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亲爱的阿基米德 > 【全文完结】
    111

    甄爱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起初被火焰烤得焦灼,陡然撞进冰冷的水里,半路被人捞了起来,一路颠簸。

    她始终昏昏沉沉,仿佛给人剥了层皮,累得筋疲力尽。

    梦的尽头,终于安息。

    她睡在谁温暖而安全的怀抱里,思绪被安抚着,渐渐平静入眠。

    甄爱蒙蒙睁开眼睛,室内拉了窗帘,光线暗淡,壁炉里燃着篝火,温暖舒适。柔软的天鹅绒床上,有一股清淡的天然香味。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凉沁沁地撩起公主床的白色帷帐。

    轻纱从她脸颊拂过。

    她安静地扫一圈室内的装饰,梳妆台油画花瓶全是中世纪风格。阔别5年多,她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世界很静,除了窗户缝隙的风声,再没别的声音。

    甄爱静了一秒,顾不得右肩上的剧痛,陡然坐起身,掀开厚厚的天鹅绒被溜下床,来不及找拖鞋就直奔门口,拉开宽大厚重的木制门跑了出去。

    外边很陌生,是漂亮而温馨的古典城堡。她在基地里住的那幢房子不是这样。

    她迷茫又不安,不知自己在哪儿。惶然时,她听见走廊边有女仆低声细语,拔腿往光亮的户外跑。才几步,身后响起女仆的惊呼:“C小姐!”

    这个称呼让她的心沉到谷底。

    尽头的白光越来越刺眼,甄爱一下子冲出去,赫然发现她立在一个巨大的天景下,对面有一个小开口,外面是绵延不止的远山。

    下雪了,山林披着厚厚的雪衣,白得刺眼。而城堡外墙上涂着令人心醉的蓝色。

    甄爱蓦然明白,她不是在S.P.A.基地里,而是在亚瑟的城堡里。

    以前她被限制出行,只在照片里看过亚瑟在基地外的很多座城堡。当时她指着这座蓝色的城堡说:“这个最漂亮,我最喜欢这个。”

    亚瑟点头,莫名其妙接了一句:“好。等我们结婚了,我就带你住到那里去。”

    她那时多想早点儿看看基地外的世界啊,一下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快点儿好不好?我不想住在妈妈的房子里了。”

    那时的亚瑟只有15岁,困窘又害羞地红了脸,捣蒜一样点头:“嗯,好,我会努力,快点长大。”

    她拧起细细的眉毛,不解:“长大这种事,也是可以努力的吗?”

    时过境迁,她最近才明了结婚的真正意义。她这辈子想嫁的只有一人,却不是他了。

    空旷的古老城堡里,上上下下好几层圆形露台上跑出十几个男仆女仆,纷纷涌来捉她。甄爱转身往下跑,洁白而蓬松的睡袍在宽大的螺旋楼梯上拉出一大朵洁白的花。

    落山的风从天景坠下,托起她乌黑的长发如黑蝴蝶般飞舞。

    十几名仆从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有围拢的趋势却不敢碰她,更不敢抓她,卑微地劝:“C小姐,您回房去吧。”

    甄爱原本还慌,转而发现局势变得十分滑稽。

    她跑,他们追;她停下或是快撞上了,他们又躲瘟疫一般闪开,和她保持安全的距离,万万不敢靠近了惹她。

    宽敞的琉璃石大厅里,她像一块磁石,微微一动便吸引四方八方的小磁针,可一靠近,又同性排斥出去。

    他们虽不抓她,可她也甩不掉他们,全跟昆虫似的围着,她跑哪儿他们追到哪儿。

    甄爱围着城堡跑了一圈,来回几下猛地抓了空隙朝后门冲去。可刚跑过门厅中央,整个房子突然间铃声大作。她吓一跳,猛地低头。

    光洁的脚环上不知什么时候套了个绚烂的水晶钻石脚环,之前悄无声息,此刻却一闪一闪亮着光。她知道外面有护卫的队伍,逃不掉的。

    把定位追踪器设计成这么昂贵精致的脚环,真是费心了。

    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空气变得低冷。她抬头,户外雪地的刺眼光线渐渐散开,出现一个人影。

    甄爱直直立着,不动了。

    他逆着光,俊脸白皙,透明得要融进天光里,唯独一双漆黑的眼睛,冷静而赤诚,含着少见的温柔。

    山风带着雪地的凉意拂进来,她冷得心都在颤。

    “把门关上。”亚瑟命令。很快白光挡在门后,他的眉眼变得真实。

    甄爱定定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想跑,可她怎么跑得出去?

    亚瑟身姿峻峭地立了几秒,朝她走来。

    她愣了,慌地连连退后,又惊又惧。

    “你肩膀上有伤,别摔倒了。”他终究是担心她,止了脚步,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轻声问,“Cheryl,你很怕我?”

    她愣愣的,垂下眼帘,良久摇了摇头,摇完又飞快点点头,好像自己都搞不清楚。

    亚瑟看她懵懂木木的神色,忽而觉得像回到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这样,问什么都只能问一般疑问句,她不说话只摇头点头,要么摇得像拨浪鼓,要么点得像小鸡啄米。

    他想起以前,唇角不禁染上极淡的微笑,复而挺拔地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这次,她似乎迟钝了,没有后退躲避。

    他终于再次靠近她,低头看她近在咫尺的脸颊,那么虚弱苍白,他心下怜惜,伸手去抚。

    她余光察觉到,立刻警惕地别过头去。

    亚瑟的手晾在半空中,顿了一秒,并没有执意去摸她,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双绒绒的拖鞋,蹲了下去。

    “光着脚跑,会着凉。”他手心温暖,握住她微凉的脚踝,给她穿上鞋子,目光又落在裙底她白皙纤细的小腿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自嘲,“你要多吃些东西,这样身体才会好。”

    甄爱不回答,脚心垫在柔软的拖鞋里,冰凉的感觉不再有了。

    亚瑟起身把她横抱了起来。甄爱不言不语,也不挣扎,就那么安静顺从地给他抱着走上走廊,穿过长长的拱形雕花走廊。

    他见她没有排斥,小心翼翼地呼了一口气,掩饰住心头的激动和不可置信。

    她在他怀里,垂着眼帘,乌黑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良久不说话,眉心却轻轻拧着。

    “在想什么?”他步履很稳,似乎时刻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还好吗?”

