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三十一点 好，无故旷工
简漫不动声色地整理着拼图, 倒也没有林衍想象中那样“不聪明”。
此刻她眼里是拼图碎片后面的字母，心绪却早就飘向了九霄云外。
她送出这两盒拼图时就早有心理预期。
林衍要不就是会在无聊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拼完，要不就是压根懒得拼。
眼下的情形已经在她的预料之外。
他承认，是自己一个人懒得拼。
这跟直接承认, 想跟她一起拼有什么区别。
简漫只能拼命压住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 绷了好一会儿, 慢腾腾说些不戳破他们任何人心思的话, “小学被老师发现我压根就是不想写作业那次, 后来我也是这么坦白的。”
“哦。”
半晌, 林衍瞥她一眼, 挤出句：“…那你小学的时候还挺早熟。”
这次简漫有合理理由笑出声。
连带着刚才憋住的笑意一起，情绪释放十分尽兴。
“有没有一种可能…”简漫自顾自笑了会儿，反驳说：“是现在的你还有点小幼稚呢？”
林衍不知道她刚才的笑声怎么那么夸张。
像她刚搬来那天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现在穿着还算正常, 虽然衣服正面还印着他叫不出名字的粉色卡通人物头，但好歹不再是一身绿油油的连体青蛙装。
怎么, 难道在她看来, 幼稚是什么很好笑的特质吗？
他不这样认为。
林衍从小从林季华那里没少听过, 诸如‘你这么大了’‘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无知’‘你就不能成熟一点’‘我小时候就不像你这样’云云。
也许是林季华自我标榜的次数太多, 他一直觉得，如果成熟是林季华的代名词, 意味着虚伪、功利、自私、表里不一，他宁愿永远做个幼稚的人。
当然, 这份理解因为夹杂着他个人的情感和经历, 的确有些片面。
但即使摒除这份片面，难道身边这位喜欢卡通人物头和青蛙连体装的女生就不幼稚吗。
于是林衍理直气壮地反问：“是又怎样。”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幼稚了。
他小学的时候都没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简漫：“那当然是好事了。”
“即使看清这个世界的复杂, 也能永远天真，永远保持纯粹。”她语气也有点骄傲地说：“这是高三那年学校办成人礼的时候，我写给未来自己的寄语。”
林衍默了默。
忽然间，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样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此刻能坐在同一个房间里拼拼图。
原来他们的内在是有一致性的。
不论在以什么样的方式践行。
片刻，林衍拿了两片拼图放在她手边的碎片堆里，“你们高中还有这种活动？”
简漫眨了眨眼，“我以为这个活动是全国通行的，我们学校是和百日誓师大会一起办。”
“不过…”
她转喜为悲，突然轻叹一声：“我现在没做到，可能就是因为当时写寄语的方式不太吉利。”
话题跳跃有点快，林衍刚刚还在回忆自己的高中。
他虽然读的是国际高中，但应该也是有类似活动的，只是，他没有参与罢了。
至于没参与的原因，他有点想不起来。无外乎是被林季华安排的家庭教师带回去上小课，或是刷什么活动经历或竞赛。
林衍：“怎么说？”
简漫解释：“当时老师是让大家把给自己的寄语写到氢气球上，然后一起放飞。”
“…都放飞了，最后肯定是在天上炸开，被丢进随便一个垃圾箱。”
林衍微挑眉，“这有什么不吉利。”
“重要的是思想，而不是载体。”他脱口而出：“而且，谁说你没做到，就算现在没有，人生还长着呢。”
话毕，林衍自己也有些惊诧。
如此励志的话，居然会从他口中说出。
一直以来，支持他生活的理念从来都不是“人生还长”，而是“先活一天是一天”。
果然，人总有在鼓励别人的时候，态度才是积极的。
值得安慰的是，简漫还真有被鼓励道，很快又转悲为喜，握拳比了个‘我能行’手势，“你说的对，就算现在做不到，未来也是充满希望的。”
林衍侧眸，看着她的斗志昂扬的表情，释然般地偏偏唇。
好像，在她接受鼓励的同时，他也收获了反作用。
…
…
两个小时，也就几乎刚够他们把一小片拼图分成小堆，再把两堆碎片按照颜色细分好。
正式的拼图工作还尚未启动。
简漫也没发觉今晚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她明早还要上班，切不能玩物丧志、见色忘利。
她咬牙道别，林衍把她送出书房。
简漫想了想说：“如果晚上不加班，我应该最近都有空，最近部门活不算多，周末估计是会休息的，能拼一整天。”
林衍不确定她这是选择疑问句还是陈述句，“那周末再过来拼好了，我也没那么着急。”
简漫笑：“好，那就周末。”
“对了。”她说：“我前两天跟警察那边问过，楼上那个做直播的确实跟乐美健的老板认识，但具体的办案细节他们不能说。总之，我们提供的线索是有用的。”
林衍“哦”了声，停顿须臾，“那也算是没让我的手机白受辱。”
“怎么就是受辱？”
简漫笑了声，才后知后觉想起她当时拿他的手机都跟乐美健客服咨询过些什么。
好吧。
对他这样二十多岁的男人来说，大概也是‘奇耻大辱’了。
但简漫也不好意思再展开说，摸了摸耳朵，“我…替受害者老简通知对你手机的无私奉献表示感谢。”
她拉开门，看向他，做最后的道别陈词：“周末见。”
*
到周五，云城那家剧场的负责人还是没回复简漫的邮件。
这天，他们公司对面的商场有线下的代言活动，粉丝把门口两条路都围得水泄不通。
午休时间，简漫约着周享一起下楼，走遍他们常去的商场负一层和几家平价餐厅，无一例外，都没找到座位。
最后不得已返回公司楼下，准备在最近的中式连锁快餐厅打包一份套餐回去吃，遇到之前的组长曾清芳正在跟公司里另一个编剧吃饭。
见她们进来，曾清芳招招手，邀请她们过去拼桌，“一起坐这儿吃吧，我来公司这么多年，也是没遇到过几次连这家都要等位的。”
简漫和周享快步过去，分别占领两个空位。
“可不是…早知道今天人这么多，我应该早点叫外卖的。”
一共就四个人，还都是之前同组的同事。
寒暄几句后，曾清芳也没避讳她们两个新人，跟对面的陈编剧聊工作上的事。
陈编剧问：“你周一是不是也去跟木行那个出版社的编辑开会了？听说我们公司想把《桥上的人》实体版权也买下来，那个编辑怎么说啊，听说他不仅是编辑，还是他们出版社的副社长。”
曾清芳摇摇头：“没戏，上面那边当然是想买的，但那个秦编辑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不管我们提什么条件，都拿木行挡刀。他说木行跟他们出版社签的是个人的专有出版权协议，无论是出新书还是再版，都只指定他们一家出版社。”
这时候听到木行的名字，简漫埋头吃菜，耳朵却不动声色地竖起来。
陈编剧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这是木行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他们那家出版社这么多年不就指着木行才做起来的，要我说，根本就是他们自己不想分这杯羹。如果是木行，多个渠道出他的书，他赚的肯定也更多啊，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吗。”
想起简漫跟木行私下认识，曾清芳转头问她：“小简知道这回事吗？”
简漫摇头，如实说：“完全不知道。”
她甚至都没注意过，林衍的书原来都是同一家出版社在做。
曾清芳：“当时跟那个秦编辑开会的时候我们也问过，当然，问的比较委婉。他就开始给我们讲，他们出版社跟木行的渊源。反正那理由从情感上看是挺有说服力的，但是从利益角度考虑嘛…难说。”
陈编剧有些好奇：“什么渊源？”
曾清芳身子前倾，环顾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转述了遍当时秦编辑跟他们说的过往——
木行最初是在国内一个小说论坛上发表的第一部作品，最初连载的时候，因为没有知名度，阅读量也并不高。
据说，他在连载期间就给许多出版社投过稿尝试出版。
但众所周知，出版业早很多年就已经没落为夕阳产业，许多出版社入不敷出，既往出版的纸质书都卖不出去，签新书更是慎之又慎。
当时国内的悬疑推理市场行情也不好，小作者的实体销量更是惨淡，大多数时候连首印的几千册都会滞销。
在那种大环境中，木行投了几家都无果，但也没放弃连载，就一直在论坛网站上更新。
秦博川的父亲就是他们出版社的社长，那几年身体不好，把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的出版社交给他打理。
他无意在论坛网站上看到木行连载的小说，当即就看中了，跟社里的老人力排众议，把他连载的书签了下来，给的版权费还不低。
结果木行第一本书完结，在论坛上就爆火。
他们的实体书上线后，销量更是一骑绝尘，仅凭那一本书两年的销量，就补上了多年亏损。
木行也一直记得这份知遇之恩，后来不管其他出版社给出的报价再高，也全都签给他们。
秦博川也靠着他，带领自家出版社从濒临倒闭一路做成现在的行业龙头。
听完这段，陈编剧撇嘴，很快就做出评价：“如果这是真的，那只能证明木行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曾清芳笑笑：“谁说不是呢，秦博川也就是胜在那一次眼光好。其实从事后的角度看，木行的书质量摆在那，就算他不签，只要再过几个月，也多的是人签。实力强的人不会缺机会，只有早晚的问题。”
简漫低下头，把杯子里的气泡水一饮而尽。
如果真如那位秦编辑所说，就她对林衍的了解，也相信他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做。
而且，她明白，在低谷的时候得到肯定，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情谊。
换做是她，也会如此-
隔天早上，简漫一睁眼，例行查看邮箱后，想起跟自己“债务人”的身份，发消息跟林衍报道。
漫漫惹人爱：老板好，请预约今天上门拼图的服务时间段。
附以一个老实巴交打工人的表情包。
等了十分钟，对面没回复。
简漫看了眼时间，才想起这个点隔壁应该刚睡觉或准备睡觉。
她干脆放下手机，躺回去也补个回笼觉。
周末的懒觉难得，而且总是越睡越困，越困越不想起。
临近中午，她才再次醒来。
简漫昏昏沉沉拿起手机，打算点个外卖。
刚关掉勿扰模式，就先看到微信上一串未读消息提醒。
其中有三条都来自林衍。
结合他线上线下都惜字如金的性格，这很罕见。
简漫暂时延后点外卖的优先级，打开他的聊天框。
第一条消息是十点多回的，就在她发出消息的二十分钟后。
L：flexible hours，你定。
第二条，11点。
L：？
第三条，11点20分。
L：好，无故旷工，我先睡了。
看着三条消息，简漫忍俊不禁。
第一条还说灵活办公呢，没过多久又说她旷工。
他这样的如果真去当老板，是要被员工扎小人的。
简漫给他发消息留言：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开始随时可工作。
