汗直流的利教授,也不禁渐渐悬起了心,握紧了拳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拆弹专家终于卸下了计时匣子的三分之二块铁板。

    所有人刚要松一口气时,拆弹专家厚重的防护服闪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数字键盘的密码器。

    他冷静又简短道:“密码!六位数!一次机会!”

    出乎甄爱的意料,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听上去应该和言溯差不多大。这在拆弹专家中是很少见的。

    布莱克立刻看向杰森:“说出密码,我们承诺替你申请减刑。”

    杰森无所谓地耸耸肩,显然不在乎。

    有几个警察差点儿冲上去揍他,却被人拦住。

    大家都有些急躁了。

    计时器上鲜红流逝的数字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谁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对方的人被炸得尸骨无存。

    杰森无所顾忌地笑着,一脸的坚定和等待毁灭的疯狂。

    言溯至始至终都隐在角落里,静静观察。他看见,拆弹专家说“六位数”的时候,杰森眼底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狂妄。

    现场一度有些骚乱。

    言溯的发言却格外的安定人心:“不是数字,是字母。”

    说这话时,他仍旧定定看着杰森,捕捉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杰森狠狠一愣,这才发现刚才那个鄙视他作品的年轻男子还在现场。

    他的惊乱逃不过言溯的眼睛:

    “看上去是数字键盘,但那样似乎太简单了。以你的智商和骄傲,毕竟觉得不屑。所以是字母。”

    他并没有说,真正让他确定的,是杰森的情绪。而是从心理的角度去分析,这样往往能引起被分析者巨大的反感。

    杰森果然眯起了眼睛,沉默而诡异地盯着他。

    言溯反而愈发淡然又平静,仿佛对待不值一提的对手:“是什么单词呢?物理名词,花草树木,地点人名,工具汽车……”

    他一丝不苟地看着杰森每一丝细微的反应,敲定了范围,

    “人名!”

    杰森的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

    言溯不屑地一笑,语调无波:

    “你认为自己是个伟大的科学家,当然不用日常人名。你和利教授没有私人纠葛,也不是你们认识的熟人。物理界的名人?有很多。从哪儿找起呢?嗯,对了。刚才你给利教授录制的那段视频,是你让他说的。这反映了你心里的动态,仔细想想,我好像听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关键词——

    发明,激进,超时代,嫉妒,剽窃,专利。

    这么一想,只有一个人了。”

    杰森的脸一度一度地变白。

    “在你看来:这个人的一生拥有2000多项发明,1000多种专利,他的发明和创造改变了时代的进程。他小心眼,爱嫉妒,他把实验室下面工作人员的发明创造都纳为己有,冠上自己的名字。”言溯风淡云轻地宣布,

    “他就是上世纪最着名的发明家,爱迪生,Edison刚好六个字。”

    杰森微微睁大了眼睛,冷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言溯,双手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言溯看他半晌,倏尔清淡地勾勾唇角:“很可惜,还不是爱迪生。”

    杰森的身子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握紧拳头。

    “爱迪生不能给你心理上的认同。真正给你心理认同感的那个人,天资卓越,超越时代,激进又大胆,拥有无数超记录的发明,却从来没有在历史中得到过公正的待遇和评价。

    当世界着名的爱迪生说直流电是科学的未来时,他发明了交流电,并放弃专利无偿献给全人类。在你的心里,他拥有无数在死后才惊世骇俗的创造,他潦倒一生郁郁不得志,频频受到同行尤其是爱迪生的排挤和打压。

    你以为这就是你的写照,所以,你一定会把密码设置成,与爱迪生同时代的另一个物理发明家,一个在爱迪生的嫉妒和打压之下变得不为人知的天才——特斯拉。”

    他说完了,周围寂静无声。

    短短一分钟,他便轻而易举把杰森的心理剖开在光天化日下,如同抽丝剥茧。

    杰森的眼瞳已经全然阴森,直勾勾地瞪着言溯。

    言溯不为所动,一贯的淡然。

    布莱克紧张了:“可特斯拉Tesla只有5个字母。”

    言溯淡淡一笑:“特斯拉是姓,杰森先生认为特斯拉是他的偶像,他当然会自负又亲昵地称呼他的名——Nikola!

    Nikola Tesla尼古拉特斯拉。

    Nikola转换在键盘上是,645652。”

    言溯看着表情扭曲的杰森,平静道:“杰森先生,很可惜,特斯拉是一位被遗忘的天才,你,却注定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罪犯。”

    屏幕另一端的拆弹人员同步输入密码,摁确认键的那一刻,警察们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结果,

    没有爆炸,密码锁安全打开。

    甄爱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淡淡的春风一吹,手心微凉,这才发现不经意间出了层汗。

    一瞬间,脑袋因高度紧张又骤然放松而有些晕眩,模模糊糊只有一个想法格外的清晰:言溯,他真的是个天才!

    她看向他的方向,只看到他俊朗的侧脸,认真而专注地盯着屏幕。

    拆弹专家在拆剩下的支线。经过那才那一轮,警察们都片刻地放松了一下,言溯却没有丁点儿地松懈,望着屏幕,若有所思的样子。

    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他看似出神的眼眸忽然恢复了清明,然后缓缓地扭头看向她。

    甄爱心一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因案件而冷肃的脸柔和了一些,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甄爱这才想起刚才他说要带她去医院的,她微微一笑,表示不急。

    杰森完全崩溃,全然没了之前冷静淡然的样子,看着言溯像是看着他命里的克星,呆了半天才道:“我认输,我配合警方,我需要减刑!”

    布莱克警官恶狠狠瞪他一眼:“现在已经迟了。”

    杰森绝望地望向言溯,后者没有像布莱克那样快地下定论,他若有所思地看他半晌,又重新看向屏幕,炸弹上的计时器显示为00:03:43。

    而那边的拆弹专家停了下来,沉稳地说:“最后一根,黑线,还是白线。”

    一片安静。

    警官们陡然又从希望之地坠落黑暗。布莱克警官这才明白刚才杰森那句话的含义,他不太高兴,阴沉沉看向后者,极不情愿道:“你说吧。”

    杰森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急忙道:“白线。剪了白线就没事。我喜欢白色,白色也能代表我。”

    甄爱立在一旁,从一开始就面色微白。

    相同的问题,她竟然再一次遇到了。

    爆炸线从来都是红蓝色,哪里会有黑白色的?

    除了那一次,除了她遇到的那一次。

    可现在,再一次出现相似的场景,只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科学界有这么一句话,人类历史上有过两个旷世天才,一个是达芬奇,另一个是特斯拉。

    咳咳,关于爱迪生和特斯拉的部分言论,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希望不要让爱迪生的支持者们觉得不舒服,咳咳。

    ☆、26琵琶与鹦鹉螺

    拆弹专家平静地等待最终答案:“决定?”

    布莱克看杰森:“你确认就是白线?别给我耍花样!”

    甄爱脸色不太好,望向言溯,她忽然前所未有地相信,他一定能看得出来杰森有没有撒谎!

