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任务3-7
“……真的,可以吗？”
莱恩罗斯故作镇定的脸上浮现几分错愕，他不确切地看着陆巡，似乎想要再听一遍他的肯定。
“当然。”
陆巡没有拒绝，满足了莱恩罗斯的期望。
他松开莱恩罗斯的脖子,手贴紧那比人类体温低很多的肌肤,慢慢下移停在之前碰过的左胸上。
心跳，比想象中快很多。
果然,只有身体才是最诚实的。
陆巡移开视线,从手背转向倒映着大海的双眼,他对莱恩罗斯很放心，清楚这是只放开限制后也会恪守分寸的小狗。
不过当然,如果小狗不听话、越界了,他也会不得不用点力气教教它该怎样遵守指令。
他按紧莱恩罗斯结实的胸口,故意低声问道：“想先从哪里开始？”
莱恩罗斯抬眼盯着他,一时有些喘不上气，被他压住的胸膛下,心脏正隐隐抽痛。
是在为即将爆发的幻力做准备，还是因为某种期待而过分激动了？
莱恩罗斯抬起手握紧陆巡的手腕,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嗓音听起来很克制,“请把眼睛闭上。”
“嗯。”
陆巡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一边心想着「在这时候也要装得很有礼貌啊」，一边察觉到按在胸口上的手被拽开,但抓在手腕上的手却没有减轻力度,反而摸着他的手腕不断往前探索，慢慢钻进指缝中，同他十指紧扣在一起。
莱恩罗斯想做什么，他不想开口问,也不想睁眼看，就这样感受着一股暖流逼近，微凉轻颤的双唇初次落在前额，然后是眉心、眼角、鼻尖、下巴，很听话地避开了他不允许的嘴唇。
呵。
陆巡不易察觉地扬起嘴角，他果然抓得很准，莱恩罗斯并不会越过那条界线。
除了嘴以外，裸/露在外的地方，莱恩罗斯能碰都碰了，他的脸、侧颈、锁骨，还有他们相交叠的手。
直到那股带着海洋气息的暖流远去，迟迟没有再接近，陆巡这才睁开眼睛。
他没有先看莱恩罗斯，而是低头打量他们并没有分开的手。
“还继续吗？”他淡淡地问道，语气里不含期待也不含失望，听上去只是单单在公事公办地询问着。
莱恩罗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随后松开了手，彻底同他断开连结。
“你看起来……很无所谓。”莱恩罗斯垂下眼斟酌着用词，但无论怎样都难以表达他莫大的失落。
随着吻下的痕迹变多，一点都不为所动的冷淡表现逐渐浇灭了他的燥热。
宛如在亲吻沉入海底的石像一般，莱恩罗斯从未料到有一天他也会这么疯魔癫狂，成了一头轻易沉迷欲/望的野兽。
但，这又远不足以让他如此难受。他清醒地深知他所恐惧后怕的是，在这之中，只有他独自堕落。
“我有什么样的反应，这重要吗？”
陆巡不以为然地挑起眉，他身经百战，一眼就看穿莱尔罗斯在介意什么，“你只要做好能恢复幻力的事就够了，不是吗？”
他说得还算委婉，言下之意，再多的要求就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你是石像吗？”
莱恩罗斯忍不住低低抱怨了一句，不自觉将心中想法暴露出来。
“哈……”
陆巡一听就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魅力很大？莱恩罗斯。”
时至今日，他逢场作戏那么多回，次次都是冷静地全身而退。
他对非恋人的对象根本不会起任何兴趣。就算刚刚气氛有再多暧昧，也不至于会在莱恩罗斯面前打破记录。
他傲慢地垂眼睨着莱恩罗斯，低冷的嗓音里不乏挑衅——
“你笨拙得就像只刚会走路的小狗，想怎么煽动我？嗯？”
“……”
莱恩罗斯压低眉眼，一张苍白的脸瞬间变阴变灰，压根儿是一点也不想和可憎的人类再多交谈。
陆巡转开目光，瞥眼看向无关紧要的瓷砖墙，光反射在上面的倒影模糊扭曲，灰暗得根本看不清什么。
相对无言了很久以后，陆巡从毫无思绪的放空中回过神，率先打破了沉默。
“恢复得怎么样？够了吗？”他问向莱恩罗斯，语气很平淡，没有似乎不耐烦，似乎如果莱恩罗斯说不够，他也会让他再做一次。
“……嗯。”
莱恩罗斯沉默片刻后还是回答了他，并未使着性子无视他。
“那就收拾收拾，快点离开你的「摇篮」吧，小狗。”
陆巡瞥了莱恩罗斯一眼，挑起的眉下，那一双丹凤眼里堆满揶揄。
“……”
莱恩罗斯不满地抿紧双唇，半响后才挤出两个字，“出去。”
“怎么了？这样就讨厌我了？”
陆巡耸了耸肩，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不至于。”莱恩罗斯冷着脸嘴硬道，“你们人类不能看见那些。”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更多的还是，化形的过程不堪又丑陋，他不想让人类看见。
“这样啊……”
陆巡寻思着，他也不是很放心让莱恩罗斯以人类的形态在没有他的空间里独自行动，若是中间出了他预料不到的差错，那他就会变得很被动。
于是，他抱臂转过身，背对着莱恩罗斯，“你开始吧，我不会回头。”
将后背暴露给对手是招险棋，也是他展露的「诚意」。
“……”
莱恩罗斯给他的回应很安静，在他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引人注目的动响。
大约过了短暂的几分钟后，他就听到莱恩罗斯说“好了”。
“？”
陆巡回过头，看见莱恩罗斯站在浴缸里，□□，怎么样都无法忽略那么瞩目的东西，而且，还是两份。
“你……”
陆巡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那俩玩意儿简直匪夷所思、触目惊心，难以和眼前那张脸联系到一起。
莱恩罗斯清楚陆巡在讶异什么，即使化作人类形态，他的生/殖系统也照旧维持原样，是与众不同的另类。
“我的母亲是蛇族，所以遗传了她们的特征。”
莱恩罗斯冷冷扫视陆巡，“知道这个秘密的都已经死透了，你最好也烂在肚子里。”
“……”
面对莱恩罗斯的警告，陆巡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往前跨出几步，拉开浴室门后向外面伸出手，学着莱恩罗斯之前的模样说道：“……请。”
他示意莱恩罗斯先走出去，而莱恩罗斯也并未纠结，直接在他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出浴室。
出于职业习惯，陆巡喜欢跟在目标后面。
他看着莱恩罗斯步伐稳健，似乎很习惯用腿走路，并未出现他想象中的不便。
而且，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也发觉，鱼尾变成了一双长腿。本来人鱼形态加上尾鳍就有近三米的莱恩罗斯现在更不得了，个子比他高出一个多头，起码有两米吧。
不仅是身高，还有那里，分出两份也没有均摊尺寸，两根都很……！
碍于某些可笑的好胜心，陆巡隐隐有些不爽。
他大力打开衣柜，抓出几件衣服统统扔向莱恩罗斯，“把衣服穿上，成为人类就该有点人类的样子。”
莱恩罗斯捡起没有接住而掉在地上的衣服，记忆有些模糊，但动作不算生疏，还是勉强能把衣服都穿上且都穿对。
不过，陆巡虽然在人类之中算是偏上的水准，但身量还是比莱恩罗斯小了一圈，所以提供的衣服对莱恩罗斯来说，很束缚。
上半身还算宽裕，但下半身就……
“里面那条，一定要穿吗？”
全身紧绷的莱恩罗斯行动不便，压紧眉头，为难地看向陆巡。
人类的屁/股很小，那条似乎叫做「内裤」的东西勒得他快爆炸了。
“啊哈。”
陆巡烦躁地撩起散在额际的碎发，他忘了那家伙可是双人份。
“脱下来，下面就穿这个。”
他转身又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宽松的沙滩裤，这次准确无误地扔进莱恩罗斯怀里。
现在是夏季，衣服乱穿的人类随处可见，这种上身穿长袖卫衣、下身搭配大短裤的傻大个在北极圈里一抓一大堆。
“我换好了。”得到解脱后，莱恩罗斯的声音听着也变轻松很多。
“嗯……”
陆巡关上衣柜，转头打量着莱恩罗斯，随后问道：“你的头发能收起来吗？”
“可以，但是现在，有些勉强。”莱恩罗斯低头看着掌心，现在这个状态下凝聚不了太多力量，他和普通人类无异。
“这样啊……”
陆巡想了想，还是让他戴起卫衣的帽子，把头发都藏了进去。
虽然外面的怪人也很多，不差莱恩罗斯这一个，但是太过异常的样貌暴露在外面，很容易就会被人注意到，要是暴露给研究所就不好办了。
之后，陆巡又找了双拖鞋放在门口，他问莱恩罗斯怕冷吗，海风吹过冰川，北极湾的夏天对人类来说可不算温暖。
“人鱼生活在深海里，早已适应了没有热度的极寒。”莱恩罗斯如是回道。
“那就好。”
陆巡没有继续探究下去，他套上防风的冲锋衣，又问了一句，“你这样子能坚持多久？”
“12小时左右。”
“……行。”
陆巡思量着，人类在北极湾的活动区域不大，从南到北走一个来回也就几个小时。
“那出门吧。”他拉好拉链，干脆地说道。
“……”
莱恩罗斯这下却有些犹豫。
他就算再怎么不了解人类，但看也看得出来他和陆巡不像是能走在一起的。
“我，是不是很奇怪？”
莱恩罗斯皱起眉，打量完自己又打量着人类，为什么只有他穿得很少，而人类裹的像珍珠蚌一样密不透风？
“不会啊，很人类。”
陆巡拿了个口罩给莱恩罗斯戴上，随后还特意拉紧卫衣的帽绳，将他藏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很像只被拐到北极来的帝王企鹅。
莱恩罗斯将信将疑，但一旦和眼前这双平静无澜的漂亮凤眼对视，他很快就妥协了。
“……好吧。”
第62章 任务3-8
“欢迎……光临？”
酒馆厚实的实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北极圈的寒风涌进来没一会儿就被店里的暖气消灭得一干二净。
高壮如棕熊的酒吧老板注意到门开的动静，下意识顺口对进店的客人打起招呼，但不出一秒却突然走神，进来的两人中一位面貌俊俏,是常来光顾的东方人,另一位则是……奇怪的「北极熊」？
他会这么想也不奇怪，跟在那英俊的东方男人身后的陌生人又高又大,足足比清瘦的东方人大上了一圈,虽然戴起了帽子,下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实，但仅露出的皮肤在光线昏暗的酒馆里也仍显得很白,简直就像头行走的健硕北极熊。
“亲爱的,今天很特别呢,两个人？”
见那位东方人熟客带着外来人落座,老板连忙拿着餐牌递了过去，同时还不忘向俊俏的东方人抛了个媚眼。
“嗯。我朋友,过来探望我。”
陆巡接下餐牌，和平时戒备的作风不一样,特地在酒馆老板面前解释了一句。
北极圈里的人很少,每个区域里见来见去的面孔也就那几张，一旦发现点陌生的、新鲜的，立马就闻着味儿找来了。
如果不解释清楚,遮遮掩掩的反而更麻烦。
“原来是这样,今天也真是巧了，特别餐点加了些新鲜玩意儿。”不怎么见到生人的北极圈原住民立刻招呼起来，热情洋溢地介绍道，“前段时间港口还没封,杰夫他们捕到大家伙，今天一大早就给我送来了盐渍鲸鱼肉，怎么样，要不要来一点，让你朋友试试？”
“好，麻烦您了。”
陆巡点点头，接着又想到莱恩罗斯可能看不懂人类的文字，为了不让旁人起疑，便直接替他点餐：“其他还是老样子，来两份。”
“嗯嗯。”
老板边收起餐牌，边偷偷近距离打量了陆巡所谓的朋友一眼，光是看到眉眼就知道是和他们一样的西方人，特别是那双眼睛，蓝得就像极昼下深不见底的北极湾。
等酒馆老板离开之后，陆巡那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莱恩罗斯终于忍不住摘下一点口罩，皱着眉头不满地瞪向陆巡。
“你很常来这里？”莱恩罗斯审问道。
“嗯。”陆巡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百无聊赖地敲打桌面，“你不是说想吃点东西吗？”
本来陆巡只是想尽快带莱恩罗斯去研究所附近转转，打消他对自己的疑虑。然而，出门之后没多久，莱恩罗斯就看腻了一望无际的雪域冰川，他闻到某户人家烟囱里飘出的香味，转而好奇起人类的食物现在是什么味道。
于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陆巡只能带莱恩罗斯来这家他知根知底的餐馆，随便点些东西凑合应付这麻烦的大家伙。
“可是，”莱恩罗斯拧紧眉头，“他为什么会那样称呼你？「亲爱的」？”
有些人类之间的特别称呼，莱恩罗斯也是能听懂其中代表的用意。
“因为我是常客，对我关系亲近一些，才会有下次的光顾，大概？”陆巡不以为然地耸肩。
“……你们真奇怪。”还是想不通的莱恩罗斯如此评价道。
“奇怪吗？”陆巡微微眯起眼，忽的揶揄一笑，“你如果是不习惯，我也可以多多喊几遍帮你适应，亲、爱、的~”
“……”
一本正经且古板的莱恩罗斯经不起这种折腾，他生着莫名的闷气转开头，目光从那张促狭的笑脸上迅速划过，四处乱晃之后投向了吧台上方挂着的一串木牌，上面的符号像花园鳗一样歪歪扭扭，他看也看不懂，只觉得头很晕。
“那里写着什么？”莱恩罗斯转移话题问道。
“熏鲑鱼、蒜烤三文鱼、白啤酒、奶油蘑菇汤、黄油烤面包……”陆巡顺着他的视线，一个一个给他念道，就像跑堂的在报菜名一样。
莱恩罗斯边听着边想到什么：“你刚刚点了什么？「老样子」是什么？”
“北极湾水手三件套。”陆巡看回他，浅浅地笑了笑，“熏鲑鱼、黄油面包和奶油浓汤。”
“那是什么？”莱恩罗斯听后依然困惑。
“听说最开始是原住民出海捕猎时常带的干粮，后来过来旅游的人多了，慢慢就成了北极圈各餐馆里的经典套餐，也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能吃的东西。”
解释完，陆巡又推销道：“你试试看吧，作为初次尝试来说，应该挺不错的。”
“嗯……”
莱恩罗斯垂下眼，若有所思的时候，酒馆老板也刚好将餐食送上桌。
“请慢用，亲爱的~”
这一次，老板冲莱恩罗斯俏皮地眨了眨眼。
“……呃！”
莱恩罗斯被这粗犷模样带来的反差吓了一跳，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噢——”
五大三粗的汉子懊恼地叹了一声，最后在陆巡的安慰下伤心退场。
“哈哈，莱恩罗斯，你真的，”酒馆老板走后，陆巡难得地笑出了声，他掩着嘴低笑道，“很可爱啊。”
可爱？
他吗？
头一回听见人类这么不经意地暴露内心想法，莱恩罗斯皱紧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来吧，你先试试这个。”陆巡笑够之后，将盛放腌制鱼肉的玻璃碗推到莱恩罗斯面前，“这个你吃过，应该能适应。”
什么？他吃过？
莱恩罗斯低头看着碗里像洒了雪花一样黑白红相间的鱼肉，心里又冒起一个疑问。
