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了好几天。
地面积雪很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响声。
虽然偶尔没下雪的时候，太阳也出现一会儿，但温度依然很低，疏而淡的光线起不到任何温暖的作用。
教室里有暖气，大家非必要都不会出去，下课也只是趴在课桌上浅浅眯一会儿。
叶枳萤在整理笔记，林愿攥着手机跑过来，恰巧她左边的同学去上厕所，林愿便搬了凳子过来，坐在她旁边。
“枳枳，秦瑞哥加我了。”
叶枳萤不感兴趣，“哦”了一声。
“他还跟我道歉。”林愿话锋转得很快，又说，“欸。我听我哥说，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好像闹得还挺难看的。”
叶枳萤垂下目光，拿起笔在课上记的笔记上做批注，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你做笔记了吗？”
“……”
“我在和你聊八卦呢！”林愿忿忿道，“聊八卦的时候最忌讳提学习知不知道？”
“哦。”
叶枳萤语气很淡，“还想问你要借笔记吗。”
她课上认真专注，做的笔记详细也突出重点，将老师一堂课所授知识压缩为几个点，思维导图下知识点串联，详略分明，是老师公开表扬的笔记范例。
林愿当然求之不得，立刻腆着脸：“要要要！”
叶枳萤把笔记本给她，揉了揉酸涩的手腕，她半阖着眼，想要休息片刻：“还有事吗？我想趴会了。”
“没！”林愿欣喜雀跃，抱着笔记就要走，把凳子搬回原位，她突然想起秦瑞说的事，扭头对叶枳萤说，“对了，秦瑞哥说他早就建了群，等中午我把你拉进去哈。”
叶枳萤：“……”
林愿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等会儿。”叶枳萤声音有点哑。
林愿回头，“啊”了一声。
叶枳萤抓了抓眼下的皮肤，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她斟酌半晌，还是放弃，直接说道：“现在就拉我进去吧。”
林愿显然没想到叶枳萤这么急切，疑惑问道：“为什么？”
“什么。”
林愿走过来，看着她的脸，不解地说：“你咋这么急，我都从来没见你这么急切过。”
叶枳萤一只手放在校服口袋里，她摸到手机冰凉的机身，摩挲一会儿，她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含糊的声音，刻意为之的淡定，“我怕你忘了，你不是经常说自己记性不行？还是今日事今日毕，没必要拖延一会儿。”
林愿显然相信了她的一番说辞，甚至还觉得说得挺对：“也是，那我把你拉进去。”
她拿出手机，点进群，找到叶枳萤的账号，添加到群里。
“好了！”林愿摆了摆手机。
叶枳萤藏在口袋里的手握住手机，她状似不在意地应了声，说：“行。”
等林愿回自己座位上，她才偷偷地、偷偷地埋下脑袋，把手机放在桌洞边沿，犹如做贼心虚，小心翼翼地点进微信。
微信主页面上出现了一个群聊消息，已经改好了群名字——树人补课班。
正欲点进去，上课铃声欢快响起。
叶枳萤指尖一顿，她咬咬牙，把手机熄了屏，放进桌洞里。
这节是化学课。
老师穿着灰色的毛衣，朴素节俭。他说话时，总是带着口头禅，讲几句就是一声“同学们那”。叶枳萤盯着他，看到他话落拿起保温杯喝了口茶，又看到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
她没忍住，右手伸进桌洞，在里面略一摸索，指尖碰触到手机，冰凉的触感从手指蔓延过来。
她轻轻屏住呼吸，手攥成拳头，挣扎须臾，咬了咬牙，右手拽了出来。
讲完练习上的题目，老师鼻梁上戴着眼镜，在讲台上翻翻找找，一边说：“把前天发的试卷拿出来啊同学们那。”
叶枳萤微微低头，从课桌旁边拿起书包，把书包放在腿上，找到化学试卷收纳袋，抽出试卷。
再把书包放回去时，她低着头，视线掠过桌洞里放在英语课本上的手机。
燕大附中没有强制规定学生不能携带手机入校，绝大部分学生都自觉，除了联系人以外，鲜少碰手机，更别提在课堂上玩手机。
叶枳萤从来没有过这种行为。可此时，那手机仿佛化身为极具诱惑力的妖精，向她施展着魅力，引诱她去触碰，去击溃她的自制力和原则。
一堂课下来，叶枳萤如同在油锅里一样煎熬，她尽可能地把注意力放在课上。
尽管她这次化学试卷是满分。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老师没讲完课，对铃声恍若未闻，继续慢悠悠地上课。
叶枳萤右手抵着脑袋，面无表情地听课。直到上课预备铃响起，下节课是英语课，化学老师才匆匆结束。
还有一点时间，三三两两的同学飞快地去厕所。
叶枳萤也有点想去厕所，但她想了想，还能忍耐。她动作有些迫不及待，点进群聊，翻开群成员，看到聊天信息上显示63人，她愣住了。
五花八门的头像，有男有女，没有备注。
