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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掌舵人 剥床以足


    “肖专家, 东西都在这儿,你来帮忙做鉴定。”车支队说。


    他带人过来时,陈染和肖明非刚进派出所。等人都齐了, 派出所的人已在石林指挥下,将高荣父女从别墅里带出来的古董全都铺在会议桌上。


    桌上铺着绒布,各种品类的古董都被放到绒布上, 以免出现刮擦痕迹。


    形状最为奇怪的是一件汉代博山炉, 作为早期的一种香炉,炉身上方是用青铜制成的,呈山脉形状, 只是中间有很多孔洞。


    这种香炉内部可以放入香草,点燃后,升腾的烟雾会从炉内向上沿着那些孔洞扩散,看起来就好像仙山里飘出的仙气。


    肖明非戴上手套,拿起博山炉看了看,微微点头:“汉代真品无疑, 品相不错。”至于这件香炉是哪家的, 他暂时没说。


    紧挨着博山炉的, 是一件青色琮式瓶, 瓶身呈四棱柱,上方如圆井,中间是空的。四个侧面上都有卦象符号,每个侧面有四卦,合计16卦, 分别为乾坤震兑等等。


    对于这个琮式瓶,肖明非好像挺感兴趣,认真把玩了一会儿, 点了点头,说:“这东西不错,清仿宋的八卦琮式瓶,是官窑器,其价值相比于上一件博山炉只高不低。”


    听着他一件一件的解说下去,车支队与石林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次收获实在是太大了,远超预期,这个结果足以证明,他们撒出大量人手在胡克俭别墅附近布防是对的。


    要是没有这个安排,这些古董就被那对父女偷偷运走了!


    “把两个箱子打开一下。”看完单件瓷器和青铜器,肖明非让民警把两个木箱全部打开。


    两个木箱长宽高基本一致,大概都是40*30*30厘米。


    民警小心打开第一个箱子,众人都探头向箱子里看去。


    肖明非的眼神也落在上面,视线瞄过去那一瞬间,肖明非面色就沉了下来。


    这个箱子上层堆的都是各种小件物品,有一排金元宝、一堆银锭、数件金簪、一套玛瑙杯,还有几枚金代官员印纽,那几个印纽都很小,看着不起眼,被随意地塞在箱子角落里。


    肖明非越看越生气,脸上如挂了一层冰。室内的刑警看着他越来越沉的脸色,连呼吸都放轻了,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位专家在生气,而且是越来越生气。


    陈染一瞧就知道,肖明非职业病又犯了。


    这事真不能怪他生气,这里面每一件器物都是历史长河中的珍品,在远古年代不知曾被哪些人认真保存或者把玩着。


    此时却被那对父女像收纳平常物品一样堆挤在一起 ,哪个做收藏的人看了会不痛心?


    车支队连忙把身后两位刑警叫过去:“你俩过去,帮肖专家把箱子里的物品一样样清出来。”


    两位年轻刑警赶紧过去,肖明非每拿出一件,他们俩便在旁边将那些物品一样样摆好。


    陈染跟在肖明非身边,他鉴定一件,陈染就在收缴物品清单上写下该物品的名称以及其他特征,包括形状、颜色、断代以及市场估价等等。


    肖明非有官方认可的身份,他给出的估价可以直接作为办案依据使用。警方以后处理这个案件时,就不用另外找物价局定价了。


    一个小时左右,所有物品的鉴定工作基本结束。肖明非看了眼陈染手中的收缴物品清单,从上到下又看了一遍,又跟陈染在车上拿出来的清单对照了一下,说:“这次一共收缴41件藏品,有18件为盛海市70年代中后期被胡家老大偷走的那一批。”


    “这五件,包括汉代博山炉,八卦琮式瓶,当年都是娄家的藏品,他们家里有照片。”


    可能有些藏品也是娄家或其他世家所拥有的,但他们没有拿出老照片或者其他有力证据,就没办法证实了,像这种肖明非都没有划出来。


    车支队点了点头,向肖明非道谢。


    陈染刚才向他转告了肖明非的提醒,所以他也知道,因为和胡家结了仇,娄家这几年一直在调查胡家。


    娄家在盛海市的发展比胡家不差什么,所以,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用心调查的话,他们会查出不少跟胡家有关的事。


    之前车支队与娄家人谈话时,娄家人一直有保留。可能是对于警方的办案力度有疑虑,他们暂时不想交底吧。


    现在案子已办到这个程度,又收缴了一些娄家当年的藏品,足以证明警方这次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这个时候再找娄家人面谈,或许会取得一个不错的成果。


    为了更好的办好这个大案,尽量不出现大的纰露,车支队决定请娄家人过来一趟。


    于是他跟肖明非说:“肖专家,我打算现在就联系娄家人,这个时间,会不会太打扰他们了?”


    距离鉴宝大赛没几天了,他们需要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尽可能多掌握一些线索,所以他们等不起。


    只不过这时天确实有点晚了,车支队与娄家打交道次数不多,不确定他们是否愿意合作。


    “可以,打个电话试试。”肖明抬头看了车支队一眼,给了肯定答复。


    众人等候的时候,陈染无事可做,临时给胡克俭算了一卦。


    胡家的事,她追了很久,她有预感,这个案子在最近几天内就会有个结果。


    看她背过身去丢着几个铜钱,盛海市同行只当她在玩。肖明非和石林却都知道,她看似随意,其实是有目的的。


    陈染丢了几把,随后漫不经心地把铜钱收到兜里。


    趁人不注意,石林轻轻碰了下陈染衣袖,小声问道:“算了什么?”


    “山地剥,剥卦,其初六爻爻辞为剥床以足,蔑,贞吉。”陈染低声回答。


    石林:……


    他对这些没什么特别研究,只知道简单的乾坤坎离,至于陈染所说的爻辞,他确实不懂,听了就相当于没听。


    肖明非站的位置离他们不远,不经意就听到了。


    剥床以足,字面上的意思是床体从床脚开始腐烂脱落。也意味着灭亡,逃不过凶险的结果,所以,陈染这一卦应该是给胡克俭算的。


    半小时后,娄家两个人赶到了派出所。


    来的人是一对父子,为首的中年人是现在娄家当家人娄珏,陪同他前来的是他儿子。


    简单问好后,车支队把人让进会议室,这时其他古董已被收好,只留下五件藏品。


    那些藏品都在桌面上放着,看到那些东西时,娄珏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娄先生,这些东西你是否觉得眼熟?”车支队客气地道。


    “何止是眼熟,简直是太熟了,我小时候没少拿出来玩。几十年了,没想到我还有见到这些东西的一天。”


    娄珏神情激动,颤着手指在那件博山炉上轻轻抚摸了下。


    “爸,你血压高,小心点。”他儿子提醒他。


    “没事,我高兴。”娄珏指着那件博山炉对他儿子说:“小时候我淘气,经常偷偷往这个香炉里丢小石头、玻璃球,为了这事,你爷爷没少打我,说我暴殄天物……”


    “还有这个琮式瓶,我们小时候都是用来投壶玩。当年跟我一起玩的,还有你二叔、三叔、四叔和赵叔。可惜你赵叔前几年没了。”


    说到这儿,他摆了摆手,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向车支队说了声抱歉,然后道:“不好意思,人上了岁数,就爱回忆当年的事。”


    “没事,这些物品伴随娄先生长大,看到它们,就会想起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其实我也一样,有时候也会追忆往事,难免的。”车支队客气地道。


    娄珏看得差不多了,肖明非适时转移了话题:“娄先生,这次车支队请你过来,是想集合所有人的力量,集思广益,一起将胡家兄弟的案子破了。”


    “目前警方已掌握了不少线索,也做出了相应的布局。从这次收缴的物品可以看出,警方对此事的态度是认真的。”


    “车支队请你来,也是想跟你做下交流。目的就一个,尽可能一次将这个案件办妥,少留遗憾。”


    以前车支队找过娄家人,娄珏自然知道车支队想要什么。


    他点了点头,“可以,胡家的事,我确实知道点。”


    “我家有个分公司,专做安保业务,招了不少保安保洁。为了调查胡家的情况,我这几年往胡克俭公司里塞进去十几个人。另外,我还派了些财务以及业务人员过去,让他们应聘进入胡家公司工作。”


    “几年下来,我对胡克俭名下几个公司以及分公司的情况还算了解。”


    室内一片静寂,陈染与肖明非对视一眼,他俩跟其他人想法差不多。


    保安保洁的位置似乎不紧要,但他们几乎能出入大楼内所有房间,没事再听公司里的人聊天,几年下来肯定能知道不少事。


    至于财务和业务人员,是可以接触到公司很多机密内容的。


    娄家做的布局如果说是为了复仇,还说得过去。但若是其他公司知道此事,知道娄家为了对付对手,竟会往对家暗插钉子,那谁家都会警惕的。


    所以这事挺敏感,若非必要,不管是娄珏还是其他人,都不会轻易对外人说起的。


    车支队搓了搓下巴,对娄家这些做法没有做了什么评判,点头表示在听,随后说:“这样的话,娄先生的确能知道很多外人所不知的事。”


    娄珏却有点遗憾:“其实我还想往胡克俭家里塞人的,但他家不用新人,即使缺人,也是由熟人推荐可靠的,塞人没成功。”


    车支队沉默了下,心想你塞人还塞上瘾了?三十六计你用了几计啊?


    娄珏多少能猜到车支队的想法,但他不会点破,他也了解车支队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看了下表,快十点了,他当即说道:“关于胡克俭公司的情况,稍后我会让人整理出一份文件。整理好了你们可以拿过去用。”


    “那我代我们本案所有办案人员谢谢娄先生,相信有了您提供的证据,这个案件一定会办得更顺利。”


    娄珏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我听说胡克俭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被通缉,他本人在通缉令发出之前就已隐藏了行踪,不知去了哪里。”


    “他人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但有两件事我知道,我猜你们可能还不知道。”


    他这句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车支队客气地道:“愿闻其详。”


    “第一件是关于胡克俭本人的,胡克俭得癌症了。具体什么癌不清楚,但应该是晚期,活不了太久了。”


    啊这?!