    言溯双手插兜,抿了抿嘴唇,淡静地看着杰森,在想心事。

    杰森也不看屏幕,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言溯,嘴角挂着挑衅又嚣张的笑。

    这时,屏幕那边的利教授开口说话了,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一震,包括杰森。

    “孩子,把剪子给我吧。”

    利教授泪流满面:“国家培养一个拆弹专家要几百万美金,你的父母培养你要付出更贵重的心血和情感。孩子,把你的专业技术用在需要你的地方去。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让你年轻的生命浪费在我这里。孩子,把剪子给我。”

    春天的风唰唰地吹过地面,沁人的凉。

    镜头里,年轻的拆弹专家身影凝滞了一秒,却没有转身,他的声音青涩而嘶哑:“军人是不能后退的,先生。”

    就是这样平静的一句话,让荧幕这边的甄爱差点儿热泪盈眶。

    布莱克警官眉头紧锁,低喃了一句:“如果真的要爆炸,我们不能搭上另一个家庭。”

    甄爱听见了。他没说另一个人,而说另一个家庭。因为悲剧,从来都是结伴而行,破碎整个家庭。

    他提高音量下令:“Morgan,立即撤回。这是上级的命令!”

    军人的至上原则是遵守命令,不得违抗。

    那个姓Morgan的拆弹专家这才把剪子递给利教授,退出来了。

    炸弹计时器上的时间一点点流逝。

    00:03:16

    言溯微微眯眼,语速陡然快了三倍:

    “你的性格,自大又不容许被质疑。我从一开始,就用种种行为刺激了你。你潜意识里把我看做对手,主动说‘白线’是说给我听的。对你来说,进监狱服刑几十年还不如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毕竟,这很可能是你生平最后一次完美的艺术品。你的自尊和骄傲不容许你忍受进监狱的结局,而你追求完美和刺激的个性驱使你迫不及待地看着它毁灭。”

    “所以,你一定会误导我。”

    杰森一动不动,身体的任何部位包括睫毛眼珠手指都没有动静,他早就意识到这个人不简单,他的情绪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所以此刻,他紧张得脑子都停止了转动。

    甄爱也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仿佛天人交战,她狠狠地握着拳,把嘴唇咬得森白。

    布莱克对着镜头下令:“那就是黑……”

    “等一下!”甄爱突然不受控制地喊出一声,说完却懵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才察觉自己失态了。

    她第一反应是无措地看向言溯,却撞上他冷清却闪着点点笑意的眼眸。

    没有看错。

    他在笑。

    就好像,她如果不喊出那句话,他也会阻止一样。

    言溯挪开目光,复而看向杰森。

    刚才甄爱喊话的一瞬间,杰森的眉心颤动了一下,很轻微,却没有逃过言溯的眼睛。就像是布莱克的话让他进入了庆祝的倒计时,而甄爱掐断了庆典的烟火。

    他道:“不好意思,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很聪明,猜到了我会怀疑你误导我,猜到了我会选择相反的结果。所以,你说的,是正确答案。”

    “正确的答案是完美,用正确的答案误导我启动了爆炸,这才最完美!”言溯唇角的笑容带着全开的气势,“white!”

    白线!

    杰森的脸彻底白了。

    屏幕中的利教授双手直哆嗦,默默念着老天保佑,剪刀架在白线上,闭上眼睛,一剪。

    计时器彻底关闭。

    所有人这才终于舒了口气,满脸喜气,互相祝福。

    拆弹专家又重新下去处理剩余的炸弹。

    警察们要过来和言溯庆祝,握手拥抱什么的,没想到他冷着一张脸,退后得远远的:“不要把细菌传播过来!”

    ……

    杰森被押着离开,经过言溯身边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你是什么人?”

    言溯并正面回答:“把白色当正确答案,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是启蒙之光?”

    杰森狠狠一愣,他已经被他分析得体无完肤。

    言溯轻叹:“可是,它被剪断了!”

    杰森震住,继而苦笑:“世上还从来没人这么了解过我,或许,原本可以做朋友的。”

    “我不和杀人犯做朋友。”言溯很是冷淡疏离,“而且,我不了解你,我只是在推理。”

    杰森失魂落魄地被带走了。

    甄爱原本准备问杰森,他是怎么想到用黑白线取代红蓝线的,但没有机会接近。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她想着言溯和杰森的对话,忽然起了玩闹的心思,凑过去故意逗他:“杰森说你了解他呢!”

    言溯脸灰了:“了解,是一个带有感情/色彩的词。不许乱用。”

    甄爱:“那你了解的人一定很少。”

    言溯想了想:“嗯,是挺少的。”

    甄爱走在他身边,望了一眼草坪上的花儿,若有似无地问了句:“那,你了解我吗?”

    她说完便转过头去不看他,假装欣赏路边的风景,假装只是随口一问。

    言溯眸光一闪,侧眸看她。

    她却扭头望着路边的新芽,披散的长发上还站着灰尘与血渍。他不觉得脏乱,反倒是莫名有种想替她拂去污渍的冲动。

    他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的路,淡淡道:“不太了解……但,很想了解。”

    他话说完了,她却没有回头,脚步轻快地在前边走。

    彼时,道路两旁的树都抽出了嫩嫩的芽。春风轻轻地吹,一点点细细密密的新绿色下,她黑发白衣,小手背在身后,骄傲地抬着头。

    言溯跟在后面看着,忽然就低头一笑。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真好

    #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言溯接到了一个电话,因为忘了带蓝牙耳机,而交通法规规定开车是不能用手接电话的,所以他直接开了车载。

    言溯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严苛而略带训斥地开口:“你今天做了什么!”

    这样暴怒的语气吓了甄爱一跳,居然有人敢这么跟言溯说话?

    她第一反应以为是言溯的爸爸,可这人说英文。

    她小心地探头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着“Professor Hill”希尔教授。

    她没听过。

    而言溯接下来的反应更是吓了甄爱一跳。

    他专注地看着车,表情很平静,说:“我错了。”

    电话里,希尔教授的声音缓和了一点儿,但明显还有很盛的怒气:“错哪儿了?”

    “哥伦比亚大学的爆炸案,我不该擅自给不明人物进行心理画像。”语速不徐不疾,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时的傲慢。

    甄爱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猜想希尔教授只怕是言溯的老师了。呃,看老师训学生这种事,太尴尬了。

    可透过后视镜偷偷瞥言溯一眼,他竟然没有丝毫的不满或难为情,表情反而很诚恳:“我错在过分夸大了心理学在犯罪侦查上的作用。在没有任何多余线索的情况下,我完全依靠了犯罪心理学。而且,我在FBI行为分析小组赶来之前就独自画像,没有向任何人进行交流或参考,这是非常危险且不科学的。”

    他的道歉诚心诚意,可希尔教授愈发火大,近乎苛刻地谴责:“明知故犯!我看你是享受的掌声太多,骄傲自满!越学越回去了!”

    言溯的脸,红了。他沉默良久,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

    话没说完,希尔教授直接挂了电话。

    言溯定定开着车,极轻地抿了抿唇,脸上更红了。

    甄爱从没见过他因为羞耻而脸红,一下子困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跳车把这个空间留给他一个人才好。

    天,她刚才应该装睡的。干嘛听这种尴尬死人的电话!

