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混沌妖复作轻松愉悦的模样继续踱步而去，顾清归鲜有地露出了一番诧异无措的模样：
“涂姑娘已经有师父……依照常理便不可……”
“吾师曾说，奇珍八宝楼内的万千藏书能为吾指引道路，书中未曾撰写的事，不代表不能做。”涂三一未有半分顾忌，悠然自得地欣赏起周遭风景，“何况吾此行游历凡尘是为了修行，师父知道也无妨，她断不会怪罪的。”
因其身姿颀长、步履洒脱，顾清归需小跑着方能跟上她的步伐。
“可阁下的身份非寻常凡人，青雀山不收妖魔。”
此言一出，涂三一的目光再次波澜不惊地扫过了她：“妖魔，你瞧吾浑身上下，何来妖魔气息？”
顾清归哑口无言，混沌妖与寻常妖魔不同，因其无好坏善恶之分，若能引导得当，身上确实极难沾染半分凡俗气息，更莫论妖魔之气了。
而眼前涂三一在笼中女子身躯的遮掩下，竟也全然隐藏了自己的身份。
只怕换作过去的自己，亦未有十足的把握认出她的真身。
然如今青雀山内有一夺舍女修便已然令她头疼万分，若是再多一位混沌妖，也不知于师门究竟是好是坏。
于是她思来想去，夸张地摇了摇头：“阁下可是堂堂奇珍八宝楼楼主，修行年岁匪浅，身份何其尊贵，怎能认凡间修士为师？！”
话音落下，涂三一极为难得地打了个激灵。
也不知是因初春密林间晨风薄凉，还是被身旁女子所言激起了恶寒。
涂三一似笑非笑，脚下步履并未因其有半分停顿：“吾何时说，自己是奇珍八宝楼的主人了？”
此番，终是顾清归愣了神。
“那是师父的宝楼，吾不过奉命守着，免于外人入侵罢了。”说着，白衣女子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对方眼底的情绪，“如今宝楼塌了一半，急需修缮，吾这不游历四海八洲，为师父的宝楼修缮添砖加瓦么。”
顾清归：“……”
顾清归：“这……”
这也是从书中学来的么！
她理屈词穷，半晌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解对方，她细细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瓷瓶，默了良久才无声叹了口气。
罢了，涂三一的目标是那女修，与自己并无二致。
从眼前混沌妖的言行举止看来，楼中的书册和妖魔并未将其引向恶端，纵然历经千百年，也不曾摸透人心。这样的存在想来不会给青雀山带来多大麻烦，至多，她多加照看着些便是了。
眼见涂三一若有所思地渐渐走远，顾清归终是加快脚步跟上前去。
碎枝踩踏声于林间此起彼伏，应和着鸟啼虫鸣，渐渐湮灭散作虚无，二人的身形逐渐拉远，消失在林荫尽头。
沉寂了许久的山林巨树后，无声无息地走出一道身影，来人身形瘦削、浑身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发丝凌乱掩盖住了左右半张面貌，唯有一双隐在杂乱发丝后的鹰眼，直勾勾盯着二人远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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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山素来远离凡尘，除却奉掌门长老之命入世行善外，弟子们鲜少出现在凡人面前，便是寻剑大会等万千修士参加的比试，也几乎难以从中发现青雀山弟子的踪迹，因而青雀山在楚州五大仙门中，成了最为隐秘的存在。
与太虚谷、灵药峰等广纳天下英杰不同，青雀山收徒极为看中仙缘，如若空有一身修为却无仙缘，那亦是不可拜入其中的。
至于何为仙缘，如此空泛之物，纵然是前世的顾清归，亦未曾完全摸清其中门道。