    众人惊讶地你看我我看你,关于这件事,在场的人还真没听到过风声。


    看来,这位娄先生手里真的有料。第一件事就这么劲爆,接下来他要说的恐怕也不简单。


    陈染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在她看来,胡克俭这人做事挺疯狂的,容城市那边抓案子抓得那么紧,他还敢派出去一拨一拨人在容城兴风作浪,顶风作案。


    如果他平时就是这种作风的话,那他在得知自己患了晚期癌症,并且命不久矣的情况下,会不会更疯?


    同时,他的胆子也会更大,说不定还想在生命终点前玩个心跳。这样一来,几天后的鉴宝大赛现场他真的可能会去。


    “娄先生,这个情况很重要,还有什么,请继续说。”车支队说,他期望娄珏能一次性把他知道的重要消息都说了来。


    这起案子,办案警方人数虽多,介入的时间却比较短,在不足一个月的情况里,在有些方面了解得可能真不如娄珏透彻。


    娄珏不负众望,接着说道:“另外一件事,跟他二儿子胡天赐有关。”


    “胡克俭一共有四个儿子,大儿子随原配去了国外,与国内再无关联。二儿子就是胡天赐,他也是几个儿子中最有能力的,胡克俭一直视其为左膀右臂,公司很多业务都是胡天赐在管。”


    “至于另外两个儿子,跟胡天赐一样,都算私生子,那俩都没什么本事,一个滚去国外成天吃喝玩乐当二世祖,另一个叫胡天殊的在国内也是混日子。”


    胡克俭有四个儿子的情况,车支队和陈染他们也都知道。老三胡天殊已经被抓,他自己也交待过,他没能力,排行又在中间,是几个儿子中最不受待见的,长年见不到他爸。


    “胡天赐不仅掌管公司多项业务,近两年还会去境外赌场,每次去都会输钱,少则数千万,多则以亿计。这个我想不用我细说,你们懂的吧?”娄珏问道。


    车支队等人自然是懂的,像胡天赐这种人,去赌场并不一定是真的为了赌钱,应该是为了向境外转移资产。


    车支队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他感觉娄珏话还没说完,就没有插嘴。


    娄珏果然还有话要说:“胡克俭公司事发,他本人被通缉之后,胡天赐也藏了起来,但我手下有人在一个货站看到他两回,那个货站负责往港口拉货,有些货运到轮船上,届时会被运往其他国家。”


    “可惜这个人很机灵,我的人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知道他去过那儿。”


    “我能提供的就这么多了,如果有细节问题需要补充,可以打我儿子电话。”娄珏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已经显出疲态。


    他脸色发红,看着心脏确实不太好,车支队不好让他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就道:“娄先生,非常感谢,您提供的消息很重要,稍后我会向领导反映您的情况。”


    “今天实在太晚了,再待下去会影响您休息。我先让人送您回家,如果有什么事,咱们再联系。”


    “不用,我儿子陪我就行,车上还有保镖,不妨事。”娄珏表示婉拒,随后在儿子陪同下,离开了派出所。


    送走娄家父子,车支队长嘘一口气,对石林和陈染等人说:“现在有了新的情况,我们之前的安排可能要做下调整了。”


    “我现在打算回市局召集人手开个会,石队,你和陈警官是什么看法?”


    石林瞧了眼陈染,示意她来表个态。


    陈染果断说:“我当然也要跟去开个会,这个案子办了这么久,走了九十步,还差十步,这时候不能放松。”


    石林也道:“我没意见,大家一起去吧。要不要派个人送肖专家先回家?”


    肖明非不是警察,接下来要商量的主要是布控计划,跟他关系不大,不需要他参会。


    陈染本打算自己先送肖明非回家,但肖明非知道,她是这个案件的主要侦破人员之一,开会不能迟到。


    他就让车支队派了一名刑警送他回了家,并没有麻烦陈染。


    晚十一点的盛海市局灯火通明,偌大的会议室里坐的满满当当,连靠墙的两排椅子都坐满了。


    先介绍了高荣父女从别墅里取走藏品的情况,又通报了娄珏提供的新线索,车支队提出了一个问题:“鉴于我们之前对于胡克俭的了解,大家分析一下,三天后的鉴宝大赛,胡克俭本人到场的概率如何?大不大?”


    对于这个问题,以前有些人认为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胡克俭地位高,又在被通缉的状态下,以他的身份,未必会为了几件古董跑出来冒险。


    但现在情况变了,他手下能用的人越来越少,而且他又患了晚期癌症,命不久矣。在这种情况下,像他这样胆子本就奇大的人,来大会现场的可能性就会大增。


    人都要死了,这时候能让他在乎的事肯定不多。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就有好几个人发言,不少人都觉得胡克俭可能会亲自参会。


    车支队看向一直没发言的陈染和石林,他先看了眼陈染,“陈警官,你之前就认为胡克俭会去现场,所以我不再问你这个问题。我是想问问,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存在其他变数?”


    石林这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胡克俭既然什么都不在乎了,去会场在警方鼻子底下晃悠就是一件可能性极大的事,在他这里已经不需要再讨论。


    现在要考虑的就是,胡克俭在不久的将来会死,很多事他都不会在乎了,那他会不会有后手?


    像他这种人,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冒失地跑去现场。


    以他对胡克俭性格方面的分析,这个人对普通人很冷漠,也不在乎他人的生命。电子城那么多年轻女孩,他说关就关,一关就几年,还打死了几个,像这种人,是没什么人性可言的。


    那么,他的后手又会是什么呢?


    假如他被人发现了,他会坐以待毙吗?不会的,他若是逃不掉,很可能会拉上几个垫背的,甚至许多垫背的。


    这么一想,思路就打开了……


    石林默不作声,这时陈染也道:“很可能存在变数,他随身可能会携带防御以及攻击性武器,所以针对这种可能,要设置相应的检查和预防办法,不能让人把武器带入体育场内。”


    石林听了频频点头,陈染这番话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石队,你也说几句。”对于陈染的发言,车支队给予了肯定,接着点了石林的名。


    石林没有推辞,放下手上的笔记,抬头说道:“胡克俭三儿子胡天殊之前交待过,他父亲不喜甜食,爱吃辣,喜嚼槟榔。关于嚼槟榔这一点,我想大家可以关注下。主要关注上瘾者的面容特征。”


    “这东西容易上瘾,食用时间长了,脸型会变,口腔也会出现各种问题。胡天殊提过,他父亲脸型也有一点变化,相对于早年照片,要略方一点。至于口腔溃疡情况,如果闭嘴的话,可能看不出来。”


    “我想,胡克俭如果来的话,他可能会化妆,留胡须、戴假发、改变肤色这些都是可能采用的手段。我这次提到脸型的问题,就是想让大家尽早找到此人。”


    会议室里不少人在记着笔记,他们把陈染和石林提到的重点都记到了笔记上。


    关于胡克俭的事又谈了一会,车支队点了两个刑警的名:“你们两个,先去德兴货站附近调查,注意隐藏身份。明早我会让人替班,如果有机会拿到货站来往之人的指纹,可以提取下。”


    在场的人都知道,胡天赐和胡天殊兄弟俩有几分相似,但胡天赐要胖一些。凭这一点,如果胡天赐真去了货站,他们很有可能会把人认出来。


    这两位刑警赶去货站,陈染则开车回了盛海市的家。


    家里人都在客厅等着她,看她回来,舒静雅赶紧让她去洗个热水澡。


    回到卧室时,已过了半夜,考虑到今天接收到的信息量比较大,陈染便拨通了梁潮生的电话,打算第一时间把这些消息向他做下汇报。


    梁潮生果然没睡,陈染电话刚打过去,他就接了。


    “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吧?”梁潮生问。


    “还好,有几个新情况,得跟梁队说一下。”


    听陈染介绍完最新进展,梁潮生感慨地道:“案子办到现在,真不容易。我这几天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感觉很多关口都不好过。在这里面,你起到了很大作用,要不然,这个案子到不了现在这一步。”


    “刚开始谁都想不了那么多,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顺藤摸瓜摸到了这里。对了,听说咱们市局这两天会派人过来,他们大概什么时候会来?”陈染说。


    她出来几天,就有点想她自己队里那几个人了。


    她跟他们合作久了,办起事来特别顺手。不比盛海市这边,除了石林,大家都不熟。


    “明天一早云队会带人过去,我们河西分局去的人最多,你们组那几个得力人手都会去,特警那边也会拨几个人。”


    “你用惯的那几个,这次都去。”


    第132章 掌舵人 收网


    德兴货站从早六点开始就不断有车辆进出, 快到九点半时,一个身穿蓝色工装外套的中年男人从门口的平房里走了出来。


    他嘴边叼着根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后又向四周眺望, 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陈染坐在马路对面的车里, 路边停靠着好几辆或新或旧的车,她把车停在这个位置并不突兀。


    车内贴着膜,货站里的人即使出来也看不到车里有没有人。


    杨信刚也在车上, 他和郭威是头一天下午过来的。


    到了盛海之后,他们第一时间跟陈染汇合,先了解了案件进展,又去看了陈染和盛海市同行抓到的那些人。


    至于案卷,他们当然也要先看一看,熟悉一下, 这样他们在接下来的办案过程中才会有的放矢。


    忙完这些, 又睡了五个小时, 第二天大清早, 哥俩就跟着陈染到了货站,开始轮班盯人。


    “九点半了,进去十五个人,没看到与胡天赐外形相仿的。”杨信刚一直在统计进出货站的人。


    “也许能等到,也许等不到, 继续盯着吧。”陈染说。


    近两天胡天赐也被下了通缉令,他不会公开露面,来不来也是未知数。现在通讯方便, 他有什么事,大可以通过电话联系他留在这边的人手。


    他之所以会被下达通缉令,跟娄珏提供的资料有关。那些资料已被送到市局刑警支队,经侦支队也派人过来协助。


    经过一昼夜的检查和整理,最终警方已有了足够证据,证明胡克俭儿子胡天赐就是公司走私的核心成员之一。


    有了充足证据,车支队等人便把胡天赐的资料发到市内各辖区,也包括负责海岸线安全的分局和派出所。


    无论是谁看到他的行踪,都得第一时间上报。


    “不知道港口那边怎么样了,能查到人吗?”杨信刚问道。


    港口形式复杂,船里物资繁多,想在偌大的港口里找出来一个人,并不轻松。


    “我也在等消息,应该没那么快,需要时间。”陈染说话时,把望远镜递给了郭威。


    郭威眼神落在货站门口的中年人身上,听杨信刚提到搜查的事,他随口回道:“不是说带了两条警犬吗?警犬都闻过胡天赐的衣物,胡天赐没去那儿就算了,要是去了,很有可能会被搜出来。”