    接下来十几分钟的车程里,车厢内都是一片静谧。

    他始终绷着脸静默,看似认真地开着车,清俊的脸却比平时还要冷清,他似乎是在生气,但是,是在气自己。

    甄爱原本准备一直不说话的,但她等了十几分钟,觉得他差不多消气了,又觉得刚才希尔教授那样斥责他,他服服顺顺地承受,实在替他委屈。

    她终究还是想安慰安慰他,便小声道:

    “是因为你,才抓到杰森,阻止了第二场爆炸啊。”

    “有百分之十的运气。”言溯很平静地接话。

    “啊?”

    “今天的案子天时地利人和,非常顺利就破案了。这样,我或许不会反思我今天犯的错误。这是很危险的。”

    “错误?你的意思是,”甄爱想起刚才他和希尔教授的对话,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没有等待FBI行为分析小组,过分依赖犯罪心理?”

    说完才觉唐突。

    他不以为意,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概括能力不错!”

    “还好希尔教授把我训了一顿,不然,我要是不知不觉中养成这个习惯,以后会害死我,也会害死别人。”

    甄爱的心震动了一下。

    经过刚才那一通不留情面的斥责,他对希尔教授的情绪却是,完全的感激?

    他的心,该是有多开阔!

    她突然很想参与其中,小声说:“能……给我讲讲这两条错误吗?”

    言溯的神色稍微松缓,道:

    “第一点,当时现场画像时,我说过保留一两条错误的权利。如果当时有完整而专业的团队,队员之间就可以互相补充纠正。不完善的信息很可能耽误时间或是抓错人。

    尽管后面杰森的一切都符合我的描述,但我们不能通过结果验证过程的正确性。

    我今天确实冲动了。

    第二点,我过分依赖了犯罪心理和行为画像。”

    甄爱不解:“可是我觉得很神奇很正确啊!”

    他很简短地说:“在现在这个社会,很多正常无害的人也会经常出现反常的心理,或异常的行为。”

    甄爱一愣,这才发现问题所在。

    当时听到言溯的画像描述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其实仔细一想,自己也是。可她会报复社会把无辜的人炸飞吗?

    她不会。

    “心理侧写只能缩小范围,不能锁定罪犯。FBI行为心理分析小组在实际画像的过程中,也要根据法医,法政,信息调查等各种信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修改画像。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案子。

    FBI行为分析小组对组员的要求是,10年以上的经验。你就知道FBI对这个神奇的学科有多谨慎了。”

    言溯规规矩矩地陈述,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了一些,却染上了一丝自责的羞耻,

    “希尔教授一直跟我说,在抓捕罪犯的领域,从来没有单独某个神奇的学科,也不会有单独某个神一样的罪犯克星。有的,是大家共同的努力。他是对的。我今天却忘了。”

    甄爱听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好,总有这些无私而一丝不苟的人。所以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英雄,但也没有那么多的冤屈。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了?”他自嘲似地一笑,再不说话。

    甄爱的心咯噔一下。她扭过头,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轻轻地蹙了眉。

    是因为,他给她的那个承诺吗?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加上希尔教授训斥言溯的一段,是因为不想误导读者。那个,其实心理画像的作用远远没有小说和电视剧里写的那么有戏剧性和神奇色彩,它的专业性和谨慎性也不是电视剧里可以描述出来的。

    FBI当年分析连环杀人犯richard treton chase的时候,就是根据现场调查啊,证据分析啊,各种资料的整理,好了好久,一次次修改了的行为画像。

    比如说有时候吧,看犯罪心理的时候,有一种,怎么说呢,感觉罪犯画像和心理描述什么的,在周围的生活中很常见。

    再比如,可以随便去网上搜一下抑郁症症状,会发现很多条躺枪,但是,真的是么?不尽然吧。

    业余和专业还是很有区别滴,尤其实在这些严谨的学科里。

    (爱^__^爱) ……

    ☆、27琵琶和鹦鹉螺

    医院检查显示甄爱并没有大碍,只是耳廓处有轻微的皮外伤,涂点儿药就好了。

    言溯在纽约的曼哈顿区也有公寓,所以欧文和甄爱都没住酒店,而是住在他家。

    甄爱回家把自己好好清理了一遍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走下楼去客厅时望了一眼静静的电梯——欧文还没回来。

    只有言溯一人在。

    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有点儿湿,换了身白色的棉布t恤和长裤,正坐在台灯下看书。

    甄爱倒了两杯水,放一杯在他身边,自己则捧了一杯,窝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慢吞吞地喝。

    言溯瞟了一眼茶几上的玻璃杯,复而垂眸看书,随口问:“还不睡觉?”

    “习惯了晚睡,睡不着。”

    言溯不说话了,心思重新回到书上。

    甄爱问:“欧文这几天都不见人。他在忙什么?”

    言溯想了片刻,没有回答。

    他是知道的。

    欧文说要去查一查甄爱的过去。那天他对言溯说这事的时候,言溯先是鄙视了他的职业操守,然后对他此行的成功性表示了深深的怀疑。毕竟,证人的资料保密程度极高。

    可其实,他也有些好奇。

    比如今天,就发生了好几件不同寻常的事。

    甄爱见言溯埋头不语,以为自己打扰了他看书,刚想要起身离开,言溯却抬头:“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听一贯清心的人说出“好奇”这个词,还真是难得。

    “什么事?”

    灯光下,他的眼瞳黑黢黢的:“今天在现场,为什么你知道是白线?”

    甄爱料到他会这么问,并不惊讶。

    她重新靠近沙发里,抱住双腿,淡淡道:“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合上了书,眸光静静锁在她身上:“所以?”

    甄爱不太习惯他的直视,低低地垂下乌黑的睫羽,便遮去了眼眸中的一切情绪。

    她从来都不会倾诉,也不会聊天。

    可今天,哥伦比亚大学的林荫道上,他不是说很想了解她吗?

    那句话很神奇,她突然也想被他了解。

    想了解,就要先知晓吧?

    “那个人给了我一个遥控器,黑白键控制着黑白线。我请求他,不要这样。他说好吧摁下白色键吧,那样就不会爆炸了。”

    淡乳色的灯光里,她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没有丁点儿波澜起伏,仿佛说着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

    “我知道他是个恶魔,他一定不会告诉我正确的答案,所以,我选择了相反的按钮。可很显然,他早就猜到我会怀疑他。结果就是,我摁了黑色的键,爆炸了。”

    言溯垂眸,抚摸着手中的书,波澜不惊地问:“死的人,是你的第几任特工?”

    “不是,”甄爱轻描淡写,“是我妈妈。”

    言溯清俊的身影陡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抬眸看她,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哪怕一丝的悲伤,看上去就像已经麻木了。

    可,不,他很确定,她并非麻木,而是经历的一切在超出她的承受范围时,她就会选择本能地缩回去,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不悲不喜。

    看着她平静而苍白的容颜,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陌生的疼痛。

    “我并不伤悲。”

    她静静地,“我的父母被称为是世纪末最邪恶的科学家,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该死,认为他们的存在是对人类的威胁。或许我想杀死她吧……爆炸后,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失神地重复着回忆里的内容,

    “他说:我都告诉你正确答案了,为什么要选择错误的呢?你想杀死她对不对?果然是恶魔之子!”

