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噪孤林,古岸霉山峦。
曾提诗书浪天涯,
鬼生鬼见愁。
狂风倾斜痴梦。
一缕飘魂,
壮志凋零有谁怜?
南宋高宗年间,浙江的石佛寺,已经历史悠久,远近闻名,可是这里却只住着一个书生,晨钟暮鼓,香火冷落,
书生开荒耕种,自给自足,闲时吟诗作赋,花前月下。
这天傍晚,夕阳赤烈,燃红半边天。他喝得微熏,沿着山下的曲折小道,微风习习,漫步闲心。
这首词词牌名醉中天,是他的旧作,醉酒之下,满腹往事涌来,烦恼锁眉,挥之不去。
他以诗解愁,一步一句,轻轻咏吟。
忽然,他看见一只狐狸,躲在一棵栗树后面,体毛通白,高及半人,两只绿汪汪的眼睛,甚是可爱。
他微微一笑,在这空山旷野里,独孤一人,寂寥难耐,想不到会遇到这样一只动物,欢喜之余,他视它为朋友,把自己的酒葫芦扔了过去。
白狐吓了一跳,远远跑开,回过头来看着他,感觉没有敌意,又跑回来,捡起酒葫芦,好奇地把玩。
白狐拨开木塞,咕噜噜竟然饮起酒来,片刻之间,一壶酒饮之殚尽。酒意涌来,手舞足蹈。
书生哈哈大笑,他道:“狐兄啊狐兄,你不知道这酒有多烈,我整整埋酿了五年,今天才取出来。”
“不过也好,人生难得几回醉,你们狐界更是难得品尝。”
书生说着,又解开腰上的一个酒葫芦,开怀痛饮。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夜凉如水,山上的夜半,显得格外的衢静。
书生突然被一阵锅碗瓢落地发出的声音吵醒,难道有贼?他拿上床下的镰刀,息气凝神,蹑手蹑脚走向厨房。
借着月光,他看见一团白影,从西窗跳跃跑开。
原来是白天的那只狐狸。书生未知,自给它喝了那壶酒之后,白狐便爱上了酒瘾,它一路悄无声息地尾随书生,待他睡下,翻箱倒柜,寻觅酒坛。
可惜酒未寻着,倒惊动了书生,只得落荒而逃。
书生追至门外,白狐已像离玄的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这一夜,书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夜里,白狐如约而来,照例翻箱倒柜,书生疾步奔到,它远远盾逃,书生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第三天夜里,书生干脆把所有的箱子、门窗统统打开,之后躲在寺院阁楼里,居高临下,俯瞰凝视。只见白狐鬼头鬼脑地从院墙下来,看见门窗大开,先是惊愕了一下,绕绕头,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往木椅子一坐,俨然主人,优哉游哉。
过了一会儿,走到厨台上东瞧瞧西望望,翻锅砸碗,推柴踢凳,这样闹了大半天,觉得毫无意义,更是无法找到美酒。白狐抓耳挠腮,抬起脚,在橱柜的一个瓷碗上狠狠地撒了一泡尿,尿声哗哗响。
尿完,嗷嗷嗷地大叫几声,扬长而去。
书生看得一清二楚,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他嘴里喋喋不休地念着七颗字:小不忍则乱大谋,终于把腾腾怒火强压了下去。
第四天,白狐没有光临,一夜无事,
书生一觉醒来,他想到自己计谋得逞,暗暗得意。
第五天,书生开垦了一片荒土,种植粟米和浮麦,辛劳困乏,几杯小酒独倾,沉沉入睡。
梦中他好像三元及第,皇帝亲赐,进宫,拜相,外敌入侵,金戈,铁马,沙场,血河。他陷入敌军重重包围,努力奋战,左冲右突,突然,敌人一枪刺来,正中心窝。
书生啊一声大叫惊醒,原来是一颗松树球撞在心窝上,他刚伸手捡起,窗外一颗松鼠球飞来,不偏不倚,正中脸颊。
书生大怒,跳将奔出,白狐疾驰跑开,越上石墙,手上拿着几颗松鼠球,绿汪汪的两只眼睛,骨碌碌转。
书生随手抄起一根竹篙,朝着白狐打去,白狐跳跃,后退,腾空,书生手中的竹篙横扫竖打,怎么着也碰不到白狐一根毫毛,它在墙头来回跳跃,最后竟摇屁摆尾,手脚欢舞,戏弄起书生来。书生气急败坏,精疲力尽,无计可施。
第五天晚上,书生被一颗松鼠球砸中鼻梁,鼻血四射!
第六天晚上,书生拿出冬天厚厚的被子,蒙头而睡。白狐居然胆大包天,进来摇床拍枕,对耳高歌。
书生良策用尽,被折磨得苦不堪言。他决定去镇上旅居一些时日,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小镇地处交通要道,商贾往来,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书生住进六王爷客栈,店小二殷勤周到,老板和蔼可亲。
六王爷客栈之前叫老张客栈,据说是金国的六王爷完颜洪泉南下,曾此住过,店老板大感荣光,觉得是老祖宗有灵,才至真龙降临于此,因此改名六王爷客栈。
天朗,气清。
白云,香风。
再加上古朴的小镇,热闹的繁街。
如果再有佳人怀抱,美酒手握,是不是人生另有一种意义?
