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青春校园 > 直男老实人被宠爱的一生 > 第20章【VIP】
    第20章 醋了


    李然在观察迟蓦的影子。


    每经过一盏路灯,他的影子就会随光线角度发生变化。


    他们两个并肩而行。影子如何变换,李然的体型都要被迟蓦包裹其中吞吃殆尽。


    走出旧小区大门,到对面富人区,需要过一条宽阔的马路。


    路灯行距远。


    旧小区觉得富人区有钱,应该填补这段路缺失的路灯;富人区觉得对面应该拆迁,不拆迁就穷着吧。


    中间这段路比其他地方黑。


    李然跟迟蓦走过去时,路面上都没影子。


    “……沈先生在家里吗?”


    “他为什么要在我家?”迟蓦反问道,眉宇轻蹙。


    语气好凶。李然噤若寒蝉地应:“噢。”


    “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上次……他在啊。”


    迟蓦面无表情:“这次他不在了。”


    “噢。”


    李然心想,今晚这顿饭不会只有自己和迟先生吧。


    那多奇怪啊。


    这次是慢慢走进来的,李然的余光有足够的时间观察周围。


    他贫瘠的词汇量只能说出一个“亮丽堂皇”来,心中久久悍然不止。他这样出生在普通家庭的孩子和这儿具有云泥之别。


    “抬头,挺胸。”迟蓦说。


    侧乜过来的眼神,令李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缩起的肩膀倏地挺直绷紧。


    家里有人。


    还是两个。


    “嗨呀,你快点儿啊,你行不行啊?他人都快回来了你到底找没找到在哪里啊?”一道焦急的女士声音不知道在催促谁,很想她行她上。


    “现在就书房没找了,你敢去他书房?!”男士声音被催得更急,不想承认自己不行,又想找到自己的东西。


    俩人一并下楼,在楼梯上互相指责,都说对方是废物。


    “奶奶?”客厅明亮,李然看着程艾美跟叶泽,头脑还很恍惚,确认地喊,“爷爷?”


    “诶呦我的天哪,老头子快看看这是谁啊,是小然啊。”程艾美健步如飞地下楼,李然看得心惊肉跳,忙要说您小心点,她已经冲到眼前来,抓起李然的手腕,像真正的祖母与孙子那样看李然瘦没瘦,高没高。


    最后她稀奇:“你竟然跟迟蓦是朋友。早说啊小然,我要是早知道早喊你来家里吃饭了。看这事儿闹的。就迟蓦这种天生娶不到老婆的狗性子,谁看见他都害怕,我都不敢让你们认识。”


    程艾美剜了眼迟蓦说:“真没想到啊。”


    牙齿微微咬紧,阴阳怪气。


    她老头子在一旁附和:“就是啊,真没想到啊。”


    “没有……不是……”李然没忘形到认为自己已经和迟蓦是朋友,就是每天见面说几句话、手机上发几条消息的关系。


    很普通。


    如果他真的搬过来住,听迟蓦的每月按时付房租,他们也顶多算房东与租户的关系。


    更普通。


    但他没想到程艾美与叶泽是迟蓦的爷爷奶奶,仍处于震惊之中。他想,姓氏不对啊。


    难道是姥姥姥爷?


    “叙完旧了吗?”迟蓦大手握住李然手肘,往后微扯,将他从程艾美跟叶泽的热情里解救出来,不容置喙地说,“吃饭。”


    刚在餐桌旁坐好,迟蓦递给李然筷子,眼都不抬地道:“不知道二位在我去接小然的时候找什么呢?跟我说说。”


    压迫感一下子席卷餐厅,李然手指微蜷,握紧筷子。


    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一件事如果没有发生,正确的做法是视而不见,当做不知道就好,能避免许多麻烦。迟蓦偏偏要把事挑明,不怕得罪人。


    程艾美看看迟蓦,瞪他;又看看李然,慈祥。


    这俩人是朋友,年轻人,没代沟。李然说的话迟蓦总得捡出来两句听听吧。


    她不客气地说:“小然,上次我跟你说我家最近搬来一个冷脸狗王,就是你旁边这家伙。”


    “我和你爷爷这把年纪,玩会儿手机玩会儿平板玩会儿电脑怎么啦?你们年轻人更爱玩儿这些,明知道控制不住的嘛。他竟然敢没收我手机,我刚买的最新款啊。很贵。没收我两个!我每次出去旅游偷偷买,每次回来都能被发现,他太过分了对吧。”