    “你说伯特?”亚瑟奇怪地笑了一下,明知却故意。

    “我说言溯。”

    “死了。”

    甄爱低着眸,睫羽颤了一下,抿抿唇,渐渐像是来气了,固执地反驳:“你骗人。”

    “那你还问我?”女仆推开房门,他抱着她走进去,毫不客气,“他是死是活,你比我更清楚。别再幻想了Cheryl,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当场就死了。只是你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怀里的人儿僵了一下,不动了。

    亚瑟把她放到床上,轻轻掖好被子,生怕碰到她肩上的伤。

    甄爱侧身躺着,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又似乎望着虚空。

    他见她头发凌乱散在枕头上,忍不住去拂,她也不动,任由他顺她的头发。他的手指有意无意掠过她光洁的额头和耳垂,她也不躲。

    亚瑟莫名欣喜而激动,探索式地想摸摸她的脸颊,这下却发现了不对。枕头上已有一大片濡湿的泪渍。

    他探身去看,被她粗暴地打开。她抓住被子一下子把自己埋进去,起初静默无声,渐渐轻轻地抽泣,再后来终于失声,呜呜哭起来。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怎么也止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大哭起来,小小一团捂在被子里,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亚瑟很久没见她这么哭过了,手足无措去拉她的被子,她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揪着不松手,不肯出来,气得语调不畅,哽咽又悲愤地嚷:“你骗人!呜呜!你骗人!”她哭得浑身发抖,满是委屈和无助。

    一听她哭,亚瑟完全没有应对办法了,连求带哄:“好好好,是我错了。他没死,他还活着。”

    被子松了,他赶紧掀开。

    一会儿的功夫,她哭得脸上全是泪水,脖子上背上捂得热汗淋漓,头发一缕缕打湿了粘在脸上。纤瘦的身子蜷缩着,一下一下地抖。

    亚瑟心焦,赶紧从敏觉的女仆手中拿过毛巾,替她擦去脖颈上后背的汗,担心她会感冒了。

    她愣愣盯着头顶的帷帐,不发出哭声了,眼泪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流,咬着嘴唇,满目委屈和伤心:“死就死了,他活该。”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教堂地下危险的一幕已经过去,她对他发自爱情本能的关心渐渐被强烈的背叛感压抑,被欺骗被辜负的感觉戳心摧骨,她痛得想死。

    言溯啊,竟然连你都骗我。没想到就连你,都想限制我的自由,都想往我身上压负担。你死了活该!

    可是,为什么她此刻前所未有地担心他?脑子里全是他面色灰白躺在悬崖上的画面,毫无生气,死气沉沉。

    他不会真的死了吧?那么重的伤他要怎么好起来?

    甄爱把脸埋进枕头里,温热的泪水不断往外涌。

    好想再见他一面,就一面。

    好想,好想。

    甄爱流着泪睡着,竟一觉无梦。醒来后,脸上没有干涸疼痛的泪痕,她知道一定是睡觉的时候,亚瑟用温毛巾给她擦掉了。

    她睁开眼睛,帷帐里飘着一串彩色的心形气球。她愣住,记起言溯给她买过一串,她抬手扯住绳子拉了一下,胖嘟嘟的气球你推我攘,挤成一团在空中跳啊跳,可欢快了。

    她玩了一会儿,没什么兴致。

    扭头又见床头柜子上放着一个复活节彩蛋,珐琅蓝蝴蝶的图案,十分精致好看。

    甄爱觉得怪异,溜下床去,门口蹲着一只小白兔,和她小时候养的那只像极了,耳朵长长尾巴短短。似乎很怕生,见甄爱走过来,一步两步慢吞吞跑开了。

    甄爱赶紧去追,一路到了餐厅,见亚瑟慢里斯条在吃晚餐,才知道那兔子是他的间谍。她心情不好,不想和他相处,可他旁边的椅子上赫然坐着一只巨大的栗色毛绒熊。

    甄爱盯着看了几秒,一下子走不动道儿了,那……那不是言小溯吗?

    她盯着大熊,缓缓走过去,在它身边站好,仿佛遇见久别的熟人一样,略微紧张又手足无措,围着它漫无目的地转圈圈,终于停下来,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嘀咕:“你是言小溯么?”

    大熊坐在椅子里,歪着毛茸茸的大脑袋,不回答。

    甄爱揪着手指,转头看亚瑟。他端着玻璃杯正在喝水,目光对上她的,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甄爱索性不问他了,抱住比她还高的胖胖熊,有点儿困难地从椅子缝里挪出去,抱到自己座位的那一边放下。大熊胖胖嘟嘟,毛茸茸软绵绵的,和言小溯一模一样。

    这只熊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安抚,她不经意在它脸上蹭了蹭,小手探过去揉它的肚皮,这一揉,她的脸色就凉了半截。

    它的肚皮绵软轻柔,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可言小溯的肚子被剖开过,又被言溯拿针线缝起来。表面上看没什么,仔细一摸就有差别。

    它不是言小溯。

    甄爱一声不吭,把它从自己椅子旁边抱起来,放回亚瑟身边,自己又远远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亚瑟放下水杯,斟酌半晌,透过烛光望她:“你不喜欢它?”