她也是个“合格”的员工，把故意的回笼觉说成是不小心。
想起昨天午休时听到的故事，她洗漱完，顺路去书架边，逐个查看林衍那些书上标注的出版社名称。
果然，都是同一家。
再次收到林衍的消息，已经是傍晚时分。
窗外天色深沉，江岸对面的楼宇灯光闪动。
被“无故旷工”的小老板看起来心情不太舒爽，只回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字。
L：哦。
简漫思忖着问：老板饭否？
继早上罕见的三条消息之后，林衍开启单字回复模式。
L：否。
在自己家里，简漫没委屈自己的嘴角，她暂停电视上的综艺节目，抱着手机戳字：我也打算先吃晚饭。
简漫问：出去吃吗？我请客。
林衍大概也正看着手机。
她这边看到聊天框顶上很快有“对方正在输入”字样闪烁。
也许现在她再补充理由有些多此一举，但她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还是先于他的消息，多废话这一句。
简漫说：就当是对今早旷工的补偿。
理由也很牵强，他白天明明本来就要睡觉。
五秒后，林衍以两字模式给出答复。
L：接受——
作者有话说：来啦
评论区掉落红包包！
第32章 有三十二点怪 怕你骄傲
小区位置太过偏远, 方圆五公里内都找不出个像样的餐厅。
既然说要请客，简漫当然是想选家高品质的。
最终她找了家靠近市区的云南菜，环境味道都不错，离他们大概十公里。
林衍在微信上告知, 他需要时间起床收拾。
简漫就也去化了个淡妆, 把头发扎起来。
原以为照林衍这样的性格, 洗漱收拾的速度应该不会太慢, 加之她对男同胞的了解, 就算需要洗个澡也就十分钟。
没想到的是, 她换好衣服坐在自家沙发上, 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其间简漫都怀疑他是否也“不小心”再次睡着，发消息过去催促。
不多时，就得到回复——他说马上就好。
开门见到林衍时，简漫的感受只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
见惯了这人不修边幅一身黑的样子, 也知道他那张脸也不需要靠外在的衣装、发型来修饰，就算剃个光头扔到深山老林里, 看到他的人也会夸一句“真是个俊俏的小和尚”。
这次, 乍然看到他有了穿搭, 似乎还用发泥大致抓了头发, 简漫没忍住，目光在他身上钉了好一会儿。
林衍这身行头她之前都没见过, 黑色印暗纹的简约款宽松外套，搭配里面的卡其色的灯芯绒衬衫, 甚至还搭了条存在感不怎么强烈的薄围巾。
配合个高腿长的身形, 静静站在那，跟要拍ootd的穿搭博主似的。
简漫瞬间觉得自己的羽绒服、牛仔裤造型有点草率了。
林衍被她直勾勾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下耳朵, 没太好气地问：“…我脸上有东西？”
简漫摇头，怀疑地问：“你是不是，要开创新赛道，脱离宅门军团了？”
是要趁她不备帅死她吗。
“……”
“快走吧。”
林衍转头往电梯间走，平淡地说：“我只是不爱出门，没有加入过什么军团。”
简漫笑起来，紧随其后去按电梯-
林衍醒来回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是正常的饭点，经过他一阵磨蹭和路上的时间，到达商场地下车库时，简漫已经饥肠辘辘。
这家商场也是附近一带最大的，周六晚上格外热闹，尤其顶上两层餐饮区域，各种香气蔓延，有服务生在门口推销菜品招揽客人，小朋友们拉着家长的手有说有笑。
林衍出现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场所，简漫都感觉有些违和。
他没戴口罩，一路上，吸引了路上不少目光。
他本人倒是目不斜视，顶着一张冷脸，径直向简漫定好的那家餐厅门口走。
简漫眼光不错，都已经这个点，餐厅门口的椅子上还坐着不少人在排队等位。
服务生拿着叫号器迎过来，礼貌地笑问：“两位吗，大厅现在需要等位，预计等待时间是半小时，4-6人的包间是有位置的，但两位的话需要额外百分之二十的餐位费。”
林衍不假思索地选择包间。
里面很宽敞，点完菜，简漫就搓着手翘首盼望，中途肚子叫了无数回，每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都下意识转头。
为转移注意力，她随意找了个话题。
“我这几天才知道，原来你的书都是同一家出版社出的。”
林衍：“是的。”
简漫双手交叠搭在桌边，“听说你跟那家出版社的副社长关系很好。”
“也就，还可以吧。”
林衍顿了下，问：“听谁说的？”
简漫如实相告：“那家出版社的秦副社长上周来我们公司开会了，应该是他在会上说的。”
林衍微抬眉，“你跟他已经见过面了？”
简漫笑说：“没有，我现在已经不在你网剧那个项目组了，也是听同事说的。”
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林衍回忆了下，“我跟他大概，也认识五六年了。”
简漫：“那还挺久的，我跟我最好的朋友也差不多是认识这么久。”
林衍语气里带着一点好奇，“最好的朋友？”
简漫点头：“是我大学室友，另一个室友。最开始去学校话剧团的时候我们就一起面试，后来毕业之后也是一起演话剧，反正那几年都基本是形影不离。”
“哦。”
林衍说：“我跟秦博川倒没有形影不离过，那，充其量也就算是普通朋友吧。”
其实细数下来，他虽然认识秦博川这么久，但基本都是线上交流，真正见面相处的时间，应该还比不上跟她多。
简漫话匣子打开，继上次跟他分享高中趣闻之后，又讲了很多大学话剧团里的事。
说话也挺耗费体力，等服务生开门上菜，她已经饿得顾不得形象，闷头先吃完一整份小锅米线，又边吃菜边干掉了一盘炒饭。
说是她请客，最后去前台结账时，却得知林衍已经在扫码小程序上付过款了。
简漫：“不是说我请？”
林衍：“都一样。”
简漫竖起大拇指，表情谄媚地夸了句：“林老板不愧是林老板！”
“……”
从餐厅出去，简漫走了两步，只恨自己不能扶墙，这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吃太撑的事实。
林衍看她把自己撑到全程皱眉加懊悔的表情，嘴角也不由提起，“要逛一会儿消食吗。”
简漫重重点头：“逛。”
不然她这种状态立刻坐车回去，晕车的可能性极大。
正好，他刚付了饭钱，在商场里逛逛，她也能买点小礼物或是点奶茶请回去。
但奶茶简漫是真的喝不下，下扶梯时，倒是看见悬挂的广告屏上在播放正在上映的几部电影的宣传片。
看到宫崎骏新电影时，她有点走不动路。
来都来了。
而且，这部电影好像即将下映，她好几次刷到都想约着唐佳澄或周享一起去看，只是时间一直对不上。
话到嘴边，她却又开始犹豫。
邀请他一起吃晚饭时，简漫其实没太大心理负担，普通朋友甚至同事之间，一起吃饭都挺正常。
但孤男寡女单独看电影，这种邀约就似乎带点暧昧了，像是约会。
其实，林衍今天的穿着打扮也挺像是约会的。
广告屏上的宣传片是轮播的，下了两层，又循环到宫崎骏那部，简漫也不由把视线又挪过去。
她咬咬牙，突然不知自己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刚认识就表白的事都已经做过，破罐破摔逐渐发展到现在这情形，都一起来逛商场了，看个电影有什么。
简漫刚张口，还没说话，先听到旁边男人的声音。
林衍语气平常，似是很清淡地问：“你想看这个电影吗。”
简漫愣了下，随即弯唇，“挺想的，你也想看吗？”
林衍好像还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可以一看。”
简漫拿起手机买票，买完才想起，“看完应该挺晚了，我们不是还要回去拼图的吗。”
林衍扫一眼她手机，“买都买了。”
简漫笑：“也是。”
她买的还是最近的场次，十五分钟后就开始。
两人又原路返回，往商场顶层走。
半晌，林衍也将自己代入债主设定，好似很慷慨地说：“吃饭和电影时长也计入工时。”
简漫打工打出幻觉，比划了个手势，正准备夸，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把手势改成拳头，朝他虚挥过去：“什么呀！我这本来也不是计时工资。”
林衍侧过头，也抿唇闷笑了声-
电影是宫崎骏的收山之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整场电影就像一场晦涩的成人童话，场景和剧情抽象难懂，作为收山之作，能看出创作者不顾一切的任性感。
影院里也有挺多小朋友，大概是家长看到是动画片就带着孩子过来，到后来都看不进去，也有不少中场就带着孩子提前离开的。
简漫和林衍恰好就都是这种抽象和任性作品的受众，全程目不转睛盯着荧幕，享受这场精神和视觉的双重盛宴。
进影厅之前，简漫看到昏暗的环境，联想到在乙游、小说、偶像剧中的情节，还是或多或少产生过一些遐思的。
诸如喝错饮料、摸黑牵手、悄悄耳语这类情节逐个在她脑中闪过。
但现实与那些遐思完全无关。
他们都刚吃饱喝足，进场前压根没买饮料，而且，全程都看得很入神，都沉浸在电影情节和画面里。
电影结束，两人一起留到全部字幕播放完毕。
简漫这才稍有些回过神。
此时影厅里也只剩下他们两人，再有就是门口等着收垃圾的清洁阿姨。
他们一起从散场通道离开。
对于这种寓意较深的作品，简漫一直不喜欢在观影过程中或是结束后做太多评价。毕竟，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于是一路安静到直通地下车库的电梯口，四周无人，简漫只笑着重复了电影了名字，问他：“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林衍默了会儿，偏头看她，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呢。”
片刻，简漫坦诚回答：“你这样的。”
可以随心所欲，在喜欢的事业上坚持，还能做出成绩。
林衍看着她，嘴唇似乎是动了动，但直到出电梯，他也再没说话。
“真不是敷衍，也不是恭维。”
简漫有点不满，祭出幼稚小学鸡台词：“而且，是我先问你的，我都回答了，你居然耍赖不告诉我。”
林衍深吸一口气，启唇问：“真想知道？”
她刚才问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答案。
跟她的回答听起来完全一样：她这样的。
积极、自洽、满怀憧憬。
只是，他又想起去年他们讨论剧本角色时，她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当时并不认可，但现在，每一个字好像都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你会爱上的，是你未被活出的自己。
简漫：“当然想，不然我为什么要问。”
林衍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丝毫不觉愧疚地宣布：“但现在我不想告诉你了。”
“？”
简漫气急，盯着他：“你真耍赖啊。”
“嗯。”
尾音还是上扬的，听起来甚至有点欠嗖嗖，林衍发动车子，以行车安全做挡箭牌。
须臾，他轻声补了句：“怕你骄傲。”
简漫把这四个字放在脑子里游荡一圈，眼睛一亮，喜上眉梢。