    “我这次出去玩儿可没有买新手机,迟蓦你不要看我。小然啊,你跟他是好朋友,跟他说说让他把手机还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玩到凌晨三点不睡觉。”


    叶泽不愿孤立无援,连忙跟随程艾美点头:“我也是啊,我也保证老程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真的。”


    “啊……我吗?”陡然被委以重任的李然吓得差点噎到,不可置信地小声问。


    嗓子里憋着低低的咳嗽声。


    说着,他眼睛特别小心地觑迟蓦,根本不敢放肆。将这幅场景全看眼里的程艾美暗道不好。


    迟蓦推给李然一杯水。


    “喝两口。”


    “噢。”


    手刚握上杯子,李然校服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两声。


    除上课时将手机静音,其余时候李然怕白清清和李昂有事儿找他,全天开着声音。


    他刚把手机拿出来,垂首想偷偷看是谁,旁边的一只手便纡尊降贵般地曲起两根手指,点了点桌面。


    李然看过去。


    手机屏刚亮一秒,又立马暗了下去。他把手机从桌子底下拿出来放到桌面,委屈地推过去。


    “吃饭不准玩手机。”迟蓦将其没收,说道。


    李然听话:“……噢。”


    “唉,我的妈呀。”程艾美摇头,一拍脑门儿,“完蛋。”


    叶泽:“又多一个废物。”


    程艾美:“两个老废物一个小废物。算了吃饭吧。”她换上相当客气的语气,当作方才推心置腹的谴责没发生过,说,“迟蓦啊,刚才奶奶是跟小然开玩笑呢,你不要一生气就销毁我的手机跟平板。真的很贵的啊。”


    迟蓦也很客气,道:“再说吧。”


    叶泽拿筷子戳碗,小声吐槽地说:“中年被老变态管,老年被小变态管,真造孽。”


    “唉,别说了。”程艾美假模假样抹眼睛,“都是泪啊。”


    迟蓦耳朵尖,提议:“等吃完饭,你们可以打给我小叔,电话里跟他说。”


    两位退休老人豪气地一摆手说道:“那倒不用哈。哈哈。”


    家里迟蓦好像是老大,晚辈管长辈,倒反天罡,可不知道为什么,李然很喜欢这种氛围。


    他看得出来,程奶奶跟叶爷爷看似指责迟蓦管得多,但知道是为他们健康着想,暗含自豪。


    “过两天小然搬过来。你们好好相处,别闹别扭。”迟蓦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在说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


    而且李然和爷爷奶奶怎么可能闹别扭,哄孩子似的。


    闻言李然立马从碗里抬头。


    ……这就决定好了吗?


    虽然在他家门口的时候,李然本来想拒绝,但迟蓦说会收房租,李然便心安许多,觉得去哪儿找房都是找。


    有现成的更好嘛……


    只要付钱,就不算欠人情。


    ……吧。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李往决定乖巧执行。他往嘴里扒最后一口饭,点点头答应:“好的。”


    程艾美微惊:“哦呦!”


    叶泽微讶:“哇啊!”


    不再评价第二句,接受得非常快。


    程艾美本来就喜欢李然,此时看迟蓦给他安排住处,显得美滋滋的。


    她已经想好等李然搬进来后就把他当做安插在迟蓦身边的眼线,替她打探手机的下落。


    压根儿没想到,李然会成为迟蓦的眼线,反过来盯着她和老叶,当的还特别好呢。


    这个家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吃完饭迟蓦送李然回家,被没收的手机得以返还。


    消息是齐值发来的。


    齐值:【同桌,马上期末考试,暑假有四十多天呢。你想没想过去哪儿玩儿?要不然我们约一下吧,路上花销不用你管。】


    李然回复:【我没有想去的地方。暑假我要打暑假工的。】


    这个话题等周一再开学时又讨论一次,齐值丧丧地趴在桌子上,抱怨地说道:“你去年就打暑假工,今年又打暑假工。阿呆你很缺钱吗?缺钱找我啊我直接给你,我们暑假去玩儿吧。在家里待着好无聊啊,老是要参加一些什么宴会,烦都要烦死了。”


    李然听齐值说过。


    他们的宴会更像联姻局。


    齐值已经成年,在所难免。


    看来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有不顺心的事。李然说:“倒是不缺钱……就是也没事情干。”


    “跟我去旅游。”


    “我没有那么多钱。”


    “都说了开销我管啊。”


    李然摇头:“不要。”他劝齐值,“你和朋友一起去啊。”


    齐值眉头皱起来:“你不是我朋友吗?你不拿我当朋友?”


