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净山,虽不如嵩山那般天下闻名,却也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一座佛家名山。嵩山因天下武学正宗的少林寺而闻名武林,而梵净山则是因为钟灵寺的心明大师。心明大师一生救苦济难,惩奸除恶,从不落于人后,乃是正道中颇有名望的前辈高人,一人之名,光耀一寺。
雾霭苍茫,夜里的山路十分幽静,一个二十来岁的灰袍僧,脚穿草鞋,迈开大步,正自向山上赶去,眼见星光璀璨,山间花繁叶茂,春色正浓,他却无心观赏,心中默默道:“明日便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寿诞,定要在天明之前赶回梵净山,万万不能误了时辰。”
这僧人法号净古,乃是钟灵寺心明大师的弟子。月初奉了师命,下山去了结一个荼毒百姓、无恶不作的剧盗。不料那剧盗十分狡猾,听闻风声,立刻逃遁,净古费了不少力气,才终于寻得踪迹,将这剧盗除了。
本来预计十日便可了结,如此却拖了半月有余,是以直到师父五十大寿的前一天,净古才堪堪赶到梵净山附近。
他迈开步子,前方树林渐密,朦胧月色间,瞧见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慌乱无措,像是迷路了。
净古打量着他,他终于也瞧见了净古。两人走近,那少年见到来人是个和尚,似乎松了口气,颇有礼貌地双手合十,道:“大师有礼了。”
净古还了一礼,道:“不敢,施主深夜徘徊于此,可是迷路了吗?”
少年叹了口气,道:“在下家中遭逢变故,不得以才带了年幼的侄儿来投奔我二叔,却不想在这深山中迷了路。”
净古初时还道他抱着的是个包袱,还正奇怪这人也忒小心翼翼,包袱还要抱在怀中,却不想竟是个婴儿,不禁一阵惭愧:“阿弥陀佛,不知施主的二叔家住何处?贫僧对这一带颇为熟悉,或许帮得上忙。”
少年道:“我二叔在赤水,是个大户人家,姓贾名如,不知大师可听说过吗?”
净古思索片刻,茫然道:“贫僧孤陋寡闻,并未听说过有这么个大户人家。不过,赤水离此还有一段路,我瞧施主一路奔波劳累,正巧我也要回寺给师父祝寿,不如就与贫僧同行,在鄙寺稍作休息如何?”
少年喜道:“多谢大师,还不知大师法号,在哪修行?”
净古道:“贫僧法号净古,在梵净山钟灵寺出家。”
“钟灵寺?”少年一阵茫然。净古心道:“看来这少年并非武林人士。”
“还不知施主尊号?”
“哦,在下贾亢。”
二人走着,林子中的枝叶渐渐稀疏,皎洁的月光洒下,两人的身影也更加清晰了。
净古一直打量着这个贾亢,只见他一身朴素布衣,像个普通人家,可他怀中的襁褓却与他极不相称,那襁褓虽然破旧,却依稀看得出这都是上好的料子。
净古不禁起了些疑心:“不知贾施主之前家住何处?”
贾亢一怔,颓然道:“姑苏。”
“姑苏?”净古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啊。不过,贾施主你远道而来,竟没带着盘缠吗?”
贾亢道:“盘缠本是带了的,可不料却在昨天遇上了山贼,被……被悉数抢了。”
“山贼?可是在东南那片山坡遇到的吗?”
贾亢颔首道:“正是,净古大师也遇到过那帮歹人吗?”
净古摇头道:“只是听人说过那附近有山贼出没,却不想竟是真的。”
“那大师可要小心,莫要遇上了那帮强人。”
“多谢提醒。”
二人又走了许久,净古突然道:“我瞧你抱着这孩子也怪累的,不如就让我抱一会儿,你且休息下。”
贾亢似是有些犹豫,净古笑道:“怎么?你莫不是信不过贫僧吧?”
“怎么会。”贾亢赔笑道:“大师一片好意,多谢了。”
说着,便将怀中的婴儿递了过去,净古伸手去接。突然,净古右手一揽,将婴儿夺过,与此同时,左手已然扣住了他的脉门。
见到净古突然发难,贾亢却是一脸茫然:“大师这是何意?”