虽然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居然会是跟她一样的答案。
她把嘴角收回去，装作没猜到的样子，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果然，谜语人在发布完谜题和唯一提示后，就再不吭声了。
“你知道吗。”
车子开出一小段，简漫洋装恨恨的语气：“我现在很想把你——”
林衍眉梢微动：“把我怎样。”
简漫这人不记仇，因为她有仇当场就会报。
“不告诉你。”她一字一顿地说：“怕你害怕。”
适逢红灯，林衍偏头看她一眼，也学她刚才那样拖长音道：“哦，但我已经在害怕了。”
简漫：“我也已经在骄傲了。”
【学人精两个学人精】——
作者有话说：甜文作者小瓜已上线～
第33章 有三十三点怪 还以为她会旧事重提
晚上回到悦江华庭, 能做“正事”的时间依然只余下两小时。
林衍的书房里，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只完成了整副拼图的一个小角落。
简漫别有用心地想，这样的进度就挺好。
早知今日, 她就应该送给他永远都拼不完的、世界上最最难的拼图。
在门口道别时, 简漫例行跟他约时间。
“你每天大概几点起？”
林衍想了想, 回答：“不出意外, 应该是下午六点。”
关门之前, 简漫挥挥手, 笑着说：“那我就明天下午六点半准时来报道。”
林衍轻“嗯”一声, 表示同意-
回到自己家，深夜，简漫躺在床上，拉起被角把整个人都裹起来, 在松软的小床上左右滚了好几个来回。
心脏好像都被裹上一层甜滋滋的糖衣，泵出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带着甜味, 就是尝不到。
她阖上眼, 像放电影一样过着最近的一幅幅画面, 不时还会低笑出声。
如果此时家里有第二个人, 必然会觉得这场面很诡异。
简漫还嫌差点什么，反正翻来覆去好久也睡不着, 起身走出卧室，去拿她今天出门时背的小包。
当时进影厅的时间太赶, 里面灯都黑了。
她也没像平时看电影那样, 举着票根对着荧幕打卡拍照留念。
好在，她是有攒票根的习惯，包括林衍那张, 都让她顺手收进包包里。
简漫把两张票根并排摆在餐桌上，挑了个角度咔嚓一张，深更半夜发了条朋友圈。
文案只有一个比耶的手势。
很快就有人评论，大多不明真相的群众都在问这电影是否好看，或是发表一些观后感想。
［这电影我二刷了，真的超爱！］
［好看吗？我看网上的影评好多人说看不懂……］
［这电影上映了啊，都没怎么宣传，我火速赶到影院！］
……
过不多久，就把满头问号的唐佳澄炸出来私聊控诉她。
橙子：我靠，渣女！不是说好跟我一起去看的吗！
漫漫惹人爱：问过你三次了你都出不来，这都快下映了。哭:/
橙子：那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两张电影票的背景在你家里？
橙子：真相只有一个——你是跟隔壁那位去看的，而且他已经被你拐回家了！
简漫没有掩饰，发了个嘿嘿偷笑的表情包，说：猜对了一半。
最近跟唐佳澄聊的不算频繁，尤其感情方面的进度更新甚少。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她也没有实质上的进展。
简漫抿唇笑，有点飘飘然地发语音问：“橙子，你说我要不要把他拐回家？”
唐佳澄秒回了一个彩虹呕吐表情包，让她说话正常点，否则就别发语音。
橙子：通常来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降低，但你还没正式开始恋爱吧，怎么智商就清零了。
橙子：我来帮你复习一下，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你就是恨不得天天去他家敲门的。一见面名字都不知道，你就说你恋爱了，现在要不要拐回家，居然还问我？
简漫躺回床上，翻了个身，慢腾腾地打字：今时不同往日嘛。
她其实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就是因为刚开始她对林衍太不了解了，只是看中他的外表，才能那么冲动勇敢地一往直前。
而随着对他了解加深，反而不会像当时那样“无知者无畏”了。
就像懵懂的小孩在广场看见一个漂亮的艺术品雕像，会拉着妈妈的说：我们把它带回家好不好。
等长大之后，明白了艺术品的价格和背后的价值，也懂得了欣赏，才知道有些东西，他带不走，但只要存在在那里，就足够让人身心愉悦。
也许比喻没那么恰当，因为她现在似乎拥有了能带走那件“艺术品”的权利。
当然，只是似乎。
“艺术品”本人是否愿意，她还不得而知。
但确定的是，她已经拿到了能随时参观欣赏甚至互动的门票。
抛开这些深层次抽象的考虑，简漫用最通俗的人类语言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漫漫惹人爱：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拿我当朋友了，或者一个关系不错的邻居，但其实没有往那方面发展的意思？
橙子：如果是木行，还真有可能，毕竟他不是一般人，不能完全适用恋爱男女的普通版逻辑。
橙子：不过，只要他不是特别不正常，应该也不至于完全拿你当普通朋友。因为你有跟他表白的前科啊，除非，他其实是在养鱼。
简漫不假思索地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林衍的微信联系列表都凑不够一页，这样还能养鱼，鱼塘都是干涸的吧。
跟小姐妹在微信上有来有回地分析半天，还是没分析出什么有价值的。
不是她们能力差，而是对象实在太特殊。
最后，简漫把自己都聊困了，道晚安之前，针对今日份的讨论分析做总结陈词：不管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道理是如此，但这也并不妨碍简漫隔天从早上起床，就在期待下午六点的到来。
人与人之间怎么会就隔着一道墙，还能有十多小时的时差呢。
她早上六点多起，隔壁这人下午六点起。
中午，简漫刚吃完午饭，微信里猝不及防弹出一条新的好友验证。
备注是奇享剧团的负责人。
她立刻通过。
短暂打了两句招呼，对面说，已经看到了她发在邮箱里的兼职申请，他们最近正准备排演新戏，下午演员们有读本会，问她是否能去参与，也当是面试。
简漫估算了下时间，算上往返，赶回来应该正好是六点，两边都不耽误。
她答应下来，迅速吃完饭收拾好，出门去往剧团。
路上，她就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唐佳澄和周享，两人纷纷发来鼓励贺电，提前问她要来云城演出的话剧票。
去到剧场时，演员们已经在排练厅里坐成一圈。
简漫也不怯场，做了个自我介绍，找位置加入进去。
回到老本行，她就舒适多了，状态比当时去霓托邦面试时放松十倍。
剧团的负责人吴哥也在，过了一遍剧本，中场休息时，就跟她把兼职的事敲定下来。
吴哥笑说：“在邮箱里看到你发的简历和视频，我基本就有数了。云城这边肯定不如京市，我们剧场的选址都够好了，工作日上座率还是挺低，也就周末和节假日稍微好点。要是你这边确定能加入，这场戏就跟他们一块排。”
虽然人已经来了，简漫还是有些迟疑。
毕竟她现在还不是完全的自由人，有全职的工作，怕耽误排练进度或演出安排。
简漫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平时时间可能不太确定，工作日不定时要加班，周末也不一定都能过来排练。当然，只要我公司那边没有加班安排，我一定是会来的。”
吴哥大致问了下她平时加班的强度。
简漫也就把年后这两周的情况讲了讲。
吴哥听完后评价说：“也还好。”
“我们剧场也是有全职演员的，兼职大部分都是演周末和节假日的场次。同个角色我们一般都安排三到四个演员，因为剧场规模也不大，偶尔碰到兼职演员临时有事的情况，我们全职的演员也能顶上，没事。”
简漫笑起来：“那就太好了！”
吴哥又跟她谈了兼职的工资，说实话，报酬和劳动量对比，四舍五入基本算是为爱发电了。
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简漫现在本身拿着一份收入，也没有后顾之忧，当场就同意了。
多了个劳动力，吴哥也挺满意。
休息得差不多，演员们也打算按计划排练第一幕。
简漫拎着包正准备走，被吴哥叫住：“来都来了，要不今天就跟着把第一幕排了。刚读本的时候你那个角色就挺适合的，而且现在也只有两个演员，再加你一个正好。”
她确认了时间，斟酌过后，给林衍发消息留言。
[我临时出来办点事，可能要晚一个小时再去找你了。]
对面大概率正在睡觉，简漫把手机和包放回去，加入排练阵营。
今天他们排的是场交互式的喜剧，校园背景，简漫所读的台词对应角色是个顽皮不听话的中学生。
这种欢脱活泼的角色，她演起来得心应手。
虽然在场的演员她一个都不认识，但大家都有相同的兴趣和追求，很快，就能跟他们打成一片。
排练时，简漫都是完全沉浸其中，一遍遍不胜其烦地找感觉，研究表情、动作和走位，以此塑造出一个全新的人物，等待演出时在观众面前展现。
比起在公司打印室里摸鱼，这样才算是没有虚度人生。
专心致志做事时，时间过得飞快。
第一幕大概过完，简漫靠在墙边跟今天新认识的演员们聊天。
其中兼职的大部分都是自由职业，或者附近大学在读的学生。
负责人吴哥身兼数职，已经去隔壁的小办公室做下场演出的宣传海报和推送了。
从其他演员口中，她还听说，吴哥其实是个很好的老板，给全职演员开的薪水已经超过了云城其他剧场的平均水平，每个月下来，扣除工资和剧场运营的支出，他其实自己也赚不了多少。
简漫和一众演员边聊边出剧场的门，在门口，有人提出互换微信，顺便把她拉进剧场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大群。
她拿出手机，看见林衍也就在十分钟前回了个ok表情-
晚上剧场还有演出，排练结束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还要稍早些。
简漫顺路去了旁边商场，颇有仪式感地买了蛋糕和香槟，满载而归。
蛋糕店今天有活动，还附送了一小束玫瑰花。
回到小区，出现在2601门口时，简漫一手抱着花，肩上背着托特包，另一手还拎着蛋糕，看起来隆重极了。
是以林衍开门时，看见她的造型，都在原地愣了几秒。
简漫心情很好，笑容也灿烂，自然地把花束递过去，蛋糕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坐在脚凳上换拖鞋。
她低头一看，脚垫旁边放着的已经不是前几次过来时的一次性款式，而是一双崭新的卡通女士拖鞋，顶上还有两个玉桂狗。
完全符合她的喜好。
“这是给我穿的吗？”简漫明知故问，一边问着，就已经换上。
林衍也就没回答，抱着那一小束玫瑰花，不知该放下还是就这么拿着。
简漫笑了下，宣布道：“好消息，我今天去面试了云城的一个剧场，已经通过了！我可以继续演话剧了。”
林衍游走的神思缓慢回归。
哦，是庆祝剧场面试通过。
他还以为她会旧事重提。
虽然，有些事现在他好像也没完全考虑清楚。
“恭喜。”
林衍把玫瑰花放在蛋糕旁边，“之前的工作你已经辞了？”
简漫换好鞋，拎起蛋糕和香槟，轻车熟路地放在他餐桌上拆开，把盘子和叉子也拿出来。
“没有，现在在剧团是兼职。”她想了想，没再次细说现实层面的那些原因，“霓托邦的工作先干着吧，等什么时候真干不下去再说。”