    “不是……”李然怕伤害齐值的心,微急地解释道,“我是说,你和你的其他朋友一起。”


    “其他朋友都约过了,就你不跟我一起玩儿。”齐值恼火地扭过脸去,“你一天天的怎么这么闷,一点儿都不热情。”


    李然也不知道。


    他有点郁闷,觉得自己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只是不习惯这种……别人好像完全不求回报的深厚友谊。


    齐值家里很有钱,这个李然是知道的。他每次谈女朋友,都舍得花很多钱。他又聪明又阳光又大方,性格又好,喜欢他的人一抓一大把。


    只有李然似乎总和他隔着一层。可这不是齐值的问题,是李然性格沉闷、无趣。


    ……


    两天的期末考试考完,高中全体师生放假。


    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李然径自拐向富人区别墅。


    这几天晚饭都是在这儿吃。


    迟蓦说,搬进来之前,李然必须要先熟悉这个家。


    而且必须要把这里当做家。


    程艾美亲自下厨,叶泽打下手,有时李然回来早也帮忙。短短几天,他竟真的奇异地产生了一丝融入其中的感觉。


    今天李然刚把山地车停在车库外边,库里南便跟着开进来。


    迟蓦下班回来了。


    李然背着书包站旁边等他。


    别墅院里有个大花园,种植着很多树。西方的夕阳透过树影散落,光斑闪烁,如梦似幻。


    片刻后,迟蓦出来,走到李然身边,伸手拿掉落在他肩膀的一片半黄不黄的树叶。而后顺手摘掉他书包,自己单手拎着。


    书包有点重量,里面肯定装着厚厚的教材书和试卷。


    放假后作业也密集起来了。


    但迟蓦还是问道:“有暑假作业吗?”


    “有的。”


    “嗯。”迟蓦垂眸,看见李然和前两天一样闷闷地走路,现在考完试不用再等待,甚至可以逼问他,“这两天怎么了?”


    “啊?”李然挠脸,“没有啊……”


    “为什么不高兴?”迟蓦无声冷笑道,“心里装着谁呢?”


    “真的没有……”李然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是因为,前几天因为我的问题,让我同学不太开心了……在想该怎么道歉。”


    “哦,哄人啊。”


    “不是哄……”


    “你同桌是同性恋。”


    “啊?!”李然震惊,眼睛瞠得大大的圆圆的。


    迟蓦驻足,弯腰,靠近,在李然感到安全的距离时自觉地停下,足以看清他罕见的雾霾紫色的瞳孔微微震荡。


    可爱得想让人吞掉他。


    “我不会骗你。”迟蓦说。


    李然久久不能回神。


    同……他同桌……是同……


    迟蓦站直:“还哄他吗?”


    “……不哄了。”李然怀疑人生地说道,亦步亦趋地跟紧迟蓦,把他当作唯一的避风港湾。


    学生们正式进入暑假时间。


    也幸好已经放假,否则李然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齐值。


    肯定没有以前自然。


    他又不会装……


    在旧小区的家里专心收拾东西时,李然满脑子都被迟蓦那句话搞得爆炸嗡嗡叫,根本没细想迟蓦怎么知道齐值的性取向,甚至没怀疑真假。


    最后一夜睡在出租屋里的床上,被单、被子和枕头,全被白天的阳光暴晒过,暖烘烘的,有种特别的干燥温暖味道。


    李然把被子拉到鼻尖下,嗅着逝去的阳光,回忆着不可追的过去。


    静躺。辗转反侧,没睡着。


    这所房子里在他12岁之前有很多声音,白清清总是和李昂争吵。被骂得脸皮挂不住,男人的面子全掉到地上后,李昂才涨红着脸说:“你能不能别骂了,还当着孩子的面呢!”