但出于对人类的信任，他还是将信将疑地用那个叫叉子的东西将鱼肉送入口中——
“唔……呃！”
舌头只是触碰了一下，莱恩罗斯立马就痛苦地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垃圾吗？”
莱恩罗斯脸色不是很好，好像被大量难闻的肥油脂肪糊了一嘴一样。
陆巡也有些诧异，“鲸鱼肉啊，你不应该吃过吗？”
他记得之前主角攻发来的饲养人鱼手册中提及，人鱼一餐能吃三分之一头鲸鱼呢。
“我们才不吃这个部位，这是不要的！”莱恩罗斯小声地抗议道，他才不想被人类误会是什么百无禁忌的奇怪人鱼。
“是吗？那你还是试试这个吧，这应该能行。”陆巡说着，又将另一个餐盘推向莱恩罗斯。
像是在经历一场服从性测试，莱恩罗斯遵从了人类的指示，即使有再多不满，还是将手里的叉子伸向澄黄餐盘。
不过这次倒是还好，是他能够接受的味道。说不上有多美味，但至少能够完整下咽。
看着他变得津津有味起来，陆巡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嘴角也不自觉地小幅度扬起。
照顾一条人鱼还真是麻烦啊。
陆巡心里虽然这么感叹着，但却没有一点烦躁的思绪。
他放松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水，在喝水的间隙中，余光习惯性向外瞟，忽然注意到什么，又变得警惕起来。
“你，很熟练啊？”陆巡放下杯子，装作不经意一问。
走出浴缸后到现在，莱恩罗斯的举止和思维都正常得像个真正的人类一样，没有一点过渡期里应有的不适。
“我很久以前来过大陆，不是这里，是个更温暖的地方。”莱恩罗斯清楚陆巡在介意什么，便向他解释。
“哦。”
陆巡应了一声，没有往下追问，但莱恩罗斯却主动提及：“那时候我尚未被父亲带走，还留在母亲身边。虽然融入不进去，但更自由，哪里都可以去。只是好奇才到大陆上看看，去过就一点也不好奇了。”
莱恩罗斯提及过往的回忆时，神色很平静，单单变得想要向人类透露和自己有关的事，想要他了解自己，越多越好。
可陆巡毫不知情，他听完只觉得奇怪，“那这次怎么又会好奇了？”
莱恩罗斯愣了一下，他该怎么说？因为这次，他只对眼前的人类所生活的世界感到好奇，而不是所有人类？
“……因为不信任你。”最后，莱恩罗斯选择违心地撒了个小谎，并不想全都如实告知。
“是吗？”
陆巡低头咬了口面包，接着不以为然道：“那赶紧吃完去确认。”
这句话说完，莱恩罗斯并没有接话，而陆巡也一样没有什么好再说的。
他们就这样难得默契地同时保持沉默，像只是偶然拼桌的陌生人一般安静用餐，直到两人的餐盘里都不剩还可继续入口的食物-
离开酒馆后，陆巡带莱恩罗斯去了研究所附近，如同两个观光客一样，站在悬崖边远远眺望。
那表面上是一座屹立在大陆尽头的灯塔，但在灯塔下方，地下数十米之下却建造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研究所。
“灯塔后面就是研究所入口，你有想起什么吗？”
陆巡边说着边环顾四周，北极圈大陆人迹稀少，这时候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要是莱恩罗斯有想进一步确认的意思，他冒险带他过去也不是不行。
但莱恩罗斯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匆匆走马观花地扫了一眼，随后说道：“可以了，走吧。”
陆巡：？
“就这样？”陆巡匪夷所思，他放眼望去，旁边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就是海，莱恩罗斯甚至对那儿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嗯。”莱恩罗斯转过身背对海湾，挡住了从海面上吹来的寒风，“接下来呢？你一般还会做什么？”
“啥？”陆巡愣了一下，罕见地冒出一声不常用的口癖。
莱恩罗斯瞥了他一眼，耐着性子又展开讲了一遍：“用餐之后，你接下来还会做什么？”
“我吗？”陆巡确认道。
“嗯。”
“呃……”
陆巡这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莱恩罗斯关心这些干什么？
难道已经上升到针对他个人了？
对他的一切产生了怀疑，已经完全没有为他证明清白的想法，就只想找到疑点坐实他不可信了？
陆巡蹙起眉头，他现在还不能反问回去，这样显得他过于敏锐了。
于是，他只好故作镇定地回道：“大概是，直接回家睡觉吧。”
“一个人？”莱恩罗斯又问，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
“不然呢？”陆巡奇怪地看着他，大概听懂他的话外音，“你以为我会带人回家吗？”
“人类不是这样的吗？无法忍受空旷寂寞的黑夜，总是要找那么几个人躺在一起驱散寒冷。”
莱恩罗斯一脸理所当然，好像他熟知人类那比海豚还滥情的习性。
陆巡下意识抬眉，比起澄清自己的事，反而更好奇莱恩罗斯这边，“你体验过？”
“见到过而已。”莱恩罗斯轻描淡写地说着，那之后他则是仓皇狼狈地跑了。
“第一次登上大陆的时候吗？”陆巡说着又默认了什么，“也确实，你长这样很容易会被抓走。”
莱恩罗斯盯着他，视线像盘旋在低空的鹰隼，“那你呢？被抓走过还是抓走谁了？”
“……不要随便打探人类的隐私。”
看出莱恩罗斯明显很在意，陆巡故意这么说，扳回他在酒馆被膈应的那一下。
“……”
不出所料，莱恩罗斯沉下了脸，被陆巡吊足胃口的同时，心情也变得很糟糕。
陆巡心满意足地错开视线，左右环视后说道：“差不多该走了。”
再无所事事地待下去，研究所那边的人都要起疑找过来了。
莱恩罗斯一听要走，就算生着闷气也没有甩开陆巡，只是阴沉着眼色偏过头重重“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不满却还要执意搭理自己，陆巡没有想过要去辩解什么，对这种可有可无的误会并不是很在乎。
之后，他领着莱恩罗斯往原路上走，其间偶然遇见借路的北极狐和麋鹿，他们停下脚步，试图让它们先过去，但这些临海而生的动物却也一并停在原地同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忌惮于海洋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你们连它们也吃？”陆巡转头看向莱恩罗斯，从那些动物的身上感受到了对捕食者的畏惧。
“只要和海洋相关的，就都在食谱范围内。”
莱恩罗斯顶着那张冷漠正经的脸说了句俏皮话，陆巡有些忍俊不禁。
“哈哈，真是饿了什么都吃啊。”
陆巡笑着调侃了一句，莱恩罗斯被笑声吸引过去，视线停在他身上难以转开。
“……”
莱恩罗斯望着眼前清瘦颀长的身影，海风吹动他宽大的冲锋衣，猎猎作响，雪山冰川是他身后寡淡至极的背景，他微垂的眉眼藏在飞舞的碎发后，那清俊淡雅的五官比碎金般的海天一色还要夺目。
但很可惜，这幅绝伦美景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莱恩罗斯的脸色变了又变，压低的嗓音里满是戒备：“不好，它们在找我。”
第63章 任务3-9
“它们是谁？”
见莱恩罗斯眼神变得警觉,陆巡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在远处，冰蓝海面上隐约有黑点在跳动，是海豚啊。
陆巡眯起眼看得更加清楚，当地人说在晴天里看见海豚是幸运的象征。他来了这么久,头一次看见海豚离岸边这么近,不用借助设备，光是用肉眼就能看清它们跃出海面。
“快走。”
莱恩罗斯抓起陆巡的手,习以为常地穿过指缝,十指紧扣在一起。
陆巡下意识看向被牵起的手,等视线再重新回到莱恩罗斯身上时，双腿已经不自觉跟着他动起来了。
“海豚,在找你？”陆巡望着莱恩罗斯的背影,话说出口时,他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什么童话故事一样,有些荒谬。
“嗯，尽管我的幻力被压制,但只要靠近海岸，多少还是会被察觉到一点气息。”莱恩罗斯侧头瞥了一眼陆巡,随后又放心地看回路前方,“趁它们尚未确认位置，我们离海越远越好。”
“那……”陆巡产生疑惑，但并没有抽开手,“你为什么不想被它们找到？”
“因为我的力量并未完全恢复,现在被它们抓回去必死无疑。”莱恩罗斯语气轻松地回道，似乎不介意把自己的境况透露给陆巡。
“哦。”
陆巡应了一声，也没有继续深问。
他想起在原作里，莱恩罗斯所在的旧王朝被推翻,他被新人鱼王室通缉，无法回到深海，所以后期也不得不和厌恶的人类合作夺回主角受盖亚。
“你是在担心我吗？”
莱恩罗斯忽然停下脚步，在和海岸线保持安全距离后，他转身走近陆巡。
虽然眼前的人类一脸冷淡、两眼空空，一副任谁都琢磨不透的样子，但莱恩罗斯总是能观察到一点细微的差别，看出人类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充斥着和他有关的事。
“担心你？怎么可——”
陆巡正要反驳莱恩罗斯，但一旁飘来的声音却让他一时哽住了。
“X的，死基佬。”
粗沉的咒骂声从路过的男人身上传出，这附近就那一位路人，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分明不怕暴露身份。
陆巡侧眸瞥了一眼，很快锁定了特征，金鱼眼红鼻子络腮胡，年龄约莫五十出头，日后要在这个小镇上找出他并不难。
“看什么看，死基佬！”
注意到那个冷脸的东方男人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男人又拔高声音强调了一遍他的不满。
陆巡“啧”了一声，但没有放开莱恩罗斯的手，反而抓得更紧，借此克制心里想出手的冲动。
他知道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与其在白天室外把人揍个半死，还不如深夜摸进家里蒙着被子揍晕更稳妥。
“他在说什么？”
莱恩罗斯听不懂特别的现代用词，单单看见陆巡皱起眉，眼底闪过一道刺骨的寒意，类似于狩猎时出现的杀意。
陆巡看回莱恩罗斯，对上那双如晴朗的北极湾一般的碧蓝眼眸，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没什么。”陆巡放松神情，满不在乎地说道。
“真的吗？”莱恩罗斯却不相信他，转而瞥向有意避开他们的那只上了年纪的红鼻子猴子，“我去问问。”
“喂。”
陆巡试图拦住他，但莱恩罗斯松手的速度很快，长腿一迈跨过去，几乎是冲撞地堵住了那只猴子的去路。
化成人形也依旧高大的人鱼站在渺小人类面前，像座巍峨浩瀚的冰川，震得那男人畏畏缩缩，一时半会儿连话也说不出来，失了方才那些视若无睹的嚣张。
“道歉。”莱恩罗斯垂眼俯视不值一提的弱小存在，居高临下地命令道。
“凭、凭什——呃！”
男人哆嗦地叫嚣到一半，忽然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呜咽了一声后便呆滞在原地。
“不知悔改的蠕虫。”莱恩罗斯冷下脸，低沉的嗓音充满威严，“吾替大地之神对汝降下惩罚，赤身游荡城镇一周，然后忘记吾的存在。”
听到莱恩罗斯的话，男人颤抖地点点头，立即忙不迭地开始解起身上的衣服，遵照“神明”的指令执行惩罚。
莱恩罗斯所作的和当时盖亚的催眠类似，但催眠的深度比盖亚更强，完全让人类失去了自我。
陆巡目睹着这一切，等赤条条的男人离开了之后，他才开口：“就这样什么也不问清楚，可以吗？”
说不上是什么伪善的风凉话，只是他单方面提防起莱恩罗斯，试图确认莱恩罗斯真正的动机。
“见多了也猜得出那不是什么好话。”莱恩罗斯说着顿了顿，扫了陆巡一眼，“还是你想听我说，‘因为我察觉到你不开心了’这种话？”
“你太冒险了。”
意识到莱恩罗斯真的仅是单纯的意气用事，陆巡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得更重。
“可你并未拦我。”莱恩罗斯见他对自己似乎有些失望，也同样心生不悦。
“因为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还麻烦，”
陆巡面无表情地传授他的经验——
“尽量采取不为人知的方式私下处理。”
莱恩罗斯听出他的话外音，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人类果然才是最阴暗的。
“我和你们不一样。”莱恩罗斯撇过头，虽然不喜欢人类的处理方式，但至少他理解了人类的用意，并因人类变相的关心自己而不再感到郁闷。
“你这样只会……你鼻子流血了？”
陆巡本想提醒两句，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没什么。”莱恩罗斯边说着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这是正常现象，是对擅自以人类的形态动用幻力的惩罚。
陆巡没有过问，只是盯紧莱恩罗斯，“别动。”
他向莱恩罗斯伸出手，拿纸巾塞住了他的鼻子。
“下次真的别这样。”陆巡绷着嘴角，随后沉下一口气，“至少交给我解决也好。”
“……嗯。”莱恩罗斯眼神躲闪，忽然转移话题道，“所以，那个猴、人类说的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看我们牵着手，他以为我们是一对吧。”见他仍是耿耿于怀，陆巡无奈地解释道，“在这里，同性之间的恋情不容易被接纳。”
“人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约束了？”莱恩罗斯有些诧异，在记忆里，他过去所见到的的人类从未束缚过自我。
“尊重每个星球的文化吧。”
陆巡悻悻地说着，这算是他在星际执行任务时遵守的一道要义，不过这话还有下半句——如果感觉冒犯，完成任务后再秋后算账也不迟。
“嗯……”莱恩罗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在我们的族群文化里，真爱是自由的。”
听莱恩罗斯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陆巡不知该怎么接，只能点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你呢？”莱恩罗斯又把问题抛向他，“你是怎么想？”
“我无所谓。”
陆巡答得不假思索，他没有性别困扰，毕竟他们星际时代已经开放到能跨越物种、忽视生殖隔离了。
“嗯。”