书生已起,这么香醇的竹叶青,这么人满为患的闹市,怎么能不尝一尝,怎么能不逛一逛?
早晨的酒,格外的甜,当一个人觉得酒很甜的时候,说明他已经醉了。书生醉了,他腰间鳖别上两个沉重的酒葫芦,踉踉跄跄,一步十摇,出街上来。
街东头,几只猴子正在表演,褐色的短毛,乌黑的眼睛,钓钩似的尾巴,窜火圈,走木条,爬竹干,拜谢作拱,甩尾巴,观看的人群一阵阵哄笑。
书生挤入人群,一只猴子跳上主人的肩膀,抢走了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跳下跑开,做个鬼脸,摆摆手,人们哄然大笑。主人是个老者,他怒喝一声,这只调皮的小猴乖乖地把帽子戴上主人头上。
老者立起一根长长的竹干,指令一只小猴子爬上去,小猴子懒惰,匍匐在地上,接着滚来滚去,死活不肯爬杆,老者生气地叽里咕噜念了几声,小猴子站起,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杆顶,单脚立在杆上,做个金鸡独立,人们纷纷叫好,拿出余钱往表演地里扔。
书生看了一会儿,酒劲上来,不知不觉晕晕睡着。等到醒来,已经黄昏,人群散去,老者和群猴已不知去向。
他摸摸空了一天的肚子,移步回六王爷客栈。
正点着酒菜,老者领着群猴过来住店,此时,群猴已被安了个猴套,绳子牵在老者手中。
书生向老者说道,他有些问题请教,是否可以请老者共饮一杯,老者欣然应允。
酒过半巡,书生向老者倒出了自己的苦恼,老者嘿嘿地笑,满嘴漏风,凋零剩下的几颗牙齿,又黄又粗,老者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我家有没有牛犁田,人犁累得伤筋损骨,光是养伤就得三五个月。有一天,从山上跑来一头野牛,被我们几兄弟合力捉住,可是野牛性子刚烈,见人不是踢就是咬,无法耕田,杀了又可惜,留着又没用,大家殚精竭虑想尽办法,终是没有一计可以驯服它。正好一个宫里的牧官路过,知道了此事,他教了我们一计,从此野牛就乖乖的,比自家儿子还听话。
书生好奇地问道:“牧宫教了什么?”
老者接着说道,我们按照牧宫说的,先让野牛饿了几天,然后给它套上犁鞍,一个人拿着一根木棒,棒头挂着一捆嫩嫩的青菜,野牛想吃,就跟着青菜,我们却不轻易让它吃到,一块田犁下来,它也没吃上几口。
书生忍俊不住,连连赞叹,妙哉妙哉。
书生豁然醒悟,于对付白狐已怀计在胸,购买了必备用材,然后返回石佛寺庙。
是夜,月亮似一个清冷晶莹的玉盘,洒下柔美的光辉,星星横七竖八布满了天空,石佛寺的屋檐和古墙上爬满了萤火虫,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坠落下来的星星。
白狐跳到墙上,东张西望,耳听四方,它闻到了一股香味,香味从空地一个笼子里飘出,看看四周无人,它一个箭步钻了进去,咔擦一声,洞门紧闭。
原来,这是一个铁笼子,里面挂着一瓶酒葫芦和一块烤香的牛肉,只要一动到牛肉,机关立起,铁门闭关。
白狐大惊,拼命挣扎,奈何铁笼子纹丝不动。书生闻到声响,起来看见白狐已被关,大喜欢呼。
白狐敲打着铁笼子,两手皮破血出,力尽身乏,渐渐安静了下来,
每一天,书生都按时按点给它进食,每次白狐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书生本是个善良的人,于心不忍,几次想放,但还是先驯服它一段时日再作计较。一天夜里,风云突变,一场大雨掩袭而至,等到书生醒来,拿起蓑衣遮盖铁笼子时,白狐已经湿了个水淋淋,冷得浑身打颤。
白狐病了,三餐不进,晕躺在笼子里。
书生背起药箩,翻山越岭,采撷柴胡、桂枝、麻黄等,配伍调料,煎熬喂服。经过书生无微不至,精心照顾,
一个星期之后,白狐渐渐康复。
日出日落,院前的梨花也逐渐凋零,从炎热的夏季渡到了凉爽的秋。
白狐关进铁笼子已有三月,它和书生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书生觉得它已驯服,决定放它出去。白狐出了笼子,飞奔而去,瞬间没了身影。
书生望着白狐消失的路头,久久伫立,惆帐失落,和白狐三个月来的相处,竟不忍分离。
他正在愁眉苦脑,白狐又跑了回来,停在他五步面前,站立不动,然后趴在他的脚下,抱着他的腿,欢喜地摇头摆尾,意思是说它想留下来。
从此,白狐就和书生相伴,天长地久,它竟能懂书生的手势,听人使唤,空闲的时候,他就和白狐摆开架势,扑打戏闹,好像比武一般,不知不觉,日子一久,他竟自创了一套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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