    与其说回骂,不如说祈求。


    把一个男人逼急,多数情况下战况会白热化。不过白清清只骂到这儿,等李昂真反击,她便得逞地舒口气,结束这场战争。


    仿佛对她来说,李昂的沉默更伤人。白清清讨厌他万事不在乎的冷淡模样,情绪稳定得不像人,别人正常的气恼在他面前都是一场精神错乱的发疯。


    白清清更乐意看他生气,把他气死才高兴呢。


    这样的两个人修不了正果。


    然后这里只剩下李然,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寂静。安静。黑暗。孤独。


    习惯。


    李然习惯了。


    窗帘比较轻薄,挡不住太多光,每到早晨阳光还未升起,天边的白色便能唤醒李然。


    有段时间睡眠质量差,李然想买两片云感的窗帘,让自己早上睡个好觉。


    网上介绍得特别好,说百分百遮光。但是贵。


    一片将近一百,李然手机里没那么多,也就不了了之。


    李昂每个月都打钱过来,李然每个月都去银行取,手机里存不住钱。


    他不相信手机。


    小小年纪,保守程度堪比一辈子没从村里到过城市里的迂腐老年人。


    此时外面的路灯光隐隐地穿透薄窗帘,光线微乎其微,很柔和。李然坐起来,拉开窗帘的一角往外面看。


    他睡在次卧,空间适中,床靠着窗。睡不着时就盘腿坐在床尾看大千世界里的夜景。


    对面富人区灯火霓亮,李然精准锁定迟蓦的家。


    看了会儿,他又躺下睡了。


    睡着了。


    翌日李然没有直接去楼上找房东阿姨。他在家吃早饭,从小锅里捞出凉掉的鸡蛋,去楼下喂猫,之后就在楼下转转悠悠的。


    想“偶遇”王阿姨。


    不想让搬家显得过于正式。


    王阿姨心善,他怕王阿姨得知他走,会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心里内疚。


    上次打完架回去,黑猫应该没再打架,耳朵上的伤好了,两个蛋黄解决得很快。


    吃的时候嗓子里呼噜呼噜。


    一直响。


    以前也响,但是呜哇呜哇。


    响得不一样。


    李然不懂猫语,但他能听出好赖话。猫说的也能听出来。


    以前黑哥在凶他,防止他跟它抢吃的。现在黑哥相信他,敢在他面前享受美味了。


    白猫守在黑猫后面。


    那么久了,它和李然已经熟悉,但它不过来自己吃蛋,就等着黑猫给它叼过去。


    猫女王。


    李然盯着它肚子看。


    没大。


    到底生不生啊?


    再不生这个夏天就没了。


    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崽啊?


    难道没有崽吗?


    黑无常是不是不行啊……


    它是不是被绝育了?


    绝育了好,不会随地下崽。


    四个蛋黄全进了猫肚子,李然依依不舍地把眼睛从白猫的肚皮上移开,又幽幽地、同情地看黑猫,些微怜爱。


    去年暑假李然去附近的超市当收银员,月工资1600。


    如果老板还招人的话,今年也可以去。不招人就随机应变。


    李然知道自己不会闲着,要打暑假工,但他对工作本身并不着急。有就去,没有就找。


    他在楼下转悠溜达半天,终于看见王阿姨和老伴儿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


    “王阿姨……”


    李然走上前,慢声细语地讲自己要走,话没完王阿姨就重重叹气,说那天和那几个娘们儿只是瞎聊天而已,她儿子回来,不一定非要住这个小区,让李然不要多想,安心地继续住下去。


    妙语连珠、炮火连天,李然不知道从哪里插话,终于体会到李昂面对白清清狂轰滥炸时的心情。他手足无措地抓头发。


    最近头发确实有点长……


    等王阿姨老伴见她说得口干唇燥,拧开手里的水递给她,李然才赶紧顺势插话道:“要搬走的事以前就和爸爸妈妈说过,最近只是执行而已,不是王阿姨您和其他阿姨们聊天才走的……”


    李然不会撒谎,但说到最后一条理由时,眼神坚定,语气也坚定,王阿姨都不得不相信这孩子要搬家真的不是因为她。


    “真的吗?”王阿姨问。


    李然说:“……真的。”


    最后他又说:“王阿姨,这几年,真的很谢谢你。”