莱恩罗斯这次重重地应和着，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似乎很满意这个答复。
之后，这个话题就此结束，陆巡继续带着莱恩罗斯往回走，在不得不经过城镇时，他们进入了一段相对热闹的路途。
途经的街道算是城镇的中心地带，人也比之前路上看到的多了很多。
尽管现在是极昼，在不见太阳的多云天幕下，道路两侧也仍然亮着五彩缤纷又色调暧昧的灯光。
“红色的灯光是用来驱赶野兽吗？”莱恩罗斯微微皱起眉，刺眼的红灯特别多，他感到莫名的烦躁不适。
“不是。”陆巡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这里是自治地段，无国界无法规，所以很自由，各种意义上。”
“嗯……确实很自由。”
莱恩罗斯沉闷地绷紧嘴角，路前方有两名人类站在他面前拥吻，他试图转开视线，又看见巷子里面有人类在交///配。
目睹这些迷乱的场景，对莱恩罗斯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的。
他不曾觉得应该对此感到羞臊或是耻辱。
繁衍的冲动、愉悦的享受都是本能作祟，而坦然顺从本能并非错事。
他也想站在那高出地面的石阶上、在暧昧的红灯下，捧起人类瘦削窄小的脸，亲吻柔软纤薄的双唇；也想揽紧那细瘦的腰侧，在暗不见底的深巷里撞上湿冷的石墙，然后就如同火山熔岩流经冰川雪原一般，他的低温被意乱情迷的炙热融化。
“……”
莱恩罗斯不由自主拢紧手指，面上是无表情的漠然神色，但视线从人类的发顶一扫而过时，露/骨的眼神像亮出獠牙的猛兽，恨不得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你，还好吧？”
陆巡抬眼望向斜侧方，只看到一张匆匆转开头的侧脸，无法确认他刚刚察觉到的杀意是否真实存在。
“嗯。”
莱恩罗斯沉吟着，始终没有去看身边的人类。
他试图专心看路，但这个街道似乎太过热闹，他又总是能看到越来越多相伴而行的人类。
看着那些人类熟视无睹地在路边深情拥吻，出门前在浴室里发生的事浮现在脑海，莱恩罗斯觉得心情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不一样？
“为什么……”莱恩罗斯心生芥蒂，不快地开口，“为什么嘴巴不行？”
陆巡听着一愣，他以为莱恩罗斯和他一样，只想迅速回家，但这沉闷的大块头竟然会被周围的气氛带偏，介意起一些奇怪的东西。
“当然是因为，”陆巡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们不是恋人啊。”
“恋人……”
莱恩罗斯低低呢喃着那个别致的用词，他记得人类说过，他无所谓的。所以，这是可以抓住的机会吗？
“喂。”陆巡拽住莱恩罗斯的手臂，厉色道，“别多想，我做那些只是在帮你。”
察觉到一点异样，陆巡立刻警觉起来，他不想重蹈覆辙，必须把所有可能性都消灭得一干二净。
但莱恩罗斯却不一样，深陷不可自拔后的那一方在这一瞬间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是他不愿放手。
“我知道。”莱恩罗斯看着他，极为难得地笑了笑，“但变了的是我。”
“……”
陆巡陷入沉默，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没法把莱恩罗斯揍到失忆。
但是，为什么，三次了，反派都要看上他？
他们之间唯一的正向情感只能是爱情吗？
“你冷静点。”陆巡认真地望向莱恩罗斯，“等回家泡在浴缸里，让水过过脑子后再想想该说什么。”
“我现在很清醒。”莱恩罗斯垂眼瞥向他，眸色阴沉又执着，“我不会为难你，所以也请你不要干涉我。”
陆巡张着嘴欲言又止，最后选择闭口不谈。
只字未提「喜欢」，可光是从语气和眼神里就能分明感受到那毛骨悚然的爱意。
这算什么？
他能感受到莱恩罗斯在顾及他的想法，像古时上门会先送请帖一样对他暗示一句，不明说心意就不肯定什么，客气地划清距离保持分寸，可这样并不能减少他的心理负担啊。
“你没必要告诉我。”陆巡冷下脸有些烦躁，计划又要被打乱。
“因为我并不想完全放弃。”
莱恩罗斯伸出手，终于忍不住将他一直都看得不爽的那几缕碎发撇向额际。
他触碰着人类的额角，看见那双冷淡轻蔑的眉眼里掺杂了几分因他而起的困扰。
莱恩罗斯的心情变得轻松，他轻声道：“我不觉得我连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至少现在，你在动摇。”
动摇？
陆巡自嘲地哼了一声。
是啊，他在动摇，因为他不想做坏人。
他可以逢场作戏，那些对象都是想玩玩的人，谁都清楚不会对这场爱情游戏认真。可一旦遇到执意付出真心的笨蛋，他就没法安心做个辜负好意的骗子。
“不要有负担，请坦然接受我的好意。”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莱恩罗斯继而说道，“就算讨厌我也没有关系，当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付出的那一方永远不在乎回报，这是我打扰你所应付出的代价。”
“可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意思，以后也同样不会有。”
陆巡干脆地表明立场，随时要走的人无法对谁负责。
“我清楚，所以这是我单方面一厢情愿。”
莱恩罗斯认真起来后变得十分固执，他的疯狂藏在王族恪守的礼节之下。他深知再怎么伪装，他都是非纯血的杂种，他应对他的「珮尔」坦诚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示最真实的自己。
“难道说，你会对忠诚的狗感到愧疚吗？”莱恩罗斯展露笑颜，眼中那一汪蔚蓝比深海还要危险。
“……”
陆巡蹙紧眉头，类似的话他好像在哪听谁说过，又一次有种被对方强硬地把狗链塞进手里的感觉。
宛如烫手的山芋，链条并没有勒紧狗的脖子，反而先烧伤他的掌心。
他讨厌这种带着强迫的示好，将他置于十分被动的位置。
“不要挑衅我。”陆巡警告道，压低的眉眼里充斥着不快，或许再过不久，眼底的寒意就会转变成杀意。
“我从未有过。”莱恩罗斯浅浅地微笑着，颇为无奈。在他眼里，人类似乎成了只炸毛的黑猫，竖直的尾巴暴露着对他警惕，而他是只困扰的狗，不知该如何把脚边的锁链推过去。
“算了。”陆巡烦扰地叹了一口气，急于推远莱恩罗斯，“今天的话我当没有听过。”
或许，他今天就不应该带莱恩罗斯出来，就该将他锁在那间狭小的浴室里。
“那这样或许更好。”莱恩罗斯反而笑得更灿烂，就算陆巡选择逃避，他也并未想过放弃。
他是疯狂执着的狗，从不会先抛弃他的主人。
“请不要对狗感到愧疚。”
我的主人。
第64章 任务3-10
“哗——”
回到家后,陆巡脱下外套和手套，走进主卧的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清洗手腕上沾到的血迹。
盥洗台上的镜子照映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低垂的眉眼心无旁骛,直挺的鼻梁和锋利的薄唇在狭小的尖脸上留下斜长阴影。安静俊俏的模样很像座雕塑,但又不至于如浸泡在培养皿的某位人鱼那样苍白。
哗啦的水声不断回荡在洗漱间内，一直洗到手腕被搓红,镜子里那冷淡清俊的男人才终于回过神来关掉水龙头。
“呼……”
陆巡重重沉下一口长气,他湿着手脱掉衣服,健实清瘦的身体在暖色灯光下晃荡着，漂亮的肌肉线条紧致饱满却不突兀,浅浅反射着光泽,但很可惜,这道修长性感的风景很快就被宽松的居家服吞没,被藏得不见踪影。
陆巡低头拉平上翻的衣摆，忽的,他感到有些失望。
当干燥清爽的布料贴近皮肤，想象中的那种轻松无比的释然感并没有出现。沉闷的思绪在失落中蔓延,他的心情隐隐带着烦躁底色。
「宿主,您还好吗？」
检测到他的情绪波动，677不免跳出来关心一句。
「嗯，没事。」
陆巡轻描淡写地压下心中的不快,深夜发生的事对他来说该算是习以为常的程度,只不过一反常态的是，他在任务进程中提前行动了。
是他对莱恩罗斯的解决方式不满意吗？还是，他不满意那会让莱恩罗斯流血的代价，所以又去找罪魁祸首泄愤了？
这么自问着,显然，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距离上次带莱恩罗斯出门已经过了快一周，他的记仇时长还真是久。
陆巡自嘲一笑，不得不承认他才是那个最该让脑子进水冷静一下的人。
「宿主，您真的，没事吗？」
677有些惶恐，特别是从镜子里看见他又忽然笑起来，奇怪到有点恐怖了。
「自从那天和反派出门回来之后，您似乎心情一直不太好。包括今晚做的那些和任务也并没有什么关系，您是受反派的影响了吗？」
677表示不理解，并问得极为直接，它这个小小智能系统似乎尚未学会拐弯抹角的算法。
「我只是今晚刚好有空，好心去教那老家伙该怎么学会尊重人的取向，免得以后在社会上混不下去，被时代淘汰。」
陆巡嘴硬地将心里的郁闷一齐发泄，极力催眠自己，今晚的行为并不掺杂私心。
但677却不吃他这套。
系统不理解人类的窘迫和自欺欺人，直白地戳破他的窘境——
「宿主，可为什么您还是感觉很困扰呢？是因为反派那天的话吗？」
「……」
陆巡沉默着走出卫生间，而他这样无言以对似乎坐实了什么，引来677连连不断地追问。
「既然会这样，那宿主您为什么当时不坦然接受呢？对您来说，欺骗他并不是件难事。」
「不，这不一样。」
面对677，陆巡知道逃避不是办法，他只能如扪心自问一般和677沟通，并在这份毫不掩饰的如实告知中让自己也冷静下来。
「接受他就代表要投入更多心力陪他玩。」陆巡扶额叹气，拇指不断按紧额角，「现在的莱恩罗斯还很安分，没必要给我们徒增烦恼。就这样拖着他、关着他，少点交流少点麻烦，尽快结束任务不就好了吗？」
理智上，陆巡所想的和说的一致，但抛开理智，仅仅针对莱恩罗斯而言，他也不想伤害无辜的人，至少莱恩罗斯到现在还没有犯过错。
所以，他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推开了莱恩罗斯，让自己免于麻烦，也让那份不该有的情感尽早远离被玩弄的危险……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都无法释然？
他应该要无所谓的，但心里却隐约藏着几分内疚，好像他的拒绝是种伤害。
那么，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想让莱恩罗斯受伤？只是因为他无辜吗？
“……”
这次，陆巡不想找到答案。
「我的做法没有问题，就这么执行下去。」在677回答他之前，陆巡深吸一口气，自我肯定了一切。
「嗯，宿主，或许，您这样拒绝他，效果还更好。」677没有反驳他，似乎通过算法理解了他。
「……但愿吧。」
或许，正如677所说的那样，莱恩罗斯被推远也不会轻易放弃。
就算扔开那条狗链，狗还是会自己主动叼回链子，强塞进主人手中。
甩不掉的、像恶鬼一样缠人的家伙……？
思绪发散的抱怨中，陆巡忽然发现经历的这几个世界中，有些人很相像，对他过分顽强的执着、别扭的说话方式、偏执癫狂的行为……总是在某些方面高度重合，难道——
反派角色都这么癫吗？
他不适地拧紧眉头，却没有抓着这点继续深想，那道躲在他身后、伺机吞噬他的黑影侥幸逃过一劫。
“嘭！”
陆巡倒向松软的床，闭上眼后再睁开，墙上的时钟快走了半圈，时间已经是早上了。
他从床上爬起，对于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毫无印象，但叫醒他的是什么他还是清楚——枕边的手机正在嗡嗡直叫。
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很罕见的，在达成那次合作后，主角攻程廷第一次通过电话和他联系。
“陆先生，盖亚他快死了……”
程廷颤抖的声线从听筒那段传来，陆巡皱起眉，这段时间的监控中并未出现异常，研究所那边也很安静，威胁不到他们。
“深呼吸，程先生，别急，慢慢说。”
陆巡坐起来，刚醒时慵懒低沉的嗓音很有魅力，程廷在耳边的宽慰下很快恢复镇定。
“嗯，早上我在给盖亚送餐时，发现他的鳞片掉下来了……他无法长期泡在淡水里，必须回到海洋，否则就会缺水而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要放生他？”
“不，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盖亚还无法独立回到深海。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您能再和我去一趟研究所吗？那里有能维持盖亚生存的模拟海水。”
程廷的目的明确，但是请求却有些棘手。
丢失了两个重要实验对象后，研究所审查严密，而完成程廷的请求可不像从研究所里偷走一瓶矿泉水那么简单。供人鱼生存的用量不容小觑，再怎么掩人耳目，单凭他和程廷两人不可能在近期立马解决。
陆巡寻思着，又问：“只有这个办法吗？”
“……”
程廷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还有一个。定期带盖亚去海边接触海水，但现在周边海域被封锁，恐怕……”
“没关系，只要是海边，都有办法。”
陆巡下床走到桌边，打开电脑查看主角攻家里的情况。
确认过并无其他异样后，他交待道：“收拾一下在家等我，今天就带你们出去。”
他听上去把握十足，程廷对他也没有任何质疑。
“好，不过，”程廷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你家里那位还好吗？要不要一起？”
“不用，他没有掉鳞片。”
陆巡下意识反驳，随即往屋外正对的浴室门瞥了一眼。
说是这么说，但莱恩罗斯的情况到底如何，他其实也不清楚，因为那天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管过莱恩罗斯-
“咔哒。”
陆巡推开浴室门，在出门之前，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路过浴室时便顺路进去看看。
虽然之前抽空在浴室里装了监控，屏幕里的莱恩罗斯看上去并无大碍，气色远比泡在培养皿的时候要好得多，但鱼尾浸在水里，掉鳞片的情况只能亲自来问。
“今天感觉怎么样？”陆巡走到浴缸边问道。
这么近距离面对面观察，莱恩罗斯状态好得完全没有要死的样子，反倒和他相比，监控里看到的盖亚还更有气无力一些。
“还可以。”莱恩罗斯往后仰去，身体浸泡在水里，露出水面的银色尾鳍轻轻拍着墙壁。
