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古代言情 > 湘妃恨 > 第三章
    上节说到华胥氏众长老正为下嫁本族圣女于有虞氏妫古之事争持不下,风辰明将军仗义献出自己的爱女代圣女妃炼虹出嫁,又怕行径暴露,殃及全族,大长老不也贸然应允。


    双方踌躇决断不下,大长令众人退堂,容来日再作定夺。众人刚散,殿堂之外青衣堂哨兵来报:


    “青衣堂坤字号亲率号下九人,骑快马奔有虞氏去了。”


    在者闻言大惊。


    原来青衣堂都着极普通的青衣行事,依《易经》八卦图而设立,中为圣,号元,为堂主,一名,至高无上。次之为尊,设阴阳二尊者,辅以堂主。再下分别是乾,坤,离,坎,兑,震,巽,艮等八恺。乾字号也称天字号,排第一,坤字号也称地字号,排名第二,离排第三,坎排第四,兑排第五,震排第六,巽排第七,艮排最末。每个号又有九人相辅助,称作散。对应为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最末称为氓。这些人平时族中无事便散居朝野,或隐于江湖之间,或藏于集市之中,跟平常人一样,鲜有人知。族中一旦有事,便朝闻夕至,聚沙成塔。华胥国对其它部落用事时,正常途径能解决的便会以氏族的名义,如若不然,便会出去青衣堂,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达成目的。


    刚才哨兵所报青衣堂坤字号便是姚归岳。下辖精英九人。


    “号令未出,他便轻举妄动,犯堂中大忌,着令乾字号带队于天门山下拦截,逼不得已,即刻诛之!”大长老用杖顿地怒道。


    旁边圣女纪炼虹扑通一声跑于长老面前泣不成声,道:“小女愿快马加鞭拦截姚归岳,求父亲大人收回成命。”


    “堂主不可如此贸然,姚归岳乃万里无一的奇材,如此草菅人命实在可惜了,宜从长计议。”旁边玄衣长老也劝道。


    “不听号令者,堂法伺候。他这一去,时间已久。只怕你还未追上他,他已闯下难以挽回之大祸,他这一去,岂会不起风波?如若兵端一起,万马千兵压族,倾巢之下,一片废墟,我两个岂不成全族罪人?我岂能拿一人性命博一族人性命?”大长老说。


    “请父亲大人先恕小女之罪,小女至幼与姚归岳情同手足,他天性聪颖,悟性超群,十岁那年,便懂得了千里传音的秘诀,后来又毫无保留的传授于我。我现在便于此处作法,唤他勒马归朝。”


    “如此甚好,你即刻作法唤他悬崖勒马。不要一步踏错,遗憾终生。”玄衣长老道。


    于是纪炼虹由跪姿改盘腿而坐,只见她右手掣宝剑指天,左手拈蓍草护于胸前,面朝有虞氏方向呼道:“姚归岳,听堂主命令,日落之前,回青衣堂。”


    顷刻一个男子声音从虚无中传来:“路有不平青衣铲,人有不平青衣斩。妖魔在前,我无归路。”


    “违令者,斩!”纪练虹呼道。良久,那边没有回应。又呼:“违令者,诛九族!”依旧一片寂静。


    大长老知事已难挽回,遂急传令,于路拦截,逼不得已,杀无赦。


    纪炼虹听罢,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天旋地转,身体难以支持,昏倒在地。但一想到云归岳命在旦夕,凭空又增添了许多力气。伺女见她倒地,也慌忙过来扶起她。她强撑起身子,也不与父亲告辞,旋即出了殿堂,驰上飞马,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大长老见状,以使一队精干卫队,追随而去。