    “听说这个搜查行动打的是查毒的旗号。胡天赐要是真去了,一旦碰上警察,说不定顺手就把他给抓了。”


    陈染总觉得以胡天赐的警惕性,想抓到他恐怕没那么顺利。


    她拿起相机,朝车窗外拍了张照片,说:“能当场抓到人当然最好,如果他察觉了,可能会改变计划,不再走水路。”


    陈染也知道,这种可能是存在的。万一他改换了路线,再找他也不容易。但他们不可能放着港口不查,一旦查了,就有可能会被对方察觉,这是难以两全的事。


    “是这个理。”郭威应了一声,眼神无意中落在那中年男人裤腰带上。他仔细看了两眼,接着又举起望远镜,看向那汉子的腕表。


    这回就连陈染都在好奇,郭威到底在看什么。那个汉子的动作不算异常,他看上去很像是在办公室里坐时间长了,出来站一会儿抽根烟放松一下。


    但郭威不是一惊一乍的人,他既然盯得那么认真,说不定发现了什么问题。


    陈染和杨信刚都没吱声,片刻后,郭威把望远镜递给陈染:“你看看这个人,他的腰带我感觉像真皮,跟咱们容城长升百货专柜里的货一样,我见过,2300多一条。”


    “还有他手腕上那只表,应该是外国货,得上万。”


    陈染听了,第一时间通过望远镜看向郭威说的表和皮带。


    看了片刻,陈染回头说:“这个我真没看出来,现在仿版很多,你这么肯定吗?”


    “我感觉是正品,要说肯定,也不太敢,毕竟没摸着,离得还有点远。”郭威也有点不确定了。


    杨信刚却道:“听说最近彭律师老来找你出去,你俩还去逛过好几回街,这些东西都是她教你的吧?”


    陈染:……


    她才离开容城几天,郭威和彭律师之间居然有这么大的进展吗?


    郭威看样子想要去堵杨信刚的嘴,他徒劳地解释了一下:“逛街是事实,不过彭律师说,我是做刑警的,应该学会认认各种奢侈品,认多了对办案也有帮助,我这才跟她去的。”


    杨信刚无语地点着他说:“你就解释吧,解释就是掩饰。”


    “你自己是警察,你摸着你心口问问自己,刚才你那些话是不是有点假啊?”


    郭威脸色微胀,没再辩解。


    他和彭律师之间的事,他还没有确定。他们家在婚姻方面都是很保守的,没到确定那一刻,他不愿意对外公开。免得哪天分开了,对双方都不好。


    陈染听着他俩斗嘴,眼神并未离开那个中年男人。


    既然郭威这么说,那这个人身上戴的东西说不定真是值钱的真品。


    那种奢侈品,普通上班族,比如货站司机、业务员和出纳一般是买不起的,


    “你俩先别说话了,他接电话了。”望远镜还在陈染手上,看到那中年汉子开始接电话,她立刻用望远镜对准中年男人的嘴。


    她读唇能力越来越强,她相信,只要那中年男人跟人打电话,她很有可能会猜到他在说什么。


    郭威连忙看向那个男人,刚才他认出男人身上戴的皮带和腕表时,就觉得这个男人身份可疑。


    此人要真是在货站正常上班,仅凭他那些工资,他怎么可能买得起那种奢侈品?


    如果说真有人在货站里替胡天赐办事,那此人说不定就是这个中年男子。


    “什么,你不上船了?出什么事了……啊,我知道了,那货怎么办……行,我知道我知道,这边你放心。”中年男人说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听电话另一端的人讲话。


    等他挂断电话,陈染第一时间将她刚才通过读唇翻译出来的内容传达给车支队以及容城市河东区的云队等人。


    此时,云队和车支队都在盛海市局会议室里,他们在针对前一天确定好的安保和抓捕方案进行计论,以避免出现纰露。


    收到陈染递过来的消息,云队一时有点不敢相信,半个月前他还见过陈染,那时候他可没听说陈染还会读唇。


    这个本事看似不起眼,在盯梢时用处可就太大了。


    隔得远,听不到对方说话,但如果会读唇,就能知道目标人物说了什么。


    至于车支队,他已经不是头一次见到陈染有这种本事了。


    他这时候再次生起了挖人的心思,甚至考虑着,等这个案子结束了,要不要跟陈染亲生父母打好关系,再想法子把她调到盛海?


    “这么说,胡天赐可能改变了计划,不走水路出海了?”一位刑警问道。


    “如果给此人打电话的就是胡天赐本人,应该是这样。”


    车支队说完,又道:“这个消息很重要,当然,港口那边该查还是要查下去,顺便整顿下,也可以敲打敲打某些人。”


    “车支队,既然货站那边有胡天赐的眼线,那咱们要不要派个人过去,近距离跟那些人接触 一下。”云队问道。


    “这事儿我考虑过了,人我也找好了,货站那边招搬运工,我找了两个人过去应聘,中午就会过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探听胡天赐接下来的去向。如果他真的不走水路,那他要怎么走?”


    “还有一件事,那些货应该是藏在胡家别墅里的古董,他们可能要通过水路运出去一批,这次查得这么严,这个计划大概变了。”


    众人也想到了这些问题,不过物品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到胡天赐本人,或者查到他的行踪。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再过一昼夜,鉴宝大赛就要开始。这次负责盯梢的不是陈染,她在市局待了几个小时,到下午四点时,又去了一趟盛海市局附近的招待所。


    容城市局本来准备在这两天派车过来,把获救的十几名容城女孩接走。但有几个女孩心理出了问题,极为怕生。在没有陈染陪同的情况下,她们有点不敢返回容城。


    陈染明白,她们是怕回去之后遭受到异样的眼光,受到家人或者亲朋的排斥,所以没有勇气回去。


    有她陪着,这些人多少能安心一些。


    但现在抓捕行动随时都会开始,她暂时不可能离开盛海,至少还要待几天。所以她这次过来,就是跟那些容城市的女孩商量,如果有人愿意早点回家跟家人团聚,由家人或者刑警队送回去都可以。


    不着急的,就再等她几天,到时候她们一起回容城。


    这些女孩被关久了,都如同惊弓之鸟,听说可以跟她一起回去,除了两个有家人来接的,其他人都愿意跟陈染一同返回容城。


    陈染走出招待所时,已到傍晚时分。她无意中回头往招待所楼上那一排房间望了一眼,竟看到有两个女孩仍站在窗口,看向她的方向。


    杨信刚也看到了,他小声说:“咱们市局跟那些家属都做了沟通,大多数家庭都正常,有的人表态,把姑娘接回来后会搬走,搬到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但有两家做人不太地道,没那么在乎孩子,不太想把自家姑娘接回去。”


    陈染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人,“这次行动结束之后,等回去了看看情况再说。她们都已成年,就算家人不愿意接纳她们,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回去时你帮忙盯着点。听说到时候会有记者采访,拍照时绝对不能让他们拍到这些女孩的脸。”


    这件事对于陈染来说,是道线,是绝对不可以越过的。


    两个正讨论着这件事,云队就给陈染打了个电话:“货站那边有了新消息,查清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份,此人叫庞大为,半年前来的货站。他在货站不怎么干活,但是货站里很多人都听他的。他有个车,车牌号你记一下。”


    “庞大为明天应该上班,但后天他不会去货站,他跟其他人交接工作时,我们派过去的人听到了这个消息。”


    “至于胡天赐,暂时还没查到他的消息。”


    “不过我们从娄先生那里收到一个线索,可能有用。据说胡天赐跟胡克俭父子关系很好,胡天赐曾劝说他父亲去国外生活治病,但胡克俭坚决不同意,死也要死在这个地方。”


    陈染听了,产生了一个想法,“云队,你说,胡克俭要是采取什么冒险行为的话,胡天赐会放任他在这儿出现危险不管吗?”


    “可能不会。”云队和盛海市局的车支队等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陈染挂断电话,回头跟杨信刚说:“明天大赛开始,咱们不光要盯着胡克俭兄弟,还得注意一下,胡天赐会不会到现场?”


    “不管有没有这个可能,注意一下总没错。”


    杨信刚神色一正,知道这件事的轻重。


    如果这次把胡家能力最强的下一代放跑了,他哪天再来个东山再起,肯定又是个大麻烦,还不知道会制造多少混乱。


    想当年胡家老大被毙,因为没证据,老二老三活了下来,都没受到牵连。这导致这两兄弟有缓过来的机会,并开始慢慢发育成庞然大物,这才造成现在这么多的案子。


    胡天赐跟在他父亲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他可能就是他爸的一个翻版。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想明白这些,杨信刚决定,见到许振和其他人后,他一定要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跟这些人说清楚,让他们知道胡天赐的重要性。


    假设这一对父子一起出逃,在只能抓一个人的情况下,如果让杨信刚来选,他肯定要抓胡天赐。


    毕竟,胡克俭已经患癌了,命不久矣。如果时运不济,他们这次抓不到此人,那老天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把他给收了。


    可胡天赐还年轻呢,有大把的时间好活。


    次日清晨,鉴宝大赛正式开始。


    经过几天的宣传,许多市民都听说了这个消息,所以开赛第一天早六点,盛海市体育馆外的广场上就站满了赶过来免费做鉴定的百姓。


    有的人四处走动,见着人就询问对方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但更多的人要谨慎些,他们把带来的东西包得严严实实的,不随便给人看。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为了防范个别犯罪分子携带易燃易爆物品进入场馆,对市民们的安全造成威胁,本次大赛在入场前会进行严格的安检,请大家理解并配合……”


    市民们扎堆时,有好几个身穿保安服的青壮年男子出现在广场。两个人手持喇叭,在广场两侧不停地宣讲进场后的注意事项,提醒他们注意防范小偷,还要配合安检。


    杨信刚手上拿着电喇叭,一边宣讲,一边留意着广场上的所有人。


    “同志,这都快七点了,到底几点开始啊?”有个人看到杨信刚,顺手拉住他袖子问道。


    “耐心再等一个半小时,八点半正式开始。”杨信刚说完,还好心提醒这人注意下台阶。


    此人却有些不满,对杨信刚说:“问你怎么不好好说呢,这两句就打发我了?”