    王阿姨眼圈瞬时就红了。


    晚上迟蓦回来,帮助李然一起搬家。


    东西少得一趟就能解决。


    迟蓦一手拎一个行李箱,李然只拿着自己的书包,和一个皮夹钱包。钱包看起来挺鼓的。


    李然攥得特别紧,生怕钱包会掉。财迷。


    “里面有多少钱啊?”迟蓦故意打探财务状况。


    李然打开黑色皮夹钱包,给迟蓦看,道:“两万。”


    像迟先生这么有钱的人,根本不在乎他这点钱。


    “你还挺能攒钱的。”回到家后,刚进门,迟蓦先把一个箱子放墙边,露出左手腕的单股菩提珠,一伸手说道,“给我。”


    李然赶紧把钱包合上。


    眼神警惕,按在胸口。他开始后悔给迟蓦看钱了。


    有句话说得对,财不外露。


    迟蓦忍笑:“不给啊?”


    李然按得更紧:“不给。”


    这些钱都是他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很不容易。


    李昂每个月给他的两千花不完,交交房租买买菜,再减去其他花销,全是李然的心血。


    “怎么不把钱放手机里,或者存银行。”迟蓦说道,“你放家里也没利息给你。”


    “不用利息……”李然捏着自己的二亩三分地说道,“不安全吧。”


    “哦,不信手机跟银行。”


    李然没说话。


    迟蓦道:“信我吗?”


    “啊?”


    “信不信我?”


    迟蓦在李然没房子住的时候及时出现,解救他流离失所的危机。如果他都不能相信,还有谁值得相信呢?


    “信。”李然点头说道。


    “那你就得一直信我。”迟蓦这次轻笑,大手的掌心依然朝上说,“钱给我。我给你投资,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本金两万绝对不会少。”


    “……还能这样啊?”碰到天降馅饼的李然,满脸晕晕乎乎地说道。


    迟蓦:“嗯。”


    李然把钱上交了。所有。


    “那我……要是需要钱怎么办?我还得买菜买鸡蛋呢,”他囊中羞涩地嘟囔,“我手机里还是那100块,不够开销啊。”


    “没钱跟我要。”迟蓦稍微一用力,把李然恋恋不舍拽着的钱包拽过来,“我给你现金。”


    反正两万都在迟蓦这儿,跟他要钱也是自己的,李然倒没有心理负担。


    他根本没往深处想,两个人一旦牵扯上利益,要么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要么纠缠至死根深蒂固,永远绑定在一块儿。


    两万块迟蓦确实看不上,不可能跟他撕破脸。


    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了。


    “给我十块钱。”李然突然伸出手说。


    没想到要钱来得这么快,迟蓦问:“干什么?”


    “明天我要买菜。”


    迟蓦沉默,像是没有听清似的:“多少?”


    李然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多要点儿,改口说:“20吧。”


    迟蓦没有。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各种现金的面值了,见支票比较多。


    需要买东西总是刷卡结账。


    “后天再买吧。家里冰箱全是菜,你喂猫的话有鸡蛋。”迟蓦淡定地说道。


    李然看不出来他手中根本没有20块钱:“噢。好的。”


    程艾美跟叶泽出去散步,还没回来。他们说好明天或者后天就去附近城市旅游,不想在家里待着,看见冷脸狗王的脸就烦。


    李然多次偷瞄迟蓦的脸。


    多好看啊。


    一点都不像狗。


    晚上,他把自己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熟悉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在此居住的房间。


    空间大,采光足,有独立洗手间。


    什么都有。


    李然把洗漱用品摆放在洗手间的置物柜架上,衣服放衣柜。


    很快便收拾好了。


    那颗被李然带回家的白色鹅卵石,也被一起带过来,依然和牙刷杯并排放着。


    看着它圆圆的石头身体,李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支油墨足的黑签字笔,在石头上画笑脸。


    搬来新家的第一天,李然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但和爷爷奶奶还有迟蓦,像以往那样吃完晚饭后,李然洗漱后直接倒进柔软的被子里,很快陷入黑甜梦乡。


    他觉得这里安全。


    第二天迟蓦的助理被安排了一件非常莫名其妙的活儿——给老板换现金。


    换了整整三万块。


    从1到100,应有尽有。


    她也不敢问为什么。


    迟蓦在开会间隙收到李然的绿泡泡消息。


    【迟先生,作业太多了。】


    意思是不想写。抗争。


    迟蓦:【写。】


    李然:【好的。】


    抗争失败。马上听话。


    之前迟蓦在开会时从来不看手机,事出反常,搞得在讲企划案的人一阵胆战心惊。


    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独自在家的李然绝望地倒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暑假作业。