    原来,纪炼虹所骑飞马乃万里挑一的宝马,又加上她离心似箭。后面追她的那些人,不一刻就渺无踪影了。不到一个时辰,已经追至天门山,夕阳西下,路人稀少,只见漫漫黄沙道,不见念念心上人。再向前一百里,跃过天门山,就是有虞氏地界。她不敢贸然前行。正勒马停步,踌躇不前时,见路边有一个茅草搭葺的酒肆,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最里面的角落里坐一个戴着破旧竹笠极其普通的青衣人,一根莫约两丈长的渔杆倚靠于旁边的柱上,看起来是个渔夫。他正就着一碟牛肉,一碟茴香大碗喝着酒。说那人普通是因为他与路上走过的其它人装束,行为举止没有任何区别,而对于纪炼虹来说,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青衣堂的人。只是不曾熟悉,似曾相识。


    原来青衣堂的人并不轻易聚首,多数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再平常不过了。


    纪炼虹跳下马来,速速赶进店里,不忘礼貌的坐于那人对面。把剑按于桌上。细看,那人四十来岁,黑眉红脸,神情凝重,眉间拧一个川字。刚毅中透一种淡淡的哀伤。看也不看面前新坐下的人,似乎于已无关。那边酒保过来殷勤献笑。


    “我来找一个人。”纪炼虹压住心头焦急平静的说。她天性聪颖,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因此急事慢为。


    “那个人已经走了。”他喝一碗酒不动声色的答道。


    “走了多久?”纪炼虹问道。


    “他过这时太阳离山九丈九,现今离山三尺三。”他说。


    “你我两人速速去把他追截回来。”她蹦起来说。


    “天高日远好杀人,壮士一去不用等。”青衣人说,继续喝他的酒。


    “不听号令者,杀,危及我族者,诛九族。你与他同罪,不赦。”说罢,飞步出店,未上马,就闻到身后风声骤起,她回剑一刺,转身一看,刚才喝酒那人到了身后,已经出手。


    那些坐在酒肆里喝酒,休息的人看着两人打斗起来,都四散而逃。


    “圣女万金之躯,岂可自陷绝地?”那青衣人倏而已立于马前,拱手道。


    “挡我者死,拦我者亡。”纪炼虹喝道。她挥剑削来,快如闪电,剑光飞舞,如雨打梨花。那青衣人身影却更快,只在她的剑花中飘忽不定而不伤分毫。


    尽管纪炼虹深得父亲真传,独步江湖已经不成问题,但毕竟年轻,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在青衣人面前,她的武功显得太浅薄了。她的剑花如龙蛇出洞,但总在无形之中,有一种暗力缠绕着她。青衣人的双手似乎总是没有离开过她的两腕,让她施展不开。转眼之间,她手上的剑已被青衣人夺过,反手掣于背后。她自知不是对方,再纠缠下去只会是浪费时间,于是罢手。


    “两个时辰前,我于此地坐等坤字剑,他率众而来,一行十人,难过我一夫之关,请圣女自知自明,前路悠悠,人生漫漫。还请圣女下马自回。”青衣人说道。


    “他这一行十人突入绝境,必定掀起惊涛骇浪,逞一时之意气,遗一族之危害。岂不自起祸端”圣女纪炼虹说。


    “先前,我见坤字剑一行十人,行动未免臃肿醒目,已为他劝散号下九人,他是只身入虎穴,并指天发誓:如若不成,亡命不留名。他曾对我说:‘手中三尺剑,誓必带血归,’又让我转告圣女:‘天高日远好杀人,壮士一去不用等。’”


    纪炼虹听说姚归岳只身一人深入有虞氏,心中更恨起面前的青衣人来了,她心里自然明白,对于刺客来说,多一人就多一份暴露的危险。但在她心里,她更愿意多一个人追随于他。即便他杀身成仁,也不至于那么寂寞。但是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当她听到“壮士一去不用等”这句话时感觉凶多吉少,他已不为自己留后路了。此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但她乃假装平静的问:“他临行前还说了什么?”