他看起来很悠闲，但嘴里冒出的话却哀怨十足：“不过，没见过人类这么养宠物的。又放在一边不管，饿了好几天也不担心会死吗？”
“不是说‘还可以’吗？”陆巡打量着他，轻轻勾着唇角，“我看再饿一周也没问题。”
“……”
这话听着不像假的，莱恩罗斯扫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很认真地问：“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陆巡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莱恩罗斯会先反思自己。
“没有。”陆巡压着嗓子，眼神变得躲闪，“你没有错。”
“可是你不想见我。”莱恩罗斯看出什么，说得也更直白。
“你想多了，我只是，很忙。”
陆巡转过头，又像一个晚回家的丈夫一样找借口。
“……血腥味。”莱恩罗斯盯着他，缓缓抱怨道。
“还有吗？”陆巡下意识拎起衣领闻了闻，他明明起床后洗过澡了。
“你都在忙什么？”见陆巡并不否认，莱恩罗斯察觉到危险，“这份工作非干不可吗？”
“你，”陆巡转回头瞥向他，“有什么立场干涉我？”
“……”莱恩罗斯无言以对，他这下抿紧双唇不说话，阴沉的脸上写明他心情不好。
陆巡撩起头发，同样烦躁的心绪随着发丝一起向后抛去。
许久未有的谈话陷入窘境，这情况他也不是很乐于见到。
他好声好气地开启新的话题：“其他地方呢？除了肚子饿之外，其他的问题还有吗？”
莱恩罗斯缓了脸色，摇摇头：“没有。”
“真的吗？”
陆巡有些不信，他靠近浴缸，俯身将手伸入水中，但也不等手指碰到浴缸塞，冰凉的触感就先顺着水拂过他的指腹。
“这是什么？”陆巡抓住水里的东西，在莱恩罗斯面前摊开掌心。
蝉翼般银白透亮的鱼鳞躺在掌心，四散着莹莹光泽。
有证据在眼前，莱恩罗斯想要否认都难。
“掉了片鱼鳞而已，很正常。”莱恩罗斯轻描淡写道。
他的反应和程廷不同，好像这种现象发生在他身上，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确定？”
陆巡扫了莱恩罗斯一眼，随后又将手伸向浴缸，打算放光水看看浴缸里是不是只有偶然的一片鳞片。
“够了。”莱恩罗斯看穿他的意图，赶在他碰到水面之前，出手抓住了他。
“你为什么要管这么多？”莱恩罗斯拉着他的手，慢慢失力地松开，“你不该管这么多。”
说的好像他想管一样。
陆巡眼角跳了跳，从一开始他就该让莱恩罗斯饿死才对，但677拦下他说反派不能提前死，导致到了现在，他也变得不想让莱恩罗斯死了。
“莱恩罗斯，我一向没什么耐心，和我说实话，”
陆巡垂眼看着黯然神伤的人鱼，抬手轻抚他的脸侧，带着薄茧的手掌很温暖，如往常一样传递着力量。
“你是不是快死了？”
第65章 任务3-11
“我不想成为你的困扰。”
莱恩罗斯闭上眼,经历过更进一步的触碰后，他也大胆地放纵自己轻吻捧在脸侧的掌心。
“虽然身体正在变得虚弱，但也不至于死。所以，”莱恩罗斯握住紧贴脸颊的手,张嘴轻轻咬着指腹,“不用担心。”
低沉的宽慰回荡在狭小的浴室里，似乎想要让他安心,但陆巡知道,不剩多少时间了。
他看着莱恩罗斯低头轻啄他的手腕,“进食”已经开始，进展和之前一样慢。
外面还有主角攻受在等他,本来他就只想看一眼就走,可现在,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抱歉,我赶时间。”
陆巡抽走手按住莱恩罗斯的肩膀，将他推到墙壁上,“做到什么程度能快点吃饱？”
不仅速度要快，还最好能一次性弥补过去几天的量,不让莱尔罗斯继续饿着肚子等他回来。
“你认真的吗？”莱恩罗斯皱起眉,他并不想粗鲁地将人类当食物一样对待。
“嗯。”陆巡抓紧莱恩罗斯，俯身盯着他的眼睛，“你不饿吗？随时都能等我回来？”
莱恩罗斯看着那双漂亮傲慢的上挑眼,下一次进食会是什么时候,他忽然没有把握。
那一番自白被人类推远之后，如今的他更像是身处岌岌可危的海崖边。
“我不会错过任何机会。”莱恩罗斯意有所指地试探道。
“嗯，没关系。”陆巡挑起眉，无所畏惧地轻笑着,“什么都不会的笨狗撩不动我。”
莱恩罗斯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次是你先挑衅我……”
“快点。”陆巡催促道。
莱恩罗斯迟疑着，“嘴巴……”
“不行。”
“……”
被严词厉色拒绝之后，莱恩罗斯明显一滞。
他不满地转过头，攀附在浴缸边缘的手臂重重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洒了陆巡一身都是。
“进来。”莱恩罗斯示意道。
陆巡抹去脸侧溅上的水，瞥了莱恩罗斯一眼后，不再多说什么，抬脚跨进了浴缸。
本就不宽敞的浴缸里再塞进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时之间拥挤很多。
陆巡跪在水里，特意□□避开鱼尾，但还是会碰到它。穿透衣物传来的触感冰冷坚韧，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接下来呢？”陆巡两手撑在浴缸边，双眼轻佻散漫地直视莱恩罗斯，那语气冷淡的问询中似乎暗含着几丝如有若无的撩拨。
莱恩罗斯喉结微动，在水下的手拢住了人类窄小紧实的胯，接着往下一拉，并没有多少费力就将他压在鱼尾上。
“传说，心里所想实现得越多，幻力恢复得越快。”
莱恩罗斯紧盯着那双无欲无求的冷淡眉眼，极力克制的嗓音低哑磁沉，如同坠海时炸起的绵密气泡，缠绵地紧追不舍，将落水者推向暗无天日的欲望深海。
“那么，你想怎么做？”
陆巡伸手触碰着莱恩罗斯的颈侧，指尖有意无意扫过清瘦的喉结。他垂下眼，轻佻的视线恍若带着热度，跟随指尖移动的每一刻都在灼烧低温肌肤。
莱恩罗斯不语，仅是抬手沿着腰线缓缓攀爬，直到抵达最低点，宽大的手掌轻松包住了窄细的腰侧。
“抱歉。”
莱恩罗斯忽然开口低声道了句歉。
像是提前为他接下来的越界开脱，也不等陆巡回复，莱恩罗斯收紧双手，握着那截窄腰将他按进怀中。
一时之间水压飙升，水面高涨，四溅的水花和过多的水溢出浴缸，哗啦啦的声响嘈杂地回荡在逼仄浴室里，绵延不绝。
陆巡摔在了莱恩罗斯身上，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湿透的布料，紧贴的胸腔下，心脏错落地共振着，又慢慢趋于一致，分也分不清。
在这明显暧昧的气氛下，陆巡并未推开莱恩罗斯。
他这回不是撩完就跑的逃兵，他是激进的矛。
陆巡跪坐在水里靠着莱恩罗斯不动，下巴抵在温凉湿润的肩上，垂落在侧的银白发丝扫过他的鼻尖，拂起一阵淡淡海盐清香。
“只要拥抱就够了吗？”陆巡轻声问道，声音很低，语调也很平，但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却很炙热，扑在袒露的肩上，糟糕地引燃欲望的导火索。
莱恩罗斯猛然收紧手臂，不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这一次，莱恩罗斯没有礼貌地请求许可，权当提前道过歉之后就拿到了免死金牌。他抱紧怀中的人类，脸埋在他的肩窝里用力地呼吸，试图用滚烫的亲吻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陆巡被抱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无聊地盯着墙上氤氲反光的白色瓷砖发呆，只是觉得有些痒，像是有只大型犬在讨好地蹭他，壮实又温热，似乎摸起来会很舒服……
于是，情不自禁的，他抬起手揉了揉莱恩罗斯的头。
嗯，手感还挺不错的。
陆巡笑了笑，忽的语气轻松地戏谑道：“不会吃饱了就抛弃我吧？”
莱恩罗斯皱起眉，闷闷不乐的声音从肌肤之间溢出：“到底是谁害怕被抛弃啊。”
陆巡想了想，随后闭上眼睛，声音轻到几乎快要听不见，“那就别把项圈解开。”
“……”
莱恩罗斯微微怔大碧蓝瞳孔，攀附在瘦削背脊上的手不自觉缩紧。
他侧过头，鼻尖抵着颈窝，双唇落在锁骨上出格地舔舐着，好像真成了一只被驯服的忠犬。
“遵命，我的主人。”
单方面许诺的誓言格外诚挚，似乎他下定了决心，要用比人类还漫长的余生来履行这项承诺。
陆巡睁开眼睛，望着瓷砖上倒映的模糊双眼，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一样，安静地等待莱恩罗斯结束。
然而，这样的平静并未维持很久。
就算他再怎么无动于衷，也总会注意到那高于水温的东西，特别是当他还坐在上面。
“这是什么？”
陆巡动了动，而莱恩罗斯抱紧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彻底将手从他身上移走。
莱恩罗斯的窘迫无处躲藏，陆巡推开他，低头往清澈的水面看去。
“真神奇。”
目睹了奇妙的景象后，陆巡不由得感慨一句。
人鱼下腹处连接着鱼尾，苍白的皮肤向鱼尾过渡的地方渐变式地排满鳞片，在这条过渡带的附近，有一道不明显的竖向缝隙藏在鳞片下，只有在交//配时才会彻底显露完整样貌，是人鱼独特凶狠的生/殖/腔。
陆巡回忆着原作中的描写，「凶狠」是对雄性人鱼某部位的特别形容，类似海豚一般的弯月镰刀，对人类来说有进无回，所以盖亚不忍程廷受罪，才选择成为下位，但是吧……
陆巡又往下瞄了一眼，莱恩罗斯的形状还算正常，和人类的相似，但是数量不对、大小也不对。
这，大概像两瓶500cc矿泉水？
通过近距离目测，陆巡在心里默默比较着。
“……不要看。”
见陆巡半天光看不说话，和他面对面的莱恩罗斯坐不住了。
他试图抬手遮住陆巡的眼睛，但陆巡却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要帮你吗？这样会不会快点？”陆巡看着那张苍白中带着绯色的脸，一脸平静地问道。
“………………”
莱恩罗斯“唰”地一下脸色发烫，他想躲进水里冷静冷静，但手却被人类抓得很紧，逃也逃不掉。
而陆巡则从他阴沉又慌乱的神情上读懂了他的回答——哦，会快。
“没关系，我不介意。”
陆巡面无表情地说着，冷淡的神色并未标明他到底是一时兴起在玩玩，还是意乱情迷地认真了。
莱恩罗斯猜不透人类，也没有为了进食而丢掉所有羞耻心。
他很想说他介意，可那儿一被抓紧，他就皱紧眉，声音堵在喉咙里化成一道低微的闷哼，意识也如被雷击一般溃散得不成样子。
“太多了，我抓不住。”
陆巡低着头困扰十足，两只手都用上也只是堪堪围住一半，左手中指和右手中指努力合拢都无法碰到一起。
他很诚实地表明了困境，丝毫不在乎莱恩罗斯的死活。
“……”莱恩罗斯咬紧唇，唇色泛白快要出血。
他尽力不发出奇怪的声音，但诚实的身体总是出卖他，呼吸无法克制地变得急促，属于蛇族的特征发胀发痛，在人类面前，他成了最卑劣的野兽。
看着莱恩罗斯煎熬又痛苦的模样，陆巡没有松手。
“没关系的，莱恩罗斯。”陆巡动起了手，将两个合到一起，带着薄茧的手掌有些粗糙，混合流水一起摩挲而过时，刺痛着蜿蜒不平的敏感筋络，流经手边的水统统被烧得滚烫。
陆巡俯身上前，挤压着他们之间少到不能再少的空间，他在莱恩罗斯耳边低语道：“只有我在看着，你变成什么样都可以，只有我知道。”
“……”
莱恩罗斯快喘不过气，他从未这样发抖难受。
低沉的魔咒宛如锁在心脏上的链条，链条的一端连接着他脖子上的项圈，另一端则在人类的手里。
莱恩罗斯伸出手覆在陆巡的手上，呢喃般深情低语：“……莱。叫我「莱」。”
陆巡微微抬眸扫了莱恩罗斯一眼，真是稀奇的风景。
“莱，感觉怎么样？”他似笑非笑地问着，手又往上了一些。
“……很好。”
垂眼注视他们交叠的手和所握的东西时，莱恩罗斯能明显感到身体在缩紧，一向低冷的体温升高到从未有过的温度。
那个古老传说还说了些什么来着？
和心爱的人类结合，人鱼也会变得像人类吗？
他想让生命变得短一些，他恐怕无法承受没有人类的日子了。
莱恩罗斯混沌的脑子里想了很多和未来有关的事，从心脏迸发的幻力在这些美好的幻想里逐渐充盈，他短暂的美梦也快要破碎。
“……咳呃。”
莱恩罗斯抓紧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身前倾触碰着人类温暖的身体，银白透亮的尾鳍扫过水面，从前往后溅了人类一身水。
陆巡抽走手，泡在水里什么也分不清，只感觉烫了一下又被浴缸里的冷水侵吞了所有感觉。
“吃饱了吧？”陆巡冷冷看向莱恩罗斯，手里刚好带着点水，便顺势替他擦去胸口上溅到的白渍，完全不介意任何的不堪，从容地像是经验老道的风月高手。
莱恩罗斯在一段空白的放空中回过神，他喘着气，察觉到很多异样，呼吸便又变得急了，并没有所谓的事后愉悦。
“为什么你什么事也没有？”莱恩罗斯皱眉问道。
“我说过了，你影响不了我。”
陆巡收手站了起来，随即抬脚跨出浴缸，留莱恩罗斯独自陷在事后的不满中。
“你经常做这些吗？”莱恩罗斯紧追着他的背影，试图了解更多和他有关的事。
“我看起来很闲吗？”
陆巡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又想到什么，撇下嘴角嘀咕道：“不过，你算是第二个。”
排在前面的第一个是用脚踹出来的，这么想想，莱恩罗斯已经待遇不错了。
但莱恩罗斯并不知道他过去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不是人类的第一次，而他的第一次都交付在人类身上。
“……你，”
莱恩罗斯感到不平衡，他抓紧浴缸，充实的幻力让他随时可以拦住即将远去的人类，将他永远禁锢在身边，但是，他做不到。
失去鲜活的人类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的生命很长，选择的机会也很多，他一定会找到和人类共同幸福的结局。
“别再有第三个了。”莱恩罗斯悻悻地松开手，垂头丧气地嘟囔道，像是对招蜂引蝶的爱人没辙的窝囊丈夫。
陆巡回过头，扫了莱恩罗斯几下后又转回头，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嗯”。
他也不再看莱恩罗斯是什么反应，继续往前走去，在路过镜子时又下意识瞥了一眼，脸还是那样冷淡懒散，不过，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领口上露出的皮肤泛着星星点点的红，一看就是莱恩罗斯最开始吃的时候有些过于用力了。
真是麻烦。
他在心里抱怨着，但并不觉得该有多讨厌。
“哦，对了。”
在即将打开门出去之前，陆巡握紧门把手并没有往下按。
他想到什么，眼睛盯着门板，语调毫无起伏：“抱歉，那天说了很过分的话。”
“什么话？”莱恩罗斯困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完全在记忆中找不出人类何错之有。