    “不喜欢。”她一下一下杵着沙拉碗,头也不抬。

    亚瑟吩咐女仆:“把它扔进壁炉里当柴火。”

    甄爱一愣:“不准!”

    “你不是不喜欢它吗?”

    “那我不喜欢在这里,你让我走吗?”她淡淡反驳。

    他愣了一秒,垂眸掩饰眼睛里的伤痛,平静道:“Cheryl,这是我们两个的家。我们说好了的。”

    甄爱低着头:“可我现在不想在这里了。”

    “你想去哪里?”亚瑟从容切着盘子里的食物,“美洲,中国,俄罗斯,非洲……我不会再限制你。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甄爱不作声,最初一番激烈的发泄后,她的情绪已稳定下来。没了起初冲昏头脑的感情刺激,她渐渐理性地思考了。

    她想去找言溯,想找他问清楚。

    那天在牢笼外,他说他打算在案子结束后就告诉她的,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撒谎,可她愿意相信他。

    她记得他说留了一封信给她,可待在言溯家的那些天,特工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不许她接触到有纸张有笔的房间,她没找到那封信。

    她要去求证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

    有了这个疑虑,相信他的可能性在心里发了芽,挠痒痒一样抓得她难受。

    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他了,却不自信地想找他问清楚。她在他面前杀了人,他都不怪她,这本身就违背了他一贯的原则。他那么爱她,怎么会伤害她呢。

    可……

    她不能去找他。

    那天在起火的牢笼外,伯特一字一句对她说“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你”,她相信。

    亲眼看见自己给言溯带来的灾难后,甄爱心里其实发怵的,他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尽折磨的惨状是她这些天持续的噩梦。

    甄爱闭了嘴,只字不提言溯的事。

    对面的亚瑟道:“Cheryl,如果你觉得孤单,你可以去交朋友。基地里从小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很多,你如果喜欢party,可以开;你如果不喜欢做实验了,你以后都可以不做。我想说的是,你以后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这就是我给你的自由。”

    甄爱不知听没听,整个人都安静了。

    她只想做一件事,却是不能和亚瑟提起的事,也是他唯一不可能答应的事。说出来,只会于事无补,只会适得其反。

    她顿觉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挫败,毫无胃口地吃了几口晚餐,回房继续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亚瑟端了一碗粥跟过去,到她床边哄她吃。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想让他快点儿走,甄爱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吃完,又立刻钻到被子里:“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亚瑟把碗碟送到门口,关了灯落了锁,轻轻一声响,敲在甄爱心里。她一惊,立刻警惕起来。亚瑟没出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甄爱刚要起来,没想被子被掀开,亚瑟上了床,把她揽进怀里,很轻很缓,没用力,像她是易碎品。

    甄爱头皮发麻,拿脚蹬他:“走开。你要是敢碰……”

    “我不会动你,就是,想抱你一下。”黑暗中,他贴着她的脸颊,呼了口气,语气里竟透出哀凉,“好多年没有抱你睡觉了。”

    甄爱一怔,静止不动了。

    以前他们不懂事,很多个夜晚就是这样相拥而眠,没有一丁点儿越距的行为。

    甄爱的妈妈管得严,亚瑟每次都得在夜里很晚很晚,等甄爱妈妈的房间熄灯了,才小偷一样翻墙进来。这些时候,其实甄爱也朦胧睡了,模模糊糊被他搂住,第二天天不亮,她还没醒,他又翻墙离开。

    有一次摔下去被树枝挂到了脖子,朋友还笑他被泼辣女人的指甲抓了。

    一贯冷清脾气不好的亚瑟居然没生气,意味深长看着甄爱,笑:“嗯,是被女人抓了。”

    而甄爱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他眼底温柔的笑。

    此刻,她不敢推他,怕会招致他的不良反应。她轻轻阖上眼睛,遮去眼底的一丝光亮,不动了。

    亚瑟搂着她,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

    夜色沉默,月光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梦呓,忽地喃喃自语:“C,给我生一个孩子吧,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渐有睡意的甄爱猛地被这句话惊醒,浑身僵硬,以为他要做什么,他却没了动静。她侧头看他,夜色中他闭着眼睛似乎睡了,俊脸格外白皙,眉目如画。

    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有她在,亚瑟的睡颜格外的沉静安然。

    可甄爱宛如浑身被扎了针,不安又惶恐。他在身边,被窝里变得格外熨烫,她蓦地想起了言溯的怀抱。

    渐渐,想起了他在忏悔视频里给她的情书。

    别离辞:节哀。

    夏天的时候,她和言溯坐在图书室里看书,说起了诗人邓恩最经典的爱情诗。

    言溯说,他喜欢那首诗里纯粹净化了的爱情,即使别离,即使不相见,爱人的精神与思想也永远凝在一起。

    所以,那夜,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听到他说“给她最后的别离辞,请她节哀”,她瞬间泪满眼眶。

    黑暗中,甄爱微微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月光涌动。

    夜深,她蹑手蹑脚从床上下去,回头看他一眼,那张脸对她永远没有冷淡凌厉,在她面前,只有柔和。可她终究是转身,推开阳台的门。

    雪天的夜里十分静谧,没有风,天地间也没有一丝声响。白雪皑皑,繁星闪闪,月光如水银一般洒在山林的雪地上,美得惊心动魄。

    她搬了椅子,站到栏杆边,俯瞰着一尘不染的雪地。

    一缕风吹过,鼓起她白色的睡袍,她冷得瑟瑟发抖,椅子都跟着晃起来。抬头望天,星空之高远,那么深邃,像言溯清澈的眼睛。

    再也见不到阿溯了,迎接她的又将是行尸走肉的生活。还有各种她不可预知的危险,她不要和亚瑟做那种事……

    她的心只属于言溯,身体也只属于他。

    可再也见不到他了……

    轻风吹起她凌乱的发,她深吸一口冷气,牙齿打颤,喃喃念起那首诗里最经典的片段,听说,自由爱情的男女就像圆规的两只脚:

    “你在中心,我走天涯;

    我漂泊的一生,为你侧耳倾听;

    相聚之时,才能彼此相拥直立;

    你坚定,我的轨迹才会圆满;

    你不移,我才能回到最开始的地点。”

    她已经拥有这世上最美的爱情,了无遗憾。

    这样美丽的景色,这么死去也不可惜吧。

    她微微一笑,缓缓闭上眼睛,摇摇欲坠之时,有人猛地踩上椅子,一把将她狠狠搂在怀里。

    “C!”身后的男人颤声,咬牙切齿,恨恨想要说什么,眼泪全涌了出来,溢进她的脖子里,瞬间冰冰凉凉,“你怎么能……”他哽咽,又恐慌又威胁,“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自杀!你要是敢我就……”

    他梗住,蓦然发觉他早就伤了她的家人,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她捆绑她的感情负担了。他死死盯着无边的黑暗,不住地颤抖,害怕。

    甄爱一动不动,望着天空的星星:“A,你不要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你也……”

    “我从没想过强迫你!我只是想等你。”亚瑟死死箍着她,凶狠地打断她的话,“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一辈子……时间那么长,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外面的世界,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甄爱呆呆的,眼睛湿了,摇头:“不会。我早就回不去了。A,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我不会和你……”

    “C,你不能死!”亚瑟咬牙狠狠闭眼,深深低头在她的脖颈,泪水滴落,他极尽痛苦,“你已经怀孕了。”

    112

    112、溯爱  

    这年冬天,N.Y.T市下了很大的雪。山林里白茫茫一片,像上天洒下的厚厚绒毯。

    有风的夜里,几棵开着雪花的树长在房子旁。

    雪停后,月色很好,皎洁地笼着大地。星空墨蓝,树林安静,白色的城堡在天幕下泛着一层灰蓝的微光。

    时隔两年,仍然还有N.Y.T.的居民和各地慕名而来的游客送慰问和鼓励的礼物,树下的草坪上堆满了气球爱心卡片和鲜花。

    有的色彩鲜艳,多数早已枯萎。

    人们送礼物表达他们对英雄的敬意与谢意,谁也不会料到那个一夜之间臭名昭著的“变态”,其实做好了牺牲自己生命和名誉的准备,摧毁了holy gold俱乐部,营救出39个女孩。

    深夜回家的男人显然对这些东西漠不关心,行李箱风尘仆仆,从瘪掉的气球皮上滚过去,上面写着“S.A.YAN, A GREAT MAN!”

    家里没有留灯,黑漆漆的,新来的中国女仆很节俭。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休息了。

    言溯走上客厅的大台阶,随手拉开案几抽屉,扔了一沓票据进去,和一整抽屉花花绿绿的机票船票车票混在一起,很快被关进黑暗。

    走廊尽头,月光从彩绘玻璃透进来,图书室里半明半暗,仿佛泡在乳白色的牛奶里,静谧而满是书香。

    言溯没有开灯,径自走到钢琴边,从架子上拿了厚厚一摞世界各国行政地区图册出来。

    他翻出中东亚乌兹别克斯坦蒙古等几国的行政地图,把去过的城市小镇村庄一一标注。

    这一次他离家5个月,走过的地方用两个小时才注解完全。

    身上带着的屋外冷气渐渐褪去,大衣上的雪花早已融化,渗出斑斑点点的湿润痕迹。

    言溯坐在轮椅里,伏在钢琴上标完最后一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陌生的画面,仿佛那时天光灿灿,有人从钢琴那边走来,轻声细语:“你好,我找言溯先生。”

    他似乎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女孩的声音,轻轻缓缓很好听。

    言溯握着笔,心里一颤,紧张又略微忐忑,身子慢慢往后倾,目光从钢琴架绕过去,可视野里空空如也,没有人影。

    依旧没有看到她。

    他的心一点点坠落,白皙俊秀的脸上仍是淡然从容。有些遗憾,却没多大的伤悲。

    细细一想,最近好像总听到那个女孩的声音,总有新的模糊的幻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却像烟雾般捉不住。

    言溯记录好一切,放下笔上楼休息,经过楼梯间时,小鹦鹉Issac扑腾着翅膀唤“vulva! vulva!”

    脚步陡然顿住。

    一瞬间,有如时空穿梭,很多陌生又分外熟悉的画面一股脑地拥挤着,在他眼前呼啸而过。那个女孩又出现了。

    这次带了更多细腻的触感,他紧张地细细回想,朦胧忆起她发间的香味,她轻轻的笑声,她柔软的小手,她温柔的嘴唇。

    她瑟瑟发抖的娇弱的身躯,赤.裸地坐在他怀里,脖颈白皙,乌发散开,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哀柔地哼:“阿溯啊”

    他的灵魂震颤了,奇妙而陌生的触电感袭遍全身。

    言溯全身僵硬,屏住呼吸等她低头,想看看这个女孩的样子。可陡然之间,所有画面像湍急的流水一下奔涌而去,他急切想抓住,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空了。

    他抓了抓头,急躁而不安。

    不对,这个女孩一定存在过,一定在他生命里存在过。

    可,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第无数次,他杂乱又毫无章法地把整个城堡翻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和女孩有关的东西。她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仿佛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唯独阁楼的房间里关着大熊风筝彩蛋各种,可他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任何印象,不明白以自己的性格怎么会买这些小玩意。

    理智告诉他,或许真的没有这个人,不然她为何消失了,为何这里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可萦绕心头总是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半明半暗的楼梯间里,他长身而立,单手扶着木制的栏杆,长久地静止不动。背影挺拔而料峭,说不出的孤寂与茫然。

    “Ai”他低头,不经意握紧了拳头。碎发下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一片荒凉,他只是喃喃唤一声,胸口便如刀剜般疼痛,仿佛被谁活活挖出一截肋骨。

    “Ai”

    究竟是很多年前,还是时隔不久?