林衍垂眸看着她认真分蛋糕的样子，也没等她提，转身去橱柜里取出两只成套买来但从未用过的高脚杯，去水池前冲洗。
她的生活好有仪式感，的确，这样好像能将喜悦放大，甚至这次都蔓延到了他这里。
等他把洗好的杯子拿回餐厅，桌上已经摆了两块切好的蛋糕。
简漫又把花束抱回来，围着桌子三百六十度找了一圈角度摆拍，以作纪念。
相机先‘吃’完，两人都坐好，林衍轻抿了下唇，还是出声问：“那岂不是会很忙。”
简漫：“应该会的，不过也挺充实。”
林衍：“哦。”
简漫咬下一口蛋糕，满脸幸福地感慨：“这家好好吃啊，我还是第一次买。”
她抬眸，“对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个月25号。”林衍问：“你呢？”
简漫说：“八月六号。”
“你是白羊座诶，那你生日就快到了，还有二周多！”
跟她相反，林衍是个生活几乎没有仪式感的人，除去过往经历的原因，他自己本来也没觉得生日这天有什么特殊，其他大小节日也同样。
他说：“好像是快了吧。”
简漫举起香槟杯，跟他碰了一下，而后拿起手机查日历，“正好是周五。”
她看向他，问：“到时候有人陪你一起过生日吗？”
林衍张了张口，按照惯例，他应该直接回答说，他不需要。
但面对简漫，话到嘴边，只剩下干巴巴的两个字：“没有。”——
作者有话说：就等你了
评论区掉落红包包！
第34章 有三十四点怪 她朋友很多
“那我可要捡漏了。”简漫愉快地问：“能预约你生日那天的档期吗？我先占个坑。”
占坑？
林衍对这些怪话并不太熟悉, 总觉听着不像什么好词。
但他也没太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好似认真地想了想，答复说：“只要你想来，只要那天我不忙。”
简漫又端起香槟杯跟他碰了一下, 笑道：“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林衍微挑眉, 碰杯后, 抿了一小口。
漫长的前摇结束, 两人总算是进了书房。
对着满桌的拼图碎片奋战到夜里零点, 一副完整的图画呈现在他们眼前。
简漫站起来以俯视的角度欣赏, “还真的挺解压, 而且很有成就感诶。”
由于已经看过一次成品，林衍对此倒没太大感觉。
他也象征性地盯着看了会，去外面取来提前买好的画框，用胶水黏住, 把成品装进去。
简漫环视一周，发现他的书房几面墙都被书架占领, 已经没有多余空间来悬挂这幅画作。
“你准备放在哪里？”
成品是一副插画风格的街景, 色彩偏明艳活泼。
说实话, 跟他这套房子的任何地方都不太搭。
装好画框, 林衍出去巡视一圈，决定：“就挂客厅好了。”
简漫抱起画框出去, 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那面墙，“好啊, 那以后你每天都能看到我们共同完成的第一幅作品。”
在墙上固定好无痕钉, 这幅拼图也算是有了安身之所。
两人并肩站在客厅中间看。
这情景，让简漫脑补到小时候看的电视剧。
跟新婚夫妻布置新家时一起观赏婚纱照似的……
她摸摸鼻子。
片刻，林衍看了眼时间：“你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
“是到时间了。”
简漫也后知后觉意识到明天自己要上班, 出去之前，指指他餐桌上的那束玫瑰花，上演现实版借花献佛，“这个也放你这吧，本来就是蛋糕店送的。多个颜色鲜艳的东西，跟拼图也比较搭配。”
得知是蛋糕店送的，林衍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收留那束花，很浅地弯了下唇，“我替拼图感谢你。”-
两人都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简漫会比较忙，因此也没提另一盒拼图要什么时候拼。
但即使再忙，他们的住处就隔着一堵墙，也总能找到机会。
跟预想中一样，新的一周，简漫也开启了一个人打两份工的特种兵模式。
白天在公司里应付黄主管给她塞的各种小鞋，斗智斗勇逃避加班，跟剧场其他兼职演员约时间，一到点就奔赴排练厅。
林衍这几个月也像是打了鸡血，不舍昼夜，周末就把《溪山行》第二部的初稿全文发给秦博川。
秦博川当场震惊，直接打来一个电话：“不是吧大哥，幸福来得太突然，你这么快居然写完了？”
原定的交稿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月，霓托邦网剧改编的工作并没有耽误他太多时间和精力。
甚至连那存疑的演员选角事也没困扰他，年后不久，他就收到过制片部门跟他同步演员名单的邮件，里面女角色并不是当时那位忘词姐，而是参与试镜时他同意过的另外一位。
电话里，林衍轻描淡写地表示：“最近状态比较好。”
尤其后面的章节，几乎是一气呵成。
秦博川在幸福之余，也不忘以朋友立场关心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挺久没联系过之前的心理医生了？”
林衍无甚所谓地坦言道：“是。”
秦博川是唯一知道他情况的，写完《溪山行》后的一年，他情绪都处于极度消极的状态。
最初搬来云城时，也没有因为改变环境而好转。
他并非像网上读者说的那样，在享受生活或者躺平摆烂。
相反，那一年间，他每天都盯着电脑，生产出无数废稿，怎么也没法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东西，精神濒临崩溃，吃不下睡不着，暴瘦近二十斤。
但《溪山行》还没完成，在秦博川的建议下，他去看了心理医生，诊断出中度抑郁和重度的焦虑症。
据心理医生说，他过往被施压逼着前进和过度追求完美的经历是导火索之一。
虽然他对这些强迫性的要求并不认可，甚至很排斥，但也不代表他可以轻易改变十多年成长中形成的习惯。
医生建议他在吃药的同时缓慢调整，找到替代的活动来填充生活。于是他买了台跑步机，每当状态不好无法继续写作，就去跑步，以此养成新的习惯。
这样过了一年，也就是在简漫刚搬来隔壁前不久，他才刚刚停药，重新开始构思《溪山行》第二部的大纲。
秦博川在电话里犹疑道：“不然你还是再去看看？我听说抑郁和焦虑患者有很大的可能转成双相，尤其你这个职业，还是双相的高发领域…”
“我知道。”林衍没好气地说：“但我最近一切正常，别操心了，你看完稿之后再返给我改就行。”
秦博川：“正常就行，我赶紧跟我爹汇报这个好消息去喽！”-
事实证明，秦博川就是张乌鸦嘴。
紧锣密鼓地完成全稿后，林衍乍然进入无事可做的状态。
偏偏，隔壁简漫这段时间好像很忙，加上他赶稿的一周，已经好长时间都没联系过他。
林衍打开她的聊天框，发现上一次对话还是她去剧团面试的那天。
他靠在沙发上，第三次放下手里的书，打开她的朋友圈。
她的生活倒是非常充实，连带着朋友圈内容都很规律。
白天各种阴阳怪气外加叫苦连天吐槽领导，晚上每天都有一张在排练厅的摆拍或者和其他人的对镜合影。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林衍像批阅奏折一样，开始对着她的数十条朋友圈从上至下逐个点赞。
点到大概春节的位置，他手指顿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迷惑，又从下至上五倍速逐个取消。
他生日还有将近一周。
林衍站起身，在客厅里游走一圈，去到书房给电脑拍了张照，发送注册微信以来的第一条朋友圈。
配文就四个字：工作完成。
等待半小时，无事发生，只有秦博川给他点了个赞，在下面评论鼓掌和礼炮的表情：普天同庆。
“……”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打算直接关机。
刚要长按关机键，手机忽然响起。
来电显示备注是沈姨。
林衍按了按眉骨，接起电话：“沈姨？”
“小衍，最近怎么样？”电话里的中年女声问。
林衍答说：“挺好的，你那边呢？”
沈姨原先是他家的保姆，从他出生起就在照顾他，一直到初中才离开林家。
那次他刚出国参加完模联竞赛，睡眠不足加上时差原因，早上沈姨没按时叫他起床，私心想让他多睡会儿，还帮他打电话去学校请了假。
正好那天林季华临时回来，发现他近中午了还没去上学，在房间睡觉，勃然大怒。
经沈姨解释之后，林季华更是气恼，以失职为由，把沈姨辞退，还关了他一晚上禁闭。
被辞退后沈姨就回了老家，在他大三的时候，丈夫生病住院，几度周折联系到他。
林衍当时已经跟家里断绝关系，听说她在新雇主家也过的不太好，用仅剩不多的稿费替她丈夫付了医药费。
在那之后，沈姨每隔几个月都会联系他，即使他再三推拒，也要还他一笔钱，大概在他刚毕业那年，就把当时那笔医药费全都还清给他，在那之后，也每年都会打电话问问他的近况。
沈姨笑着说：“我前几天辞职了，跟我老公一起在家门口开了个小吃店，儿子去年也刚上大学，都挺顺利的。”
“顺利就好。”林衍坐回沙发上，思忖着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就随时找我。”
沈姨：“我这没什么，你过得好就行。”
“我儿子大学就在云城，记得去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你也搬去云城了，现在还在那边吗？”
林衍说“在”。
沈姨：“过几天我准备送他去上学，他说要带着我在云城玩一圈，正好我过去看看你，也有好几年都没见了。”
林衍往后几天本来也没事，稍犹豫了下就答应下来：“那你们定好时间联系我，我帮你们订机票和酒店。”
沈姨连忙说不用麻烦，本来也就是顺路过来，问他要了住处的地址。
两天后，林衍就接到电话，沈姨已经到达云城，打算先过来看他。
虽然是从小照顾他到大，但毕竟多年未见，还隔着辈分，见面时，林衍还是有些局促。
沈姨手里拎着从家乡带来的特产，还有在超市买的新鲜水果和食材，进门之后，跟聊了会儿，就说要去厨房做顿饭。
林衍：“不用麻烦的，你这么远过来一趟，本来也应该我请你们出去吃。”
沈姨摆手：“那才是见外了，我就是靠这一手才把小吃店开起来的，好不容易来一趟，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比十几年前那是好多了。”
“我儿子就更不用管，让他找同学去吃了，知道你不喜欢应付不认识的人，我就没让他过来。”
林衍走向厨房，要去帮忙。
虽然以前照顾他是沈姨的工作，但现在不是。
“你歇着就行，打打游戏刷刷视频什么的。”沈姨随口道：“要是你有朋友，就叫过来等会儿一起吃。”
林衍沉默。
沈姨也是这才想起来以前在林家的事，轻叹一声：“你小时候就不爱交朋友，不过，当时也不是你不想。”
“现在怎么样，来云城之后有认识玩得来的吗？”
林衍沉吟片刻，张口：“…算是有一个。”
沈姨笑起来：“好事啊，年轻人还是要多交朋友，总是一个人多没意思。他住得近吗，叫过来一起？我买的菜也多。”
“她住得…”林衍顿了下，说：“很近。我问问吧。”
今天正好是周六，她排练应该也不用一整天吧，现在也恰好是正常的午饭时间。
沈姨去厨房洗菜，林衍抱着手机开始措辞，在聊天框里一字字输入道：我有个阿姨来看我，买的菜有点多，你要过来一起吃吗？
等待十多分钟，才弹出一条消息。
简漫先是发来一张照片，里面是火锅，桌对面还摆着三个人的餐具。
简漫：我跟剧场的其他演员在聚餐，就先不过去啦。哭:/
林衍轻沉出一口气，丢掉手机回厨房门口。
“她不过来了，沈姨你做两人份就好。”
沈姨闻声转头，顺口问：“怎么不过来呢？”