“我说，让你把脑子泡水里洗洗。”陆巡有些无奈，他知道有时候冲动起来他就会口无遮拦，变得很欠扁。
可莱恩罗斯却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只是觉得人类这副样子真的越来越可爱了。
“哈哈。”莱恩罗斯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笑到连肩膀都在抖动。
“……”
陆巡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看也没看那只奇怪的人鱼，决然地按下门把手，离开了浴室——
作者有话说：emmm感觉那句话用“yes，mylord”会带感一点，用中文总觉得好羞耻哇//////
第66章 任务3-12
“今天好像,不是很冷？”
程廷坐上车，绑好安全带后一抬头，透过前挡风窗看见晴朗无云的天际，不由得转头望向左侧驾驶座上的冷峻男人——轻薄的冲锋衣下是与众不同的厚实黑色高领毛衣,过于保暖的措施似乎和车外的温度有些不相匹配。
“还行。”
陆巡一如既往冷着脸敷衍地应了一句,随后发动这辆马力十足的雪地越野车。
他也没办法，毕竟家里能遮住脖子的衣服就剩这一件。
从浴室出来、重新换了件衣服后,确实耽误了不少时间。他比预期晚了一点,但还是及时赶到,成功接上主角攻受。
他们要去的地方，陆巡之前踩过点,并不受研究所管控,是一片私人海域。这本来是为放归人鱼做准备的,但现在提前用来应急也不是不行。
之后,越野车驶上雪原，呼啸的风声和轰隆的马达交杂在一起,程廷低头刷了两眼手机又抬起头，在后视镜里见挤在后排的盖亚安稳地闭着眼,他也同样放下心来。
要是没有陆巡帮忙,他恐怕真的无计可施。
程廷又用余光瞥向正在开车的人，每次见他，这个样貌清俊的男人总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浑身散发令人畏惧的危险气息,像极了北极湾上四处飘荡的海风，总是突然从海上轰轰烈烈地袭来，刮起一阵刺骨寒意后又匆匆离开，不着痕迹、神秘莫测。
程廷知道,陆巡和自己天差地别，这种人不该深交他也有分寸，所以最开始他们只是维持从暗网上开始的雇佣关系，但如今逐渐却演变成密不可分的合作伙伴，真是不可思议。
这么感叹着，程廷忽然想拉近他们的距离。或许，人不可貌相，他怀着侥幸在想，说不准他们能成为朋友。
“对了，最近镇上好像有些不太平。”
程廷在许久的安静中勇敢开口，嘈杂的环境音在逼得他拔高音调的同时，刚好藏住他嗓子里的沙哑，不会在强势的陆巡面前显得过分弱气。
“捕鲸的老约翰之前说是发病，脱了衣服绕着城镇走了一圈，闹得沸沸扬扬，这次又听说，他早上从二楼摔下来了，说是半夜梦游，摔得记忆也有些混乱，一醒来就喊些恶魔从地狱之门爬出来的胡话。”
“所以说，”躺在后排的盖亚强撑着接了一句，“不要过度伤害海洋，迟早会遭受反噬的。”
“嗯。”
程廷回头看了一眼盖亚后又看向陆巡，继续说着他的今日见闻，“不过，更神奇的是，他说歧视LGBT要下地狱。天呐，镇上谁都知道他最讨厌LGBT了。啊当然，也有研究说，遭受脑震荡的病患也会改变喜好，比如事故前，讨厌胡萝卜，事故后却最喜欢胡萝卜。”
“……”
陆巡开着车，噼里啪啦的说话声混杂马达声和风声，在耳边源源不断地回荡很聒噪。
他皱起眉，在那些絮絮叨叨终于停止后，习惯性附和一声“确实”，之后再无后话。
不过，他心里不由自主在想，程廷忽然提这些是怀疑到他身上、在试探他吗？可想来也不应该，程廷和之前那些深沉的主角攻不同，不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聪明人，是天真烂漫的地主家傻儿子。
抱着本能泛起的疑虑，陆巡握紧方向盘，而程廷接下来的表现也让他陷入更深的戒备。
“啊，陆先生，你家里养的人鱼怎么样了？”
哪壶不提开哪壶，程廷忽然改变话题，扯到了陆巡最不想提的事上。
陆巡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果不其然，后排的盖亚也睁开眼，明显对这个话题很是关心。
“……挺好的。”
沉吟片刻后，陆巡尽量把话说得简洁。
“王兄他和我同一天离开，身体还没出现异常吗？”盖亚有气无力地质问道。
“没有。”陆巡顿了顿，又问，“出现了会怎么样？”
“按王兄现在的情况，他身体比我还虚弱，恐怕从掉鳞片那一刻开始就会衰竭，撑不到进入海里。”盖亚面带忧色，“你这次应该一同将他带出来，趁悲剧还未发生。”
“……”
陆巡没有接话，心里盘算着是否要在回去之后再把莱恩罗斯带出来。
出门前看那个样子，莱恩罗斯算是精神抖擞，还能撑到他回去……？他也说不准那些事，忽的心情变得有些烦了。
见陆巡半天不回话，盖亚顿时脸色悲痛，“都到这时候了，王兄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陆巡听着，又侧眼扫了一下程廷，神色僵硬一点儿都藏不住事。
看来是程廷瞒住了盖亚，并没有说出实情，单方面将他们无法见面的阻碍归咎到莱恩罗斯身上。
陆巡大约能猜到程廷这么做的原因，或许是还不想让盖亚完全失去希望，「等莱恩罗斯消气就可以见面」总比「莱恩罗斯被危险的陌生人抢走生死未卜」要好得多。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但他现在过得很好，你还是先担心好你自己。”陆巡语气冷淡地回答他，试图将盖亚推开，全神贯注在眼前的主角攻身上。
“可是——”
盖亚用尽全力想要辩驳什么，但很快却被陆巡打断。
“到了。”
陆巡冷冷说着，一脚油门轰过去，再猛然踩了一下刹车，减速滑行的轮胎在融雪的枯草地上轧出极深的车辙印。
程廷被猝不及防袭来的强劲惯性推倒，差点儿要撞上前风窗玻璃的时候，幸好有安全带拦着才免于一难，又弹回座椅里，但后排的盖亚却没有他那么幸运。
为了躺的舒适，盖亚没有系上安全带，直接从座椅上摔下来，挤在前后排的座椅之间，苦不堪言。
听见后方传来的闷响，程廷赶忙回头察看盖亚的伤势，在他的余光中，旁边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经迅速解开安全带，冷漠地推开车门跳下车。
“还不下车帮忙？”
陆巡一手拉开后车门，另一手搭在车顶上，低头往车里喊了一声。
“嗯嗯。”
程廷忙应着钻出车，同陆巡一起将盖亚搬向海岸。
这里更靠南端，天气回温后，覆盖在草地上的薄薄一层冰雪消散得很快，渐渐显露出草地本来的样貌。
湿冷的草丛和海岸之间相隔一片岩滩，灰败的岩石稀碎湿滑，石缝中还有蓝冰的痕迹。
不受遮挡的海风四处乱窜，风中夹带冰川的寒意，吹得程廷不断咬牙倒吸冷气。
陆巡瞧了他一眼，随后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带他过去。”
越靠近岸边，风越大也越冷，程廷这常年坐办公室的小身板一看就经受不住极北的寒意。
程廷迟疑着，“呃，可是……”
“别废话，我可不想再拖一个病号回去。”
陆巡说得不近人情，但话也不假，程廷清楚他的考量没错。
“那，拜托您了。”
程廷松开手，目送陆巡抱着盖亚走向岸边。
“噗通。”
陆巡站在礁石上，将盖亚放了下来，而来自海洋的人鱼受本能的驱使，支撑着身体坐在礁石上，鱼尾接触海面的那一瞬间，立刻重获新生。
恢复精神的盖亚跃入水中，很快就探出了头，浅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在海面上散开，像是落在海面上的粼粼光斑。
陆巡看着他欣喜地漂浮在海面上，那双蔚蓝眼眸比海水还要蓝，和莱恩罗斯很像。
“在海豚发现你之前，要赶紧回来。”陆巡对盖亚叮嘱道。
“海豚？”
“对，它们似乎在找你们，小心点。”
之前和莱恩罗斯在海边遭遇的事仍历历在目，但要不是眼下没办法，去研究所一趟比进入海洋还危险，陆巡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任被通缉的人鱼回到海洋。
“你怎么……是王兄让你嘱托我的吗？”盖亚联想到一个可能。
陆巡也不想再做坏人，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嗯。”
盖亚明显有些惊讶，但始终是快乐的，他知道他的王兄不善于坦露情感，总是会以特别的方式表达对他的关心。
“给你。”盖亚在陆巡周围游荡了一会儿，随后又沉入水下，过了一会儿才钻出来，手里捧着一个亮闪闪的宝石递到陆巡跟前。
陆巡并没有拒绝，他蹲下身接过蚌壳问道：“这是什么？”
“礼物。”
不及莱恩罗斯那般冷峻威严，盖亚眉眼柔和纯真，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他腼腆地笑了笑：“这是我们的传统，一定要回馈给予帮助的万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哪天回到王宫，我一定会补上更好的谢礼！”
陆巡端详着手里的六棱宝石，光泽纯净，在阳光下透着稀有的银白鎏彩，处处尽是人工的痕迹，看样子是哪位旅客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宝物。听说人鱼一向对亮晶晶的东西很感兴趣，也难怪盖亚会一眼相中它。
“了解。那我就先收下订金。”陆巡挑眉扬起嘴角，将这块宝石放入口袋。
“嗯嗯。”
盖亚高兴地往后倒去，仰面躺在海上，银纱一样的尾鳍中掺杂着极光般的靛蓝，轻轻拍打水面时像是穿透了海水，独一无二的显眼。
看着这绝无仅有的美丽生物在眼前恣意畅游，陆巡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见到的第二只人鱼。
“对了，你知道「珮尔」是什么意思吗？”等到盖亚又游回他面前时，陆巡出声询问道。
「珮尔」这个特殊词语，曾听莱恩罗斯偶然提及，但并未收录在原作中，让陆巡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
而不仅是陆巡对此很在意，听到他说出这个词的盖亚也表现得很诧异，比他还要在意的不行。
“你从哪儿听到的？”盖亚趴到礁石上，扬声问道，“你还认识其他人鱼吗？”
陆巡如实回道：“不，我只听莱恩罗斯提过。”
“什么？！”盖亚声音拔高了几分，震得陆巡耳朵有些疼。
“有什么问题吗？”陆巡按了按耳后，下意识说道，“是诅咒之类的？”
“当然不是！”盖亚厉声反驳他，“珮尔是……”
忽的，盖亚又面露困扰，一副难于启齿的样子。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重整思绪，缓缓开口：“珮尔是我们一生的宿命，是我们仅有一位的至宝。如果珮尔死了，我们也将走向湮灭……我不知道王兄为什么会和你提到这个，难道，你们结合了？！”
得出一个不得了的结论后，盖亚惊恐地抬起头望向陆巡。
“当然不可能。”
陆巡无奈地否认，不过，从盖亚的话里，他大致听懂了「珮尔」的含义，“所以，换到我们的概念来说，珮尔是伴侣啊？”
“不，珮尔远比伴侣更重要……珮尔只能是人类，是我们的共生体。”盖亚咬紧下唇，挣扎着解释道，“在我们的族群中一直流传一个传说，和心爱的人类结合，我们将获得无尽的幻力，而代价是，我们的一切都会和珮尔捆绑在一起，共生共死。”
“……”
陆巡烦扰地扶着额头，哈……还真是麻烦的束缚。
从一开始，677发现的没错，莱恩罗斯向他隐瞒了真实的传说，并擅自将他划入一个特别的定位中。
“但是，如果你尚未和王兄结合的话，那还不是珮尔。”
或许是注意到陆巡神色烦躁，盖亚怯生生地开口补充了一句。
“到什么程度算结合？”陆巡追问道。
“这……”
听出这个人类可能和王兄真的有所接触，盖亚的眼神变得躲闪，“完、完成繁衍所需的所有仪式。”
“哦，就是，这个吗？”陆巡毫无顾忌，直接向盖亚捏起食指和拇指握成一个空心圈，另一只手的食指迅速捅进了这个圈里。
不文雅的手势惊得盖亚唰地一下红了脸，“……嗯。”
陆巡顿时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盖亚看人类一脸放松，好像刚从一场大难中死里逃生一样。
可是，虽然他们并未到那地步，但王兄却想和他发展成那种关系……呃，那个古板严肃、最憎恨人类的王兄莱恩罗斯吗？
盖亚完全无法理解，似乎他过去所认识的王兄是假的，他从未彻底看清过他的王兄。
他以为王兄看重他，所以才会在叛乱中唯独只带他逃离深海，利用他诞下新的王族，重回族群顶端。但是，王兄变了，他对人类提到珮尔的存在，简直就是……
盖亚不敢深想，在脑袋快要爆炸之前，他忽的又迎来了新的挑战。
“对了，那你呢？”人类蹲在他身边，那一双微微挑起的丹凤眼好似能看透灵魂，犀利无比地盯着他，“你找到你的「珮尔」了吗？”
“什么……？”
盖亚不解，大脑在处理这些字词时，不由自主去给「珮尔」寻找合适的对象，然后他的视线越过身旁的人类，投向更远的地方。
没一会儿，他的脸更烫了，看样子是有了一个答案。
“原来如此。”
看着他眼睛所朝的方向，陆巡也知道了他的答复。
第67章 任务3-13
他,看上了人类什么？
每当被独自留在这个狭窄枯燥的“箱子”里，莱恩罗斯总是会陷入漫长的冥想，思考和照顾他的人类有关的事来打发时间。
起初，他想的还算是很正经的事,可渐渐的,随着接触变多，他开始什么都想了。
从讨厌到喜欢,他对人类的这份转变是出于什么呢？
因为人类是难得一见地合他心意,脸长得好看,五官是闪闪发光的漂亮，还有身体也很结实,所以……他的倾心就这么的肤浅？
莱恩罗斯叹了一口气,手肘支在浴缸边缘,拳面抵着脸侧,满脸写着显而易见的困扰。
不行，他要再多想想……
他喜欢人类冒犯又直接的模样,很可爱，尽管面上冷淡疏远,可那颗心永远不是冷的,温暖到他难以企及。
但是当那份温暖的好意不再独属于他时，他又会觉得很不高兴，很想要将这小小极寒大陆夷为平地,想要只有人类一人存世。
这样,也是钟情吗？
莱恩罗斯沉浸在莫大的纠结中，忽而看见透亮银白的鳞片漂浮在水面上，便伸出手浮在水下，轻轻将它捞起虚握在手心里。
从掉鳞片开始,他就在不断收集这些晶莹发亮的鱼鳞。
很早就听说大陆上的那些人类喜欢收集人鱼鳞片，虽然他也不知道那有什么用，但攒起来送给人类，说不准能再次看见他欣喜的笑脸。
这么想着，莱恩罗斯不由自主抿起嘴角，一点连他都不曾察觉的笑意溢了出来，而这出乎意料的场面也被突然进来的人类捕捉了去。
“咔哒。”
浴室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失神的莱恩罗斯不曾察觉人类已经出现，等他听到声响再回神为时已晚，只能仓促地收手握紧鳞片塞入水下。
“你，”陆巡注意到他的异常，微微眯起眼，快步走到浴缸边，冷声质问道，“在藏什么？”
“没什么。”