    “他说:‘愿族人平安,愿圣女平安。’”青衣人还是那样不动声色的说,但明显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


    “愿圣女平安”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纪炼虹的心,她想起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无数个日子,那些令人心动的回忆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好像告诉她一切都是在昨天。但愿庶民平平过,只恨生在帝王家。回首往事,遥想此时,怎不教她肝肠寸断。


    她由呜咽一下子就变成了号啕大哭,坠下马来。


    青衣人赶紧过来扶住。见纪炼虹已经没有去追姚归岳的意思,便把她扶上马,一并把剑还给她。然后走到前面,牵起她的马,打道回府。


    此时的纪炼虹哪里放得下云归岳,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飞到他身边,替他分忧。只是青衣人在旁边,她又无计可施。她此时心如刀绞,他那边却是了无痕迹的走着。他只管牵着马一步一步向前走,不说话任何话,好像这是他的性格,也或者青衣堂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她只能看着他破笠下的背影,而无法看到他的脸,因此也想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即使她看着他的脸,她也不可能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心中的姚归岳也是这样,诸事见于行动,很少心言于表。只是他冷峻的面容背后,总会让人感觉到一种温暖。而眼前的青衣人,更多的是让她看到一种沧桑感。


    纪炼虹知道想从对方手中溜走是件不容易的事,但她不能不绞尽脑汁想办法。她似乎看到了姚归岳正力搏群雄,已经血透青衣。而没有人在他身边,他是一个人在战斗。说是为一个氏族,其实只是为一个人。而此时的她,多么希望能与他并肩一起,即使是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想到这些,她更是痛彻心扉。


    群山与夕阳相接,晚霞与红颜同在,漫漫黄沙道,偶有两三人。行人多已回家,倦鸟开始归巢。骑在马背上的纪炼虹紧握手中宝剑,几次跃跃欲试,前面牵马的青衣人似乎并不发觉,依然不动身色。


    经过几次的试探,纪炼虹感觉青衣人放松了警惕,于是趁着马失前蹄的那一刻,使出父亲传授给她的绝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贯胸而来,眼见得手,却是宝剑刺了个空,几乎也没有看到青衣人如何躲闪,却已经躲过这致使一剑了。他像没有事一样依然牵着马走着。她又使出平生所学向肩上一削,却料不到在离他颈项六寸之外,被他伸出的中食两指紧紧夹住,动弹不了。见他略一使劲,剑尖已断,弹指一挥,那断刃便嵌进了路边的青石里。那马听得呼啸而过的风声,也惊起了前脚,不敢再走。


    “你是阴阳尊者?哪一尊?”纪炼虹也吃惊不小,望着手中断了剑尖的宝剑问道。


    “不是。”青衣人很简略的回答。


    “那就是天字剑?”她问。


    青衣人不回答。但她觉得这是他默认了。


    “传说乾字剑杀人不留痕,你的剑呢?”纪炼虹问道。


    “在心中。”他说。


    “姚归岳也曾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但他说他还做不到。”纪炼虹道。


    “等到他变成我这样的年龄,你再问他。”青衣人说。


    “他这一去,必定是凶多吉少,自古乾坤不分家,天地为一统,如果他不在了,乾必不能再独自为乾,天也必定不能再独自成天。你我何不追随他后面,去助他一臂之力。”纪炼虹道。


    “不听号令者,杀,危及我族者,诛九族。”。青衣人说。


    纪炼虹听罢有点惭愧,她自然知道杀了妫古的结果。不外乎轩辕氏大兵压寨,但一个人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割舍不了的情感。说句很自私的话,即使用整个江山换取一个人,有时候也是值得的。现在的她就或多或少有这样一点自私的想法。但是在家与国的权衡下,无疑,她只能放弃家了。