    她歪了头,看着虚空:“我的父母确实是坏人,没错。”

    言溯脸色阴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何其残忍!

    他定定看她:“他是谁?”

    甄爱转着水杯,若有所思:“一个没有真实身份的人,不是谁。”

    言溯一愣,瞬间又明白。

    那样邪恶的组织,成员之间互相的接触必然严格受限,身份通常也只有一个代号。确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任何线索。

    他蹙着眉,沉默良久,很想再问点儿什么,可看着甄爱安静得不寻常的容颜,终究是止住了。

    脑海中却回想起甄爱仅有的几次提到她母亲的情形。

    没有任何性格外貌上的描述,没有任何情感方面的流露,有的只是机械地重复她母亲说过的话,哪怕很小时候听过的话也能重复出来。

    这种回忆的方式,很古怪,很不正常。

    她,真的认识她的母亲吗?

    言溯轻轻地敛着眼瞳,莫名感到一种不祥而阴谋的气息,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如果不能解决问题,说出来的一切都是空话和徒劳。

    “我去睡觉了。”甄爱喝完了水,漠漠起身。

    言溯却微微一笑:“喝完水就睡,对肾不好,而且明天早晨起来眼睛会肿。”

    甄爱捧着空空的水杯,侧身立着,进退都不是。

    言溯仰头看她:“作为交换,我也讲一个和炸弹有关的故事给你听吧。”

    甄爱想了想,退后一步,四平八稳地坐下:“嗯,这样才公平。”

    言溯看着她淡定听故事的样子,又笑了。

    老天!他真喜欢她这种性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偶尔缅怀过往,从不沉溺悲伤。不拖累自己的路,不打扰他人的心。

    只是,尽管他喜欢她这种性格,却不妨碍他百分之百地心疼她。

    他看她几秒,无声地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几口水,把杯子和书稳稳放好,这才靠进沙发里,十指交叉放着,一副准备认真说话的姿态:“我准备好了,聊天吧。”

    甄爱:……

    他自说自话:“今天的事,其实我以前也遇到过。7年前,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甄爱认真看他,微微来了兴致。

    她从来没听过他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一个人。

    言溯敲着手指,问:“你看过汤姆克鲁兹的碟中谍吧?”

    甄爱点点头。

    “那个人几乎是用了电影里才有的技术,神出鬼没地入侵美联储中央银行,指纹、视网膜、温度感应、重力感应对他全没用。他还制造十几处假火警,把银行大厦弄得一团糟。最后成功地偷走了十亿的财富。”

    “十亿?”甄爱愕住,“那么厉害?”

    言溯眸光暗了暗,话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奇怪腔调:“哦,原来你喜欢这种男人?”

    甄爱微微一愣,继而捋一下耳边的碎发,心跳加速地小声道:“我对高智商的男人没有抵抗力。”

    可言溯这个笨蛋没想明白,他极度阴沉地皱了眉——甄爱为什么喜欢他?我比他智商高!

    他平复好脸上的表情,有意无意地说:“咳,他是我的同学,智商195.”

    甄爱一开始没听明白这无厘头的话是什么意思,脑子绕了几个圈之后,无语了,某位智商197的人还真是时时刻刻都骄傲自负。

    不过,言溯你这只好斗的小公鸡,你的智商就高人家2点,你好意思说你吗?

    甄爱轻轻瞪他:“说重点。”

    “我们都是希尔教授的密码学博士生,平时见面的机会不多。当时,中央银行的系统有好几次被侵入。警方曾经请我们过去筛选密码。也就是这好几次的过程中,我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怀疑那几次侵入都是他的试验。可等到我最终确定的时候,他已经带着10亿跑了。”

    令甄爱意外的是,说到此处,言溯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的愤怒或是不甘,反而有点儿淡淡的遗憾,

    “他消失了,可我还是一个人找到了他的目的地和藏身地点。见到他的时候,他全身绑着炸弹,10亿却不翼而飞。我学过拆弹,那次是我第一次用在实战上……”

    甄爱抱着双腿,身子紧张地僵硬:“你太乱来了,万一一个闪失,你会死的。”

    “是在郊区,只有十几分钟,叫拆弹专家根本来不及。而我,很想救他。”他的语气中有极淡极淡的伤感。

    “最后是玻璃匣子里的黑线白线。他说遥控器在车里,让我摁黑色的按钮。”

    言溯沉默良久,

    “我没有分析他当时的心理状态,听了他的话,结果,”

    言溯平静地做结束语:“他死了。”

    甄爱愣住:“他为什么这么做?”

    言溯没回答。

    他其实也很想弄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越是聪明的人往往越珍视生命。

    可如言溯一样桀骜的那个人,为什么选择死也不肯说出那10亿的下落。

    甄爱见他不说话,也不问了。

    现在的言溯是平静的,脸上是一贯的淡然自若。

    可她感觉到了他的疑惑和伤感。她听得出来,他和那一个同样绝顶聪明酷爱密码的人,或许是惺惺相惜的。

    亲手葬送一个像朋友般的对手,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她脑中忽然想起,Marie说过言溯骨头不好,还说他是个奇迹。她心里一颤,试探着问:“你,其实被那次爆炸伤到了吧?”

    言溯抬眸看她,很是平常的表情:“哦,坐了一段时间的轮椅。不过,养成了沉思的好习惯。”

    过去的伤痛,或许刻骨铭心,却被他这么风淡云轻地揭过去了。

    甄爱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也不好多问,便缩在沙发上,愣愣地坐着。

    言溯却突然像是被提醒了,望她:“你擦药了没?”

    “什么药?”

    “那就是没有了。”言溯扭头,吧台上,还摆着从医院拿回来的药盒。

    他皱了眉,睨她一眼,“真不省心!”

    甄爱:……

    几刻之间,他已经坐过来她身边,拆开药膏,挤了一小点在食指肚上,复而看她,命令的语气:“转过头去。”

    甄爱不太好意思:“我自己可……”见他脸色阴了一度,闭上嘴,乖乖地侧过头去了。

    言溯凑近,低下清亮的眉眼,伸着食指,轻轻碰了一下甄爱的耳朵洞洞口,茸茸的,像某种小动物。

    待到把药粘上去之后,他又悉心地把它抹匀。

    药膏凉丝丝的,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耳朵上铺陈开。

    灯光下,小丫头光露的脖颈细腻如瓷,竟有荧荧的光。言溯不经意垂下眼眸,目光顺着她清秀的锁骨而下,宽松的睡袍里,有一抹窈窕的阴影。

    言溯突然间心跳加速,立刻从沙发上蹿起来,直直站着。

    甄爱莫名其妙地仰头看他:“擦好了么?”