莱恩罗斯故作镇定，从水中抬起手臂，向他摊开修长苍白、还淌着水的手。
他还不想向人类如实交待他在积攒鳞片的事。
那算是一个惊喜。只要再集齐一段时间，就能做出像珍珠一样的项链送给人类。
虽然是不值一提的礼物，但鳞片是来自他的，没有人鱼能取代或匹敌，所以不仅独一无二，而且还，宣示了他的主权。
“……”
陆巡打量着莱恩罗斯，绷紧的下颌很快放松下来，连着心情也一同变得满不在乎。
在海边点破盖亚的心境后，主角攻受的关系渐入佳境，他也不需要再在莱恩罗斯这里投入过多精力。所以他也清楚自己再进来看这么一眼是为什么，他只要确保莱恩罗斯在任务结束之前还活着就行。
“你现在怎么样？”陆巡语气冷淡地问道，“听说掉鳞片的时候，会特别虚弱，幻力流失得很快。”
得知莱恩罗斯将他视作「珮尔」，盖亚对他聊的事情也变多，将和人鱼有关的奥秘都事无巨细地倾吐，似乎想让他好好照料他的王兄莱恩罗斯。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你。”莱恩罗斯直白地看着陆巡，“你带给我的力量温暖纯净，几乎抵消了那些损害。”
“……”
陆巡又沉默了。
他想，他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要是莱恩罗斯恢复成完全体会不会威胁到他们？
而在这段短暂的无言以对中，莱恩罗斯或许也意识到氛围因他变得尴尬，于是错开视线问道：“所以，你办完事情了？”
离开前就看人类表现得很急，似乎是十分要紧的急事等着他。
“嗯。”陆巡点点头，“就来看看你没事就行。”
陆巡没有去展开说是什么事，他又强调了一遍他的目的，借此打消心中的负罪感。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
莱恩罗斯隐约察觉到人类真正的态度，如果不展示一点脆弱博取人类的同情，自己或许真的再无机会。
他试图推翻之前的话，赢得人类更多的在意，可在往前凑近人类的那一瞬间，他的思绪全被熟悉的气味勾走。
“你见到盖亚了？”莱恩罗斯狐疑地蹙起眉，声音也紧接着急促起来，“带我去见他。”
人鱼也会留下像信息素一样他闻不到的东西吗？
见莱恩罗斯是这副反应，陆巡心里不由得产生疑惑，不过很快，他也不在乎这些了，毕竟他的任务不需要他去探究那么多无关紧要的杂事。
“盖亚是谁？”陆巡装作一无所知，试图从莱恩罗斯口中探出更多情报，“你看起来很紧张他？”
“……？”
莱恩罗斯微微一愣，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你这是在嫉妒吗？”
“什么？我？”陆巡不可置信，“你想太多了，莱恩罗斯。”
“莱。是「莱」。”莱恩罗斯固执地强调道，“你可以对我更亲近一点。”
称呼发生改变是在那种时候。独属于那时候的特殊用词放在平常的场合里，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暧昧又奇怪。
陆巡眼角抽动，并不觉得现在是玩恋人游戏的好时候。
“你这样只会让我认为，你在岔开话题。”陆巡正色道，神情异常冷漠，“说什么我是「珮尔」，到头来却还是急着见别的人鱼？”
后半段那冷嘲热讽的话一出口，陆巡立刻先意识到了不对。
他怎么说得像是在审问出轨的恋人一样？
该死。
陆巡很懊恼，但说出口的话又是泼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只能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你，知道了啊。是盖亚和你说的吧。”莱恩罗斯的反应也很奇怪，煞有介事地转头避开陆巡，比起在乎陆巡的态度，他反而更在意陆巡发现的事实。
从人类身上闻见的气味是要接触得很近才会留下，人类见过盖亚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但没想到盖亚什么都说了，他是不是也应该全盘托出呢？
莱恩罗斯在无尽的踌躇中找到一点头绪，他侧眸扫向身后，人类也一直不说话，似乎在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盖亚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记得沉睡前，我们一同被人类抓走。”莱恩罗斯解释道，声音轻飘飘的，“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父亲的孩子众多，我们在族群里可以说是，一点也不熟。”
“不熟吗？”陆巡抓住他的破绽，追问道，“那你为什么唯独只带他走，还要和他完成仪式诞下子嗣？你们可是有血缘关系啊？！”
这件事盖亚自然不可能和他这个人类说，陆巡也是事先读过原作，得知了前因后果。他们之间的纠葛也正好引出了原作精彩的修罗场情节，前人鱼之王和人类顶尖天才围着族群里不受待见人鱼小王子扯头花。
不过，对于这种骨科情节，陆巡说不上喜闻乐见，反而感到大为震惊。他想，或许因为他也有个亲弟弟，所以极易对此产生生理性不适。
可他们之间种族不同，所耳濡目染的理念也终究不同。
见人类脸上布满藏不住的嫌恶，莱恩罗斯表示困惑，“你们不也是这样吗？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并不允许外来血脉的存在……”
“那是多久以前的腐败旧王朝了？所以他们才死得快。”陆巡厉声打断他，“你对盖亚不会真的能抱有那种……？”
陆巡有些说不下去，他的音色有了几分起伏，不忍亲眼目睹莱恩罗斯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不，不会。我不清楚盖亚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我对他、对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会有对你一样的情感。”莱恩罗斯很笃定地否认道，“我选择盖亚是因为那时候的我需要他。人鱼无论雄雌皆可孕育新生命，而人鱼之血会产生共鸣，在融合时会筛选杂质。我和盖亚都是非纯血，我们的结合必然诞生纯血，所以，我需要一个纯血子嗣帮助我夺回王位……但这都只是遇见你以前的想法。”
说着，莱恩罗斯瞥了陆巡一眼，见他不为所动，随后沉下一口气，继续说道：“尚未告知过你的事情，这次也该让你知晓了。我和盖亚是南海的人鱼王族，我是父王选定的继承人，但在我登基的那一天，叛军出击颠覆王朝，我带着盖亚逃离南海，一直飘泊至这极北的海域，在力量耗尽的那一刻反而被人类掳走，后面的事你也清楚。”
莱恩罗斯所说的和陆巡在原作里读到的基本一致，莱恩罗斯对他并没有隐瞒。
“那么，现在呢？”陆巡问道，“你还要去见盖亚是想做什么？去父留子？”
“当然不是，我只是……”
莱恩罗斯欲言又止，他想说他早已不需要盖亚了，对王族也没有任何留恋，他只想要留在这里，和人类同生共死……
“只是什么？”陆巡再次追问道。
“只是我需要找到盖亚，拿回我全部的力量。”
莱恩罗斯隐去了一部分理由，只透露了他和盖亚的渊源，“我会陷入沉睡也是因为逃亡之路上，盖亚太过虚弱，那时的我不能让他死，所以也多亏我母亲一族的能力，我能将仅剩的幻力分出来支撑盖亚，而现在也差不多是该回收的时候了，毕竟再过不久，盖亚也会承受不住那份不属于他的力量，走向毁灭，”
陆巡皱起眉，“走向毁灭？”
“对，我掉鳞片身体会变得虚弱，尽管混有蛇族的血脉，但蛇有蜕皮的传统，所以我也能和其他人鱼相同，只要长出新的鳞片就会恢复正常。可盖亚不一样。”
莱恩罗斯垂下眼睫，缓缓解释着，“盖亚是人类和人鱼的混血，他掉了鳞片并不会长出新的，他的身体无法恢复原状。体内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冲突，他的血肉支撑不了力量的融合，迟早会走向无法复原的崩坏。一般先从鳞片开始，然后是指甲、头发、皮肤、骨头……一点一点地瓦解干净，融于海洋。”
第68章 任务3-14
“那如果是「珮尔」呢？”
陆巡迅速反应过来,问向莱恩罗斯，“不是说与心爱的人类结合，能获得前所未有的无尽幻力吗？”
“……”
面对这一致命问题，莱恩罗斯先是沉默了几秒,但最后还是放弃抵抗,如实告知了他。
“如果不先将我的力量回收，盖亚身体里冲突的两股力量会让他成为一个无底洞,珮尔帮助他恢复的幻力还未来得及治愈他的身体,就先输送制衡那两股力量,迟早有一天，成为他珮尔的人类也会耗尽自己的精气。”
“这样啊。”
陆巡的表现很寻常,镇定得不像应该要有的样子。
莱恩罗斯揣测不定,在犹豫中开口：“对不起,我之前瞒过你传说的真相,因为我不认为你有必要知晓，你不需要多想,也不要有负担或者困扰，什么也不知情反而最好。”
他解释了很多,完全将自己安置在下位。
“没关系。”陆巡一脸淡然,“知不知情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
莱恩罗斯见人类这样无动于衷，比起失落，反倒有更多地不解,“……你在生气吗？”
“没有。”
陆巡回得迅速又果断。
或许是意识到在这样的氛围下用这种语气反而有歧义,他又叹了口气，无奈地强调道：“别误会，我真的不在乎。”
“……”
这回确认他是认真的，莱恩罗斯的失落如同期待落空,莫大的、空旷的虚无膨胀了心脏，心跳缓慢得快要停止跳动。
莱恩罗斯清楚，他该自食苦果。
他单方面向人类寄托无望的爱情、单方面将人类视作他的珮尔、单方面想把生命和死亡捆绑在人类身上，而这些全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曾经他唾弃人类虚构的童话，世上哪有那么愚蠢的美人鱼……可时至今日，他却感同身受。为了虚妄的爱情化成泡沫，这就是人鱼爱上人类的结局吗？
“你，”看着莱恩罗斯走神，陆巡瞄了一眼时间，随后说道，“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陆巡没有选择继续搭理心思咯噔的莱恩罗斯，毅然决然地扔下他离开了浴室。
现在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主角受不能死，而拯救主角受又不得不让他和反派相见，那么，见到反派后，推翻的剧情会不会回到正轨上？
陆巡并不精通人鱼研究，他找不到其他能救主角受的方法，原作里并没有提这一情况该怎么解决。
这之后，他联系了程廷，得知盖亚从海边回来后情况仍然没有好转，一切都和莱恩罗斯说得一致。
于是，陆巡决定将选择权交给程廷和盖亚，而答案自然是他们愿意见莱恩罗斯。
「宿主，如果反派叛变，欺骗了您，届时取走力量将主角受抢走，您该如何收场？」
寂静了许久的677忍不住出现，向它的执行者问出了关键。
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的执行者这一次出现了和平时不符的行为，谁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陆巡说得轻松，似乎一早就做好了打算，「我会杀了他。」
他拉开床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道具。
根据原作的设定，珍珠磨的匕首插入人鱼的心脏，会让强大的人鱼当场死亡。
「可是，宿主……」
「我知道，反派提前死亡，世界会崩塌，但是，反派死亡之后，主角攻受立刻心意相通了呢？」
陆巡冷静地拿出匕首，绑在了大腿上，迎接着677无尽的沉默，它大致预料到它的执行者要做什么了。
「我可还没有告诉程廷，有关珮尔的真相。」
陆巡起身笑了笑，「走吧，该去完成任务了。」
一切都将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只要再推一把，程廷和盖亚很快就能终成眷属。
而这之中，那些看似失误的行为是他的真心，还是故意为之，谁也不知道-
“这……”
程廷看见莱恩罗斯的时候，除了满心的惊讶之外再无其他情绪。
印象中在培养皿里观察了好几年的人鱼如今苏醒过来，还长出双腿出现在眼前，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这是幻觉。”
陆巡从程廷脸上读出他的想法，冷淡地接了一句后，越过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屋里，找到了趴在浴缸里昏迷不醒的盖亚。
“他很虚弱了。”
莱恩罗斯站在门口，只稍一眼就能感知到盖亚的状态。
“那我们抓紧时间。”
说着，陆巡架起盖亚，和程廷一齐将盖亚带走。
他们这次要前往的目的地和上次一样，是南面的海边。
莱恩罗斯说，仪式要在海里完成，借助海洋的力量才能治愈盖亚。而抽走力量时，莱恩罗斯还要以「空壳」的姿态来接纳他原来的力量，所以莱恩罗斯化成人形之前，并没有向陆巡求助，他选择耗尽身上的幻力，勉强维持着短暂的人类样貌。
莱恩罗斯苍白虚弱得和待在培养皿时并无区别，是在置气还是在扮可怜，陆巡分不清楚，但既然莱恩罗斯选择这么做，那他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由着他去自生自灭。
陆巡逐渐冷静下来回归理性，他觉得自己也说不上是绝情吧？在他的观念里，他已经拒绝了莱恩罗斯，他为什么要对无关紧要的角色付出过多的精力，并还给予他错误的、模棱两可的暗示呢？
在这些世界里，他是个随时会被遗忘的角色，谁都不需要对他有所在意，他也不会在任何人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他有意将莱恩罗斯推远，这或许还能称得上他为数不多的善举。
很快，陆巡将盖亚安置在后座，他开着越野车又一次驶上渐渐消融的荒原，在抵达南边看不见尽头的大海时，他离告别又进了一步。
“扑通。”
双手一松，盖亚便沉入深不见底的海里，只剩下微弱的气泡散在海面上，告知着刚刚确实是有什么东西落入水里了。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程廷对此很紧张，他并不是能百分百完全放心。
他担忧地望向唯一可信的同类，但那个总是冷漠地绷着脸的男人却依旧面不改色。
陆巡摸向腿侧的匕首，侧眸扫着一同站在岸边的莱恩罗斯，“到你了。”
现在轮到你来证明你的价值了。
未说的暗示藏在话里，不用陆巡再多明说，莱恩罗斯也始终会清楚他的位置。
莱恩罗斯往前踏出一步，像长开羽翼的鸥鸟一样，俯冲着扑向了海面。
“他们，都消失了……”
看着海面上泛起的波澜，程廷忽的变得有些怅然，他恍若梦醒了，神奇的人鱼只是一场他的幻觉。
“会回来的。”
陆巡伸出手抓紧程廷的肩膀，这个和他一同参与这场梦的人类似乎在用存在向他证实，人鱼是真实的。