    上班前,迟蓦打开李然的暑假作业给他布置了几页,让他今天把布置的写完。


    写不完不准出去玩儿。


    原本李然想去问超市老板还招不招收银员,突然收到这么多作业,双肩被压得甚是沉重。


    其实布置的不多,奈何李然会得不多啊。看那些题跟看外星文似的,互相大眼瞪小眼。


    迟蓦把答案撕走了。


    刚搬来第一天,李然就有点后悔。怎么迟先生比老师还严?


    磨到下午,李然的几本暑假作业空着的比写了的多一半,等迟先生回来他要挨训吧。


    大脑昏昏沉沉。


    因此当看见齐值出现在家里的时候,李然还以为自己眼花。


    齐值比他夸张,站门口揉眼睛,嘴巴大张:“卧槽?!”


    “我靠你怎么在这儿啊?是李然吗?是阿呆吗?!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齐值不可思议地冲过去,不等李然反应,一下子把他扑在沙发上疯狂地捏脸。


    李然都奓毛了。


    他可记着迟蓦说过的话。


    “齐值……”李然被压得起不来,声音抖啊抖的。


    “我靠你真是真的啊,阿呆你怎么在我表哥家,你和我表哥认识啊?!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啊?!跟他认识怎么不告诉我?我不值得吗?!”


    “齐值你好重,你不要捏我脸了,有点疼。你先起来……”


    “咔哒。”


    这时,玄关后响起开门声。


    迟蓦回来了。


    沙发上的两个人闹腾得太厉害,主要是李然被压着闹,谁也没听见迟蓦回来。


    当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沙发边,一只手抓住齐值肩膀,另一只手向李然伸过去,幽灵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齐值吓得大叫。


    反观李然显得冷静多了。头顶伸来一只手,腕间的菩提珠熟悉至极,尽管视线被齐值挡着没能看清迟蓦的脸,他也已经不由分说地立马伸长胳膊去抓迟蓦。


    “迟先生、迟先生!”李然抓住迟蓦的手从沙发上翻身坐起来,不择路地绕迟蓦身后躲好。


    “齐值,你闹什么?”迟蓦对跌坐进沙发角落、仍处于惊魂未定的齐值说。音色冷淡,没有自小当人表哥的热切。


    看清是迟蓦,齐值三魂七魄归位,他知道表哥几点下班,几乎没有不加班过,玩命工作狂一个,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表哥你开门走路的时候怎么完全没有声音啊,突然出现在旁边,脸上还没有半点表情,跟男鬼一样。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表哥你为什么一直牵着我同学的手啊,你俩那么熟吗?”


    暗含批评的言论话锋一转成为凝重,齐值站起身,腿蹭掉一个抱枕也没捡,眼睛直勾勾瞪着李然跟迟蓦紧紧握一块儿的手。


    没记错的话,刚刚是迟蓦的手先伸过来,但李然是主动握上去的。他们不仅牵手,李然还牢牢躲在迟蓦身后,把他当作可倚靠的港湾。


    李然身高175,不高不矮。


    以后还会不会长未知。


    扔进全中国的男生堆里,也不至于查无此人。


    可被迟蓦挡在前面,他身量恰好的身影几乎与迟蓦的高大融为一体,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栗色头发翘着,卷毛颤颤悠悠,能被窥见一点儿真章。


    “还牵呢?阿呆?”齐值不高兴了。


    被提醒的李然眼睛垂视,两只紧握的手确实炸裂,但此时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甩开迟蓦,说:“不是牵手……是,你干嘛突然冲过来扑倒我。”


    李然觑瞄迟蓦,怕自己的行为冒犯到他,竟然反击了齐值。


    “我一进来发现你在我表哥家,肯定惊讶啊。所以你为什么在我表哥家?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啊?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李然我之前问你住哪儿都不告诉我,现在却住在了这里。”


    “这是我家。”迟蓦说,解袖扣时,他右手顺势轻扯菩提珠再反弹回去,“不用告诉你。”


    齐值面色微变:“行吧。”