    言溯一字一句地说:“嗯,好了,早点儿睡觉吧!”说完,一溜烟跟逃命一样,就窜上楼梯不见了。

    甄爱望着那迅速消失的白色身影,眨巴眨巴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言溯近乎落荒而逃地跑去自己房间,哗啦锁上门,身体里那种奇怪的炙热好像稍微平息了一些。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春夜的凉风呼呼吹进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去心头的焦灼。

    又站立半晌,拿出手机,手指飞快移动,找到了“CIA, Agent B(中央情报局,B特工)”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出去:

    “Search: the child of evil!”(搜索:恶魔之子)

    十分钟后,手机嘀嘀一声:

    “Sealed.”档案封存……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akeup扔了一个地雷

    阿离扔了一个地雷

    ☆、28药,恶谎言,恶作剧

    两年前,

    新泽西州newlington镇郊公路附近,

    凌晨,

    小树林。

    瓢泼大雨中,黑色的夜幕吞没了大树底下的深蓝色车辆。四周没有任何光亮。

    只有滔滔的风雨声。

    渐渐,树林深处一道道手电筒闪闪烁烁,逐渐汇集,萤火虫一般慢慢流向那辆深色的面包车。

    凌乱而暴躁的车门开关声此起彼伏,穿着雨衣的年轻高中生们陆续上车。

    坐在驾驶位置的红雨衣少年不耐烦地扔下雨衣,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他一头鲜红的头发,发尖的雨水簌簌地坠落。

    他骂骂咧咧:

    “众议员的女儿了不起啊!我爸还是财政部长呢!她哪儿来的臭脾气?这么大的雨,说跑就跑,找了半天都不见人。让她给我死在这树林里好了!”

    “你说什么?”后排中间的绿雨衣少年愤怒了,跳起来要和他理论,却被旁边几人拦住。绿雨衣少年有一双湖绿色的眼眸,金发白肤,漂亮得像是童话里的王子。

    后排束着马尾的女生冲红头发的男生嚷:“凯利,你闭嘴!”

    “我闭嘴?”凯利恶狠狠地嗤笑,“刚才是谁说话把罗拉气走的?我记得好像是你吧,戴西?”

    叫戴西的女生不说话了。

    “都别吵了!我们要统一战线!慌什么!”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少年叫托尼,他看上去是最大的一个,黑发黑目,似乎最有权威。他一呵斥,车内便安静了。他随即又道,“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去找她,还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金发碧眼的绿雨衣少年斩钉截铁:“一定要先把罗拉找回来。”

    这下,坐在前边的凯利没有反对,只是近乎讽刺地笑:“我无所谓,反正想走也走不了。”

    所有人一惊:“什么意思?”

    凯利掏了根烟,打火机打半天都没有火星,一把烦闷地扔开火机,道:“刚才罗拉那个疯子抢方向盘,害得车从公路上冲下来。撞到油箱,漏油了。”

    “太诡异了。”坐在后座的另一个少年个子最小最瘦弱,黑框眼镜衬得他脸色更加发白,他嗫嚅道,“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报复?我们现在赶紧离开这里吧,万一那个人追过来杀我们怎么办?”

    一瞬间,车厢里死一样的静谧,只剩外边呼啸的风雨和无边的黑夜。

    他身旁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当即就鄙夷地看他:“齐墨,你也太胆小了吧。那个什么玻璃上的字就是恶作剧涂鸦,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她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特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中间最漂亮的金发美少年冷哼起来:“没半点关系?安娜,你倒是第一个收拾东西窜上车,不肯度假非要连夜赶回去。”

    安娜脸色僵了,咬牙半天,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全名,甚至包括中间名字:“哈里·西蒙·帕克!要真是有谁来报复,第一个该杀的人就是你!”

    哈里脸色一白,阴沉沉看着她。

    安娜一愣,自知话说重了,又别过头去看齐墨:“都是你疑神疑鬼。哼,那件事是个意外,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谁来报仇?谁会替她来报仇?”

    个子小小的齐墨看着她,骤然脸色惨白如同见了鬼,眼睛似乎要瞪得大过他的黑框眼镜去。他苍色的面容映着车窗外的狂风骤雨,格外渗人。

    安娜:“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齐墨惊愕地瞪大眼睛,声音像鬼一样飘渺:“安娜,你的,后面。”

    安娜瞬间毛骨悚然,见车厢里的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吓得浑身发抖,僵硬地扭头去看。

    车窗外黑风雾雨,树叶像鬼手一样招摇,玻璃上全是雨打的水珠,却映出清晰的图形和字迹。一个小小的五角星,旁边一行英文字母:you are my medicine.你是我的药。

    这正是她们在海边度假酒店的水果刀上看见的。

    齐墨细细的手杆哆哆嗦嗦的:“那,那不是林星情书的最后一句话吗?”

    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话,却让车内所有人的心里蒙了一层深深的恐惧。

    齐墨抓着头,死死盯着那块玻璃,发疯似得重复:“他追过来了,他来给林星报仇的。他追过来了!”

    “闭嘴!”安娜尖叫一声,扯扯嘴角,扭曲着面容极力笑笑,“不可能。我们开车走了2个多小时,他不可能追上。这个字母一定是灵异……”

    可一瞬间,她闭了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黑色的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中崩裂出来。她身旁的其他人亦是同样的表情。

    即使是车厢里有那么多人为伴,每个人却都被吓得浑身僵硬,一张张被雨夜映得死白的脸上,全是惊恐和震吓。

    那块写了字母的玻璃上,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轻飘飘地被狂风吹过去,不出半秒,又轻飘飘地吹回来。

    像钟摆一样,晃晃荡荡,摆来摆去。

    偶然风止,摆动的物件隔着玻璃窗的雨幕,终于清晰——竟是谁的一双脚。闪电一过,森然的惨白。

    “啊!!!”好几声凄厉的惨叫刺穿风雨交加的夜幕,却很快被树林吸收,一片静谧。

    #

    等到大剧院音乐汇演的那天,言溯忽然不想去了。因为那天,刚好中央公园有一场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露天交响乐会。

    伊娃家住在纽约,欧文从一开始就叫上了伊娃。结果,四个人分开。欧文和伊娃去看音乐汇演,言溯和甄爱去露天音乐会。

    春季交响乐会晚上八点准时在中央公园举行。

    言溯的公寓就在中央公园附近,两人一起步行过去。

    那时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光却很明亮,映得灰暗的夜幕中一道道白光。

    公园周边车流熙攘,人声鼎沸,偏偏他们两个安静无声却又步履很快地行走着。

    言溯换了件薄薄的风衣,依旧是他最钟爱的黑色,双手插兜,眼睛望向虚空,似乎是在出神,步子一开始极快。他走路一贯如此,速度快得都可以起风。

    可某个时刻像是想起了对甄爱的承诺,便立刻收了脚步,温吞吞的,速度慢得像蜗牛。

    一路过来两人都无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好问他。因为她知道,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思考,她不好打扰。

    可现在是去听音乐会的,脑袋休息一会儿都不行么……

    甄爱低头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汽车刹车声。她一愣,朝那声音的方向扭头,就见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向她这边,瞬间平移过来。

    她什么时候一个人跑到路中央来了?