    杨信刚哪有闲心跟这种人掰扯,他还得找人呢。广场上差不多有一千人,他哪有时间说那些没用的话。


    他顺手指了下广场周边竖着的告示牌,说:“关于具体的时间安排,那上面都有。”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那人嘀咕了两句,看上去还有点不满。


    看他还要啰嗦,旁边有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妇女怼道:“牌子上写的清清楚楚,你还问。没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吗?那么大的字不认识?”


    “谁不认识字啊,你骂谁呢?”


    “我可没骂你,一会找专家鉴定都是免费的,不花你一毛钱,你自己愿意在这儿等那就等着,没人请你,你怎么还等出优越感来了?”


    “在这儿摆上帝谱摆给谁看呢?真是莫名其妙。又不赚你钱,还指望人家为你一个人精心服务,天还没黑呢就做上梦了?”中年妇女的话引来周围人大笑。


    那人被人嘲了一通,他人少力薄,不敢惹众怒,这才闭了嘴。


    大赛在八点半正式开始,陈染身着便衣,一直在人群中游走,不认识她的人,根本看不出她的身份,只当她跟其他市民一样,都是来请专家做鉴定的。


    大赛开始后,通向场馆的三道门被保安打开,人群一股脑地挤向入口,保安赶紧上前安排市民排队入场。


    陈染在一个安检口处安静地观察着所有进入场馆的人,检查每个进场的人至少要几十秒,所以她在这个入口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所有入场人群。


    如果胡克俭是从这个入口进入场馆的,那她应该不会错过这个人。


    上午平静无波地过去了,陈染在安检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什么意外,事后她在场馆内部也没什么发现。


    中午吃饭时,郭威给陈染夹了个鸡腿,说:“头儿,你最近都瘦了,来补一补。”


    杨信刚则道:“跟咱们之前预计的差不多,胡克俭可能在观望,上午咱们又查得严,确实没发现有这么个人。”


    “免费场明天下午三点结束,他要是来的话,下午就有可能过来。因为明天来多少人这个不好说,万一人少了他可能更容易暴露。”


    陈染点头,指着桌子上的菜,跟他们说:“吃饱点,免得饿了干活都没劲。”


    下午场开始后,安检明显变松,这个变化其实是车支队等人商量过后特意安排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胡克俭放松警惕,趁着这个机会混水摸鱼进去。


    陈染仍站在离安检线不远的地方,她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不时举起来向场内的市民进行拍照。有些人以为她是记者,几乎没人反对她的举动。


    她身姿笔挺,即使穿着便装,气质也很突出。


    陈振江下午也来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几个朋友家里也有些东西,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也想拿过来请专家给看看。


    “老陈,该进去了,还站这儿干什么呢?”提醒他的人是梁庭山的父亲。


    “你们先进去,我再看看。”陈振江对古董并不热衷,也没什么藏品。他这次是陪着朋友过来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亲眼看到陈染工作时的样子。


    “行,那你看吧,不就是想看你女儿吗?”


    梁庭山父亲这番话让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陈染,原来那个飒爽干练不怯场的女孩就是陈振江女儿!


    陈染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就抬头往陈振江的方向看过去。


    陈振江怕陈染身份暴露,想跟女儿打个招呼,也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陈染其实没在看他,她现在精力都放在抓人上。


    “下午场未曾安检的人仅剩四分之一左右,所有工作人员注意,打起精神,注意接下来的状况。”


    陈染看向那些排队的人,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二号门。那里的安检还在进行中,未接受安检的人还有二十五六人。


    如果这次再找不到人,那接下来的希望就明显变小了。


    “走,去那边看看。”陈染说。


    第133章 掌舵人 束手就擒


    盛海市体育馆内人流如织, 来参加鉴宝的市民分成八排慢慢往前挪。


    在上午的鉴定中,肖明非一直没有发现胡家老大偷走的那批藏品,不过他不急, 因为上午安检严格,那伙人可能在观望中。


    到了下午,表面上安检松懈下来, 他觉得, 那些人如果想趁机出掉那批古董,极有可能会从现在开始派人过来。


    下午鉴定会刚开始,他就不时在几个鉴定区之间巡逻。


    才巡逻了一个来回, 肖明非就看到了一个人手上拿的白玉雕像。他离得远,看不清楚细节。但能看出来,那应该是一座吕洞宾立像。


    像其他吕洞宾像一样,这座吕洞宾雕像也背着剑,其身侧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双面鬼侍。


    立像整体极为温润,如同涂了层奶油, 有点像德化白瓷。在细节方面处理得极为生动, 衣物自然垂坠, 发丝自然, 就连立像后背挂着的草帽都栩栩如生。


    他记得,盛海市有个世家就曾经拥有这样一尊吕洞宾立像。其形制与那个男人手上拿的一般无二,肖明非是看到过照片的。


    持有吕洞宾立像的男人身高约一米七,身形壮硕,仔细看起来, 他的表情跟在场的其他市民是有点区别的。


    正常持宝人都期望专家能鉴定得快一点,好早点轮到自己,一般不会像他一样, 不时小心地向周围张望一下。


    在那人前面还有两个市民在排队,肖明非不动声色地站着,为了避免对方察觉自己的意图,肖明非把视线投到桌面那件藏品上。


    持宝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他穿着朴素,带来的这件东西倒是挺特别,肖明非一看就知道,面前那件32开的彩色图册内有乾坤。


    这份图册是有封面的,封面材质是淡青色织花锦缎,封面上题着一行字:巫山云雨图。


    这明显就是古代春宫图,此时二号鉴定区的鉴定师已将那本画册展开,露出六幅图画,都是由各色寿山石拼出来的彩图,图片皆出自于《西厢记》片断,分别为游寺惊艳,道场邂逅等等。


    看到这些都还正常,但鉴定师很快找到了框上的活楣,拆开之后,就露出了里面的六张暗图。


    暗图上的人物都是张生和崔莺莺,画的是他们在各种场所恣肆欢爱的交欢场景。每张暗图的背景都不一样,有的在石畔,有的是林荫,还有拔步床、有垂帘帐,以及庭院亭堂。由此可见,古人所谓的保守只是相对而言。


    肖明非无意中瞥见了,又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挪开,看向其他鉴定区。


    眼前那位鉴定师将画册合上,交给持宝人,笑呵呵地说:“明清春宫图册一般都是手绘的,你这幅不同,是用各色寿山石拼装而成,而且还有明图暗图之分,很难得。这些图片的精美程度也罕见,应该是古代大户人家用的。”


    “要是喜欢就自己留着,想出的话我这边给你开个鉴定书,体育馆南边有几家古董店和拍卖行的接待处,你可以过去问问。”


    听到春宫图几个字,周围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个子矮的,还踮起了脚,挤挤挨挨地朝这边看过来。


    老大爷高兴地呲着牙,客气地说:“那赶情好,大师,麻烦您给我开个鉴定书,回头我去问问。”


    那位鉴定师也难得见到这种特别的春宫图,他情绪不错,痛快开了鉴定书,还给持宝人指了下方向。


    肖明非注意到,众人小声议论这幅图册时,那个手持吕洞宾立像的男人也在笑着往这边看。本来他还挺警惕的,这时已放松许多。


    “大师,麻烦您看看我的,这是我家里老人用过的咸菜罐,我出生时就有。据我爷爷说,我家祖上以前也是当官的,传下来不少好东西……”下一个持宝人亲眼看到这边出了真东西,心情激动,梦想着自己手上的东西也是件珍贵宝物。


    鉴定师笑了下,静静地看着持宝人在那儿讲故事,完全不为所动。


    这一行讲故事的人太多了,这个人讲得毫无新意。


    “不好意思,这件东西,我觉得就是市面上常见的陶罐,质地挺粗糙的。如果你觉得我瞧得不对,可以再找别人看看。”鉴定师看了几眼,就将那陶罐放下了。


    持宝人脸色当下就不好了,他想反驳,这时有个保安走过来瞧了他一眼,明显是在警告他不要闹事。


    那人讪讪离开,手持吕洞宾立像的男人终于走过来,他先把那件立像放下,接着又打开手上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雕件。


    距离那么近,肖明非再观察那件吕洞宾立像,便确认,那东西确实是盛海市当年丢失的藏品,属于张家所有。


    至于放在盒子里的雕件,肖明非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是个鹤顶红雕。是用热带雨林特有的盔犀鸟头骨雕成的。


    明清两代,常用这种鸟的头骨做成带板、带扣、鼻烟壶等物,乾隆造办处就记载过鹤枯红纽子这种物什。可见,在曹雪芹生活的年代,鹤顶红雕并不罕见。


    现在盔犀鸟已濒临灭绝,流传至今的少量鹤顶红实物自然变得越来越珍稀。


    所以,这个持宝人带来的鹤顶红雕个头虽比那件吕洞宾立像要小一大半,其价值却更高。


    二号鉴定师是识货的,看出来这个人带来的东西不一般。


    但他没有急于给出意见,先默默观察了下持宝人,发现此人长得孔武有力,那张脸却饱经风霜,他不确定这两件宝物的来源是否正当。


    “我看看。”肖明非不动声色把那件鹤顶红雕拿了起来,观察完几个侧面,还特意往底座上看了眼。


    他在底座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用刀雕出来的三个细纹,那细纹是娄家人做出的记号,不会破坏整体美感,不注意的话也看不到。但他们自家人只要看到这件宝物,就知道这件物品原本是他们家的。