    他不明白,脑中总是虚幻又捉摸不清的影子究竟是什么。

    记忆虽然模糊,可他认定了,有一个叫Ai的女孩。

    大病前一两年的记忆很不清晰。他记得夏末秋初,他去了大火焚烧的地狱;醒来时,第二年的春天已近尾声,他躺在植物人疗养院里。

    漫漫冬夜,他始终沉睡,梦里总有一个女孩,脸颊泪湿,贴在他掌心:“阿溯,如果你死了,我会害怕活下去。”

    “阿溯,我妈妈说,人生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从来没想要任何东西,我只想要你。我就是想要你,怎么办?”

    她乌黑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泪水,歪头在他手心,他看不见她的脸。

    醒来也没见到那个女孩,关于她的一切像场梦,模糊而隐约,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记不起来。

    他问身边的人,没有人认识。

    他花了好几个月,终于记起他曾常常唤一个字:“Ai”。

    他平淡的心境渐渐被一种叫“不安”的情绪替代。

    一边每日做着枯燥而痛苦的复健治疗,一边想办法寻找每一个认识的人,奶奶妈妈伊娃Rheid……

    “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Ai的女孩?她是我的真爱。”

    可每个人都很疑惑,回答:“Ai?你身边从来没有这个人啊。”

    他被拦回去,又苦苦想了很久,带着细枝末节来问:“我是不是带她参加过斯宾塞的婚礼?”

    斯宾塞和安妮摇头:“不对,你是一个人来的。不信,我把宾客名单给你,你一个个去问。”

    他真的一个个敲门去问,可谁都不知道Ai是谁。

    驾照卡电话卡也都查不到人。

    言溯想得很辛苦。

    频繁的脑震荡和重伤毁掉了他部分的记忆。他记不得他们相处的事,记不得她的声音,记不得她的相貌,甚至记不得她的名字。

    唯有一种缠绵却坚定的情感:这个模糊的女孩是他的真爱。

    直到有一天,他在隔壁房间的床头发现一行陌生而秀气的小字“souviens-toi que je t'attends”你要记住我在等你。

    言溯不知道也记不得那是银行抢劫案后,甄爱在他家疗养时,渐渐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无处可说,才忍不住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划在床头。

    而甄爱更不会知道,为了她这么一句话,他从此踏上漂泊的旅程,走遍世界,去找寻他心尖的爱。

    记忆模糊了,他却始终坚定。

    世界欺骗了他,于是,他再没对身边任何人提过那个名字,只是有一天,沉默地拖着箱子离开了,不与任何人告别。

    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因为他的生活里,关于她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没有任何线索。

    言溯偶尔停下来,也会笑话自己做了个梦就变得毫无理智。

    可他像在遵循他的本能。

    他隐约记得,他对谁承诺过:如果你不见了,我会翻遍世界把你找出来,哪怕漂泊一生。

    不会有人知道,他每走一步有多难。

    记得她说过中文,就走遍全中国,把人口系统里所有名字有AI音节的人的照片都看了一遍,虽然他仍然记不起她的样貌,可他认为如果见到她,他会认识。

    那么多人没有信息,他于是跋山涉水去找黑户,比户口警察还勤劳。

    地球上70亿人,他只找一个。

    渐渐,距离甄爱消失的那天,两个冬天过去了。

    #

    回来的第一夜几乎无眠。

    第二天早上,言溯坐在轮椅里闭目养神,伊娃来了。

    他听出了她的脚步声,却不睁眼。

    伊娃心知肚明,他在生她的气。说起来,伊娃也挺震惊的,

    即使全世界都言之凿凿说没有一个叫Ai的女孩出现过,即使全世界都找不到她留下的痕迹,即使言溯自己都想不起她的样子,他都那么坚定那么纯粹地守护着心里那个模糊的女孩,无论如何,都不放弃她。

    以至于,他认为伊娃骗他,所以不理。

    伊娃走近看他一眼,身体本来就不好,又瘦了,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常年孤独地在外漂泊,其中的艰辛和苦楚估计只有他一人知晓。

    可即使如此,他闭目养神的样子依旧淡然安详,脸庞一如当初的清逸秀美,不带风露,不染凡尘。

    “S.A.,你身体好后都没有按医嘱修养,一直在外面跑,这么下去身体会不行的。”伊娃劝他,说完有些唏嘘。

    言溯重伤被判定为植物人,躺了好几个月器官肌肉快要衰退才醒来。醒来才是噩梦的开始,身体上各处的伤全面爆发,医生以为他即使醒来也撑不下去,会被打垮。

    可他竟然在三个月内站起来了,连医生都吃惊的耐力与毅力。

    伊娃知道,他下定了决心要去找甄爱,所以才那么努力。

    她刚才说的话,言溯没搭理,依旧闭目。

    伊娃知道他固执,也不劝了,从包里拿出玻璃管和试纸:“你妈妈让我来的,检查一下你最近有没有吸毒。”