    甄爱狠狠一惊,下意识地想后退或是跑开,可她的身体在这一刻根本不听使唤,运动能力完全滞后于脑中的想法。

    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朝她撞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手臂却被谁抓住,身子整个儿地被扯了回去。全世界的车灯路灯在她面前旋转,混乱中,她看到了言溯满是惊愕的眼眸。

    下一秒,紊乱的汽车滑行声戛然而止,而她猛地撞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他拉她的时候,用力太猛,结果她撞过来,连带地推着他连连后退几步,一下子撞到路边的梧桐树干上。

    这一番撞击不轻,他吃痛得微微咬了咬唇,树干猛地一摇晃,冬末的枯叶就着春天的新叶簌簌地坠落,洒满了两人的头发衣衫。

    甄爱愕然看着他,隔了半刻,才猛然发觉自己拥在他怀里,双手竟不知什么时候环着他的腰。男人熨烫的体温顷刻间传遍全身,她顿时脸颊发烫,慌忙松开手,立刻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这真是,要死人了!

    可她也没有表现出太过的尴尬,拍拍身上的落叶,装作无意地看了他几眼,见他根本没看她,而是慢里斯条地拨弄着头发上的叶子,她心里也就稍稍落了一口气。

    路灯从树梢上投射下来,昏黄的灯光里,一阵奇怪的静谧。

    “那辆车挺好看的吧,都朝你撞过来了,还看得那么入神。”言溯看似随意地开口,声线还是那么低沉悦耳。

    甄爱脸一红,知道他又是讽刺她反应速度慢了。

    果不其然,

    “你的反应速度还真是……”他无语地咬牙,脸上是少见的不耐,半晌后,“你是哪种单细胞动物?草履虫?蓝藻?”

    “啊?”甄爱呐呐的,她第一次听说有人会用草履虫和蓝藻来形容人的。

    “不,草履虫都比你快。”暗黄的灯光从他头顶垂直而下,他的五官愈发的深邃,却依旧淡漠冷清,“你的神经反射弧长得简直是,可以绕地球5圈了。”

    甄爱:……

    她静默地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咄咄逼人。她也不满了,抿着嘴别过头去,不看他。

    他不怎么开心地皱了眉。明明是她乱走路不对,还好意思生气?

    他看着她,几秒钟后,突然上前一步,欺身捉住了她的手。

    甄爱手中一烫,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她条件反射要挣脱,他却攥得更紧,没什么情绪地命令,近乎低声呵斥:“不许动!”

    甄爱不动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警惕。

    她很少见他这样微微地发火,莫名有些害怕。

    “跟着我乖乖地走,别老想往人家的汽车上扑,你的属性是蛾子么?”他的声音平淡下来,说完,迈开长腿继续走。

    虽然又被他取笑成蛾子,但甄爱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得手心他的温度像是一直烫进了她的心里,陌生又怪异,可她并不讨厌,也不排斥,反而还觉得很窝心。

    分明他看上去那么冷淡的说。

    他这样疏淡的人,即使是牵手,也是桀骜强制的,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她的心像是被暖暖的棉花兜住,偷偷开心的感觉无限放大。

    某个时候,她甚至是很想稍微用力,握住他的手,思来想去斟酌了半天,小手动了动,却最终没有使力,只是被动地任由他牵着,走过川流不息的街心,走过斑驳陆离的灯光。

    而此刻的言溯,脑袋里早就放下了之前思考的逻辑问题。

    刚才甄爱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有两团软软的东西压在他的胸口,隔着温热的布料透进他心里。

    那种绵软细腻的感觉仿佛在心口萦绕,挥之不去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别的层面上去,很清楚这只是男人身体的正常反应。

    她散发的雌性荷尔蒙已经造成他体内雄性荷尔蒙分子的紊乱和不安,真是讨厌。可这个笨蛋竟然都不会过马路,现在还要他牵她的手,哼,真烦躁!

    可他言溯是个适应力极强的人,原本只打算牵甄爱过马路的,牵着牵着牵顺手了。

    他脑子里总想着别的事,几乎忘了他们两个还拉着一起,竟然就习惯性地握着她的手,放进风衣口袋里。

    甄爱唬了一跳,即使是她,也知道这个动作太过狎昵。可言溯这个少根筋的竟然十足的淡定自若。

    两人才走到中央公园门口,忽然听见有人喊甄爱:“Ai~~”

    言溯在沉思,一开始并没有反应。但甄爱立刻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忽然意识到他还牵着她的手,便立刻挣脱开。

    言溯的口袋里忽然就空了一小块。

    他的手装在兜里,不动声色地握了握,又低眉回想了一下,从客观的角度说,刚才手心里那一小团绵绵的小手,触感好像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七月的七扔了一个地雷

    ☆、29药,谎言,恶作剧

    甄爱尴尬地缩回手,望向来人,却是她的男助理,Ryan赖安和另一个白种男子。

    赖安亲密地挽着那个男子的手走过来。

    甄爱早就知道赖安是同性恋,这在美国的大环境下很常见,所以她并不惊讶,反而为了转移刚才和言溯牵手的尴尬,先熟络地问:“这是?”

    赖安笑眯眯的:“艾伦,我的男朋友。”

    甄爱慢吞吞地点点头,绞尽脑汁接话:“哦,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男朋友啊?”

    没想到高高帅帅的艾伦忽然笑了:“他经常给你提起的是他的前男友。”

    甄爱脸色微僵,暗想好不容易试着和人主动说话,结果……尴尬死了。

    可不过一秒,艾伦又朗声笑开:“我就是他的前男友啦,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又和好。”

    赖安和着自己的男朋友笑了起来。

    甄爱干笑了一声。

    言溯低头,漠漠地看她:“一点儿都不好笑。”

    ……

    熊孩子……

    甄爱觉得更加尴尬时,艾伦却没介意,反是惊讶地盯着言溯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S.A.YAN?”

    言溯没有完全转过身,侧着看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甚至没有一点儿被人认出的诧异感。

    甄爱猜想,或许他经常被不认识的人认出来,见怪不怪了。

    赖安很惊讶的样子:“你们认识?”

    “是我认识他。全美有名的密码学家,逻辑学家,行为分析专家,”艾伦列出了一长串头衔,又崇拜地加了一句,“言溯先生破译过很多奇特的密码,过去的光辉事迹一大堆。很多关键重要的场合都是等他决定拍板的。我最近也开始学习密码,但是太难了,半途而废,要是从言先生这里取经就好了。”

    甄爱眼珠一转,想想原来他是言溯的粉丝。

    她抬眸看言溯一眼,还以为某人会淡淡的傲娇一把,没想,

    言溯微微眯眼,眸光一闪,便把他扫了个遍,简短地问:“记者?”

    艾伦明显的受宠若惊:“你认识我?”

    言溯木着脸:“不认识。”

    一群乌鸦从甄爱头顶飞过……

    艾伦明显一愣,却也不介意,自然又随和道:“言溯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眼神敏锐,一眼就可以看出很多信息。”

    对于这种客套又礼貌的夸赞,言溯的态度一贯都是——没反应。

    甄爱这才意识到,言溯不认识他,却一眼看出了他的职业。

    甄爱也忍不住把赖安的男朋友上下打量了一遍,除了觉得他衣着讲究,应该是中产阶级外,实在挖掘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艾伦停了一下,眼光闪了闪,问:“今天既然遇到,想请教一下言先生,五角星一般代表什么意思?”

