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龙族让苏醒过来的犬妖瑟瑟发抖。
大松狮感觉黑犬浑身精壮的肌肉僵硬了一瞬，紧接着，那坨肌肉团开始本能地往它屁股下缩。
似乎是想借它的长毛和肥肉挡住自己的大脸。
李狮狮愣了一下，身下奇妙的触感让它立刻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屈辱。
“靠，你变态啊！”
它像踩了电门一样倏然从黑犬身上窜起，一大坨毛绒绒在空中划出一小道弧度，然后滚到一旁。起飞时还用肥肥的脚爪踩了一下黑犬的鼻头。
鼻头是一条狗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黑犬被突然这么一踩，差点气得吐血，但碍于不远处让它浑身发寒的大妖怪，它干巴巴地眨了下眼，居然不敢去李狮狮那边找回场子。
李狮狮贱笑：“看我旋风无影爪。”
黑犬：“……”
这仇它记下了。
陡然失去屏障，黑犬被暴露在天光之下，四面枯枝落叶都被龙族掀飞了，它一时之间没能找到躲藏的地方。
它趴在地上，眼睛滴溜溜地左右转转，很快发现了其它几只同党。大家都紧张地匍匐着，四肢紧紧贴着身侧，狗眼转来转去，不住地观察。
卑微且怂。
上古妖兽血脉的威压让它们根本不敢起身，而且它们心知肚明，就算起身，也不过是加速自己的死亡速度罢了。
龙族……真的会杀妖吗？
黑犬心下大骇，它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刚刚撞车撞得最勤快的就是它了！
它是一条短毛细犬，早年没心没肺，很为自己迅疾的速度和灵活的躯体骄傲，后来误打误撞开了神智，知道了其它妖怪对它身材过分纤细的点评，心里一直积着点不痛快。
而这次，在新来妖怪的带动下，它暴长了一波肌肉，可tm自豪了。
撞车可以晒肱二头肌，它超级主动的。
黑犬后悔不已，想穿越回几分钟前掐死自己。它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脑袋边上传来热乎乎的鼻息。
大松狮重新挪回来，亲密地趴在它的身边，贱兮兮地说：“喂，你记不记得通识教育课上讲过什么？”
黑犬不想理它，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什么通识教育课？”
它是可以变成人形，但因为人形做事束手束脚的，生命中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它都以本体形态度过，自然也不会去学堂。
“那个啦，当年刚来西圃，在办事处登记的时候，它们给你们上的通识教育课啦。”李狮狮非常热心地提醒道。
黑犬：“……嗯哼？”那又如何。
“听说攻击人类的家伙会被管制拘役，无期徒刑、车裂腰斩、抽筋扒皮……”
黑犬受不了了，一狗爪子捂住李狮狮的嘴巴。
虽然智商容量有限，但它还是能分辨得出旁边那条胖狗说的处罚根本就不是相互兼容的！
但即便这样，那股莫名的恐怖感还是从它心中升了起来。
黑犬撑不住了，狗脸上的表情开始凝滞，圆溜溜的黑眼睛眨巴一下，泛出湿润的光。
一旁的李狮狮呆呆地张开嘴巴，半晌后，激动地甩起了尾巴。
妈耶，我居然把大黑狗给吓哭了。
……
冷静下来以后，谢十安立刻想起身边两妖的存在，他左右望望，发现秦煌和李狮狮都安然无恙，才安下心来。
李狮狮那条胖狗正贴着黑犬摇尾巴，看起来没有大碍，而秦煌则有些狼狈了，身上横亘几道血糊糊的伤口，看得谢十安头皮发麻。
他抬脚想往秦煌那儿走，刚迈半步便被身旁的男人拽住了手腕。
谢十安懵逼地回头。
“你在流血。”
化为人形的龙族相对于他依旧保持着身高上的优势，这时微微低头，蹙眉凝视着他，语气发沉。
谢十安“啊”了一声，反应三秒，才恍然般随对方目光低下头。
混乱中，他的手臂被不知哪条狗咬伤了，没有衣物保护的小臂因为在地上磨蹭过，白皙皮肤上肿起好几条血痕。
非常刺目。
并不是说不疼，其实整只右臂都火辣辣的，但由于受伤以后发生的各种事情轮番冲击着谢十安的认知，一时间，他都忘了这件事。
谢十安自己没觉得怎么，能捡回条命，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可抓着他手臂的男人估计不这么想。
男人眉头紧皱，淡色薄唇绷成一条直线，英俊面庞上溢出冷气。
谢十安被他盯着，头发有点发紧，仿佛自己刚刚做了一件什么错事。
他心下不安，可非要说他做错了什么，估计就是太弱了吧……
给山海局拖后腿了。
谢十安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云疏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并非生对方的气，事实上找到熟悉的气息以后，他高兴还来不及，只是那新鲜的血气和狰狞的伤口让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
而且是为了救……其他狗搞出来的伤口。
云疏面色不善地看了眼远处摇头晃尾的大松狮，还有作为罪魁祸首的犬妖们，直把对面看得狂打冷颤，才克制着收回目光。
不能在人类青年面前做出血腥的事。
云疏抿了抿唇。
察觉到青年由于害怕自己而轻微的退缩，云疏迟疑了两秒，很快控制着自己放松表情，连带身边的妖气都收敛妥当。
他微微抬手，小心地在掌心聚起一团青白色的灵力。
人类的躯体与龙族相当不同，即便是治愈的法术，施展起来也不能太过强横。
对于他来说，治疗眼前的青年就像治疗一片刚展开的新叶。太过霸道的灵气不但对青年没有作用，甚至可能起反效果。
云疏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小心过了，他抓起青年的手腕，僵硬地屏住呼吸，将轻缓灵气注入对方的伤口。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紧张得面无表情，这幅表情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冷淡疏离，然而心知云疏在做什么的几只妖怪却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住了。