林衍静了两秒，语气闷闷道：“因为她朋友很多。”
不止今天跟一群人聚餐，还能每天都换着不同的朋友一起合影拍照发朋友圈。
显然并不缺他这一个——
作者有话说：谁上头了我不说！
诶，快了……
第35章 有三十五点怪 普通邻居
沈姨住的酒店在大学城附近, 离悦江华庭很远。
第一次过来，她对云城的公共交通也不熟悉。
饭后，天色渐晚，林衍跟她一起下电梯, 打算把她送回酒店。
下楼的路上, 沈姨问起：“小衍, 现在你跟家里…还有联系吗？”
十九岁那年他跟林季华断绝关系的事, 沈姨也是从他这里听说过的。
“基本没有。”
林衍淡淡说：“最近一次就是去给我妈扫墓的时候, 遇到过他。”
他也没细说那次林季华是专门去找他的事。
沈姨叹一声气：“你妈妈, 也是个可怜人。”
林衍没说话。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 沈姨看向他，张了张口，但欲言又止，片刻后转而说：“现在你也长大了, 独立了，过去的事也不用太计较。不管怎样, 生活都是自己的。”
林衍拉开车门, “以前发生过的事, 我心里大概有数。恶有恶报, 比起跟他清算那些，我现在更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沈姨像是松一口气的样子, “这样就好。”
从林衍出生前，她就在林家工作。
对这一家子的事再清楚不过。
后来离开京市, 她也没特意去回想那些旧事。
只是此刻看见当年那个从出生起就由她照顾的小男孩真的长大成人, 也难免被勾起些回忆。
林衍的妈妈林秋婉原本是京市本地富商的独生女，在读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他的亲生父亲林季华。
那时, 林季华只是一个保险推销员，去学校推销保险时遇到的林秋婉。
林秋婉虽然家庭条件好，但父母，也就是他外公外婆，一直忙于事业，对她也是疏于教养。
她对林季华也算是一见钟情，一开始，林季华只是抱着随便相处的念头，跟她发展成恋人关系。
但得知林秋婉的家庭情况时，林季华的态度就骤然转变，对她极其上心。
没多久，林秋婉就相信林季华对她是一片真心，带他去见了父母，想要跟他共度余生。
林秋婉的父母当然反对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林季华不仅没念过什么书，家也是在京市临省的小村庄，来京市卖保险之前，连解决温饱都很困难。
林秋婉当时二十出头，也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不顾父母的反对，就认定了他。
在林季华的提议下，两人提前摘下禁果，将生米煮成熟饭。
这就有了林衍。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在家人眼里是败坏门楣的丑事。
林季华还特意在林秋婉怀孕六个月时，才让她告知家人。
林家无法，也只能同意这桩亲事，条件就是让林季华改姓，入赘林家。
林季华毫不犹豫就改了姓氏，甚至和原先的父母亲戚都切断来往。
这举动看在林秋婉的眼里，就是他对爱情义无反顾的象征。
林衍出生后不久，林秋婉的父母就双双死于车祸。
按照还未修改的遗书，林家所有产业都归林秋婉一人继承。
林秋婉从来都志不在经商，刚经历过生产和父母去世，身体和精神都遭遇打击，更是无暇管理，就顺理成章地把家里几个公司和财产都一并交给林季华打理。
也就是在那之后，林季华对妻子的态度又完全转变。
林秋婉身体还没恢复，林季华就鲜少归家，每次都说是在忙事业，后来被问多了，干脆恶语相向，甚至直接动手。
林衍记事后，也经常能听到父母房间里深夜传出的打骂声。
诸如林秋婉哭着质问林季华，林季华则是厉声咆哮着说之前她家里人都看不起他，现在她如果离了他，也就是废物一个类似的话。
林秋婉长期都郁郁寡欢，经常抱着他边哭边说，如果当年没生下他，一切都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但下一秒，又会轻拍着他的背，改口说她很爱他，从来都没真的后悔过生下他。
沈姨每每在旁看着这些画面，都是百感交集般的心疼，但作为保姆，她也无能为力
林季华对林衍的要求一直很严格。
他会当着林秋婉的面，把她当成反面典型，教育林衍要处处拔尖，不能像他妈妈一样长成废物。
从林衍三岁多起，就没有过任何完整的休息日或假期，也没有同龄的孩子当玩伴。
在沈姨的记忆里，他很听话，被打被骂了也只是自己躲起来偷偷掉眼泪，隔天还是努力完成林季华和家庭教师们安排给他的课业任务。
在林衍六岁那年，林秋婉就去世了。
死于自杀，在卧室里吞下一百多片偷偷积攒的安眠药。那时他刚上小学一年级，被老师和林季华的司机带去抢救室时，林秋婉已经回天乏术。
那天林衍还在上学，被林季华的助理带去急诊室时，看见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妈妈，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林季华没有再婚，对外一直塑造自己对亡妻念念不忘的人设，其实莺莺燕燕不断，只是不想让外人抓住他忘恩负义的话柄。
林季华对他都是极为冷漠和苛刻的态度，他取得成绩时，他只会用来跟旁人炫耀，从不夸奖。
在他表现不如意时，林季华就会对他拳脚相向，极尽责骂，发泄完脾气，就把他关进院子里的小房间，美其名曰让他反省。
沈姨也是越来越看不过眼，实在心软，被林季华发现后以工作失职为由辞退。
跟其他佣人、保姆一样，她也早想离开林家那样压抑的工作环境，没有主动辞职，只是因为一直放心不下林衍。
但好在，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林衍上车，在导航里输入沈姨所住酒店的位置信息，发动车子驶出车库。
刚往前挪了一小段，看见一辆红彤彤的两座小车在他楼栋的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简漫从副驾驶的位置下来。
林衍松了油门，下意识直接把车停在原地。
沈姨：“怎么了？”
林衍：“…手机突然没信号了，我稍微等一下。”
他看向那辆小红车方向。
简漫下车之后，驾驶座的门也打开，有个穿的五颜六色像花孔雀一样的年轻男人也下来。
他这个位置，完全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只看见两个人有说有笑，聊了好一会儿，简漫才转身，进门前，还笑容灿烂地朝着那花孔雀挥了挥手。
花孔雀也朝他挥手，笑脸都快扯到耳朵根了。
林衍手掌握紧方向盘，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继续把车开出去。
刚才离的不算远，沈姨也看到了他们，笑着感慨一声：“年轻真好啊。”
林衍神色郁郁，默不作声。
沈姨又顺嘴提起：“小衍也到谈朋友的年龄了，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
不提还好，这一问，林衍心情更是阴上加阴。
随便一个不认识的人也觉得，那两人看起来像是关系不一般吗？
但是，他其实连介意的立场都没有，理由也暂且不明。
甚至，相比他，她跟刚才那花孔雀看起来更合适。
花孔雀看起来很开朗健谈，从穿搭风格到神态，都跟他截然相反，但跟她挺相似。
林衍冷着一张脸，毫无情绪的语气：“不需要，我现在一个人就挺好。”-
简漫今天回家挺早，剧场有演出，兼职演员也有好几个都有安排，她的排练就提前结束。
聚餐完，正好有个男演员要去机场接人，跟她顺路，她就蹭了趟车，又节约不少时间。
卸完妆换了家居服，简漫窝在沙发里修图，发了条六宫格的朋友圈。
今天去剧场时，吴哥把新话剧的时间也敲定下来。
她的第一场就在下个月一号，愚人节。
简漫稍作休整，就自发又拿出剧本，对着桌上的折叠镜练了会儿台词和表情。
那场戏里她戏份虽然不是最多的，但也算是主角之一。
来云城回归舞台的首次演出，也是她在新剧场作为兼职演员正式上台的第一场，怎么说都很有纪念意义，一定不能出问题。
过了两遍剧本，简漫打开微信。
例行去朋友圈回复评论之前，她先戳开林衍的聊天框。
本来他中午约她去家里吃饭来着。
但凡他的消息早发来一个小时，她都会果断“重色轻友”，从剧场直接打车回家。
但那时火锅店连菜都上齐了，还有个一起聚餐的演员今天过生日，她实在不好临阵告辞。
简漫：你阿姨回去了嘛？
配一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错过了午饭，晚饭也许还有机会。
过了很久，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才收到回复。
L：回了。
L：怎么-
看到消息时，林衍正在回程的路上。
因为这条消息，还差点误闯了个红灯。
他到家之后才回复。
还是全程都心不在焉。
他顺手打开简漫的朋友圈，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页面刷新，林衍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一瞬间。
她发了九张图，图里有合影、火锅、蛋糕，合影里还有前不久在自家楼下看到的那个花孔雀男。
配文：[祺宝生日快乐！]
祺宝是谁？从合影里根本看不出来，难道就是花孔雀本人。
“宝”是他的名字还是称呼？如果是称呼，未免也太过亲密。
林衍静坐五分钟，混乱地捋了一遍跟她认识至今的所有事。
时间线梳理至她刚搬来他隔壁，没见几面，她就表达了想追他的想法，而后，在便利店里跟路人甲宣称她已经被他的拒绝伤透了心，要断情绝爱。
但没过多久，她在平安夜当志愿者来看给他送苹果的时候，就摔门宣称对他的喜欢都已经是过去式。
再往后，所有的交集其实都缘自偶然。
林衍深呼吸，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简漫此人，情绪和状态调整可谓极其迅速。
感情也是同样，来得快，去得更快。
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追过其他人，比如那个花孔雀。
她的热情也从来就是面对所有人的，不止他一个。
她也可以给所有朋友过生日，只是因为他从来不过生日，也没有人主动要求陪他过过，才在他这里显得特殊。
那次拒绝她之后，在她眼里，他应该就只是个普通邻居，到现在，变成普通朋友。
仅此而已。
果然，只有一开始还不认识的时候，她才会因为表象对他有些好感。
林衍扔了手机，靠在沙发上，胸口又闷又堵。
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拒绝她。
可就算时间回溯到当时，他也不可能对着一个新搬来的陌生邻居有什么想法。
跟她不同，他大概本身就是个慢热的人。
而且，他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吗。
手机嗡得一声，林衍从黑洞洞的世界里回过神，拿起来查看。
简漫：那你要睡觉了吗？
简漫：今晚我不用加班也不用排练，如果你也有空，我可以去找你一起拼另外一幅拼图诶。
林衍盯着消息看了半分钟。
对，他该睡觉的。
为了接待沈姨，生物钟半身就推迟了大半天。
他引用第一条消息，戳了个“1”。
林衍简单冲了个澡，躺在床上。
不出所料，紧闭窗帘，把空调打开，吞了两颗褪黑素，他依然辗转难免。