    言溯微微敛瞳:“意思多了。”

    “你解决的符号和意义太多,估计都没什么印象了。”艾伦善解人意地笑笑,语气一转,有意无意放满了速度,“哈里·西蒙·帕克,不知道这个名字,对言先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甄爱和赖安云里雾里,

    言溯脸色平静,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你想说什么?”

    艾伦微笑:“他的父亲,老帕克议员,近期竞选纽约州长的时候,说起了当年他儿子的冤死案。作为参与当年案件调查,却草草结案的你,不知道对老帕克的伤感,有什么想法?”

    甄爱怔住,他在说什么?

    她的助理赖安,却看着她微笑,并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在为他的男朋友骄傲。在这个国度,任何追求真实,挑战既定现实的人,都是讨人喜欢的。

    言溯风波不动,没兴趣地评价:“老帕克是位不错的政治家。”

    艾伦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仿佛没见过言溯这么固执的人。他在讽刺老帕克拿儿子的被杀做政治向上的阶梯?

    赖安终究是甄爱的助理,不想太尴尬,打圆场着冲甄爱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谈恋爱了,既然那么巧遇见,哪天我们一起四人约会吧?”

    话虽这么说,其实是带着一点儿帮男朋友探寻真相的心思。毕竟,两年前,纽约州众议员千金和参议员家公子的离奇死亡轰动一时。

    甄爱知道赖安误会了,刚要解释,艾伦看了言溯,十分诚恳地说:“double date?很好啊,我正想找个机会和言溯先生聊聊呢?”

    那个样子就像是求知若渴的学生。

    “其实我和他不……”甄爱话没说完,被言溯打断,“可以!”

    甄爱一愣:我和你又不是情侣关系,搞什么四人约会啊?

    可言溯忽然长手一伸,扣住甄爱的肩膀,一带,就把她拉到身边,牢牢固定住,再次拍了拍甄爱的肩膀,依旧是不轻不重的两下。

    甄爱知道他不会干无聊的事,想他或许有什么别的目的也说不定,所以不尴不尬地表示默认了。

    赖安很开心,热情地和甄爱约好的四人约会的时间和地点,才告别。

    言溯这才松开甄爱的肩膀,淡定自若地走进公园。

    甄爱跟着:“你怎么看出他是记者的?”

    言溯:“自己想。”说着,竟近乎抱怨地白了她一眼,“回回都问我。”

    甄爱:“……”

    走了没几步就到了表演的草地上,舞台上灯光璀璨,周围人群熙熙攘攘。

    甄爱的心思却全在小帕克的身上,想了好久,还是问:“小帕克,他,出了什么事?”

    “死了。”言溯专注地望着舞台,漫不经心地应着。

    这不是废话么……

    甄爱没心思地看着舞台,过了一会儿,又问:“怎么死的?”

    “吊死的。”

    这种死亡方式真是让人听着都渗得慌:“那凶手呢?”

    “牵扯人全是未成年。”

    意思就是不能说了。

    “可老帕克仍然提起那个案子,说明受害者的家属没有得到安慰……”甄爱深吸一口气,挑战地说,“没抓到凶手吧?”

    言溯的侧脸凝了半秒,似乎顷刻罩了一层淡淡的怒气。

    甄爱知道说错话了,噤声不语。

    而言溯确实是在生她的气。

    今天艾伦的一系列挑衅,两年前的那场风暴,两年间无数人的问询,都没让他心里有哪怕一丝的烦闷或不平。

    从两年前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起,他就预料到了一系列可能对他名誉造成的损害,他置若罔闻,毫不挂心。

    到了今天,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到了此刻,甄爱质疑他了,这是他没料到的,更没料到她的一丁点儿质疑都让他极为不爽。

    他居然一时失控,违背了当初的决定,语气不善地说:“因为老帕克撒谎了!”

    甄爱思索了很半天,也无法从现有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任何的信息:“撒谎?为什么?”

    她原意是问老帕克撒的什么谎,但言溯却习惯性地理解出现偏差,看到了更深的层面。

    他扭头看她,眼眸在这瞬间漆黑又清亮,似乎在嘲笑什么,却没有半点笑意:“因为有的人以为,谎话说多了,就会变成真话。”

    甄爱望着他深深的眼眸,像被蛊惑了,完全忘了刚才的问题,不受控制地问:“为什么有的人会这么想?”

    “因为更多的人,听多了谎话,就以为那是真的。”他倏然一笑,“比如你,刚才就在想,是不是有可能,我犯了错,害了人。”

    甄爱被他说中,狠狠一怔,她不知道这种想法有没有惹怒他,本想求证,但他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舞台。

    他的眼眸安静又沉默,倒映着舞台上各色的灯光,再也看不清心思。

    #

    两年前,

    纽约市,

    Warton高中,

    壁球俱乐部更衣室。

    “凯利你能不能别抽烟了,熏死人了!”安娜皱着眉,烦躁地挥了挥鼻子跟前的烟雾,涂了厚厚睫毛膏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

    凯利顶着一头的红色头发,邪肆地笑笑,偏偏吐了口烟雾到她跟前。

    安娜怒极,冲上去就要扑打,被齐墨和戴西拦住。齐墨个子小,戴西又是女孩儿,两人几乎拦不过安娜的力气。

    年龄最大的托尼站在一旁,脸色不好,习惯性地训斥:“我说你们能别吵吗?现在警察都调查过来了,大家就不能和气一点,团结一点儿?”

    凯利深深吸了口烟,吞云吐雾的:“团结个屁!发现罗拉尸体的时候,我说挖个坑把她埋了,谁听了我的?一个个要报警,这下好了吧?警察来了,说凶手就在我们这几个人里。你要我们团结,是团结凶手哪?”

    “你不要这么说。罗拉被吊在车顶的树上时,我们大家都在森林里找她啊!”齐墨脸都白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小声说,“警察怀疑我们,是因为我们没有说出当年林星的那件事。你不要自乱阵脚,中了那个复仇者的计。”

    “就你最烦人!”凯利不赖烦地看他一眼,后者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

    凯利吐出一口烟,又说,“那个叫什么S.A.的,昨天好像把壁球俱乐部的名单拿走了,那上面也有林星的名字。我告诉你们,你们都给小心点儿,谁要是敢透露半点风声,就给我走着瞧!”

    “可是,”一直不开口的戴西犹豫起来,“他好像已经找过(哈里)帕克谈话了,我还看见帕克脸色很不好。就怕,他是不是已经说出去了。”

    凯利冷冷一笑:“不可能!”说着掏出手机,自言自语:“不过说起来,帕克他去哪儿了?约了我们过来,自己却不见人。电话也打不通……咦,开机了!”

    与此同时,空旷的更衣室里响起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全是恐惧。

    好半天后,有人轻轻喊他的名字“Harry?Parker?”,没人理会。

    铃声还在唱。

    学生们渐渐毛骨悚然。刚才才吵成一团的少年们一个个互相抓紧双手,大着胆子,顺着铃声的方向走过去。

    目光最终落到了淋浴室。

    一排排透明的玻璃门,只有一个雾气腾腾。

    安娜颤声道:“或许只是他在这里洗澡,忘记手机了。”可谁会带着手机进淋浴室呢?