    言溯睁开眼睛,一声不吭从她手里捞过东西,把试纸放进嘴里含一下,很快塞回玻璃管还给她。

    伊娃看着透明的小玻璃管:“嗯,没有。”

    她再度恍惚,想起他戒毒的那段时间有多惨,那时身上还有别的病痛,简直是个惨不忍睹的废人,每天都活在炼狱。起初医生考虑到他身上别处的重伤和剧痛,提议用吗啡,等病好了再戒别的。

    言溯不肯,没日没夜地被捆绑着,那么高大的男人,蜷成一团,颤抖,呕吐,甚至晕厥。

    谁会想到,他沉默而倔强地熬过去了。现在,他好好地活在所有人面前。

    有毒瘾的人大部分会复发,因为意志力不够。伊娃把玻璃管塞回包里,蓦地一笑,她差点忘了他是言溯。

    “没事我先走了。”伊娃转身离开,没几步又回头,“你下次去哪儿?不会又只待两三天就走吧?”

    没人回应。

    伊娃忍了忍,快步返回:“喂,S.A.YAN!你……”她看到他的脸,愣了一下。

    言溯睁开眼睛,眼眸依旧清澈,不带任何感情:“有事吗?”

    伊娃的火气一下子扑灭,问:“你又忘戴助听器了?”

    “不是忘记。”而是故意不戴。

    “为什么?”

    “我没必要听那么多话。”他休息够了,起身去书架拿书看。

    伊娃望着他的背影,有些难过:“S.A.,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去找那个不存在的人了。”

    “即使全世界说没有这个人,我也知道她存在。我只是,”他揉了揉额头,似乎疲惫了,透出些许力不从心,“只是很想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

    “如果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对于我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我当然要给她一个男人对女人最高的待遇。”

    “什么待遇?”

    言溯没回头,语调很淡然:“她活着,我用一生寻找她;她死了,我用一生铭记她。”

    伊娃震撼了,眼眶有些湿,抬头望天,赶紧眨去雾气:“一生那么长,你总会遇到……”

    言溯猜出她要说什么,不客气地打断:“我的爱情,和时间没有关系。”

    “你连毒都可以戒掉,一个人……”

    言溯淡淡道:“我的爱情不是习惯出来的,戒不掉,也不想戒。”他垂下眼眸,微笑,却有说不出的伤,“我不记得她,可我记得我很爱她。好像,比爱全世界还爱她。”

    <

    112、溯爱  

    br>  “我记得那种珍视她的心情,那种为了她而心痛的心情,还记得我想为了她放弃一切。”他轻扬唇角,心里却疼得撕心裂肺,很轻很缓,像在述说他珍藏的梦,

    “我不记得她,可我记得她很特别很美好,记得她是世上唯一能让我心疼的女孩,她就那么安静着,我也会心疼。我此生的爱人,已经遇到,不想再遇。”

    伊娃哑口无言,她忽然很想知道,如果世界某个角落的甄爱,知道她刻下的一句玩笑话,让言溯终其一生,都在漂泊,都在寻找,让他给她一个男人能给女人的最高待遇,她会不会感动又心痛得落泪?

    悲哀的是,甄爱不会知道。

    言溯也不在乎,他不记得甄爱的容貌,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

    伊娃陡然发觉,言溯像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憔悴的手紧紧握着他模糊不清却不肯割舍的人,到死拖进坟墓都不松手。

    明明关于甄爱的一切都记不清了,却执拗,纯粹,固执,骄傲,沉默,倔强地坚守着他心里模糊的女孩和清晰的爱情。

    伊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

    言溯不搭理,过了几秒回头看伊娃的背影,脑子里忽的又浮现出那个画面。

    那个画面他想过无数遍,所以渐渐熟悉。

    似乎是在初春,有一条树木抽出新芽的林荫街道,名叫Ai的女孩穿着小靴子走在前面,腿干细细的,小手背在白色外套身后。她轻轻摇晃着头,声音闲适快乐像风中的铃:“啦啦啦,我没听;啦啦啦,我没有听。”

    那时的天空很高,很蓝,她很舒展,心情很好,却不回头。

    同样的场景还有,更加茂密的林荫道,她侧头望着路边的花儿,小声地不好意思地问:“那你了解我吗?”

    “不了解……但,想了解。”他低头去看她,好像要看到了,却只瞥见她羞得通红的侧脸。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开心地快步小跑到前边去了。

    依旧是背着手,大踏步地走,骄傲又自信的样子。

    言溯回想了很多次,可她始终没有回头。

    而他,一直记不起她长什么样。

    他蓦地慌张而急躁,好像他珍贵的记忆盒子被谁偷走了,他却抢不回来。

    又好像他盒子里原本有无数张美好的照片,可龙卷风来袭,他的记忆漫天飞舞,他惶恐又急切地去抓,满身是汗,心中大骇,却无法挽回照片被风吹散的结局。

    都被风吹走了,剩下的被雨水打湿,全模糊了影像。

    可即使是残存的记忆“照片”,他也小心翼翼把它们收到“Ai”的盒子里,珍惜地抱在怀里。

    言溯立在书架前,闭了闭眼,渐渐平静下来,转身去厨房给自己拿水喝。

    端着水杯一回头,他的目光无意掠过自己空空落落的肩膀,思绪晃了一下,蓦地想起是不是夏天的晚上?他背过一个醉酒的女孩?