抽屉里还有之前开的安眠药，但他不想动。
他讨厌那种药物致使大脑强制关机后，意识模糊、整夜做梦，醒来依然浑身疲惫的无力感。
又躺了近半小时，林衍放弃挣扎。
他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在微信界面翻动几下，戳开简漫的头像。
拼图总归是要拼的，他拆都拆了，画框也已经买好。
L：你
L：还想拼图吗。
五秒后，翻了个身，又敲了几个字。
L：不拼也没事——
作者有话说：《也没事》《我挺好》：）
要是晋江作话能发表情包就好了，脑子里有一个特别适合小林的表情包
评论区掉落红包包！
第36章 有三十六点怪 他只是“经常”分之一……
简漫回复完“拼”字的五分钟后, 带着对林衍朝令夕改的疑惑，敲开2601的门。
看见男人死气沉沉充满倦色的面容，她愣了一下。
都不记得多久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你最近没休息好吗？”
她自觉从鞋柜里找出专属于她的那双玉桂狗拖鞋，坐在脚凳上边换边问。
林衍靠在玄关处的墙边, 声音听着都有点蔫：“失眠而已。”
失眠是现代人常见现象, 虽然简漫很少经历。
她没问原因, 已经‘善解人意’地给他找到了理由, 并加以安慰：“没事, 今天睡不着, 明天总能睡着的。你本来早上就该睡, 应该是有亲戚过来，打乱了生物钟。”
林衍：“…应该吧。”
他没多言，径直走向书房。
合作拼过一张，对流程已经驾轻就熟。
简漫倒出盒子里的拼图碎片, 着手整理分类。
林衍也强打起精神，心不在焉地进行这不怎么需要动脑的重复劳动。
她过来之前, 他已经几次提醒过自己, 只是拼图。
普通朋友, 一起拼图。
但整理到一半, 还是先出声，漫无目的地含糊道：“我刷到你朋友圈了。”
简漫笑了下：“跟剧场演员聚餐的那条吗？”
“刚好有个新认识的朋友今天过生日, 我们就去海底捞尴尬了一把。”
“看到了。”
林衍默了两秒，也许是少眠造成的思维涣散, 头昏脑涨间, 语言先行：“穿花衣服的那个？”
简漫：“花衣服？”
她都不太记得聚餐的几个人都穿的什么衣服，停下手中动作，翻看自己的朋友圈。
“不是, 是正中间穿jk制服小格裙的这个。”
jk制服小格裙？
林衍侧眸，在她手机上看到是有个穿毛衣打领结穿校服一样西装外套的女生，在正中间。
哦，这才是所谓“祺宝”。
简漫放下手机，这次，没等他问，她先道：“穿花衣服的是寿星的同学，人也挺好的，聚餐完还顺路送我回来。”
短短一句话，林衍咬文嚼字。
认真程度堪比他写作时对重要段落的用语考量。
寿星的同学，人也挺好的。
顺路送她回来。
考量完毕，大致能得出那位花孔雀也是普通朋友的结论。
“哦。”
林衍心里悬着的石头好像落下一寸。
他似是随意的语气：“你经常帮朋友过生日？”
简漫翻看着拼图，想了想说：“蛮经常的，离得近的话基本都会一起庆祝。关系特别好的，如果离得远，生日的时候就会互寄礼物。”
“…”
果然，他只是“经常”分之一。
林衍不再出声，效率极高的完成了拼图的分类工作。
悬着的那颗大石头嗖得再次被吊起，然后哐一下砸得他生疼。
两人各负责一边区域，埋头捏着碎片拼接。
简漫这时也在纠结。
已经预约了林衍的生日，她本来想的是就在家里过，毕竟这人很宅，不爱出门。
但有了上次去商场吃饭、看电影的经历，她又觉得在外面过也挺好，可供选择的行程还能丰富些。
举棋不定，不如直接询问本人意见。
简漫看向他，“你生日很快了，你想出去过还是就在家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生的脸色好像看起来比她刚进门时更差，而且闷闷不乐的。
等须臾，林衍薄唇微翕，声音很低，语气中还透着些落寞，“我不过了。”
一字一顿的，仿佛做出了某种无比艰难的抉择。
“啊？”
简漫怔住，目光落在他黯淡的眼眸中。
她直觉不对，抬起手，微凉的指节触到他的额头，又收回来摸摸自己的。他脸色很差，但体温正常，不像是生病。
“你怎么了？”
林衍转回脸，轻抿唇，避开她的视线。
刚才被她碰了一下的额头好像在发烫，连带着耳朵也一起升温。
就算对感情上的事再不擅长，这次，他也该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简漫又多问了一次，得到的还是潦草的答案。
他就是不想过了。
能感觉到，林衍今天心情很差，大概从她进门那一刻起，房间里就充满低气压。
可简漫也想不到她最近有哪里得罪到他。既然想不到，那就是没有。
按照她惯常的思路，坏心情来了，等它过去就好。
简漫也没再多问，顺着他的话道：“不过就不过了吧。”
往后的两小时，两人都再无交流。
原本暧昧横生的合作变成了机械性的重复工作。
不同于以前，这次他们效率奇高，到简漫该回家的时间，已经拼好了大半幅。
出门时，他们也没约下次继续的时间。
简漫不太确定她什么时候还能有空，原本是提前安排好了他生日那天的空闲时间，但活动已经取消，“下次”彻底成了未定数-
烦心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隔天上班开晨会时，她又被黄主管点名批评一通，说她作为新员工，工作态度很不积极。
上周她确实是卡点下班，但份内的工作明明一点没耽误，都是保质保量完成。
在晨会快结束时，黄主管又要给她安排一堆原本不属于她的活。
简漫这次鼓起勇气，学着部门里那些老油条，直接找了借口推辞掉。
她的勇气名为破罐破摔，如果真的喜提裁员，她也正好能去剧场申请转全职。
对家里，就说是失业期的暂时过渡，听起来也挺合理。
但公司最近没有裁员计划，倒是黄主管，在训完她的第二天又出差谈项目去了。
简漫也就继续她白天上班、晚上排练的双轨日程。
到排练厅，总算是迎来一个好消息。
中场休息的时候，吴哥把她叫过去，问她周四晚上是否能过来。
“小唐临时请假了，周四的晚场她来不了，但角色台词量也不多，出场时间总共就十多分钟，主要就是带领观众互动。你要是能顶上去，大概看一下剧本，自由发挥都行。”
简漫斟酌片刻，答应下来。
她愚人节的那场戏份还挺多的，大半年没上过舞台，还真有些担心会生疏。
有机会上台提前熟悉气氛，也是好事。
吴哥看她点头，松一口气，笑说：“那行。不用太紧张，周四的场次一般上座率不高的。我看一下…这票才卖出去三十几张，还都是B档和C档。”
周四晚场也是沉浸式的互动话剧，票档分A、B、C三种，越靠前的票价越高，互动机会也越多。
当然，在工作日，他们剧场A档的票一般都是卖不完的。
互动环节的时间有剩余，就会顺延到B区观众。
他们剧场不大，总共加起来也就百来个座位。
简漫道：“人多人少我都会抓紧时间尽力准备的。”
…
…
时间紧任务重，往后的两天，简漫都在挤时间练习。
这场话剧的主题是机器人混入人类世界，B区和C区的观众们都是人类，而A区的观众则可以自己选择扮演人类或是机器人，跟扮演巡查官的演员互动飙戏。
按照剧本安排，她演的是机器人之一。
在互动环节会先挑出来跟“巡查官”演一小段，算是给观众打样，带动气氛。
云城的首场演出提前，虽然只有十几分钟的出场，但简漫还是跃跃欲试，满怀期待的同时，发了条朋友圈，分享剧场和场次的信息截图，随后同步私发给周享和唐佳澄一份。
周享抱歉地回复当天有事去不了，唐佳澄则情绪激动。
橙子：不是说好愚人节那天演吗，怎么突然提前！怒:/
橙子：周四晚上我爸妈都在家啊，愚人节晚上出门的理由我都找好了，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新的。
简漫：那就愚人节见！周四也就是上台客串一下，不慌不慌。
橙子：天杀的，我也好想加入你们。哭:/哭:/
作为一个合格的损友，简漫给她出主意：跳窗出来吧，落跑公主就是你本人。
橙子：认真的？我家28楼。
简漫：你可以留留头发，然后学芭比之长发公主。
橙子：…神经啊！
跟唐佳澄闲扯一会儿，朋友圈的评论也热闹起来。
大多都是以前在京市演话剧时认识的演员，纷纷发来贺电，庆祝她回归舞台，重返这条“不归路”。
简漫逐一回复完，想了想，给林衍也发了条消息，问他是否想去看。
一晚上过去，都没得到回复。
清早，简漫在地铁上看着死寂的聊天框，也不由有些烦闷。
又玩消失？
这人到底怎么了，之前几个月不都好好的。
心情差也得有个限度吧，出尔反尔鸽了他自己的生日，现在还装死算怎么回事。
她还提前买好了给他的生日礼物，一盒超大的霍格沃兹城堡乐高积木。
因为她在他书房里看到过中英文两套哈利波特，都摆在显眼的位置。
简漫站在地铁上，脸拉得老长。
林衍此人，脾气怪，她早就知道。
如果他这态度放在数月之前，她一定能心平气和。
但现在，由奢入俭难，也许是前段时间林衍对她态度转变太大，她才不太能接受。
简漫拿起手机，再次打开聊天框，戳了个问号，删掉，又输入“你怎么不回消息”，又删掉。
重复输入和删除的动作多次，她干脆切出微信，把手机熄屏。
不管了，随便他好了-
很快，到了周四。
距离开演一个多小时，众人还在排练厅和化妆间准备时，吴哥突然拿着手机眉开眼笑地冲进来：“好消息好消息！”
简漫和其他所有演员都转头看过去。
吴哥乐道：“剩下一百多张票刚都卖空了，就卡着平台购票通道关闭的五分钟。诸位，今晚满场，真不容易啊，我刚还以为是眼花了呢，都是同一个用户的订单，估计是附近哪个公司组织员工过来团建的。”
“哇，财运找上门啊！”
“真好真好，咱们剧场多久都没满场过了。”
在场的人都鼓掌叫好。
吴哥也很慷慨地提出今晚这场给大家多结出场费。
候场期间，简漫就在后台看到观众们陆续进来。
但也没有想象中人那么多，直到剧场关灯，看起来也就那么二三十个人。
场钟音效响起时，她生出一种宿命感，对她之前想要彻底告别话剧转行的决定生出愧疚。
大概开演后的半小时，按照提前规划的剧本流程，简漫从侧面的通道进场。
这次看清了，剧场里就大概三十个观众，位置有大半都是空的。
跟“巡查官”的戏份结束，她走到舞台中央，要点一位A区或B区的观众上来继续互动。
简漫站在聚光灯下，缓声说台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仅我，今天在场的他们都是。如果不信，您可以问问——”
从前在京市，她也演过这种即兴互动形式的话剧。
为了避免冷场，他们一般会挑选比较热情积极的观众上台。
舞台和观众席A区离得最近，两排座椅就只有零星几个人。
她顺便又往后瞅了眼。
这一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
他怎么来了？
林衍穿着黑外套，戴了黑帽子、黑口罩，乍一看跟恐.怖分子似的，裹得严严实实，帽檐还拉得很低，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甚至还能看出他对这互动环节浑身写满了抗拒。
简漫目光一转，cue了A区正中央的年轻女生。
女生摩拳擦掌地快步上台。
简漫的戏份就此杀青，接下来，她可以直接离开，或者在观众席随便找个空位坐下，都很符合剧情。
她想了想，下去坐在林衍旁边。
林衍目视前方，也不知是真在认真看话剧，还是掩耳盗铃当面装自己不是本人。
简漫也想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他们整场戏都无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简漫作为客串的小配角，谢幕时也没有上台，直到观众逐个起身开始离场，她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压低声音：“不是，你怎么过来了？”