    看完后,肖明非朝着二号鉴定师点了点头,说:“东西不错,给开鉴定书吧。”


    听到他这句话,那汉子喜出望外,但肖明非过于年轻,他也不知道肖明非说的是不是真的。


    令他惊讶的是,二号鉴定师竟听进去了,客气地跟他说:“肖专家都认可了,那我自然没什么意见……”


    他先给持宝人出具了两份鉴定书,紧接着又解释了几句。


    在这个环节,别的持宝人一般都会认真去听,但这个人却有点心不在焉,拿到了鉴定书,他心思就不在这个地方了。


    他笑着把两件藏品收好,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体育馆南侧。


    肖明非早已给旁边的保安发出了暗号,这人前脚才走,后边就有人悄悄跟了过去。


    此时,陈染已将二号入口处那一排人全都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与胡克俭相似的人。


    为了确定她没有漏看,她又对几个中年人仔细观察了一番,还是没有。


    抬头往广场边缘墙下瞧了一眼,许振和两个战友就站在那边。他们同样穿着保安服,枪藏在外套里边,随时待命。


    许振一直注意着陈染这边的动向,看到陈染往他那边瞧,他摸了摸腰间手枪,冲着陈染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暗示他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行动。


    看着人群逐渐往里挪,还没有胡克俭身影,陈染并没有着急。


    她刚接到车支队的通知,货站的庞大为已开车离开,负责盯梢的刑警还在跟踪此人,他很快就会到达体育场。


    庞大为与胡天赐之间十有八/九有关系,他此时赶到体育场,很难让人相信他单纯就是为了请专家免费鉴宝。


    他能来,这就代表那个团伙已经开始了行动,事情才刚刚开始。


    就是在这个时候,陈染接到了肖明非的电话。


    “发现了那批失窃古董,一个是吕洞宾白玉立像,一件是鹤顶红雕,这两件藏品是由同一个持宝人带来的,此人年龄三十五至四十之间,可能是胡克俭派来的人。”


    “该持宝人拿到鉴定书后,就去了体育馆南侧,两件藏品他都要卖出去,还在谈价。”


    电话接通后,肖明非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陈染。


    陈染点了点头,“看来,他们终于要开始行动了,你这个钓鱼计划开始生效了。”


    陈染挂断电话时,其他相关人员也通过对讲机收到了这一消息。


    杨信刚也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开胃菜都端上来了,主菜应该不会远了吧?


    广场上不断有新的市民从各个方向赶过来,有的人只能请半天假,有的人知道的消息比较晚,活动都开始半天了,他们才通过各种渠道知道这件事,所以来得也迟。


    更为夸张的是,盛海周边几个县市居然也有人利用各种交通工具赶了过来。有一伙人更是包了一辆大客,一大早从邻市赶过来的。


    这些人不断进入广场,几个入口一直没断人。


    “庞大为到了,他的车就停在体育场停车场上,离广场很近。”盯梢的刑警又传来了一个新消息。


    陈染没看到庞大为在哪,广场上的人走来走去,熙熙攘攘的,那个人如此刻意隐藏身形,想在短时间内把他从人群中找出来,还真没那么快。


    就在这时,有一个身形伛偻的男人进入了陈染的视线。他上身穿一件褐色的棉茄克,衣服前襟闪着油光,也不知多久没洗了。


    跟衣服相称的,是许久没洗的油头。不仅油,还乱,呈花白色。没看清他的脸,倒先看到了他低垂的头顶。


    “老人家,就你一个人?家属没来吗?”杨信刚看他脚步虚浮,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有点担心,怕他一个小心会把自己绊倒。


    “啊…没事,不用他们陪,我自己来就行。”老人看了杨信刚一眼,那眼神淡淡的,他特意扯出来一丝笑意,但这笑在杨信刚看来,实在是假得很。


    杨信刚怔了下,同时也看清了老人的脸。


    这个人说是老人也能沾上边,看脸的话,也就五十多岁。


    他的脸明显浮肿,脸色也不正常,青中带黑,黑中又带红。有医学常识的人能凭他这张脸判断出来,他身上多个脏器都出了问题。


    陈染的视线与他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随后她扭过头,摆弄着脖子上挂的相机,这一连串动作都很随意。


    她的手却背到身后,转了几个方向,朝着好几组人发出了目标人物到场的信号。


    收到信号那一瞬间,许振第一时间就想冲过来。


    但他离这边有十几米远,在他出动之前,盛海市的几位刑警已经将那老人围在中间。


    所以他没动,陈染也没动。


    这几个人中,有两人身穿警服,另外两人穿的是保安服。


    整个广场上穿警服的不过五六人,更多的人穿的都是保安服,以此来隐藏身份,好让胡克俭父子放松警惕。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老人面带惊恐地喊出声,同时他一只手已伸进兜里。


    陈振江在不远处看了已经有一会儿,他那几个朋友知道他跟女儿失散二十年,舍不得进场。他们今天难得休息,也不急着进去,就一直在旁边陪着。


    他们都能看出来,广场上那些保安并不是真正的保安,都是由警察假扮的。陈染也穿着便衣,这么多警察一直在广场上守着,肯定是有任务在身。


    而且这个任务还不会简单,所以他们在看到那个老人被警察拦住时,第一时间意识到,那个看似疾病缠身的老人怕是个犯罪分子。


    这时那老人还在挣扎,一位刑警淡淡地掏出一张照片,说:“是同一个人,胡克俭,等你好久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老人身体明显停顿下来,眼神里的震惊一闪而过。


    他咬了咬牙,什么都没说,放在兜里的手抓住一件东西就准备掏出来。


    但那几个警察早有准备,车支队三令五申过,一旦认出胡克俭,一定要第一时间控制住他的身体,包括手脚。


    不管他要往外掏什么,不让他掏出来就对了。


    这几个人执行得很好,一个人抓住胡克俭手腕,另一个人已伸入衣兜,将胡克俭手上的玻璃瓶扯了下来。


    有人负责压制住胡克俭身体,另有人火速对胡克俭全身上下进行搜查。


    陈染没过来,这次抓捕有点顺了,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所以她在几米开外站着,并没有因为抓到胡克俭,就放松了警惕。


    胡克俭左手死死地抓住那个瓶子,看上去,那个瓶子对他来说很重要。


    郭威和杨信刚都穿着保安制服,杨信刚将胡克俭手指一一掰开,最终顺利将瓶子从胡克俭手里夺了下来。


    这时候,任谁都知道,这瓶子里的东西不是普通物品。


    结合他们在行动前的猜测,郭威看着那瓶子,说:“里边装着液体,有毒吧?”


    岂止是有毒,毒性可能还很大!几位刑警在心里暗暗吐槽。


    左手上的东西被抢走,胡克俭右手拿的一个包也被两位刑警拿到一边,准备开始进行检查。


    胡克俭如同困兽一样挣扎,但他病势较重,根本没有力气,挣扎的动作在这些警察看来,完全没有半点威胁。


    他最大的威胁在他携带的物品上,只要这种威胁解除,谁还会怕他?


    广场上的市民有点乱,原本在排队入场的人在自发地往远处退,生怕跑得晚了受到波及。


    陈染正在观察周围的情形,就在这时,她听到胡克俭狞笑着说:“算你们走运,抓到我了。”


    “可惜,你们抓到我也没用,白费功夫。反正该走的人也走了,随你们便。”胡克俭情知自己失算了,也知道想靠他个人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干脆放出狠话,打算在临死之前,给警察添点堵。


    车支队从隐身处赶了过来,他伸手托起胡克俭那张脸,跟同来的云队说:“是他,他就是胡克俭。”


    随后他又跟胡克俭说:“什么该走的人也走了,谁啊?你不会是说你儿子胡天赐吧,放心,他走不了。”


    “呵……”胡克俭发出轻蔑的笑,明量不信。


    这时陈染走过去,说:“你以为胡天赐走水路跑了是吗?”


    胡克俭猛地转头,看向陈染。


    他应该是在回想,那女孩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知道胡天赐会从水路离开盛海?


    难道说警方已知道了胡天赐的动向?这,这怎么可能,不是都安排好了?


    胡克俭的脸上终于出现失落的表情,这种表情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实在是难得一见,若不是受到巨大打击,他何至于如此。


    郭威心知陈染刚才那句话最戳心窝子,把嚣张不可一世的胡克俭问得哑口无言,内心也开始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


    云队也很兴奋,等了这么久,终于顺利抓到这个大祸害,梁潮生和容城市局的人要是听说了,不会激动得想放鞭炮吧?


    “吱吜~~”变故突起,一辆轿车突然从广场与马路边缘相接的台阶处冲了上来,一直未减速,直直冲向胡克俭所在的方向。


    杨信刚下意识拉着胡克俭后退,他和另外几位警察急速后退了好几步,有的人一时没站稳,甚至跌倒在地。


    车子速度很猛,一路横推地开过来,撞倒了两名市民。那两个人之所以没死,还是因为警察反应较快,且早有防范,及时把他们拉到一边。撞死倒是没有,撞出了鲜血倒是真的。


    现场乱成一团,不少人在四散奔逃。陈振江站得离那辆车稍远,不会有什么事。


    车子窗玻璃被人摇了下来,陈染认出了开车的人,也认出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车子是庞大为的,开车的也是他本人。现在看来,他今天这么做,应该是受了胡天赐指使,打算在胡克俭有事时冲上去救人。


    既然庞大为受胡天赐之命来了,那胡天赐本人不会来吗?