    那天,路上光影暧昧,夜风沉醉,他看见她手腕上深深的伤痕。

    言溯握着水杯,微微蹙眉,她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她靠在他肩膀上,歪着头喃喃自语,她的鼻息又热又痒。

    他很小心地回头看,两年来,记忆中她的脸第一次变得如此之近。他心跳如鼓,看见她额头的肌肤很白,散着玉一般的光泽,还带着醉酒的绯红。

    目光想再往下,角度挡住了,还是看不清。

    他的心失控地乱跳,着急地转头想要看清,竟握着空杯子原地转圈,可身后什么也没有。

    言溯的脸色渐渐平静而平淡,心仿佛从高空坠落。

    他记得从城堡出去,她背着手在他前面走,但她不转身,背影很模糊;

    他记得她穿着雪地靴陪他散步,可雪地白得刺眼,她白皙的脸融进幻化的光里,看不清;

    他记得背过喝醉酒的她,记忆里他看到了她的手,转头看她歪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还是没看到正脸;

    他还记得在不知哪里的浴缸里,她浑身冰冷地僵硬在他怀里,他死死搂着她泡在热水中。她醒来了,他狠狠去贴她冰冷的脸颊,依旧没有看到她;

    ……

    言溯深深凝眉,竭力去想,可所有的画面撞在一起,破碎开了。

    他握着空空的杯子,寂静地立在大理石桌子旁,沉默而又安静。

    半晌,放下杯子走了。

    #

    出发的前一晚,言溯习惯性失眠,在图书室里挑书看,抽书时带出一本阿基米德传摔在地上,书页里掉出白色的信封。

    或许时间太久,封缄的红色印泥褪色了,没开启过。

    言溯对这封信没印象,可信封上写着“Ai”,而印泥上戳着“S.A.YAN”,他愣了一下,那个叫Ai的女孩,她的存在终于要有证据了。

    他立刻拆了信,是他的字迹,月色映在他的眼里一片荒寒。

    “Ai,原打算等性幻想案件结束了,再怀着认真而诚恳的心意向你道歉,并告诉你关于我隐瞒事件的原委,可事情突发变化,我知道欧文把你藏在哪里,我马上会去见你,但彼此说话的时间已然不及,只能用信件向你忏悔。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惊慌,我虽然是去危险的地方,但我一定会回来你身边。

    写这封信并不代表我没有信心回来,而是信中的内容太重要,你必须知道真相,不论我生死,都无法阻拦。

    Ai,Chace留给你的ipod其实有8个,除了看似完美的7彩色,还有银色。我认为被CIA拿走了,种种迹象(你有兴趣以后再和你讨论)让我怀疑Chace留下了关于你母亲的信息。很有可能你的母亲并不是你想象中完全邪恶是非不分的科学家,她很可能比你想象的爱你,比你想象的有良知。

    Ai,以后不要因为母亲而哭泣而自卑,你的母亲是爱你的。

    以上几点我在和安妮的对峙中得到了肯定。这也是我要向你忏悔的地方。对不起,我从silverland回来后就找安妮谈了,可我没有及时告诉你。

    说起来,和安妮的谈话中,有一点让我意外。

    安妮很有理地说如果甄爱不为CIA服务了,没有解药会让恐怖组织更猖狂,世界会很危险。

    我当时不知怎么想的,回了一句‘screw the whole world去他的全世界’!

    安妮惊讶了,我自己更震惊。我以为我为你颠覆了自己一贯的价值观,我深感迷茫。可很快,我发现,并没有。因为纯粹的正义不容许欺骗和虚假,不容许强制与胁迫。我认为我的行为很正确。

    有人牺牲自己为了大众,这值得称颂;可为了大众牺牲别人,即使是亿万个‘大众’面对一个‘别人’,那也是强取的伪正义。

    所以,我坚决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当然,我很羞愧说了不文明的话,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说,‘甄爱很善良,也比你们想象中的更有责任。即使你们不用道德压制她,她也会做她应该做的事。但如果她不愿意,我也支持她。’

    安妮很快说,‘你可以告诉她真相,如果她愿意继续,很好;可如果她想离开我们,不再为我们服务,对这么一个不为我们所用,却拥有那么多尖端技术的人,你说她的下场是什么?你能从政府和国家手里挽救她?你认为自由比生命重要,所以S.A.,你要替她选择自由放弃生命吗?’

    那一刻,我哑口无言。我一贯藐视势力,可那时我无比痛恨自己没有强大的势力,不能把你好好保护起来。理智让我很清楚,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和政府与S.P.A.的双重势力作战。

    我其实想说,如果你愿意留下,我陪你过再不见光的日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也陪你浪迹天涯。可我不知如果你不愿意的情况出现时,我们该如何安全地离开。

    Ai,我的生命,你的自由,我会选择后者,义无反顾;

    可如果是,你的生命,你的自由,我只能让你活着。你的生命,比一切都重要。

    从安妮那里回来之后,我并不轻松。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在你心里是多大的负担和愧疚,我知道它把你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所以没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这件事一直在折磨我,我渐渐认识清楚,

    虽然我爱你,但爱不是理由。我不能以爱之名擅自为你做决定。

    是我太自私了,只因我不舍得承担失去你的风险,就欺瞒你。我知道,从你的心情考虑,你是宁愿死,也不愿背负这些情感与道德负担的。

    而我,必须给你自由。

    我意识到了错误,一面想告诉你,一面又想解决方法。

    某一天终于豁然开朗,记不记得那天我对你说,隐姓埋名,毁掉现在的脸也不错?

    那时,我就做决定了。

    正因为放下了心里最大的负担,我才能够心无杂念,纯粹而真诚地向你求婚。

    Ai,以上就是我对你的忏悔,我非常惭愧,向你表达十万分歉意。请你原谅。

    在此,立字据保证:一生对你再无隐瞒。”

    中英文双份,签字印鉴。

    言溯握着信,立在彩绘的月光下,清凌而安静的面容极尽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这种内容的信件……

    是的,Ai就是他此生的挚爱!

