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打算第七十次的时候就摘了送给姐姐的。
只是
我再没有机会了。
姐姐修复我的灵魂用了三十年,我以灵体的样子陪在姐姐身边七十年,算来,刚好一百年。
一百年对人来说很长,足够他们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七苦,对我和姐姐来说却很短暂,只来得及经历一苦。
爱别离,我们只经历过这一苦。
戏本上好像出现最多的是求不得这一苦,我当时看的眼泪婆娑的,也以为求不得是最苦呢,谁承想,轮到我自己了,生受的却是爱别离,而且觉得这一苦真是要苦断了肝肠。
我存在这世间112载,十二载痛苦,一百载幸福,其实老天怎么说也待我不薄,我本可以度过这112年便去转世轮回,怎奈我竟放不下昨日的种种,非要生受那万年的孤寂,我也不是后悔,我怎会后悔呢?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我都会尽全力去争取,只可惜这一丝可能最后也没能成为现实。
我还记得姐姐离开的那一天,她对我说:小楼,今天是谧罗开的日子吧,你去结界外帮姐姐摘回来好不好,我在家里等你。
我当然答应了,等不及地扭头就去采谧罗。
我跑的那么快,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再快点,再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会来不及呢?
我不知道啊。
我跑呀跑,用尽全部的气力跑到结界边缘,穿过那监/牢般牢不可破的屏障,如往常一样地走到谧罗花的面前。
许久之前我为它搭的小棚子还在,可是棚子下,本该娇艳如火般盛放的谧罗
败了。
谧罗败了,我的心也像是碎了。
我强忍着眼泪转身,却发现刚才身后的屏障不知何时消失了,面前是一大片嶙峋的乱石,再不复刚才的生机。
啊,我想起来,来的那一路上,桃花纷纷而落,百余尺桃树尽成枯枝,我想起来,平日里从不起风的结界里响起了呼呼的风声,我想起来,漫山遍野的缀锦一刹那芳华落尽,转眼间白茫茫花嗨变得枯黄遍地,我想起来,长年不曾流动的溪水头一次出现了波动。
可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纵然无比想要回去,但我面前早已没有了来路。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泪水如洪水般倾泻而出,面前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我看着他,想起来姐姐也是这般好看,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那个男子问我:“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答他:“我要等姐姐回来。”
他说:“灵体在人界最多只能存在一万年,你等不到她回来的。”
可我不信他,除了姐姐,我谁也不相信。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才叹息似的,将一枚小珠子放在我的手心,对我道:“这颗凝魄珠能够保护你的魂体不受外界损害,你要等,也要平平安安地等。”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些愧疚,明明灭灭地,看不清楚。
我收下了,毕竟我也想姐姐回来时,还能平平安安地,我要是消失了,就没有人陪着姐姐了,那时她会多么寂寞啊。
我等了万年,等到无法再等下去,却还没有等到我要等的那个人。
我一个人待着,给谧罗花垒了一个小小的墓,这一万年里我一直待在谧罗花墓旁,看眼前乱石变成草地,变成树林,再变成山,变成海。
我想这大约就叫沧海桑田。
没有人同我说过话,我也像姐姐当年做的那样,对着山说话,对着海说话,对着轻轻吹来的风说话。
好寂寞呀,原来姐姐那时,是这么寂寞
不知沧海桑田又变换了多少次,我仍旧没有等到姐姐回来,时间静默地流淌,像河流,只是对我来说,这条河流是静止的。
然而它到底是在流淌着,只是我感觉不到而已。
我消失的那天晚上夜很黑,星星却很亮,我抬头看着星星,却发现身体慢慢变成了蓝色的光。
那光好漂亮,比星光还漂亮。
如果它不是渐渐地在消散,我想我倒是不介意变成这个样子。
我抬起手指仔细地看,想用另一只手抓住这蓝光,却发现它从指缝中溜出去,我想起来那个白衣男子说的“灵体只能在人界存在一万年”,大概是一万年到了吧,我该消失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难受,泪水从眼睛里涌出来,也变成了蓝色的光袅袅娜娜向上升着。
我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哭着,哭声飘荡在山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回声悠远又凄哀,好像应和一般。
我想着,我哭,大概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遗憾,我想着,若是再早一年遇见,我是否就有机会把那一朵谧罗轻轻递到她的面前,然后对她说:
“付笙姐姐你看,这朵谧罗,你喜欢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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