往常，楚州五大派收徒皆会借由飞音咒将消息带往四海八洲，有意者便可循着飞音咒前来参加拜师秘境。因而每每到了收徒的年月，楚州宁城内外便会格外热闹。
高天之上俱是御剑而行的修士，长剑铮然划过，如泉流撞玉般留下悦耳的剑鸣。至于入了城，顾及凡人便不可这般肆意妄为，须得收剑徒步而行。修士间若言谈涉及修行妖魔一类的事件，亦得于周遭立起隔音禁制，以免说漏嘴坏了凡间秩序。
然许是每三年便有数不胜数的人涌入城内，便是凡人也摸清了其中的一二门道。于是向往仙家圣地的凡人渐渐生出了修行的念头，由此供给孕育的土地愈渐灵气充盈，继而吸引了前赴后继的修士来此。
千万年来如此循环往复，楚州便渐趋成了四海八洲之中灵气仙缘最为浓郁之地。
头顶接二连三地划过御剑而行的修士，如一阵风过，转瞬便不见踪迹。顾清归遥遥注视着众修士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介绍着青雀山收徒往事：
“早在千年前，顶着楚州五大仙门名号的，并非如今的仙门，当时的五大仙门极为团结，便是收徒比试亦一并举行，由五家长老当场于比试场上选人。”
涂三一立时多了几分好奇，停下翻山越岭的步伐等待身后女子：
“然后呢？”
“当时所有人都笃定，在五大仙门的引领下，楚州能跃居四海八洲之首，成为修仙界人尽称颂的仙家宝地……可其中名唤‘九丘’的仙门撕毁了约定，在讨魔之战中公然投敌，于是五大仙门的关系就此破裂。”
话音落下，涂三一下意识发出一声质疑：“九丘撕毁约定，其余四门缘何破裂？”
“依照藏书阁中留存的书籍记载，应是九丘离间了其余四门……再往后，便是九丘渐渐没落，消散于尘世，名唤灵药峰的仙门逐渐取代了九丘的位置。”
“所以吃了曾经的教训，如今的五大仙门便各自为营？青雀山成为楚州最为隐秘的仙门大派亦是因此？”涂三一连连咋舌，仿似听闻了天大的消息般神情一震，“奇珍八宝楼中从未记载此等消息，当真是大开眼界。”
“其实这在修仙界算不得什么秘闻……”
反倒是奇珍八宝楼中的书目，是时候该更新了。
当然，后半句话，顾清归并未说出口。此番休息了片刻，她也终于再次缓过神来，迈开双腿攀上眼前高耸的巨石。
见她如此吃力，涂三一指尖聚气，无声托了她一把：
“你我真要这般徒步前去？御剑飞行何等的省事……”
“不可。”顾清归下意识摇了摇头，“前往拜师秘境的或有宗族小仙家出身的修士，亦或有凡间游走的散修，他们之中鱼龙混杂、手段不一。每年青雀山收徒人数有限，若是上来便露了底，反倒容易成为靶子。”
说话间，顾清归笑着抹去额前细汗，微抬下巴努了努嘴，示意后方零零散散之人：“往年前去拜师秘境的，不全是修士，其中亦有向往仙家的凡人，他们并不会御剑飞行，甚至不知该如何吐纳天地灵气。这样的人，那些修士一贯瞧不上，自然不会留过多注意。”
“如此小心谨慎，当真有必要么……”
顾清归笑而不语，前世的她虽顺风顺水踏入青雀山，却并不代表她未曾见过拜师秘境中修士们为了争夺名额而相残的画面。
如今的她失了前世的修为和灵根，若再不小心谨慎些，只怕活命亦成大事。
于奇珍八宝楼中久居的涂三一想来并不明白、凡间修士能为了一个拜入仙门的名额亮出何等手段，亦不明白他们之中会否如豺狼虎豹般竭力厮杀。
顾清归拍了拍风尘仆仆的衣袖，抬眼望向那隐于云雾间的孤峰。
“那儿便是青雀山一贯设立拜师秘境之处，我们无心害人，却也当时刻防备他人害己……谨慎些总归不会出错。”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重峦叠嶂后的一抹孤峰悄无声息呈现在众人面前。与脚下起伏连绵的青山不同，那孤峰几乎通体隐于云雾间，极难分辨，唯有靠近山脚处透出几分青翠绿意。
头顶剑鸣铮然划过，顾清归定了定神：
“走吧，时辰也快到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