    可她究竟是谁,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

    渐渐,他手指微微颤抖,隐约想起什么。似乎在地下的洞穴里,他紧紧抱住火光里的女孩躺倒在地,当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Ai,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把她的头摁在怀里,拥抱她的触感还那么清晰,可他还是没有看到她!

    言溯的手渐渐剧烈颤抖起来,两年来漫无目的的找寻与执着,如此接近却还是没有结果。

    他的心里,一片荒芜,像秋天长满了野草的原野,一时间涌上无尽的蚀骨般的悲哀与荒凉。心痛得千疮百孔,在思念。

    可他连自己究竟在思念谁都不知道!

    信笺和信封刷刷地颤着,忽而飘出来一张白纸片,落在洁白的钢琴上。

    拾起来,是冲印纸的质地,光滑的纸面写了几行字:

    “Ai,我很喜欢,你那种追求太阳温暖的努力;我很喜欢,你那种渴望光明的向往;我很喜欢,你那种用力活下去的心情。

    我很喜欢你整个人,整颗心。”

    他缓缓把冲印纸翻转。

    皎洁的月光披着彩绘的纱,温柔地洒落在那张照片上——

    夏天灿烂的阳光下,他扬着唇,唇角的笑意温暖而肆意;怀里的女孩戴着硕士帽,捧着花束,霏霏红脸颊的亲密地贴住他的下颌。她天使一样美丽,笑靥如花。

    笑靥如花啊……

    在那个月色微荡的夜里,面色清俊的言溯形单影只,满目悲伤。

    我认识一个叫甄爱的女孩,她是我的真爱。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句,虽然29我设计过准备要写的男主类型很多,将来会写的男主或许会出现性格啊人情味啊各方面更加吸引人的,但,毫无疑问,言溯会是我最欣赏最喜欢的男主。但,他一直在找甄爱……

    太晚了,讲几件正事吧。

    (一)关于结局。

    不瞒大家,因为计划写这部书的时候,我想过写上下部,所以……这应该不算悲剧吧。下部会只写古典推理和法医法证现场信息(有计划转变小爱的角色,做法证),但下部不在近期计划内……(看上去是不是有给悲剧做推脱的嫌疑(⊙o⊙)……)总之,希望大家不要太难过。

    番外的话,我之前雄心壮志地想过写N多个,把没交代的都写清楚。但一想想有下部么(很好的借口)就想以后再写也是一样的。暂时想了哥哥,伯特,亚瑟,3人小时候,小包子,言粑粑……但,这些天要出去玩了,这些天写不成了。

    (二)关于修文。

    这篇文写得匆忙,有很多结构安排不合理,行文不流畅的问题,还有很多bug和解释不清楚的问题,所以这篇文会面临大修整。想改得更清楚,顺便把两个人的感情再润色一下,或许会加一些小桥段。

    所以,咳,希望盗文网的妹纸们暂时不要把错误的文章弄成txt给人下载,谢谢。

    重点→因为要修文,读者妹纸们多多提意见,把觉得不好的地方都说话来,帮助29进步。

    我会在1月份把文章修完。

    (三)关于出版。

    简体慢慢地在谈,但在文风和剧情方面还没有明确地达成一致。如果需要大改,29会放弃,所以,就满足不了部分妹纸拿纸质书的想法了。当然,还是希望能够维持原风,29会争取。

    (四)关于系列,和下一篇文。

    “亲爱的”系列是一个给为科学为人类为正义付出的人致敬的系列。所以,这个系列里会出现国际刑警,各种学家,侦探,法证人员,画像员,谈判专家,特种兵,防爆警察,战地记者,清尸者,犯罪学家,各种……每篇都会有推理或悬疑或冒险的因素。

    之前打算写《漂泊者》,但漂泊者算是推理加历险的,男主言谨前身是物理学家,职业暂时保密。甄礼(L.J)是因为chace名声受损后改行做了私家侦探,我提到过她有异能,但有副作用,所以要找到组织找解药,这就是文章的发展契机。但我给这篇文章的历险过程里加了什么水下古城啊,燃烧天坑啊,遗传学基地啊之类的各地的冒险点。然后我想先去踩点一下,等自己去过那些地方之后,才会写得更真实。而且,这个文涉及一个比较诡异比较需要技术的行业,29还要多调查学习,所以,漂泊者的计划要推后了。但不会迟很久。

    那下一篇文可能会写《亲爱的弗洛伊德》,介绍一下,男主言格是精神病医生,偶尔在医院和学校客座,主要帮警察剔除装神经病逃离罪责的犯人,以及设计心理问卷剔除不适合继续担任危险岗位的警察,外加涉及嫌犯测谎问卷。

    女主前身是被男主的心里问卷剔除出警察队伍的人,后来身份比较复杂,暂时保密。

    类型也是推理。

    如果有变动的话,等开文再说吧。我觉得我基本无法完成双开的任务,所以《平安城》不会同时开。那个坑到时候会改成下一篇要更的文,地址在这里,囧。等不及的妹纸可以先退收藏,等得及的就先收藏吧

    第一次写文写得这么晚,也让大家久等了,很不好意思,下篇文一定多多存稿,争取定点更新。

    最后,非常谢谢各位妹纸一路走过来的支持,撒花和鼓励,要不是大家的留言,29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现在,谢谢你们每一位。

    话说,最后一章了,很多默默看文的妹纸不蹦出来打个招呼么?

    另外,继续求长评。

    最后的最后,29要去旅行了,有事微博留言哦~~~大家开开心心,提前说声新年快乐!许愿成真。

    晚安~~~《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