    “朋友间要有界限,不是所有人的性格都能被热烈的情绪渲染,他只会惶恐。”迟蓦随手把袖扣扔茶几,李然能看出那是大几十万的宝贵东西,心疼了,迟蓦却毫不在意,这个扔坏了还有下一个,“李然的事情,也没必要全部都告诉你。”


    “哥,我俩两年同桌,你们才认识多久啊?”齐值随便一推就能推测出李然之前住哪儿,肯定是对面的旧小区,符合他的经济条件,“你不是刚搬来三个月吗?不过我同桌能认识你,确实挺厉害的。你上个月不是去我们高中开过讲座吗?那天我请假不在学校,去机场接姑……”


    迟蓦直视他,很冷淡。


    齐值倏地闭嘴,不再说话。


    眼睛看家中设施,颇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李然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没一会儿,程艾美和叶泽从外面回来了。他们明天要出发去旅游,高能量高精力老年人,每天都闲不住。


    只想全世界各地跑。


    但又怕国外不安全,不敢。


    二老耳根子软,看谁都是好人,听几个年轻人推销买过好几次保健品呢,痛损几万块钱。


    气得他们儿子说,就在附近旅旅游吧,不要跑那么远,否则有人来嘎腰子,他们也能被骗的一撩衣服指着腰子的位置跟坏蛋说:来,在这儿,快嘎我吧。


    程艾美对此很不乐意,说她都快70了,那么老,谁稀罕她快罢工的腰子啊。


    叶泽说他稀罕。


    他们儿子无语得翻白眼儿。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父母。


    今天他们去采买能直接带走的轻便东西。


    防晒霜防晒衣、遮阳帽和高档手杖……这些东西之前全部齐全,上次全被骗走了。


    而这已经是第二次。


    “哦呦,家里来客啦?”程艾美食指把鼻梁上的一架墨镜勾下来点,小声地问旁边,但音量整个客厅都听得见,“老叶,那孩子是谁啊?”


    “大清灭亡了,早没有‘老爷’了。”叶泽先纠正,反手戴上手里的墨镜,“有点黑啊,看不清,就看清了迟蓦的脸好像黑得能滴墨水。”


    古怪诡异的气氛更重,李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站得位置离迟蓦很近,还能很好地观察到整个客厅里的人。


    他发现爷爷奶奶很热情,但似乎又不是太真心。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年人,演起戏来跟真的似的。


    看到家里来新人,他们喜逐颜开地走过去,客套喜庆地欢迎几句,说:“这是齐值吧,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们见过。好多年不来都不认识了。”


    “你上次来还是上次吧。”


    “不在这里吃饭吧?”


    “哦在这里吃饭啊。奶奶的意思就是让你在这里吃晚饭,别走那么早,嘿嘿。”


    “晚上不住这儿吧?”


    “爷爷挺想让你住这儿,但被子没晒房间没收拾,我和你奶奶老胳膊老腿,走路都喘,收拾不了房间。迟蓦这人就只会管公司的,没干过家务事啊……”


    “没事儿,”齐值说,就是非常随口的随口一说,“我可以和李然一间屋。”


    李然又奓毛了。


    他们说话就说话,他身为一个外人安静当迟蓦旁边的吉祥物就好,怎么话题又能扯到他。


    “不行啊”几个字已经涌到嗓子眼儿,还没酝酿出去,迟蓦便先嗤笑开口:“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允许房客往房间里带人?”


    言罢往身侧一乜,他以房东只想让自己家干干净净不准房客乱来的口气说:“李然,不可以往家里带男女朋友。”为显得公平公正,还有,“人妖朋友。”


    “我,我不会的……我也没有啊,我没有的。”李然急得小幅度摆手,保证地说道。


    吃晚饭时,齐值知道来龙去脉,听李然说迟先生救济他,让他暂时住在这里。


    他想说没地方住找他啊,他俩关系不比跟表哥好吗?但他表哥总在凝视他,里面仿佛含有死亡警告,搞得他不敢放肆活泼。


    听李然一口一个迟先生,齐值断定这两口子不熟,就是最最最普通的租户与房东关系。


    而齐值过来,是因为放暑假乱跑。往年他也会找表哥玩,不过那时家不在这边而已。


    迟蓦出国那两年,齐值没去找过他,没见过。


    “哥,最近公司忙吗?要是不太忙的话回来和家里人一起吃顿饭呗。”齐值说道。


    迟蓦不理会。


    “哥?”


