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庆二十年盛夏。
充足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让世间各种色彩变得朦胧。
天空是一种格外透明的蓝,那种蓝色比天穹还要深邃,蓝色被隐藏在一切后面,笼罩在世界的深处。光从天空上飞流而下,化作透明的瀑布。空气也是蓝的,可以捧在手指间。
蓝,天空就是这种光的亮度持续闪耀着,照耀了一直望不见尽头的大路。
道路不算太过平坦,上面偶然还会有几颗石子。这是在天庆十一年修的,也就是他出生那一年,十年的时间让道路也蒙上了一层灰尘,上面是无数的车辙,大大小小,仿佛一位暮年的老者,让人走在上面也能感受到一种疲惫。
一辆马车自从道路的尽头缓缓驶过来,因为长途跋涉,精心装饰的马车也染上了一层灰尘,与道路的颜色无异。
马车由四匹同色的马拉着,马儿肌肉矫健,皮毛找不出一丝杂色,都算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任谁也不会用它来拉车,但是现在皮肤黝黑的马夫还在不断地用鞭子抽他,如果爱马人士见了,估计会心痛的无以复加。
现在没有人会管这些,用鞭子把马儿抽的飞快,纯黑色的马脊梁上隐约可以见到鞭痕。再一转眼,这辆马车就已经在道路上消失了。
古驰觉得他要不行了,他的屁股好像撕成了两半。虽然他叫古驰名字中有一个驰字寓意是奔跑的骏马,但不要忘了他前面还有一个古字呀,就是过去的意思。
平时他也算是好动,但这几日赶路已经把他的活力都磨没了,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走怎么远的路。他就像失去骨架一般瘫倒在马车墙壁上,马车不时一晃一晃,他也跟着一晃一晃。
古驰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虚弱地张开嘴道:“洪叔,还有多久才能到?”
赶车的汉子手中动作不减,声音愉悦的回答道:“还要几个时辰,应该在天黑之前就能到了。”说着,他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儿脊背上,马儿痛的颤了颤,速度越加快了。
他是生长在乡间,长大后在一个大户人家做仆役,他对骑马这种事情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只要一骑在马背上就根本感觉不到累。他轻轻对马儿说了声抱歉,这几匹马也算和他有感情了,要不是因为事情太紧急他根本不会这样做。
这已经是静驰不知道多少次问这个问题了,时间在这时候过得格外的慢,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忽然,伴随着鞭挞的声音马儿惊叫一声,这一下子把古驰给惊醒了,他摇晃了摇晃脑袋,挣扎着支撑起身体:“怎么了?。”
洪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他粗声说:“没什么大事,前面有个东西,我去看看。”
:“我也下来走走。”说着,古驰便跳下马车。
阳光很大,古驰不由得眯了眯眼。一下车便感受到一股新鲜的空气,头虽然还有点晕,但是已经好多了,就像是重获新生。
前面有一个黑黑的影子蜷缩在路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古驰和洪叔一起走上前。
古驰眼见,他惊叫一声,是一个人。
洪叔皱了皱眉头,快走几步上前,果然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小孩,一个小男孩,看起来最多有几岁,瘦瘦的样子,骨骼清晰可见,根本没有几两肉,不知道多久没有吃饭了。
小孩瘦瘦的身体团成一个小球,就好像一个小动物,已经很久都没有动了。
古驰俯下身子,试着摸了摸孩子,手上是冰一般的温度,但是小孩却动了两下。古驰松了口气,没死。
洪叔看了看天色,神色有些着急:“少爷,还赶时间呢,不要管他了。”
古驰犹豫了一下,道:“给他点干粮。”
古驰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摆在小孩身旁,几乎把所有的粮食都给了小孩。马上就要到帝都了,他也用不着了。
小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来头,发现居然有吃的,还很多,这不是在做梦吧?多久没有见过粮食了,这带给他的震惊太大,根本没有注意旁边还有两个人。
他想他最近的食物伸手,动作太急几乎连包装都一口吞下去,古驰温和地说:“不急,都是你的。”
孩子这才发现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挡住了,他第一反应居然是用身体护住食物,只有这样他才安心,食物就是生命。
古驰想再找出一些吃的给这个孩子,却发现已经没有了。
这时洪叔催促道:“少主,该走了。”
古驰点点头,站起身来。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一个不经意的决定有可能改变一生。
他一生的命运在这一秒就已经确定了。
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古驰回了一下头,有可能只是想确定一下前方的道路。
多少年之后,他常常会想起这个下午,要是他没有回这一下头会不会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假设历史很有趣,但历史恰恰不可假设。
在这一下回头之后,他的人生从此发生了两部分,有无宸和没有无宸。
他没想到孩子居然一直在看他,那个下午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如今仅剩那一双清澈的眼神留存在心中,永远无法磨灭。
孩子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乌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古驰,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墨玉一般。
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这双眼,在这个孩子长大后从来没有人敢盯着他的眼睛,古驰也是只看了一眼就论陷下去了,动人心魄。
那双眸子好像平静的水面,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下面,没有这个年纪应给有的天真,有的过早地成熟,和忧郁,动人心魄。
当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不受控制的向小孩走去,小孩抬起头,一双眼睛安静的看着他。
他的双腿再也迈不动一步,他请求道:“洪叔,我们可以带上他吗?”
洪叔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只好有返回拉他。他粗黑的眉毛一挑,道:“不行,少爷,您还是上车吧,时间来不及了。”
古驰想了想,道:“他好可怜,我们可以把他带到京城再放下他。”
洪叔看了看天色,又打量了打量小孩,道:“好吧,不过到京城一定要把他放下。”
古驰赶紧点了点头,一边拉起小孩。
小孩没有多少重量,拉在手上也像不存在一样,在贵气的马车上,小孩睁着大眼睛惊异的看着马车内的装饰。
这辆马车是相当的高级,仅仅是车窗边沿,就用的最好的木头调了九朵牡丹,但是古驰看久了也就无所谓了,对另一个孩子来说它就华丽了。
在铺着厚厚的毯子的车座上,小孩相当拘谨,一动就不敢动,生怕弄脏了这昂贵的车座。
他一双眼睛显得茫然无措,只能一直盯着他的膝盖,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
古驰从马车座下面翻出一身衣服递给小孩,小孩之前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衣不遮体。
:“穿上吧,你不能不穿衣服。”
小孩大眼睛扎了两下,闪过一丝感激,把古驰地给他的衣服披在肩上。
之后的行程古驰再也不感觉无聊了,他甚至想让在马车上的时间再长一点,好让他和这个孩子相处的久一点。
他跟这个孩子说话,最开始这个孩子说什么也不理他,古驰都以为他是哑巴。但是渐渐地,孩子会点头摇头,也会答应几声,他问他的名字,小孩却没有说。
马车一直没有停止,渐渐地,夜幕将近,黄昏来临,最后一丝阳光照在车厢内,一切都是暖洋洋、金灿灿的,在进入京城的城门时,小孩轻轻说:“无宸。”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话。
古驰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愉快的笑起来,捏了捏小孩柔软的脸蛋,小孩不开心的躲过了。
:“好了,无宸,我们到京城了,这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池里,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