    想到这儿,陈染往东南方向看了看。


    不出所料,又一辆黑色轿车冲上了广场。有庞大为给他打头阵,吸引了广场上的绝大部分武力及人力,那车冲的很顺利,不过几秒,就把车开到胡克俭旁边。


    此时还有两个警察架着胡克俭胳膊,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和车。


    车子一个急停,发出刺耳的锐鸣声。那车开到距离胡克俭仅有四米时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副驾上的人手上居然还有枪。


    下车后,他冷着脸便朝着一个刑警开枪,出于本能,那刑警躲了下。


    “叭!叭叭!”枪手连开三枪,一枪命中左侧刑警肩膀,另一枪险险擦着另一位刑警的头皮过去。


    趁着那个刑警打激灵躲避的时候,一个戴棒球帽的男青年也拿出一把枪,冲到胡克俭面前时,他一弯腰,就把胡克俭捞了过去,随后想把胡克俭塞到车上。


    他动作很快,等不远处追击庞大为汽车的干警反应过来时,那男青年已将胡克俭塞到车上,并准备关上驾驶室的车门。


    陈染刚才就想对着胡天赐动手,无奈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七八个人,她飞刀根本没办法施展。


    若是让胡天赐上了车,再驾车逃走,以后再想抓到他,难度势必会成倍增加。


    布局这么久,陈染绝对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


    于是她一个旱地拔葱,众人甚至都没看清她怎么发力的,一眨眼,就看到她出现在庞大为那辆车的后备箱盖上。


    啊这……


    远处的市民们睁大眼张着嘴,看着突然闯入众人视野中的年轻女孩,竟有点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陈振江:……


    他们的反应远不及陈染动作快,转眼间,陈染已跳到车顶,顺手抽出久未再现的短匕,凌空一甩,那匕首夹着风声,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沿着车门的缝隙,直直刺中胡天赐腋下。


    那辆车的车门都要关上了,胡天赐一只脚也已踩中油门,准备把车开走。


    陈染刺中他腋下那一刻,他突然脱力,手从方向盘上垂落下来,身体更是往方向盘上一拍,差点疼得昏死过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许振也射中了副驾驶位上那个枪手。


    “快,把那几个人抓住,别让他们逃了。”


    “轮胎,把轮胎先打爆!”车支队说完,也掏出手枪,向庞大为车后轮击去。


    第134章 掌舵人 他要见你


    刑警补位很快, 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将那两辆车围住。


    庞大为的车轮已被打爆,他本人也被两名刑警从车里拖出来, 并戴上了手铐。


    与胡天赐同行的枪手被许振用枪击中手臂,剧痛突然袭来,他手中那把枪虽未掉落, 却没了举枪回击的力气。


    他这边反应稍慢, 就被扑上来的杨信刚等人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胡天赐,终于见面了, 等你很久了。”车支队拉开车门,他手下的刑警把面容扭曲的胡天赐从驾驶位上拉了下来。


    那把匕首仍插在他腋下,本来就很痛,被人抻拉之时,那股痛感顿时加倍袭来,胡天赐几乎要晕死过去。


    云队上前把他头上的棒球帽扯下来, 露出一张长脸, 那长相与被捕的胡天殊如出一辙, 只是要胖一些。


    看清那张脸, 车支队松了一口气,总算成功抓到了胡家父子。


    这次行动,作为现场总指挥,他承担了巨大的责任。


    但凡有市民发生意外,受到流弹波及或被迫成为人质, 他这个支队长可能就干不下去了。


    只是考虑到,这是个诱捕胡克俭的大好机会,他这才冒险把这个担子扛了起来。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 他们设置了好几道检查关口,第一道关在几个入口处,那里有人负责安检。


    市民经过安检后,并不能直接进入体育场,还需要经过弯弯曲曲的铁栅栏,绕了好几圈才能进馆。


    在这些铁栅栏边缘,有不少人守着,观察着迎面而来的一个个持宝人。


    还有几组人守在场馆那两扇玻璃门附近,就是为了防止前两道关口会有遗漏,让胡家人潜入场馆。


    他们的计划就是要在广场上把人控制住。这样做虽然还是有风险,但埋伏的人多,可以将风险尽量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看着胡克俭和胡天赐全都被戴上手铐,有位刑警过于激动,忍不住挥了下手臂,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


    车支队和云队以及他石林等人互相对视一番,随后他主动伸了手,跟石林重重地握了握,又去握云队的手。


    “抓到了,我们终于把胡家父子全部抓捕归案。”作为盛海市局支队长,很少有什么事能让车支队如此激动。


    但今天这个案子牵连太大,在他二十年的从警生涯中,也属于罕见的一种。


    能一举抓获父子二人,就算他现在就退下去,这件事也会是他从警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时陈染已从庞大为的车上跳了下来,她跳下时如同飘落于地的叶子,落地声音甚轻。


    有个年轻人揉了揉眼睛,用胳膊肘撞向身边的同伴:“我刚才没眼花吧,你看到了吗?就她,她她她……”年轻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看到了,我看到了,你没眼花。她这样,‘唰’地一下,甩出一把匕首,一举制服暴徒!”


    “我真后悔,怎么没把照相机带来呢!”同伴懊恼地直拍大腿,脑子里还在自动播放着陈染刚才跳上车顶甩飞刀的画面。


    市民们经历了惊惧和震惊几种情绪,一时半会都平静不下来。


    “原来这些保安都是警察,一下子蹦出来那么多人,我瞧着这是早有准备啊,你说他们抓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还用问,肯定是犯了大罪的,要不然能在这儿埋伏这么多人吗?”


    “你俩这都猜不着啊,前几天电子城那片出的事没听说吗?幕后老板听说一直没抓到,备不住就是刚才抓的那几个。”有少数市民将自己听说的情况串起来,竟让他们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时云队拍了拍车支队,“这次首功当属陈染,这一点车支队您不否认吧?”


    作为容城的带队领导,云队绝不会忘了为陈染争取。


    “哈哈,那当然是她,放心,这个功劳没人会跟她争,也没人敢跟她争。”对于陈染,车支队喜欢得不行。


    从年龄上看,陈染跟他女儿差不多大,是可以当个晚辈一样疼的。看能力,她却远超普通刑警,就连市局那些大队长都比不上她,真是让人又喜欢又佩服。


    这时陈染和郭威等人站在一起,杨信刚也在旁边。


    杨信刚实在是太激动了,一时没忍住,居然一个熊抱,抱了抱陈染,还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都高了几分:“头儿,你太厉害了!”


    突然被他又抱又拍,陈染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连着咳了两声。


    郭威见状,伸臂将杨信刚扯开:“一边去,别乱抱。”


    杨信刚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他讪讪地放开手,不曾想,他这边刚松手,郭威也一把揽住陈染,还学着杨信刚的样子往陈染背后拍了拍。


    陈染刚咳完,这回有了准备,郭威刚有动作,陈染便提前将两臂交叉,放在胸前,等郭威拍完后,瞪了他一眼,郭威这才讪笑着松开手。


    许振和他那几位战友此时也很自然地汇聚在陈染这边,他不好意思像杨信刚和郭威那样抱,只敢抬手在陈染肩膀上拍了拍,眼里盛满笑意。


    陈染看到是他,也笑了下:“刚才开枪击中枪手的人是你吧?”


    “是我,很荣幸,我们又合作了一次。”许振抿着唇点了下头。


    看他这高兴的劲,跟他同来的几位战友心里醋得不行。


    每次许振跟陈染一起执行任务都会立功。这次也不例外,又立一次大功,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啊。


    不过他们心里也明白,许振能立功,并非侥幸。


    因为他们站的位置很接近,在几个人中,许振反应最快,准头也极好,一枪就击中那枪手持枪的手臂,使得枪手失去了继续行凶的能力。


    这种反应和准头,都跟他平时刻苦训练脱不开干系。


    所以他们羡慕归羡慕,心里倒是看得开,只能说机会到来的时候,准备充分的人更容易把握得住。


    至于陈染,那就不用再说了,谁都知道她的能力。


    有位刑警由衷地向陈染竖起大拇指,呲着大牙笑着说:“陈警官真棒!”


    这时车支队和石林等人已挤入这个小圈子,车支队率先跟陈染说:“上次行动天黑,没能亲眼目睹你的飞刀绝技,这回终于看见了,真不错,你这手功夫真是绝了。”


    “来来,大家都为我们有勇有谋的小陈警官鼓个掌!”车支队的话很有感染力,周围的警察都在为陈染鼓掌。


    关于胡家父子的案子,前后两次行动,陈染都发挥了中流砥柱般的作用,一次还可以说是偶然,是运气好。连续发生两次,就不会再有人认为陈染能立下这些功劳是侥幸了。


    这些人几乎都慕强,谁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解决大事,这些人就服谁。


    所以他们鼓掌时都带了十足的诚意,掌声响了好一会儿,才在陈染制止下停了下来。


    看着陈染被人围在中间,陈振江激动得不时抹下满是湿意的眼睛,刚才力挽狂澜的就是他女儿,是他陈振江的女儿。


    有这样的女儿,他这辈子真的圆满了,没有一丝遗憾。


    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他那几位战友也目睹了完整的过程,也看到陈染站在刑警中间,那么多队长支队长都围着她说话,由此可见,陈振江这个女儿在那些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同为行伍之人,他们最清楚不过,能让这么多警察由衷折服的,能力一定不俗,人品也不会差。


    “振江,你可真走运,孩子这么争气,真是让人羡慕。”梁庭山他爸真这么想。


    “你抽空再帮我问问你家小染的意思,愿不愿意跟我家大山接触接触?大山这孩子也不错,不会委屈了你家小染。”梁庭山他爸实在舍不得放弃陈染这么优秀的女孩,所以他打算再争取一下。


    就算放低姿态也值得,好的人和东西都是要抢的,手快有手慢无。


    旁边一位战友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也不说破。


    他家主要是没儿子,要是有,他也会争取。


    “老梁,我家情况你知道的,丫头的事我真做不了主,上次认亲宴,我也算为你家大山争取机会了。能不能行,靠他自己吧。”陈振江还没有昏了头,不会大包大揽地替陈染答应什么事情。