“……”——
作者有话说：林：是腿出问题了，它们自己走过来的，跟本人无关
评论区掉落红包包！
第37章 有三十七点怪 因为你不是普通朋友
林衍跟她对视一眼, 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解释。
之前的几天，他收到秦博川的返稿，标注了按照出版规定需要修改的内容。
他闷头对着电脑从早看到晚，改了无数次又尽数删除, 怎么都不能满意。
好像回到了他状态最差的那一年。
看到简漫发来的消息, 他原来是不打算过来的。
但在家也是思路卡顿, 他就决定买张票来看看。
没想到云城的话剧演出行业如此萧条, 他购票的时间已经很晚, 整个剧场的座位还基本都是未出售状态。
简漫在朋友圈发了, 这是她回归舞台的第一场演出。
也不知她的演出费跟门票销量是否挂钩。
林衍没怎么犹豫, 出发前又打开购票软件，把剩余能选的空位都点了一遍，一键付款。
四目相对，林衍动了动唇, 说：“…看到你消息，就过来了。”
简漫看着他帽檐下的那双漂亮眼睛, 安静几秒, 终究还是心软, “那, 等会儿一起回去？”
她本来还约了散场后跟其他演员一起去附近吃烧烤的。
林衍点头：“好，我开车过来的。”
谢幕完毕, 简漫使用内部员工特权，带着林衍绕到后台, 走演员专用的散场通道。
遇到刚演完戏准备去换衣服的同事, 她顺便打了招呼：“等会儿你们去吃吧，我先不去了，有朋友来找我。”
一直以来, 林衍的颜值都是全副武装都挡不住，尤其还有种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格外招人。
刚才演巡查官的女演员视线在他们身上扫过，回以一个了然的笑容：“好啊，忙你的吧，我们下次再聚。”
剧场老板吴哥也在，正愁眉苦脸地跟旁边全职的男演员商量那多卖出的一百多张票该怎么处理。
票是卖出去了，但人都没过来。
这事怎么也轮不到简漫操心，途径吴哥身边，她挥挥手道了声别，顺着通道继续前进。
出剧场大门，林衍看向她：“你本来约了人一起吃夜宵？”
“是啊。”简漫寻找停车场方向，问：“你要吃夜宵吗。”
林衍默了下，“我们两个人，还是跟他们一起？”
简漫抬眉：“都可以，看你。”
“哦…”
林衍好似思索了片刻，说：“那两个人就好。”
简漫扯扯唇，报了附近另外一家烧烤店的名字，跟他过去-
工作日的晚上，路上人不算多。
街边的路灯泛出暖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天气转暖，夜晚的风微凉，但并不涩骨。
两人以散步的速度慢腾腾走着，简漫踢了一脚人行道上的石子，忽然问：“你经常心情不好吗。”
林衍抿唇，反向回答：“这几个月其实很少。”
“那就别不开心了。”
简漫至今不知他前段时间是怎么样，就算想安慰也没有方向，在手机上看了眼时间，提起：“还有两小时，确定不过生日？”
她微扬下巴，“别自欺欺人了。”
林衍茫然地看她一眼：“？”
简漫说：“就算你不过生日，年龄也不会冻住的，27岁的大门正朝你招手。”
林衍张了张口，一时失语。
什么啊，那些他说出来都觉得幼稚荒谬的心思，就被她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揭过。
“我没有年龄焦虑。”
过了会儿，林衍还是缓慢出声：“但也确实不用特意费事帮我过，普通朋友的生日而已。”
简漫抓错了重点，反驳道：“什么叫‘而已’，在这世界上又顺利活过了一年，多值得纪念的时刻，这点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他们要去的烧烤店也离剧场很近，没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虽然是工作日，剧场门庭冷落，但烧烤店的生意倒不错。
店里没设包间，大厅的位置几乎都坐满了，烟雾袅袅，人声嘈杂。
由服务员带领着，找到位置，林衍先坐下。
简漫就直接坐在了他旁边，同个长椅上，而不是对面。
周围太吵了，隔桌而坐，交流基本得靠吼。
纸质的菜单递上来，简漫把爱吃的烤串都勾选一遍。
递给林衍，他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扫视一遍，就加了份炒饭和豆奶饮料。
如果说这男人上次去商场，已经很格格不入，此刻出现在喧嚣热闹的烧烤店，就更是违和。
简漫侧头，问：“你上次吃烧烤是什么时候？”
林衍回忆好一会儿，平声道：“外卖好像是去年，堂食…大概三年前吧。”
还是为了写主角吃烧烤的剧情取材，才专程去了几家。
简漫惊诧：“三年前？”
林衍无声看向她，眼中写着“少见多怪”四个字。
简漫伸手去捞饮料，“少吃烧烤也挺健康，小时候我妈经常吓唬我说，垃圾食品吃多了会吃坏脑子。”
话音未落，林衍的手机在旁边亮起来。
好像是个本地ip的陌生号码。
他习惯性挂掉。
很快，那号码又拨过来，他皱眉，重复挂断。
简漫：“怎么不接。”
林衍：“不认识的我一般都不接。”
简漫“哦”了声，觉得也合理。
服务员端着铁盘走过来，陆续上烤串。
林衍手机再次亮屏，简漫起身去他那侧够消毒湿巾纸时，一低头，正好看到他刚收到的短信留言。
【林先生，我是奇享剧场的负责人，您今天在我们剧场购买的124张“计划入侵3.0”门票都未检票核验，是否……】
简漫看到前两行，就当场愣住。
甚至都顾不上掩饰，手也停在消毒湿巾上方，直勾勾盯着他的手机。
林衍似是察觉到，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
看到短信内容的瞬间，嗖得把手机收回来，熄灭屏幕。
简漫格外疑惑，坐回位置上，看着他问：“你买票就买票，买100多张是什么情况？”
“是不是点错了，但现在都演完了，我记得平台规则是不支持退票的。你这…也太大意了，我帮你问下我们老板吧。”
说着，就拿起手机翻找吴哥的电话。
林衍把她手机压下去，耳根微红，语气仍是轻描淡写的：“…不用。”
简漫：“一百多张欸。”
林衍抿唇，须臾，轻声开口：“不是说过工作丢了算我的，这也没多少。”
“这还叫没多少，而且我还没失业，只是兼职，我…”
说到一半，简漫忽然停住，侧眸看他，“你不会是故意买这么多的吧？”
林衍看起来很别扭，回避她的视线，扯出酒精湿巾给碗消毒，“先吃东西。”
简漫目光划过他通红的耳朵，心中好像泛起阵阵涟漪，整个人都好像轻飘飘的。
她一向算是能说会道，突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说他浪费钱，因为她的出场费跟售票量其实关系不大。
可不想辜负他的一片好意。
想感谢他，但他又好像什么都没承认，就由她理解为不小心买错。
那一片片细小的涟漪好像搅在一起，让她心绪凌乱，又不知所措。
简漫也没先说话，默默捞过旁边的水壶，给自己涮了涮餐具。
安静吃了一会儿，她拿起两串辣烤猪心，放进自己盘中，晕乎乎地说：“好，你的心在我这里了。”
林衍：？
简漫咬唇痛悔，想呼自己一掌。
她在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就别玩烂梗了好吗。
周围说笑声和聊天声无比吵闹，但他们这一方小桌，却只有寂静。
不知能怎么找补，简漫只能硬着头皮吃掉那两串。
林衍不动餐具了，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开口，“你对所有普通朋友，都这么说话吗。”
“当然不是。”
简漫立即澄清，只是，在她准备进一步解释时，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她隐约记得，刚才在路上，他也提过‘普通朋友’这四个字。
由此往前推演到在他家拼图那天，简漫琢磨半晌，好像完全回过神了。
难道说，他……
简漫摸了下鼻子，这两天所有因他而起的情绪，烦闷、迷惑、不知所措、感激，在她生出刚才的猜测后，好像都转化为压抑的雀跃。
她试探着说：“因为你不是普通朋友啊。”
呼吸起伏间，林衍看着她，问：“那是什么朋友。”
此情此景，实在不适合讨论这些。
刚才是实在没忍住。
林衍没等她回答，强行按捺住一切翻涌而出的疑惑和心思，敛眸道：“等会回家再说。”
“怎么办。”简漫用瓷勺戳着碗里的炒饭，好似惆怅的语气。
林衍不明所以：“什么？”
简漫瘪嘴，“胃口都被你吊走了。”
“……”
简漫从没吃过像今天这样食而无味的烧烤，直到林衍去结账，他们一起出烧烤店大门，去停车场找车，到回程的路上，她都心不在焉。
全程都有种好像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其实她早就放弃了的，幸福来得过于突然，总是在不经意间敲门。
回悦江华庭的车程大约一小时，她坐在副驾驶上，各种想法应接不暇。
游思一路，简漫看着林衍照着导航还开错了三个路口，比绕路的出租车司机还夸张。
一小时的路硬生生被他绕成一个半小时才到家。
26楼两扇门前，是两人最熟悉的地方。
头顶的摄像头发出淡淡红光。
简漫还记得这是她最初搬来时，往他门把手上挂水果，被他误会成楼上黄毛打击报复乱丢的垃圾，为留存证据才装上的。
林衍解开门锁，转头看一眼她。
简漫也突然局促。
这还是第一次没有任何理由，或者说，抱着“不正当”的目的共处一室。
林衍表情也不太自然。
他想的更多。
刚才那一路上，他几乎把27岁前后一辈子的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你…”他顿了两秒，“我家还是你家。”
前言不搭后语，但不影响理解。
简漫想了想，“要不，我家？你也好久没见小黑了吧。”
但其实都一样，反正就一墙之隔。
林衍点头，跟随她进去。
小黑猫胖了一大圈，应该还记得他，探着脑袋出来在他脚边嗅了一会儿，就夹着嗓子喵喵叫。
林衍弯腰摸摸小黑的头，嘀咕：“怎么长这么胖了…”
小煤球果然是福星，简漫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根猫条，递给他：“你喂吧，修复一下感情。”
“其实现在我很少给它喂猫条，猫粮都限时限量投放。不让照这个趋势长下去，真要长成大胖子了。”
家里还是没有他能穿的拖鞋。
简漫翻箱倒柜，找出一双一次性的。
她把买男士拖鞋这件事列入今晚的计划清单。
林衍熟练地喂完猫条，盯着小黑研究一会儿，“嗯，它现在运动量小，还是要控制点。”
“是啊。”
简漫带他进屋。
还是上次门锁没电时来过的客厅，沙发上换了新的毯子，摆着几个抱枕和毛绒玩具，茶几上有零食和其他小东西，一切格外温馨。
几乎一样的户型，却跟他那边的风格完全不同。
憋了一路，简漫也不想再绕圈子，坐下来就开口：“你刚才…想回家说什么？”
小黑跳上沙发，蹭到林衍身边。
“哦。”
林衍薅着小猫的脑袋，深呼吸，语气带着生涩：“想说，如果不是普通朋友，是什么朋友。”
简漫心痒，也没太适应这样的氛围，又起身去厨房拿了两瓶矿泉水，摆回茶几上。
“特殊朋友？”她其实还是没有很确定他的意思，毕竟这人脑回路异于常人。
林衍也记得那些不太好的回忆，他们第一次有这样的对话，他的目的是拒绝。
而这次恰恰相反。应该由他先说。
“简漫，你肯定已经看出来了。”
他阖了下眼，停止兜圈子，停顿久久后，鼓起可能程度内最大的勇气，动了动唇，小声但很认真地出声：“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说怎么办吧！！
第38章 有三十八点怪 怎么会有人这样表白啊………