克制。
这是龙族最陌生的一个词之一。
正是由于狂妄与强横的力量，这个族群才能在大荒世界里崛起，并且在别的妖族心中留下凶残印象。
云恒川发愣地看着祖宗治疗人类的举动，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小小的羡慕——早年他作为小龙受伤以后，父亲要不不管他，要不随手一个灵气团丢过来，有几次差点就能弄成灵气暴击。
上古妖族生命力顽强，且亲缘寡淡，他还从未被这么悉心治疗过。
在他身旁，秦煌对于龙族里头的弯弯绕知道得不多，他只是惊骇于传闻中的大佬居然这么亲民。
看着新认识的小同事被仔细治疗，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毕竟一开始正是由于他的疏忽，才让青年置于险地。
秦煌愧疚地低下头，身上不断的失血让他发晕。不过既然大佬这么亲民，秦煌有点忍不住了，他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一旁呆滞的上司。
云恒川：“啊？”
秦煌：“老大，也给我治治呗。”
云恒川：“……”
云恒川抬手给他赏了个灵气团。
至于另一侧，在意识到新出现的龙族这么珍视人类以后，几条犬妖吓得当场就想晕过去。
早知道龙族真的会来，它们眼馋什么人啊……
也有道行不够没看懂的，比如李狮狮，小小声吐槽：“臭着个脸干什么……”
在一切视线中心，谢十安惊讶地微微睁眼。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出现着奇妙的变化。
男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腕，青白色的光团奇迹般地融入手臂，像是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光团带来一阵酥麻痒意，伤口处，血肉肉眼可见地新生着，将一切修补如初。
谢十安不敢乱动，只是觉得对方的掌心冷得出奇，像他整个人一样冷。
龙是变温动物吗？
他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直到十几秒后，对方放开他的手腕，淡淡道：“好了。”
……
等人类青年身上的伤口被完全处理好后，云恒川才敢走上前去，他顺手拍了把旁边还在扒拉胸口看伤势的下属。
秦煌放下被自己抓得皱皱巴巴的衣领，想起正事，朝那群趴得七零八落的犬妖吼了声：“靠着树给我抱头蹲下！”
这话他喊得太熟了，喊完才发现方圆几十米的树已经被龙族糟蹋得只剩一棵，而那一棵恰好在龙族身边，几条狗根本不敢过去。
秦煌卡壳两秒，顺手划了块地：“往这儿蹲！”
因为不用蹲到龙族身边而松了口气的群妖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挨个趴下身体，将两只前狗爪捂到脑袋顶上。
解决了这边，秦煌走向一旁那坨昏迷的白毛妖怪，将它也拽到了那群犬妖旁。
好了，犯罪分子全齐了。
谢十安朝龙族道过谢，转头看到地上规规矩矩趴着的一排，瞬间汗了一下。
这情形他模糊觉得眼熟——电视上看过。
只是追捕对象不是妖怪罢了。
吸引众人注意的是躺在犬妖边上的巨型白毛。
妖怪像是一只巨大的白毛猿猴，皮肤呈血红色，面部大嘴也血糊糊的，耳目口鼻都有些形似人，浑身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这种不协调感让谢十安背后发毛。
他捂着鼻子：“这什么？”
“朱厌。”云疏淡淡开口。
谢十安没仔细读过古籍，过去也少有钻研神话传说的兴趣，一时有些迷糊。
不过听到这两个字后，秦煌下意识撒手后退几步，李狮狮则屁股一弹，噔噔噔跑开，一张狗脸苦哈哈的。
谢十安看到他们的反应，忍不住问：“很可怕吗？”
“是有点。”秦煌干巴巴地说。
朱厌是一种长得像白猿的凶兽，据古籍记载，每逢朱厌出现，天下都会出现大的兵祸。
对于这种榜上有名的先天异兽，普通妖怪们大多持敬畏态度。秦煌和李狮狮都是后天修炼的普通妖兽，自然畏惧这些先天就拥有强大力量的家伙们。
秦煌解释完，不知是高兴还是畏惧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喟叹道：“我居然和朱厌打了一架……”
谢十安不能理解他的心态。
对人类文化略有涉猎的李狮狮打个比方：“就好像一个普通人刚刚才发现，自己几分钟前徒手对刚了一台机甲。”
换了说法以后，谢十安立刻明白了，震惊道：“这么厉害啊。”
因为被犬妖缠着，他没看到秦煌和朱厌对战的经过，被李狮狮这么形容后，他也理解了为什么当时自己被围，秦煌却恍若未见。
——估计他连保命都够呛。
就在这时，地上的朱厌似乎是要醒过来，眼皮微微动了动。
谢十安心脏咚咚直跳，紧张地望着它：“怎么办，它要醒了。”
李狮狮狗脸一僵，立刻迈开短腿跑远。秦煌顶住恶臭，气沉丹田，面色僵硬地捋了捋袖子。
众人目光中，榜上有名的凶兽朱厌悠悠醒转。
被细小白毛覆着的赤红眼皮缓缓睁开，露出猩红嗜杀的眼瞳，朱厌察觉自己被围，本能地呲出利齿，浑身散发出戾气。
非常凶残！非常狂暴！
吼！
朱厌身体一弹，从地面翻了上来，将柔软的肚皮重新藏回强健四肢的保护下，抬头虎视眈眈地扫视——
扫不动。
在看到龙族的第一眼，朱厌像一旁的黑犬那样“呜”地惨叫了声。紧接着，它非常自觉地将做了一半的动作生生刹住，“啪”一声摔回地上。
两条大白手臂很慢很慢地伸出来，卑微地抱住了脑袋。
妈的，怎么有龙。
还有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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