    几个人紧紧簇成一团,哆哆嗦嗦靠近那扇雾气蒙蒙的门。

    戴眼镜的齐墨眼尖,惊愕地睁大眼:“你们看玻璃!”

    众人一看,雾气上再度出现了一个五角星和一行字:你是我的药。

    安娜和戴西两个女生腿脚发软怎么都不敢靠近了,齐墨也吓得和她们挤成一堆,拼命在胸口画十字:“他来了,复仇者来追杀我们了!”

    凯利听得烦躁,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说罢,冲淋浴房里吼:“帕克你给我捣什么鬼!”一把拉开浴室的门。

    和罗拉一样,这次的哈里·西蒙·帕克,光着身子,悬在高高的淋浴喷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akeup扔了一个地雷

    ☆、30药,谎言,恶作剧

    中央公园的大草地上,成百上千的人汇集于此,目光齐齐望向中央的临时舞台。在指挥家扬起手指的那一刻,万籁俱寂。

    台上学生们忘乎所以地演奏着自己心爱的乐器,大提琴,小提琴,长号,钢琴……一股股的音乐像水流一般,随着指挥棒在夜晚的空气里回旋,流进听众的心里。

    甄爱立在人群当中,满心的虔诚和敬畏。

    在这样震撼天际的纯音乐里,脑子里的杂念被驱逐得干干净净,只有沉醉。

    起起伏伏的音乐把她感染得欢欢喜喜,扭头去看言溯,他依旧双手插兜,稀罕的是,他嘴角噙着清淡的笑,看上去心满意足。

    甄爱心里不动声色地落了一口气。

    曲终人散,人群离开。

    言溯的步子比来时放缓了很多,依旧面容沉静,缄默不语。甄爱跟在他身旁慢吞吞地走,犹豫着看了他好几次。

    浓郁的音乐氛围渐渐消散,她心里对那个未成年案的疑惑与好奇,又升腾上来。可现在并不是问他的好时机。

    虽然他看上去总是疏淡有礼非常绅士,但她也清楚,如果真惹了他,指不定会炸毛呢。

    又想起音乐开场前他说的那几句话,怎么都像是已经炸毛了。

    甄爱兴致全消地低下头,有点儿懊恼当时的嘴快。

    而言溯心里也是同样的惆怅,外带浅浅沮丧。

    从他阴森森说出那几句话后,一个多小时的音乐会,两人再无言语。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

    不然,按平时的相处模式,她这会儿早该说话了。

    言溯心里一沉,为什么总是要等着她先开口呢?侧眸看她一眼,她低着头,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么,很是悻悻的样子。

    啊,一定是之前他说话的表情不对,惹她尴尬了。

    她该不会以后再不问他问题再不说话了吧?

    言溯拧眉沉思片刻,冷不丁就说:“既然你那么好奇两年前的案子,我带你去熟悉一下证人们吧!”

    “诶?真的?”甄爱原本以为他在生气,思索怎么打破这沉默,没想他突然这么说,当然是兴奋的。一时间,黑白分明的眼睛亮闪闪的。

    言溯原本忐忑的心绪一下子蒸腾不见,只觉夜风吹得整个人都畅快了。却依旧语气寡淡的:“嗯,今天不是你的节日么?总该送你一份礼物的。”

    甄爱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今天是愚人节。

    他边走还边嘀咕:“笨蛋真幸福呢,全世界都给你过节。”

    甄爱:

    #

    甄爱托着腮,望着面前的两个纸盒:“这就是你说的带我熟悉证人?”

    言溯脱了风衣,利落地卷起袖子,先腾出一个盒子的东西:“我当初就是这么了解他们的。”

    甄爱动动眉毛:“你只看了证据,口供和线索,就破案了?”

    言溯瞥她一眼,带了点儿傲慢:“不行吗?”

    “我的意思是,程序有点儿奇怪么。”甄爱立刻改口。

    毕竟,他大半夜的带她来档案室,已经很合着她的心意了,她总该带着点儿感激。

    某人还是很容易被骗过去的,规矩地解释起来:“哦,当时我在协助弗吉尼亚州警查一个连环杀人案,也是恐吓,留下五角星的密码。纽约这边看了这几个学生的口供,以为有联系,就把材料寄给了我。”

    甄爱却没听,她无意的一抬眸,目光落在他干练卷起的衬衫袖口,小手臂的线条流畅又紧致,像石雕的艺术品。

    她的心咚咚一跳,不受控制地再往上看。白色的罩灯从他头顶落下来,被他额前冷硬的碎发遮住,沉进眸子里,黑漆漆的,像幽幽的潭水一样好看。

    她赶紧收回目光,一边平复心情一边道:“那,因为是未成年人,所以录口供都有律师在场是吗?”

    “嗯。”言溯已经把笔录和照片都整理好了,放成几堆——

    凯利,托尼,齐墨,安娜,戴西,哈里·帕克。

    甄爱目光依次划过:“咦,怎么有帕克的笔录?”

    “他是在罗拉死后三天才死的。”言溯拍了拍旁边那个空盒子,眸光幽幽盯着她,似乎不满,“注意观察!”

    一看,盒子上写着罗拉·罗伯茨,呃。

    “都是高官子弟啊!”甄爱先看了案件陈述,莫名脚发凉:“她怎么会被吊死在树林里,还被扒光了衣服。这也太诡异了。”

    话音未落,对面的目光冷了冷,声音带着教导:“我带你来不是让你看恐怖电影的。”

    甄爱耸耸肩,刚要看卷宗;言溯等不及地开口了:“鉴于我不相信你的快速归纳能力,还是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

    “7个学生去海岸度假。结果收到了恐吓,连夜开车回纽约。死者也就是罗拉,和男朋友帕克吵架了,赌气要下车。全车的人都劝她。她却抢了方向盘,汽车偏离公路冲进树林。她跳车跑了。剩下的6人分头去找,约定十五分钟后不管找没找到都回来商量。

    十五分钟后,谁都没有找到她。坐到车里后,看见了她的脚……她被挂在树上,而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车轮轴承上。”

    甄爱安安静静听着,眼珠转转,看看四周。

    他竟然把她带到审讯室来看档案,小房间里黑乎乎的,只有他们头顶上的灯光。

    真是奇怪,虽然警察和他很熟,也不至于把以前的案子调出来给他看啊,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不论如何,她很开心他带她过来,了解他过去办过的案子。

    对面,言溯闲散地靠着椅背,双手交叉,抵在下颌处。灯光造成的阴影下,他的眸子黑漆漆的,直直看着甄爱。

    甄爱一抬头撞见他黑洞般的眼睛,心底一颤,仿佛差点儿给他吸进去,本想说的话全部忘在脑后了。

    言溯抿抿唇,声线清温:“有话要说?”

    甄爱:“……呃……”

    要说什么来着?忘了!>_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以前的案子,所以推理过程会比较快。《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