    此时的她,唯有痛哭而已。她骑在马背上,嘤嘤的哭了起来。那马闻到她哭,好像知道她的心事一样,也不愿再往前走。青衣人见牵马不动,知道畜生也有情,便也不强求再走。他扶一扶破旧的竹笠,面向着纪炼虹,静静的问道:“你是想我带姚归岳的尸体回来,还是带妫古的尸体回来?带妫古的尸体回来,然后轩辕氏与华胥国则兵戎相见,天下大乱。带云归岳的尸体回来,于事无补,徒增伤悲而已。士为知己者死,死而无憾。”


    “我愿用我的命换姚归岳的命回来,不是要他死。”她悲凄的说。


    “壮士出征,不死带伤。”青衣人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先生说得如此无情,想必先生不是父母所生?”她幽幽的反问道。


    “青衣堂八字剑如十指连心,岂可用一个无情囊括全部。”青衣人并不为纪炼虹的激将法所动。他见她梨花带雨,犹见犹怜,不禁深叹了一口气。这是纪炼虹那么久来第一次看到他内心情感的表露。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原样。沉默了一刻,他又说:


    “二十年前,我用带血征衣,伴她长眠,岂不知百转千回,柔肠寸断的痛觉?人的一生全在于家与国,独与众,取舍之间。这种道理不说,圣女自然也会懂得。”


    “我自然懂得,只是这心痛控制不了。我愿死,也不愿现在这折磨。既然痛不欲生,何不一死了之。”说毕,起手回剑便刺向自己的胸口。


    一阵旋风迎面起,青衣人早攥住了她的手。剑也顺理成章的落入他手中,他随手一挥,剑随即嵌入旁边的青石中。


    “保重你万金之躯,我许你在今天子时之前见到姚归岳。”青衣人说。


    “我要看到他好好的。”纪炼虹说。


    “或生或死,我都会圆你心愿。这边还是我族地界,刚才旁边那酒肆,便是青衣堂所设。入夜荒野豺狼虎豹多,你在酒肆等我,子时之前,我务必带他回来。你不要乱走,如有风吹草动,青衣堂必有接应。”话罢,便骑上她的飞马,往有虞氏方向赶去。


    纪炼虹随后去到刚才酒肆,酒肆正要打烊,见有人来,便又重新开门。她也不答话,坐在门边。酒保送上酒菜,她心有难言之痛,食不甘味,哪来心情动筷子,只任由桌上饭菜凉了。她时而倚门望断秋水,时而检查更漏。一时间既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度日如年。最后终于耐不住等待的煎熬,问店家借一匹瘦马,扬鞭去追青衣人。


    追了大半个时辰,眼见前面自己的马放于路边吃草,纪炼虹知道青衣人离得不远,便也下了马,使凌波微步轻声而进,过了几个山坡,见一大寨,人声鼎沸,熊熊篝火印红半边天。一大群人围着篝火或歌或舞。篝火堆的北边,筑一个高台,台上立一根三人合抱的冲天柱,柱上绑一个人,台下六丈远地方一个长老模样的人坐案台旁边喝酒,案台上是三牲,还有装五谷的盘碟,几个人伺候着,好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纪炼虹藏伏着山坡一侧,离得太远,她看不清被绑者的面目,也看不清那长老的面目,但感觉得到。这是一场不寻常的祭祀。他们为何而祭祀,这个不得面知。


    突然,一道人影从她面前掠过,直朝向篝火旁的偏房。此人轻功之高,实在让纪炼虹开了眼界,她坚信便是先前的那青衣人。不一刻,偏房着火,正是秋高气爽,天干物燥,火势借着夜风,随即把旁边的其它房子点着了。顿时火光冲天,于是,寨子里大乱。那些原来载歌载舞动的人四散,都去救火了。


    那长老模样的人却并不慌乱,一面指挥人救火,一面吩咐人看护好高台上被绑的人。等到台前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只见黑暗处掠出一道人影,直奔高台。那长老似早有准备,使一把三尺长钩镰刀,一个飞身,腾上高台,截住那道人影。


    看台上两个人如何争斗?台柱上绑着的又是什么人,纪炼虹如何救出姚归岳,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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