    “你不反对就成。”梁庭山他爸想好了,回家后他再跟儿子说下,让自家孩子主动一些,成不成都得试试。


    “呜哇呜哇”,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几分钟后,有三辆救护车先后到达广场。


    “快把我们这位受伤的同志送到医院。”看到医护人员从车上下来,车支队拍了拍陈染肩膀,随后走过去,指挥着手下把那位受了枪伤的刑警小心抬到担架上。


    “警察同志,这个匕首……”一位医生走到胡天赐旁边,看向他腋下的匕首。


    那匕首没入半截,薄刃正插在肋骨缝隙之间。这个准头,如果说是从远处甩进去的,他委实难以相信。


    听到他这个问题,陈染走过去,当着医护人员的面,把胡天赐腋下的匕首拔了下来。


    几位医护人员满脸敬畏地瞧着她,刚看到她走过来时,他们都以为这小姑娘是普通的工作人员。


    谁敢想,拔刀的人居然是她。


    她拔下匕首后,竟掏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把匕首上沾的血擦干净,随后矮身半蹲,裤脚一掀,匕首就消失了。


    医护人员们目瞪口呆,盯着陈染好一番打量,都快忘了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了。


    “愣着干什么?止血啊!”一位刑警看着血从胡天赐腋下刀口处往外流,在旁边催促道。


    几位医护人员都回过神来,赶紧动手包扎。


    胡天赐本来都疼得晕过去了,陈染拔刀那一刻,他又醒了。


    不用问,就是疼醒的。


    他咬紧牙关,闷哼一声,肌肉过于紧张,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头脑格外清醒,此时他也知道了,给他重击的不是别人,居然是眼前这个女的。


    他恨得都快把嘴唇咬破了,死盯着陈染说:“我记住你了。”


    “放心,我也记住你了!”对于他威胁的眼神,陈染并不惧怕。


    新仇旧恨,如今可以一起清算,今天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个好日子。


    所以她面上露出笑意,问出了一个问题:“胡天赐,你不是要从港口跑路吗?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胡天赐气得冷哼一声,心想还不是条子在港口查得太严,连续几天挨条船严查,还带上了警犬,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他根本就不敢把货按原计划送到约定好的船上,更不敢按原先说好的一样从水路出国。


    现在被人当众问出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怕被人来个瓮中捉鳖。


    他心里其实很困惑,为什么这些警察会在此埋伏,好像他们提前知道了他的打算一样,这些警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心中惊惧,但他绝不会在警察面前露怯。所以他扭过头去,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陈染看他不像刚才那样气焰嚣张,这才示意医护将他抬走。


    有刑警跟着救护车一起离开了现场,等到达医院后,那些人都会留在院里负责看守。


    看着救护车离开现场,陈染这才有时间去找陈振江。


    她早就发现她爸了,只是刚才情况特殊,她不能当众跟她爸打交道,甚至不敢流露出他们两个人认识的真相,就怕胡克俭等人会起疑。


    现在危机解除,陈染就走到陈振江面前,带着歉意说:“爸,几位叔叔,我刚才在执行任务,不是有意不理你的。”


    “丫头你说什么呢?咱们眼睛又不是白长的,哪能看不到你有要事在身。”一位长辈抢先说道。


    陈振江笑着说:“爸知道,爸都知道。”


    梁庭山他爸想起一件事,突然问陈染:“小染,我看有的刑警手里有枪,你是不是没有?”


    刚才那种情况,如果陈染手里有枪,她就不一定要用匕首,也可以用枪解决对手。


    但陈染一直没用,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没有经受过枪支方面的训练。


    据他所知,现在枪支管控越来越严,即使是刑警,也不能随意佩枪。新警更是没有使用枪支的资格,在获得这些资格之前,是要经过严格的培训和考核才有权力用的。


    陈染听完,笑了下,说:“我是今年新警,还没有接受过枪支训练,当然没枪。刚入警时在市里培训了半个月,只打了五发子弹。”


    陈振江早就料到这个情况,这件事他三弟也跟他提过,陈染警龄太短,应该没接受过系统的枪支训练。


    他弟陈团甚至想动心思,跟容城市局来个培养协作,再借着这个协作,让陈染进入武警部队去接受枪支训练。


    现在他想,其实在他这儿练也不错啊!这样他还可以跟陈染多些机会相处。


    很巧,梁庭山他爸也是这么想的,他行动力超强,马上道:“小染,上我们这来接受训练吧,我们这儿子弹多,神枪手也不少。”


    陈染听着他卖力游说,多少有点心动了。郭威已经取得了持枪资格,杨信刚虽不是特别擅长,但好几种枪他曾上过手,还练过拆装,也不是陈染能比的。


    其实她也想学。只不过她之前警龄太短,达不到规则上要求的工作时长,所以她始终没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袒露出来。


    看着她爸眼里的光,陈染猜到了他的心思。她爸应该是想让她在他手下练枪的。


    可这事梁潮生之前跟她提过了。要么去特警队,要么去武警,让她选一个地方。


    梁潮生会跟她选定的部门签一个协作培养的协议,这样可以让她从一开始就接受到极为专业的枪支训练。


    特警队队长知道这事儿,特意给她打过电话,请她去那儿训练。


    她三叔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也想让她过去。


    光是这两个地方,她就头疼不已,因为她无论选了谁,都会有另一方失望。


    现在她爸又加入进来,这让她怎么说?


    陈染不知如何回答,笑了下:“这事儿得等我们领导安排,我自己可能做不了主。”


    梁庭山他爸想说,不,你做得了主。


    因为像她这么厉害的人,虽然说仍要遵循集体主义精神与大家相处。但领导在做出一些跟她有关的决定时,肯定会更愿意听听她的想法。


    所以,她这番话应该就是个托辞。


    陈染打算尽快溜走,正好这时车支队在往她这边看。她赶紧说:“爸,我们还有个会,稍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先走了,您和几位叔叔赶紧进去吧。”


    陈染挥了挥手,火速逃离现场。


    看她溜得如此之快,梁庭山他爸说:“你这孩子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能猜得到。老陈,我这话就撂这儿了,能不能把小染争取过来,要看你的,加把劲儿吧老伙计。”


    “去去,别老给我添累。”陈振江嘴里不客气,脸上的笑却一直没落下去。


    四点半,陈染已随队返回盛海市局。


    她才到会议室不久,车支队就收到了手下一些消息。


    他站了起来,说:“胡克俭想找能主事的人谈话,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


    “对了,还有你,陈染,他说想见你一面,你去吗?”


    陈染站了起来,胡克俭不见她,她自己也要去见见这个人。


    她等这一天等得时间也不短了。


    “我去。”陈染说。


    第135章 掌舵人 载誉归来


    门打开那一刻, 有光照进阴暗的讯问室内。胡克俭仍穿着那件油腻陈旧的外套,顶着花白的油头,坐在审讯椅上。


    他两只手上戴着手铐, 乍看上去,谁也不会想到,他曾经是手握数亿资产的大老板, 也左右着许多人的命运。


    听到脚步声, 胡克俭扭过头,看向刚进门那几个人。


    车支队走在最前边,胡克俭认识他。


    看到车支队身后那女孩时, 胡克俭戴着手铐的手攥成了拳头,眼神如有实质一般,向陈染射去。


    他认出来了,就是这个女警,在体育场外的小广场上用匕首刺穿了他儿子的身体,导致他们父子俩逃跑失败。


    事实上, 他也不认为他们会成功跑掉。那些警察显然是有备而来, 肯定有周密的布置, 就算他儿子胡天赐成功驾车离开, 半路也会有人追捕拦截,最后他们父子俩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追上。


    只是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失败,也要拉一些垫背的;哪怕还剩一口气,也要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失败也有很多种, 等在他面前的,却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种。


    他恨!


    他昂起头,身体向后靠去, 看上去颇有一番输人不输阵的气势。


    陈染无视他这番作态,随着车支队等人坐到他对面。


    胡克俭注意到,这个女孩居然和车支队并肩坐在他对面。其他人都坐在他们侧面,看样子,那些人是准备旁听了。


    胡克俭眯起眼睛,感觉那个女孩越来越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你是谁?我们见过吗?”陈染他们不着急发问,全都好整以暇地看着胡克俭,似乎他不说话,他们就打算继续跟他僵下去。


    胡克俭想知道陈染的身份,就得自己主动提问。


    他想知道真相,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先开口。


    “也许,是见过的,你可以回忆回忆二十年前的事。”陈染回答。


    二十年前,什么事?


    这些年发生太多事情,一下子回溯到二十年前,胡克俭一时没想清楚陈染指的是什么。


    陈染看他陷入回忆,没吱声,翻开笔录,默默地看着。


    上面除了基本信息以及犯罪事由,其他内容还没写上去,只写了几句话:嫌犯要求与办案领导和办案主力成员见面。


    室内很安静,除了缓慢的翻页声,再没有其他声音,看样子她一点都不急。


    陈染确实不急,胡克俭父子被抓,其手下团伙成员仍在逃的应该不多,派出去抓捕胡家老三李古跃的干警也开始了行动,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将长源实业公司大楼围住了。


    李古跃自以为藏得严实,别人都不知道他和胡克俭之间的关系以及两个公司之间的非法关联,所以他还没有离开。


    如果李古跃还在公司的话,应该快被抓住了。


    而这个时候,高荣也被带到了市局,就在第三讯问室里待着,有专人负责对他进行真正的讯问。


    至于那些残余的爪牙,如果还有的话,抓住只是时间的问题,陈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二十年前?又看了眼那张熟悉的脸,胡克俭猛地一愣,终于想到了什么。


    这张脸,跟陈振江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主要区别在于脸型不同,眉型和眉毛浓淡不一样。


    “你姓陈?”胡克俭眼神变冷,盯着陈染不动,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陈染放下手上的笔,身体笔直,淡淡地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染,容城市河西区刑警大队二中队队长。鑫星集团以及长源实业的案子我都是主办人员。”


    听着她不疾不徐地道出自己的身份,胡克俭嘴唇都在颤抖,他的手指扒着桌沿,因为用力,指尖泛着白。


    鑫星集团是他一手创办的公司,从几个人的小作坊,变成一个庞然大物,他耗费了十五年的时间。


    而此时,他的公司已被查封,账户全部被冻结,他也从人上人变成了阶下囚。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复盘,他到底是怎么落到这种田地的?