“……就算不回来，”陆巡低声嘀咕着，“我也会追进海底，捅死他再把盖亚救出来。”
“？”
海边就只有他们两人，海风再怎么大，程廷也不可能听不见那就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那饱含杀意的话笃定得很，他从未如此感到寒意逼人，此刻就像尊石像一样震惊地凝固在原地。
“等着吧。”
在程廷石化的时候，陆巡忽然又变了个人似的，轻松自若地盘腿坐了下来。
而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程廷也不敢说话打扰他，只能默默地站在旁边守望。
漫长的等待对于并没有盯着时间变动的两人来说，十分地煎熬，但是实际上，秒针只走了几圈，近岸的海面突然散发微微颤动。
从海底深处爆发的巨大动荡向上蔓延，余波震向海平线，表面上看就只像是微风拂过、轻轻泛起涟漪。
陆巡直觉上察觉到不寻常，他立刻站了起来，与此同时，礁石下的海面荡漾起剧烈的水花，没过一会儿，碧蓝如海的眼眸就同他对上视线。
“莱……”
“盖亚！”
陆巡张了张嘴，试图喊出那个名字，可身边有人却比他还要激动，先一步拔高音调，盖过了他的声音。
陆巡转过头，注意力跟在程廷身上，避开了莱恩罗斯的视线。
不过，他没想到程廷竟然过于兴奋，一下没拉住，程廷就直接跳进了海里。
陆巡：？
看着程廷在水里扑腾，陆巡轻轻皱起眉，而好在盖亚就在旁边，及时捞住了他。
“你没事吧？”盖亚关切地看向程廷。
“咳咳……我不要紧，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程廷呛着水咳了两声，他跳下来一方面是着急见盖亚，另一方面是，他，并不想在岸上多待……
“我很好，多亏有兄长相助。”
盖亚说着，余光瞥向了岸边。
他原先并不知道莱恩罗斯将力量分给了他，他以为自己能在逃亡中活到现在，全靠父母在天有灵。但如今真相大白，是莱恩罗斯帮助了他，那他也想帮莱恩罗斯。
王兄现在最迫切的愿望是什么，盖亚大致清楚。从王兄一回收力量就急着回到岸边那一刻起，他就该清楚了。
只是他没想到，王兄竟然会想要拥有「珮尔」。
莱恩罗斯讨厌人类和讨厌他都是一样的原因。
因为他的母亲是父王的珮尔。在生下他之后，和母亲共生的父王跟随薄命的母亲逝去。在王室中，年纪最小的他并未受到兄姊们的喜爱，反倒成了夺走他们父亲生命的罪魁祸首。
在他眼中，强大的莱恩罗斯一向憎恨弱者，他以为王兄也会嫌弃人类的短命，但没想到，谁都会改变。
“王兄……”
盖亚看向莱恩罗斯，尝试着帮助莱恩罗斯，但远方的海岸线上却冒出了跳动的黑点。
在力量回归的那一瞬间，海底的震动也终是引来麻烦的东西。
第69章 任务3-15
“喂,快回来！”
陆巡眼尖，发现远处跳动的黑点是海豚后，比待在水里的那两位知情人鱼还要着急。
但是，盖亚不仅明目张胆地往远处瞧,甚至还朝那边游了过去。
“稍等,它们好像，不一样……”
盖亚边说着边游向海豚,而莱恩罗斯也没有拦着他。
他们听到了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波,从海豚身上传出的话语在哭诉新王朝民不聊生,反叛的平民并非正统，不具备王族力量的冒牌货们无法抵御天敌,人鱼一族岌岌可危,请求王族们回到南海拯救族群。
“……”
莱恩罗斯散发的力量过于强大,那些海豚停在远处不敢贸然前行,它们守在原地等待一个回复，而另一边,盖亚回头望向屹然不动的莱恩罗斯，忽然改变了主意。
“王兄。”盖亚斗胆开口,迎面看着那张比冰川还要阴沉寒冷的脸,“他们需要的是你，不是我……”
莱恩罗斯并不意外，语气平静地问道：“你想留在这里？”
“是的。”盖亚用力点了点头,准备好承受违抗莱恩罗斯的代价。
“盖亚,你自己听听，”莱恩罗斯微微抬眉，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同情，“不觉得荒唐可笑吗？”
极北的寒冷不适合人鱼生存,而且作为一个与众不同的物种，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危险的。
在莱恩罗斯眼里，盖亚仍然是他的弟弟。出于兄长的立场，放任他独自生活的未来并不明朗，无法在北海捕猎补充力量，也无法躲过人类的追捕、适应人类社会，最后苦尽甘来才会醒悟，只有温暖的海底才是最好的归宿。
“不，王兄，我会活下来的。”盖亚的目光变得越发坚定，“我不想再回深海了。”
“是海洋的问题吗？”莱恩罗斯冷冷看向一同漂浮在海里的人类，语气里充满不屑，“是因为他吧？一个连珮尔都不是的人类。”
“珮尔？”
程廷听到陌生的名词，默默地离礁石又近了一些。
盖亚和莱恩罗斯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让他不好发问，他只能望向礁石上的唯一同类，悄声道：“陆先生，珮尔是什么，你知道吗？”
“嗯，知道。”
陆巡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眸色沉沉，思索着差不多是时候推一把了，而这也代表着他要离开了。
“珮尔是，”陆巡蹲下身，如实相告，“人鱼爱上的人类。”
“什么……”
程廷惊讶一下又很快陷入莫大的失落之中。
他听见莱恩罗斯说，他不是盖亚的珮尔，那么，也就是说，盖亚并不喜欢他……？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王兄，原来你什么都不懂。”
另一边争执的声音越来越激烈，盖亚难得如此拔高音调面对莱恩罗斯，“我和王兄才不一样，我不想给他负担，我可以等待！”
“我们确实不一样。”莱恩罗斯轻笑着，“毕竟我可没有像个胆小鬼一样，连他是我的珮尔这件事都不承认。”
“我说了，王兄，我不会给他负担。”盖亚气急败坏地强调道。
“你不承认才是负担。”莱恩罗斯嗤之以鼻，“王族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懦弱的家伙？”
“什么？”盖亚不可置信地游到莱恩罗斯身边，“王兄，懦弱也总比欺骗要好吧？你不想留下来，不就是因为你在用珮尔的名号欺骗人类，利用他恢复力量吗？”
“你凭什么这么断言？盖亚。”莱恩罗斯成功被激怒，外散的力量毫不收敛，远处几海里外的海豚吓得退了又退。
“我……”
盖亚一时噤声，从未见过莱恩罗斯这副模样，像是座即将爆发的海底火山。
而趁着这次难得的双双哑火，陆巡立刻见缝插针地朝他们喊道：“喂别吵了，这里有个人类要失温了。”
伤心难过的程廷泡在冰冷的海水里过久，一下力不从心，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下去。
陆巡是不打算下去救他，毕竟这里还是有更合适的人选。
“阿廷！”
盖亚注意到被冷落许久的程廷无力地飘荡在海面上，立即扔下莱恩罗斯，朝他游了过去。
“你想怎么帮他？你也很虚弱吧？”陆巡看着盖亚抱紧了程廷，适时地游说道，“不利用珮尔恢复力量，然后再救他吗？”
“……”
见盖亚沉默不语，陆巡瞥了一眼正在靠近岸边的莱恩罗斯，“还是，你想让莱恩罗斯出手？”
“……！”
盖亚猛地抬起头，意料之中一脸不情愿。
陆巡再推了一把，“如果你打算留下来的话，以后每一次都是靠别人吗？”
“……”
盖亚又低下头，依然是缄默不语。
“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陆巡抓了抓头发，看似很困扰，“别怪我多嘴，他以为自己不是你的珮尔，一下就撑不下去了。”
“我、我不像王兄，我不想自私地利用他，给他造成负担……”
盖亚终于开口说话，他的担忧和顾虑显露无疑。
“两情相悦为什么是负担？”陆巡理所当然道，“触碰他、拯救他，等他清醒，好好确认吧。”
说完，他起身远离了盖亚，将更多的独处空间留给他们。
南端的海岸线很长，他跨过礁石沿着海边走，余光里总是甩不掉某只宛如护卫犬一般形影不离的人鱼。
陆巡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海面，他似笑非笑着调侃道：“你是来和我告别吗？”
告别？
莱恩罗斯皱起眉，他不觉得这是告别，这应该是，请求。
“不是。”莱恩罗斯仰头望着陆巡，“一年，再给我一年时间，等下个春天，南面的冰再次化开，我会来见你，好吗？”
他不像盖亚那样可以抛弃所有留下来。
但等清理完南海那些麻烦，他会来到这最北端的海域带走他的珮尔，去往温暖的南方。
不过，人类向往光明，永远无法适应暗无天日的深海。他也不想人类被关在海底的囚笼里，大概他会在人类的世界里耗尽剩余的光阴……就这样，他如此果断地为自己打算好了一切。
“……唉。”
人类轻轻叹了一声，随后带着那总是一脸看不透的表情坐了下来，向他伸出了手。
小狗自然地将脸凑了过去，侧头轻轻地蹭着那温暖的掌心，就像他们一如既往所触碰的那样。
“答应我，放过盖亚。”陆巡垂眼看着莱恩罗斯，没有任何的询问征求，堪堪贫乏的语调像是在对他输送一道指令。
“就只是这样吗？”莱恩罗斯并不反感，人类可以向他要求更多。
“嗯。”
“好。”
莱恩罗斯对上那双眼睛，狭长微挑的眉眼里这次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又问了一遍，语气里藏着深深的情意，“那么，你愿意等我吗？”
“我……”
「恭喜宿主，主角攻受告白成功，任务完成，现在开始加载传送程序……」
宛如幻觉一般的机械音同时响起。
额角太阳穴疯狂地胀痛不止，陆巡错开视线，望了一眼旁边那相拥在海中的身影，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即将成为泡影，真正的道别从现在开始。
“好，我等你。”
伴随着耳边回旋的倒计时，冲动战胜了理智。
陆巡收回手，耸着肩膀笑了笑，然后目睹眼前华丽梦幻的身影慢慢淡去，他的视野空白一片，他回到了最初的始发点-
「宿主，您还记得‘死亡’的瞬间吗？」
「死亡的瞬间？」
站在白茫茫连影子都没有的偌大空间里，陆巡不清楚677问题里的用意，单单只是顺着它的话去回想“死亡”的场景——
他记得那时候所驾驶的飞船被卷入虫洞，解体的不止是船舱钢架，还有他的身体。不过意外的是，在回忆中，血肉分崩的痛苦他一点也不记得了，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无感地看着自己的皮肤骨头飞速分解成看不见的微粒。
「……我死在虫洞里，不幸的。」陆巡回复道，同时补了一句对自己结局的自嘲评价。
「那么，死亡时，您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哦要死了’，这样？」
陆巡匪夷所思着，时隔已久，他也记不清自己实际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但至少依他的性子来说，他总是坦然接受不得不面对的人生终极命题。
不过，他不懂677探讨这些的意义是什么，难道下个任务和「死亡」有关？
可677接下来的回答却和他所想的不一样。
「不，您什么都没想。」677顿了顿，又纠正了自己，「准确来说，您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感到了解脱。」
「嗯……？」陆巡皱起眉，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在造物法则的运算里，意外死亡的生命体总是带有强烈的、消极的情绪，虽然概率不是百分百的绝对性，但是符合普适性规律……可是，一旦生命体走向多样化，运算中就出现了悖论，少数的、几乎是特别的个体，在不可控的死亡面前，没有情绪波动，甚至出现了积极的反应。于是，这样的个例成为了珍贵的实验对象。」
「实验对象？」
「是的，你们很珍贵，对于我们理解人性、构造生命体来说，不可或缺。比如您，人生中并没有需要用死亡来逃避的困难，但您还是拥抱了死亡，这不符合运算规律，研究您或许可以帮助完善造物法则。不过，造物主表示，这同时也是一场豪赌。给予您重来的机会，赌一次改变您的可能。」
「嗯，所以，」听了这么多说明书一般的内容，陆巡越来越难以理解这些机器的用意，「你突然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们观测到您的改变，研究出现了新的突破，造物主赢下这场赌局，是时候公布答案，为实验对象们变更实验环境……」
无法被理性压制的感性最终还是突破了桎梏，这场实验即将走向终结。
可陆巡觉得奇怪，他深陷在一场实验中？
「你在说什么？」陆巡追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并非不可言说的存在，只是往往很多执行者无法接受真实的情况，但对于来自星际时代的您应该更好理解，请当作这是高维世界里的一场观测游戏，而您，有幸被选中成为了玩家。」
「……」
陆巡学习过星际基本法则，了解在本世界之外还有更高维的神秘存在，所以确实如677所说的一样，他很快接受了现状。
不可否认，刚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任务很有趣，他那漫长又无聊的日子终于有了点不错的、冠冕堂皇的目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些不属于他的世界里，他越发无所适从，不爽地过着本应该解脱的人生，而现在被告知，这只是一场高维生物的游戏……
陆巡下意识握紧手，但在这片空白之境，他却无法抓住除他以外的谁来狠狠发泄一顿。
「在你们看来，我，改变了吗？」沉思片刻后，陆巡开口问道。
「是的。请问，如果面对死亡，这次您还想舍弃一切吗？」677公事公办地反问他，「还记得在最开始，您同意并接受了任务的奖励——复活。事到如今，这对您来说始终很有诱惑力，不是吗？」
「是啊，死了才发现，原来我没有活够呢。」
陆巡接受了心里的声音。
真实的他一直都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不痛快地过着死亡后的人生，不甘心就这样被这帮狗东西戏耍。
但677对此似乎很满意，它的世界法则并没有越轨，到最后，这些实验对象们始终会回归预期设想。
「很好，下个世界即将开始，感谢您享受这段旅途……」
「享受个屁！」
陆巡对着白色旷野竖起中指。
“千万别让我抓到你们这群狗X！”——
作者有话说：世界三结束啦，完成任务后回归本世界，小狗即将奉上1v1纯爱小甜饼一枚！
是人狠话不多钓系酷哥雇佣兵受x天之骄子但偏执恋爱脑帝国上将攻
最后的世界四可看作是后传，什么《快穿玩家回归后》之类的小甜饼~
请和小狗一起去下个世界吃小甜饼吧Please！！！