净古冷笑道:“不必演了,你根本就不是来投奔亲戚的。说吧,你究竟是谁?有何目的?这孩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贾亢笑道:“呵,我的目的。大师慈悲为怀,定会帮我达成,至于这孩子嘛,他确实不是我的侄儿,而是,我的外甥。”
净古厉声道:“你还敢说笑!”
贾亢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识破我的呢?从那山贼?”
净古道:“山贼是其一,从你的衣着以及这孩子的襁褓,便已让我起了疑心,你既衣着朴素,这孩子又怎么用的上丝缎好料?”
贾亢叹道:“看来,还是太不小心了,下次可不能如此了。”
“你还想有下次!”
贾亢忽地一笑,他的笑容似有种邪恶的魅力:“失误,一次足矣,我若再犯第二次,就太对不起这个姓名了。”
净古手上力道一加,厉声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对于这铁箍似的大手,贾亢却恍若未觉,仍是笑道:“对不起了,要你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是你的荣幸。”
突然,净古只觉扣住脉门的左手一麻,再也拿捏不住,手指一颤,贾亢已逃脱了钳制。净古不敢大意,呼地一掌便拍了出去,贾亢侧身躲过。
掌影翻飞,净古一口气挥出了十余掌,却连对手的一片衣角也未沾到,再加之右手抱了个孩子,身形腾挪间大为不便。
贾亢嘴角噙着一抹讥笑,像是猫戏老鼠。
“你不妨放下那孩子,或许能迫我接你两招。”
净古心知此番凶多吉少,这少年的武功委实高出自己太多。可此时他越是让自己弃了孩子,自己便越是要护得这孩子周全!
净古正思索间,却听贾亢说道:“看你出手也是无趣,不如就让我指点你几招吧,瞧好了!”
话音甫落,掌风已起,贾亢身形骤起,宛若惊鸿,右掌挟劲风而至,净古抬掌相迎,不想却是个虚招。那贾亢立掌如刀,已向着他怀中的婴儿劈将下来,此时净古左掌回防已是不及,只得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将身子一拧,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噗——”
净古只觉胸腹之中剧痛翻涌,一口鲜血喷出,浸湿了灰色的僧袍,那孩子的脸颊也溅上了几滴。
似乎是血腥味将婴孩惊醒,刺耳的啼哭声响彻在幽暗的林间。
这一掌不但沉狠,掌心内劲亦是非同小可,若非净古有二十年的内力护住心肺,此刻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净古心中惊疑不定,暗道:“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小小年纪竟身负如此上乘武功?!”
“如何?还要逞强吗?”贾亢瞧着他,眼中满是嘲弄。
净古将嘴角的鲜血拭去,道:“卑鄙小人!你不敢堂堂正正地与我较量么?”
贾亢笑了笑,道:“且不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此刻形势于我有利,我何必故作姿态,受你这一激呢?更何况……”他话锋一转,道:“你钟灵寺素来以侠义自居,扶危济困,又怎肯弃这婴孩于不顾?”
净古昂然道:“不错,我钟灵寺之人纵是死了,也决不会如你这卑鄙小人,贪生怕死!”
“贪生怕死!?”贾亢笑容顿止,神色冰冷:“那我就送你这悍不畏死的秃驴去见你们的佛祖罢。”
掌风再起,凌厉如刀。净古此次学了聪明,脚底一滑便向后飞退,掌风每每从身旁、发间掠过,却也终究是躲过了。一退十余步,净古背靠着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的大树,立足而定。
“想倚树而战,不必顾忌背后吗?”贾亢一声冷哼,呼呼两掌拍出,一掌击想净古面门,另一掌却拍向他腹部,净古不敢怠慢,左掌将面门一挡,右腿提膝截住,刚刚将两掌挡住,净古暗叫一声:“不好!”想要撤招回防却已是不及。
他虽挡住了贾亢两掌,胸口却是空门大开,这时,贾亢飞起一脚已踹了上来。
“砰!”
净古如遭重锤,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鲜血狂喷,已然受了重伤。
“哼,自作自受!”
原本这一脚倒也不能将他伤至如此,可他偏偏背靠巨树,毫无卸力转圜的余地,致使这一脚的力道只能由自己生生承受。
深夜的风,已有些凉意。万物俱寂,月光冷冷,似一双冰冷的眸子,瞧着这司空见惯的血杀。《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