    齐值又叫:“……表哥?”


    “说。”迟蓦淡淡道。


    “和家里人吃个饭吧。”


    “没时间。”


    “公司哪儿有这么忙啊,而且你都那么成功了,少忙一天没什么啊。家人也需要陪嘛……”


    迟蓦不耐烦地说道:“闭嘴吃饭。不吃滚蛋。”


    “行吧。”齐值闭嘴了。


    无人在意的李然终于有自己的思考空间了,迟蓦像往常一样坐他身旁,看他喜欢吃哪道菜便不动声色地推给他,感觉他要喝水也会自主地将水推给他,李然今天奓起的毛被奇异温和地抚顺了,思维不自觉地发散。


    他没想到这眼前的俩人竟然是表兄弟,迟蓦的妈妈是齐值的姑姑,血缘如此亲近。


    但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然发现,每到齐值喊哥时迟蓦都极其冷淡不予理会,喊表哥才勉为其难地应声。


    界限分明。


    迟蓦不是一个会奉承、会给人面子的人。他身居高位权钱皆享,不会共情也不必共情他人。


    他虽喜怒不形于色,但从某些细节里,李然能清楚地看到他对自己的好恶表达得很明显。


    迟蓦不喜欢齐值,但也不算讨厌。否则不会允许他来家里。


    迟蓦不喜欢他的妈妈,连齐值提起时都不愿意听。


    迟蓦不喜欢他的家人,连顿饭的时间都不愿意给。


    这是李然通过这顿晚饭,再通过他们之间不多的对话看出来的。


    今天阿姨做的肉排骨色香味俱全,又香又糯,特别可口。李然安静无声,只自顾自往嘴里扒饭,生怕少吃一口会饿死。


    此时他却停下来,看着眼前盘子里的排骨。最后一块了。


    像小狗期待地盯骨头似的。


    他用筷子夹起来,盯着它纠结两秒,咽口水。而后悄悄地放进迟蓦碗里,让他吃。


    迟蓦看向他。


    齐值也看向他。


    李然继续闷头干饭。


    “阿呆,你跟我表哥,应该不熟吧?”齐值突然不确定了。


    迟蓦让他闭嘴。


    并夹起排骨吃掉。


    李然眼巴巴地瞟他一眼。


    觉得迟蓦吃得挺香,心里有些高兴。


    等晚饭结束,齐值被迟蓦下达逐客令,程艾美跟叶泽去楼上休息,迟蓦拿起客厅茶几上的几本暑假作业检查。


    他身上的正装未脱,翘起二郎腿,肩膀宽阔、随意地倚靠着沙发而坐,手上再随手掀开一本李然的暑假作业,模样和气质都像是要签署价值过亿的合同。


    本想跟着爷爷奶奶的脚后跟一同上楼睡觉的李然,眼看着自己的暑假作业被迟蓦拎起来,他的心也被拎起来,垂在嗓子眼儿的位置吊着,不上不下的。


    “空题这么多,”迟蓦翻阅两页,说,“等我给你做啊?”


    李然一瞬间觉得,属于老师的压迫感来了。


    吓人。好可怕。


    他正襟危坐在对面沙发,双腿并拢,双手放膝头,垂首耷脑地不敢抬起来。


    “说话。”迟蓦道。


    李然便说:“迟先生……”


    “李然。”


    “……嗯?”


    李然慢慢抬起眼睛,发觉迟蓦蹙着眉,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怎么了……迟先生?”


    迟蓦把暑假作业合上:“李然,我们很陌生吗?”


    李然奇怪:“不陌生啊。”


    “那你为什么总是叫我迟先生呢?我们有那么不熟吗?”


    “……”


    “以后不准再叫迟先生。”


    “那叫什么?”李然为难。


    迟蓦思忖——看着李然的脸思忖,期间视线可能还不自觉地飘向了他的唇。李然没发现。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神不易察觉地忽闪,最后刷地打开暑假作业,专心看了一会儿李然笨蛋竟有那么多不会的题目,中规中矩地给了个称呼:“叫哥吧。”


    “不是商量,你必须叫。”


    作者有话说:


    现在逼着叫哥,以后在床上逼着叫那什么。是吗迟蓦?《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