“……”
这么多人，叫她怎么找啊。
她尝试着翻了翻，第一个账号是秦瑞，他用他的证件照做头像。在众多账号中，她看到了林骞和林愿的微信号。
其他，都不认识。
叶枳萤点开几个人感觉像是江屹行的头像，除了头像和网名，其他一无所知，朋友圈也不对陌生人开放。
她幽幽地吁出一口浊气。
为什么就不学着点秦瑞，用自己照片当头像呢！
她感觉自己要炸。
铃声响了，英语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
叶枳萤关了手机，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和上节课不同的是，她已然没了之前的激荡，现在的心情，可以算得上是百感交集。
-
下午放学，叶枳萤今天值日，男生去班级的区域内扫雪，她和两位女生在打扫教室。
林愿没等她，她和路沛凡坐公交回家。
路沛凡是高三十二班的，两人一天的相处也就在公交车上。
叶枳萤没忍心叫林愿等她一起回家。
把教室打扫干净，那两个女生都不想碰脏兮兮的垃圾桶，不愿去倒垃圾，就杵在那儿闷声不吭。
叶枳萤干的活并不少。她抿了抿唇，走过去：“我去倒吧。”
闻声，俩女生顿时兴高采烈，“谢谢叶子！”
垃圾有点满，很重，一个人拉着有点吃力。
下楼梯的时候更是困难。她原本捏着两张纸巾放在提手上，避免弄脏了手。提垃圾下楼，手上用尽了力，薄薄的纸巾裂开，她啧了声，干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直接用手提着。
刚下了几节台阶，忽然，身后走来一人，走到她的右手边，二话不说伸手握住右边的提手。
重量瞬间轻了一大半，叶枳萤抬眼望去，看见这男生有点面熟。
“怎么就你一人？”褚乔问。
叶枳萤看着他，没出声。
“今天你值日？其他值日生呢？”
“我就说我们有缘，我今天也值日。”
男生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帮着她把垃圾桶提下去，话也很多。
这个表情很眼熟。叶枳萤在记忆里搜寻，她想起来了。
接水处那个路人。
碰巧，褚乔不经意看过来，当注意到她脸上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话音一顿，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难看：“你不会又忘了我是谁吧？”
叶枳萤：“……”
她敛起眉眼，面色不改，淡声说：“没有。想起来了。”
褚乔明显不信，计较起来：“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
“……”
这个，她还真不记得。
谁会去记陌生人说过的话。
“王然？”她又在大脑搜索一番，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尝试着说出口。
褚乔：“……”
他抽了抽嘴角，格外无语：“我谢谢您替我改名又改姓。”
“……”
叶枳萤轻咳一声。
到了楼下，雪还在下。
叶枳萤手都是脏的，没法戴起外套上的帽子。
她干脆置之不理，和褚乔提着垃圾去倒。地面上的雪被清扫干净，只是有点儿滑，她走得很小心。
“我叫褚乔。”
褚乔耐着性子，再一次自我介绍。
叶枳萤心思全在脚下，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褚乔牙痒痒：“你这次记住了啊，别又忘记了。”
叶枳萤语气淡淡：“嗯。”
“我看你学习挺好的，怎么记性这么差？”褚乔提着垃圾桶看起来很轻松，一直在聊天。
“还行。”
她太冷淡，又过于言简意赅。褚乔有点恼火，又实在没有办法，他右手挠了挠脸，生硬地去找话题：“我看公告栏了。”
“哦。”
“上面有你。”
“谢谢提醒。”
褚乔：“……”
他压了压眉心，忽略她的敷衍，接着说：“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叶枳萤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
“就是那句，宁什么，尾巴之类的。”褚乔也记不清，“我看到这些字就头疼，更别提记住了。”
他说的含糊，叶枳萤却明白了。
她别开脸，手上用力提起桶，把垃圾倒了：“哦，在烂泥巴里摇尾巴的意思。”
“……”
倒完垃圾，叶枳萤拍了拍手，转头却看见褚乔一言难尽的表情，她顿了顿：“怎么？”
褚乔神情有点精彩：“你没在耍我吧？”
谁他妈会在优生寄语上写在烂泥里摇尾巴啊？！
“干嘛耍你。”
褚乔还是不相信。
叶枳萤问：“你高几的？”
褚乔扯了扯嘴角：“高二。”
“哦，学弟。”
叶枳萤语气平淡，“时间多的话，就多看点书。”
褚乔：“……”
他这是，被学霸藐视了吗？《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