    本以为步步为营,不仅能安然隐身,还能时不时给警方制造点麻烦,随时寻找机会把那些被警方捣毁的产业链恢复如初。


    可是,每次他以为计划会如他预想的一样成功时,都会收到他手下被抓的消息。


    就好像打地鼠游戏,一冒头就会被敲一棒子。


    而他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在数次失败后,连他那几个铁杆手下都失去了信心,想退到海外躲避风头。


    连续被人夺得先手,这对于他来说是耻辱;打不过就逃,也是一种耻辱。


    所以他一直想查查,警方背后那只超能一般的大手到底是什么人?


    是一个人,还是由许多人组成的超级团队?


    奈何警方那边没露出什么消息,知道部分真相的手下也都被抓了。所以他虽然听说过容城那边有个厉害的女警,却没想过,一个小女警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


    更令他惊憾的是,他原以为他弟弟李古跃的身份应该还是个秘密,警方是不会把他们两人联想到一起的,可这个女警却一举道出了鑫星集团以及长源实业。


    这说明,警方早已知道李古跃的真实身份,知道李古跃是个化名,并且做出了相应的布局。


    那么,他唯一的弟弟李古跃这时候也是凶多吉少了……


    见他久久不语,陈染反问道:“对了,陈振江是我亲生父亲,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果然是你?!我要是知道你今天给我造成这么大的阻碍,当初我就该第一时间掐死你。”


    胡克俭轻易不会动怒,但他这时候得知,陈染就是隐藏在背后那只手,也是搞垮他的主力成员之一,这个认知让他刹那间狂怒起来,一只手向前伸,似乎想隔空给陈染造成物理伤害。


    显然,他这番动作只是徒劳而已。他的手用力伸出时,手腕反被手铐勒破了一点皮,还把自己气得连连咳嗽,心跳加剧。


    陈染冷眼看着他,这时,有位刑警在敲门过后,走了进来。


    “车支队,陈警官,这是高荣刚才的笔录,你们看看。”


    听到高荣这个名字,胡克俭眼皮又是一跳,感觉脑子发晕,心脏也不舒服起来。


    高荣前两天按照他的命令去了别墅,为的是取一批古董,免得那些古董都被警方搜走。


    事后高荣打电话说,他在回去的路上与他人发生了争执,因为斗殴的事被警方关在派出所,对方没做完伤情鉴定前他出不来。


    当时他就觉得这事有点不妙,现在看来,高荣的身份只怕也暴露了。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他最近之所以一直失败,并且被人牵着鼻子走,应该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


    他一向自诩聪明,这世上能玩得过的人不多。只是他这几个月的一举一动却都像暴露在他人眼皮子底下,并且还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路。


    胡克俭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向来孤傲,此时他想清楚这一点,内心忽然有了灰败之感。


    陈染仍在看着高荣的笔录,并没有关注胡克俭是什么反应。


    高荣已经招了,得知胡克俭父子双双被擒,高荣也总算明白了,他被警方摆了一道,警方抓他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斗殴。


    连胡克俭父子都被抓,他就算脑子一般也能想明白,警方一定掌握了他和胡家人的关系。


    他再瞒下去,恐怕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好好配合招供。


    所以,石林问及陈家丢失的女孩时,高荣立刻承认了,当年带走那个女孩的,就是胡家兄弟和他。


    不过当时他也有了女儿,而且他女儿年龄跟陈家小女孩差不多大。


    当时胡克俭曾命令他把陈家女儿丢到水里处理了,他带着陈染走到河边时,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没忍心把她丢到河里。反而趁着天黑四下无人,将陈染放到河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看着笔录上记载的院落位置,陈染决定,稍后要去那一带查一查,到底是谁把她领回了家。


    哪怕这个人后来又把她送到容城市福利院,也算是救了她一条命。如果能找到,她还要去道一声谢。


    看完高荣的笔录,陈染把笔录递给云队,随后问胡克俭:“你弟弟胡克家,也就是长源实业的李古跃。二十年前的七月,你、你弟还有高荣,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做过一件事,有印象吧?”


    “用不用我提醒你?”


    她没有说明笔录上都记了什么内容,但胡克俭也猜到了,高荣只怕已经招了。


    想到高荣,胡克俭气得鼻孔都要冒烟。


    当年他命令高荣把陈家女孩处置了,高荣一定没听他的话,不仅没把那女孩子处理掉,还把人放了。


    二十年后,当年那个女孩竟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并成了刺向他与鑫星集团的一支利剑。


    他早就该想到,高荣这人头脑简单,坏是坏,唯独见不得带毛的小动物和人类幼崽。一见到那些小小的东西他就狠不下心来。


    既然早就知道,他怎么能把这种事交给高荣去办呢?


    现在好了,二十年前他种下的种子变成了刺向他的回旋镖。


    想到这儿,胡克俭仰天低吼,听声音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众人在旁边安静地看他发泄着情绪,谁都看得出来,胡克俭这是被连续的失败给气的。


    三分钟后,胡克俭情绪放缓,喘着粗气,说:“是,当年陈振江害死我大哥,我们兄弟俩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得不暂时远走他乡。”


    “我恨,所以我们打算让陈振江伤心一辈子,就把他女儿抢了。”


    “给我拿包摈榔。”话说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反倒提出了一个条件。


    这个条件不难办,在场的人也知道,嚼槟榔有瘾,不满足他,接下来的讯问也不好办。


    车支队指了个刑警,让他去市局附近的商店把槟榔买回来。


    十分钟后,槟榔及时出现在讯问室里。胡克俭张嘴嚼槟榔那一刻,有好几个人看到了他溃疡的口腔。


    为了这一口吃的,他可真够能忍的。


    对此,众人不置可否,看着他一下一下地嚼着。


    “你们问吧,有什么想知道的,趁着我还有一口气,能说话,尽管问。过了今天,也许我就不想说了。”胡克俭坐久了没什么力气,说完这番话就喘了一会儿,靠坐到椅子上。


    车支队看了眼陈染,见她这次没有发问的意思,就先提出了一个问题:“胡克俭,你为什么要来参加鉴宝大赛?这次大赛,每名持宝人最多只能携带两件藏品。即使你着急变现,也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吧?”


    “说真的,你之前已经让你儿子胡天赐往海外转出去好几亿。靠那些钱,以后东山再起应该不难。你个人就算卖掉两件珍稀古董,最多也就是上千万。所以,为什么你选择了冒险?”


    胡克俭嗤笑道:“你们查我这么久,连我什么性格都不知道吗?”


    “我吃了这么久的亏,又活不了多久了,不得给你们找点乱子?”


    “我带的瓶子,查了吧?装的是氰||化||物,只要我把这些东西甩出去,呵,你们就瞧好吧……”


    看他重新得意起来,陈染说道:“你是有表演型人格吗?还是说你想利用这一手,来向你的手下证明,我们警察都是笨蛋,就你聪明睿智啊?”


    胡克俭被她一呛,喉头像被什么东西梗到了一样。


    是不是表演型人格他不清楚,他以前也没考虑这些东西。


    但他的确想借着这件事向那些手下证明,警察再怎么样,最终也斗不过他。


    这样一来,那些手下多少会恢复些信心,以后还能死心塌地给他儿子做事。


    如果他能顺利进入体育场,拿到专家鉴定书,再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把古董卖了,等事后警察知道这些事情时,还不得气死?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决定赌一把。


    另一个目的,是因为队伍被警察打击得人心涣散,不像以前那么好带了。所以他打算借着这件事,让手下重新聚成一团,将他儿子胡天赐扶持起来。


    这些都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竟没想到,他明明没有透露出什么,这个女孩竟好像看透了他一样。


    “你……”胡克俭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最终再面向陈染时,都有些词穷了。


    这个女孩怎么这么气人,每次都击在他的七寸上,气得他要生要死的。明明是个极有城府的人,在这讯问室里竟连续失态几次了。


    这姑娘,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教育,谁把她养大的,怎么把她养成这个样子?


    临近中午,陈染和车支队从讯问室里走了出来。


    “剩下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办就行了,石队还要留一段时间,处理后续事宜。陈警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在讯问室外的走廊上,车支队问陈染。


    “我明天就回去,容城市局派过来的车今晚就到,明早我和那些容城市的女孩一起走。”


    这次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前前后后接近十天。


    此时胡克俭一案已正式告破,此事早已惊动两个省的公安厅,连公安部都要派人下来了解案情。


    她是时候回去了。


    下午三点左右,陈染独自一人从盛海市局出来,车支队等人站在门口跟她道别,并目送她开车徐徐驶出市局大院。


    次日早八点,一辆大客停在招待所门口,十二名戴着口罩的女孩提着行李袋,依次走出招待所,并在几位刑警引导下,陆续上了大客车。


    陈染就站在车门口,微笑着跟这些女孩打招呼,等她们都上了车,她也准备上去了。


    这时她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肖明非穿着一件黑色薄款羽绒服,脖子上松松系着灰色围巾,正倚在车边看着她。


    那围巾是陈染给他买的,正赶上天冷,他就戴出来了。


    陈染笑着朝他扬了扬手,两人约好了,一起回容城。陈染的车由郭威和杨信刚开回去,肖明非自己开车随行。


    下午两点正,一队人出现在通向盛海的高速公路出口。


    “别挤,一会儿车队到了,都注意点,别对着那些被解救女孩的脸拍。谁要是泄露了这些女孩的隐私,包括长相和姓名,我们是会追究责任的。”


    看着那些记者在往前挤,梁潮生赶紧让王队上前警告这些人。


    晚报那位胖记者率先保证:“放心吧梁队,规矩我懂,不该拍的我不会乱拍。我主要是想看看咱们陈警官。”


    众记者都知道他跟陈染熟,这事他们还真羡慕不来。因为最初采访陈染、并拍到陈染飞跃高墙制服持枪村民的,正是胖记者和市电视台的何记者。


    市局局长和齐副局等人都在路口的车边等着,这个大案惊动了公安部,次日公安部会来人到市局跟陈染见面。


    即使公安部不来人,他们也会亲自过来迎接陈染回城的。


    “来了来了,就是那个车,大家快把横幅拉起来,注意下气氛。”梁潮生说。《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