再没有糖分、再不开点啥，小狗要疯掉了呜呜呜，狗要吃糖呜呜呜，请让小狗再爽一把吧！！！
>>>以下，关于雷点的碎碎念（真的很碎碎念，老大别喷好吗呜呜呜
世界四的雷点的话，emmm，小甜饼有啥雷点呢（小狗思考ing
①依然是大杂烩！各种标签混乱组合，又是突然无厘头一下就跑，人在无语时会发笑的那种！
②感情线是1v1，双向箭头，攻的单向箭头超粗，以及会穿插一些修罗场，世界四是小巡主场，会来一点调剂一下，毕竟做狗不能太容易，但修罗场不是主要的，修罗场只是浅浅爽一下就完事的情节，请不要太过期待，写在这里只是觉得这是个雷点，嗯！
③哦！有一点点骨科、但是暗恋的设定，暗戳戳的表现，不会很明显吧……？但确实是该角色对小巡抱着骨科的想法，只是在故事里面他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戳破什么，就是这样的一个设定！
（其他雷点看到会补充进来~
PSSS.那个，不是小狗不把攻当人，是攻自愿当狗，真的，一直在努力狗塑自己，连小狗都自愧不如，而且，说他不是狗，他还和小狗急！他反正当狗当得很开心，这大概就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吧？小狗也是狗，但小狗不懂~（挠头
第70章 世界4-1
“欢迎光临~”
自动门向两侧滑开的同时,和真人难以区分的机器人服务员带着高昂语调转向门口，装有摄像扫描仪的人工眼球捕捉到一位男性人类——
年纪大约在25岁，身高185cm左右，身材瘦高健实,发型是经典利落的背头短发,穿的衣服虽然是十年前流行款，但搭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任何过气的质感。
他的样貌也远胜于人类男性平均长相,在数据分析中高度符合多数人类所认同的「英俊」一词,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很有记忆点,眉眼细长，眼角微微上挑,像狐狸一样,锐利中又透着些散漫,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也说不上那是冷淡还是过于傲慢。
服务员将拍到的客人影像上传至后台客户数据库，但并未得到任何匹配成功的数据,这是一位从未光临过它们酒馆的新客。
“您好，首次进店推荐尝试我们的经典套餐A,是泰兰星永不出错的当地特色,得到99%的顾客好评，一定让您不虚此行！”
服务员走到那位新客面前，向他输出早已设定好的内容。
如今的人类社会已步入星际时代,生活实现全面智能化,服务业皆由高精度人工智能接管，高效的智能处理系统省去了很多麻烦。
不过，这台服务型机器人的型号明显比较老旧，语气和话术都很生硬,和真正的人类还是有很大的落差。
“好，那就A套餐，谢谢。”
和他对外散发的气质一致，这位年轻英俊的新客说话时也是冷淡干脆，不带一丝过度的起伏。
“好的先生。”服务员僵硬地弯曲钢架脖子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冷冰冰地介绍道，“本店是先付款后用餐，下次光顾您就可以通过智脑自行下单哦~”
“嗯。”
年轻人沉吟一声，打开了手腕上的微型智脑。在扫码付款时，收银页面上赫然标着他的名字，「陆巡」。
那是个很简洁干净的东方名字，他似乎并不介意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在星际中活动，看上去就像特意告知谁他的存在一样。
三小时前，他在独自驾驶的飞船中睁开眼，宛如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他终于完成任务离开那个试验场一样的快穿世界，回到了属于他的星际……不，准确来说，是十年后的星际。
他没有回到他消失的那个时间点，而是被快穿系统直接送到了十年后。这种低级的操作错误似曾相识，好像一开始他就经历过一次……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星际有了十年的变化，但他的身体、外貌却同离开时相比没有丝毫的改变，就连认证时的信息都标着他还是25岁。
这种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对于星际时代的人类来说，时空错乱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陆巡接受得很快，比起样貌像个不老的幽灵，他更在乎自己比星际里其他人少了十年的信息差。但他不急着先在去见以前认识的人了解情况，根据以往的经验，偶然得到的信息往往会比根据惯性思维去主动搜寻更有可信度。
于是，他改变了飞船预定的航线，就近选了这个星球，来到这家门庭若市的酒馆。
“欢迎光临~”
高昂生硬的迎客声再度在耳边响起，陆巡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新进店的客人个头很高，身上穿着一套灰蓝色休闲西装，年纪看上去不到三十，皮肤白皙，一头白金色短发梳得平整，光洁额头下一双眉眼浓密深邃，眼睛是绿松石色，立体硬朗的五官在面无表情时有些高高在上的冷漠严厉，总归来说是个会让人多留意上两眼的英俊男人。
陆巡看着他进店后径直找了个卡座坐下，而服务员也没有立刻迎上去，似乎已经判定那是位常客。
陆巡收回视线，忽然发现这间店不算冷门，光顾的人很多，那位客人坐下的是最后一个空位。
“您介意和其他客人拼桌吗？”还留在陆巡身边的服务员也察觉到尴尬的困境，不等陆巡开口就先提议道。
陆巡别无选择，只能说道：“可以，你问问看吧。”
“好，请稍等。”
服务员赶忙走向刚刚进店的那位客人，目前只有他一人坐在四人位的卡座里。
没过多久，服务员说了几句话便转身朝陆巡挥手，示意他可以过来落座。
陆巡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他坐下的时候，拼桌的金发男人瞧了他一眼，并未说些什么，很快又低头看回手里的智脑。
“……”
陆巡也同样保持着沉默。他抬手托起下巴，余光默不作声地打量眼前的男人，坚毅英俊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很成熟稳重，金发碧眼、高鼻深目……全是西方种的特征，不像泰兰星本地人，应是来这里度假的游客。
简单判断过后，陆巡转开视线，搭在桌上的手指习惯性地敲打着桌面。
他们这个位置不算是一个清净的好地方，周围坐的明显都是泰兰星人，和其他星球居民对泰兰星人的刻板印象基本一致，这些客人说起话来热烈又嘈杂，总能让旁人一字不落地听见他们的聊天——
“……最近不太平啊，帝国的军团驻扎在海岸线那边，听说是艾缇勒斯上将的指令，看来帝国盯上了东边那片还没开发的未知文明。”
“艾缇勒斯……是那条帝国养的疯狗啊？你说说，人类从蓝星到太空里这么些年，整个星际都占领了不少，怎么还不知足？前阵子帕里斯星什么下场不都看到了？我们对联盟以外的其他宇宙文明一无所知！把它们逼急了，单单一个光子炮轰过来就能让整个星球都变成泡沫！”
“就是啊，自从养了那条疯狗之后，帝国上上下下满脑子就只想打战，死了多少人是不管的，觉得只要赢了就好了？！呵，全是他X的一帮傻X！打到最后，苦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喝到半醉的几个男人操着泰兰星特有的卷舌口音，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着如今糟糕的局势。
陆巡听着他们的对话，注意到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艾缇勒斯」？上将？
他从未听说过帝国军团里有这号人物，看样子是他离开星际后冒出来的新人。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帝国一向主打「以和为贵」的保守战略，没想到十年后会变得如此激进好战，这似乎是和那位「艾缇勒斯」上将有关……
“你是来旅游的话，东边海岸线停满了帝国的星舰，最好不要过去。”
坐在陆巡对面的金发男人忽然开口，声音和那张脸很相配，低沉深厚，听上去也同他给人的初印象一样，像是个很沉稳严肃的人。
陆巡的注意力从隔壁桌转了回来，他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男人几眼，看来他也注意到旁边那些不得不听的闲聊。
“是吗？”陆巡客气了一句，“多谢提醒。”
“不客气。”男人说完，又盯着陆巡问，“冒昧问一句，你是帝国人吗？”
人类从母星蓝星出发，在众多星系建立起各个势力不同的新国家，统称为「星际联盟」，而「帝国」则是联盟中最大且最强盛的人类国家，它以银河系为主星系，前身是蓝星神秘强大的东方之国。随着帝国的壮大，东方之国的本土人种——东方人也一举成为星际中最尊贵的种族。
虽然陆巡的鼻骨和眉骨都算高，五官线条也精致流畅得刚刚好，但底子仍是纯粹的东方种模样，任何星际居民见到他，基本都会将他同帝国扯上联系。
陆巡对此早已习惯，也用不上撒谎，在成为雇佣兵之前，他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帝国人。
“对。”陆巡点了点头，借这个机会，他反问起对桌的男人，“那你呢？你看着也不像泰兰星人，是从哪里来的？”
泰兰星位于联盟的边缘，早期开发入住的人类多来自蓝星南部大陆，他们的长相大多都和隔壁那些男人差不多，皮肤黝黑、头发卷曲，而且说话时总会带着以前南部用语的习惯，有浓重的卷舌音。
对面的男人骨相和五官都是蓝星西方种的模样，就连星际通用语也说得很标准，他若说自己是泰兰星人反而更加可疑。
“和你一样，我也是帝国人。”
男人说着，拉开了西装外套，从里侧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推向对面，“安缇亚格尼斯特。我在帝国蓝星的一家艺术品拍卖行工作，这次来泰兰星出差收购藏品，顺便算作度假。”
他说的很详细，用名片来介绍自己的方式也十分古老，走在时代前沿的帝国人已经很少会携带这种复古的纸制品。
陆巡拿起桌上的名片看了一眼，上面所写的拍卖行名称他从未听说过，应该是他离开的这十年间出现的新公司。
不过，陆巡想了想，正常人会和陌生人说这么多吗？还是说，艺术品拍卖行的人都是这样，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潜在客户？但，他这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拍下艺术品的有钱人吧？
陆巡放下名片，随便客套了一句，“挺好的。”
他并没有礼尚往来地报出自己的姓名。面对只会见这一面的陌生人，他不觉得有必要说的太多。
“您好，这是两位的餐点，请慢用。”
恰好这时，服务员递来了他们之前点的餐食。
一张餐盘上堆满了各色的前菜、主食和甜点，而另一张相较之下却寡淡很多，只有咖啡和沙拉。
陆巡接过餐盘，看着眼前堆得满当当的食物，并未料到随便点的套餐会如此扎实。
或许是看出他有些无从下手，那位名叫安缇亚的金发男人再次好心开口：“这家店的青木瓜沙拉很不错，推荐你先试试。如果口味合适，旁边那道火山咖喱相信你也会喜欢。”
“好的，谢谢。”
陆巡听从了他的建议，拿着叉子挑起碗里丝丝缕缕的细碎蔬菜，入口时感到酸甜清爽，还算是他能接受的味道。
之后的用餐期间，陆巡又注意到安缇亚一直在盯着他，目光灼灼的就像只充满期待的大型犬，看上去是在等待他的评价。
“确实，味道不错，挺合我口味。”
陆巡不得不抬眼对上安缇亚的视线，语气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顺着这个气氛，他又问：“你经常来这里？”
本来，他不该去了解太多无关的事，但他又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面对这个男人，他莫名无法做到完全冷落他。
“嗯，算是泰兰星里为数不多能让帝国人吃得惯的店了。”安缇亚点点头，语气听着有些无奈，似乎在发现这家店以前，他已经试错过很多次了。
“是吗？”陆巡挑眉笑了笑，“我随便选了一家，还误打误撞来对了。”
他浅浅笑着的时候，那张冷淡俊秀的脸忽然变得张扬起来，狭长的眉眼里堆满得意的笑意，带着一点小小的自傲轻狂，成了风格不同的另一个模样，莫名有种与帅气相反的可爱感。
“对啊，你运气真好，我似乎也沾了你的光。”安缇亚不由自主跟着扬起嘴角，后半句话说得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端起咖啡杯，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的咖啡冲得很不错。”安缇亚抿了一口咖啡后，笑着说道。
陆巡下意识愣了一下，破天荒见到眼前冷漠严肃的男人表露出特别的温柔神色，他忽然有点不太适应。
“可能，碰上他们今天改良配方了吧。”陆巡错开视线，话里话外都在试图撇清自己的关系。
“说得也对。”
安缇亚放下杯子，收敛了几分笑意。而后，他拿过纸巾收拾了一番，下一次开口却是在同他道别。
“我先走了。今天见到你很高兴，祝你用餐愉快。”
安缇亚说着站了起来，他的身量很高大，低头俯视看人时很像威严凶猛的狮子。在他面前，陆巡这种健实的身材恐怕可以算作纤瘦了。
“我也是。”陆巡仰起头，脖子难得感到酸痛，“也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
安缇亚仍保持着风度，似乎他们之间还算聊得不错。
在安缇亚离开后，陆巡注意到他基本没怎么碰过餐盘，只有咖啡杯里的咖啡浅浅下降了一点。
真是个奇怪的人。
陆巡想着，忽然又看见还留在桌上的名片。
他对安缇亚的观感并不算坏，便伸手将名片放进了口袋，只是觉得说不准哪天会用上，但至于该怎么用，他也不知道。
之后，他一个人霸占了整张桌子，可这顿饭却吃的很枯燥。在安缇亚走后，周围客人的闲聊不再是什么好的“配菜”，有关那个「艾缇勒斯」上将的事再也没有被提起，剩下的话题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碎语，他被迫知道了很多并不想知道的八卦。
很快，陆巡也匆匆结束了用餐，离开了这间酒馆。
他走到店外头，准备再去哪儿兜一圈就回飞船上，但没想到，原先比他先走的安缇亚却还站在离店门口不远的地方，那样子看上去像是被人困住了。《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