简漫还在拧矿泉水瓶盖, 闻言，再次怔住。
她是耐不住性子，但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林衍睁开眼, 看向她, 眼眸幽深, 又清澈见底。
他低低吐字, 依然不甚确信, “你呢？”
简漫深呼吸, 发出的声音也比她想象中小, “我不早就…”
她脑袋低下去，极其含糊地咕哝了几个字，“一见钟情。你不是也知道吗。”
林衍听清了，安静看着她, 像电影的慢动作，“不知道。”
他把怀里的小黑猫放下去, “当时我们都还不认识。”
简漫心跳如雷, 脱口而出道：“光看脸我都已经喜欢你了, 现在当然是只多不少。至于多在哪…你真的想一次性听完？”
“可是——听甜言蜜语好像是男朋友才有的专属权利。”
上次她都挺有勇气的, 这会儿却不好意思起来，想抬手去捂脸。
林衍叹息一声, 都不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他好像理解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以爱情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也有些许体会到了那些百转千回。
如果他是一块坚硬的冰, 他本来只想把自己化开一部分, 让棱角变得圆润。
可她从来都是，能让他完全化成一滩水，全然柔软。
林衍眸光闪动, 音质偏低，气息也有些不稳，“你…想让我当你男朋友吗。”
简漫攥紧衣角，反问：“难道你不想？”
她轻抿唇，翻起一笔陈年旧账：“如果你再问了一堆，又让我问完一堆之后拒绝我，我真的…”
“会再也不想理你。”
“不是。”
林衍敛眸，急忙先澄清。
纵使他想过之前那次不愉快的问答，此刻听她提起，也生出懊悔。
“我当然想。”
停顿了许久，林衍坚定地说。
简漫看着他，“有‘但是’吗？”
“…有。”
林衍道：“不过不是那种‘但是’。”
他几乎从未，也非常不善于在人前对自己进行剖白，现在却不得不说。
他们正面对面，语言不像文字，能让他反复审阅修改。
林衍小心翼翼地开口，努力去表达。
“就是因为很想，所以才担心。”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是不同于以前任何时候的开心。因为你太好、太有趣，我担心我不能给你带来同样的感受，对你来说不是合格的人选。”
林衍阖了下眼，抱着自暴自弃的想法，喉咙甚至开始发堵，“我是个…很没意思的人。除了看书写书之外几乎没有爱好，沉闷、冷漠，不爱说话，也不爱社交。还有，对待生活的态度也很消极，想法经常很极端，没有仪式感。”
他如是对自己展开全方位评价，
简漫还是没懂他什么意思，缓慢眨了眨眼。
“你这是在，劝退我吗？”
林衍强忍住深藏心底，但正蔓延而上的自卑，告诉她：“只是在让你认清我。”
“然后，再仔细考虑。”
他前些天看过有关爱情的书，里面一句话印象深刻——爱情来源于幻想。
一开始，吸引她的也许只是表象。
但后来，跟她相处时，他身上那些消极的特质也曾被他有意无意的掩藏过。
他不想让她以后再发现货不对板，让她累计失望，更不想，给她原本晴朗的人生带来一段不好的交往体验。
简漫说：“可这些我本来就知道啊。”
林衍看向她。
小黑猫已经在沙发上寻找到最舒适的角落，圈成一团沉入梦乡。
简漫轻沉出一口气，似是懊恼的样子：“怎么会有人这样表白啊…”
比她刚认识他时的表白方式还要奇怪。
闻言，林衍目光中闪过一丝无措，他张了张口，艰难出声：“你可以现在就后悔。”
果然被他弄糟了，甚至还没开始，他就带给她如此差的体验。
下一秒，简漫无视他的话，微扬眉，不皦不昧道：“那来吧。”
“？”
简漫慢腾腾掰着指头数道：“我其实缺点也很多，我这人，三分钟热度你知道的都是我坚持时间最久的，比如演话剧。我还喜欢玩烂梗，经常会有点粗线条，尤其早几年，说话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我还有点理想主义，总是想当然，爱做梦，平时很吵，特别爱讲话，有我的地方就安静不下来。”
林衍愣住。
简漫似是困恼的样子，挠了挠头：“应该还有很多…我再想想。”
“比优点比不过你，我就不信缺点还能比不过。”
林衍被她非常莫名的胜负欲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他原本说那些是为了什么。
内心那些酸楚又生涩的感受逐渐消退，随着她的打岔一起溜到另外的方向。
“不用想了。”
林衍侧眸，能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诚恳道：“我也都知道，而且在我看来，都不是缺点。”
简漫转笑：“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终于，林衍也露出释怀又满足的笑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唇边的笑容很浅，但配上这张脸，帅到让简漫愈发心痒。
她语气正经了些，缓慢说：“我没有真的要和你比缺点。”
“这世界上本来也没有完美的人。我承认，一开始对你的喜欢是很肤浅，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真的很好，上次就说过，从外到内，都好到让我很羡慕，你再自我怀疑我都要当成是凡尔赛了。”
简漫稍稍停顿，“但其实，我也不确定我就会是合格的人选。万一以后我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要太生气吧。”
废话大王这就上线。
林衍深呼吸，眼底的欣喜和愉悦再也藏不住。
她也太可爱了。
他最后一点顾虑都被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击溃。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林衍说：“好。”
简漫歪过头，虽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向他确认：“‘好’是什么意思。”
她自问自答：“所以，从今天开始，你…”
话没说完，被林衍主动接上，声音有点颤，但格外坚定：“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他顿了顿，又很一本正经地补充：“我会好好努力的，努力做一个合格称职的男朋友，自愿随时接受监督和考察。”
像小学生加入少先队时的宣誓一样。
得偿所愿，简漫也开心到喜形于色。
她笑起来，片刻后，干脆抬起双手把整张脸都捂住，要求：“你先别看我。”
“不。”
林衍没有听从，往近处又挪了些，要把她所有反应都贪婪地存进心底，便于以后拿出来反复回味。
过去二十七年的人生，他都没有什么能称之为美好的回忆。
他就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
虽然不会说出来扫兴，但其实在这一刻，他已经开始想，如果未来有一天她不再喜欢他，他们分开了，他也一定会永远记住现在。
简漫偷偷分开指缝瞧他，被他灼热的视线烧得脸色通红。
她小声表达不满，“怎么还这样看我。”
“我忘记有没有当面跟你说过…你真的特别好看，你再这样看我…”
简漫原本想引用那句广告台词：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但这样说好像太露骨，她不矜持，她换了个文雅些的方式，警告道：“…我会忍不住想要非礼你的。”
“哦……”
林衍咬文嚼字，纠正她的用词，“但现在也不能算是‘非’礼。”
或许是他也感觉此刻的幸福很不真实，又重复确认了一遍他们新的关系。
“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他看到她脸很红，而他也好不到哪去。
耳朵好像已经烫到要燃烧，可他就是想说。
“对哦…”
简漫从不是个慢热的人，可刚才没来得及露面的害羞终于追上来，没再顺着这不对劲的话题方向继续下去。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好像糖果工厂里两台过载的设备，不约而同给自己降温。
空气一时间陷入安静，但仍弥漫着甜滋滋的气息。
简漫踌躇间，捞起旁边睡得昏天黑地的小猫，包间怀里一通乱逗。
初次谈恋爱，她也在重新认识自己。
难道在这方面，她其实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什么都敢说，却什么都不好意思做。
林衍也伸出一只手，去捏小黑的耳朵。
无声把小黑逗到快炸毛，嗷一声跳下钻进沙发底，两人才就此作罢。
简漫瞄一眼旁边男生，又收回视线。
救命。
追到之后下一步该干什么，她怎么脑袋空空。
不对，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她追来的。
林衍这样的明显是不知道，可她也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两张白纸排排坐，是要比谁更白吗。
简漫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对了…”
林衍沉吟许久，也在这时开口：“你想…”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两秒。
林衍：“你先说。”
“那我就不谦让了。”简漫站起身，“我去拿个东西。”
她三两步去了次卧，又快步回来，怀里抱着超大一盒霍格沃兹乐高积木。
林衍起身搭了把手，积木盒咚得一声躺倒在沙发上。
简漫：“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她想了想，笑道：“很巧，现在也算是纪念日礼物了，一物两用、一举两得。”
林衍微滞，“还有礼物？”
“当然。”
说起这事，简漫轻哼一声，趁机发泄前几天那些积攒的小怨气：“本来都计划好了，还订了蛋糕，你突然说不过，可气坏我了。”
“对不起。”
林衍垂了垂眼眸：“我不知道你已经准备了，只是我…”
简漫微扬下巴，慷慨表示：“我知道。”
“所以已经原谅你了，但下不为例。”
她也再次确认强调身份，看向他，半开玩笑地自我标榜：“有这么好脾气的女朋友，小林同学，你就偷着乐吧。”
“嗯，以后不会了。”
林衍整个人都轻飘飘，勾唇，化身会截取重点的复读机，像是在复诵名家经典，低沉的嗓音缓慢说：“是啊，有这么好的女朋友，我就偷着乐吧。”
……
纵使简漫再想多感受一下新身份带来的奇妙体验，也打不过他们这天晚上最大的敌人——工作日。
他们散场后吃完烧烤，又大老远回来聊到现在，时间已经很晚，接近凌晨一点。
自由的悬疑小说作家林衍倒是无所谓，他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但简漫被工作绑住了手脚，不得不去睡觉养精蓄锐。
还是林衍先想起来这回事，看了眼电视柜上hello kitty闹钟上显示的时间：“简漫，你该睡觉了。”
他今天第二次叫她全名。
简漫艰难道别：“那你回去吧，明天见。”
林衍站在门口，换鞋的动作无限放满，明知故问：“你明天，几点去上班？”
简漫表情如苦瓜：“六点多起床，七点出门。”
林衍抿唇：“这也太早了，怎么不住得离公司近点？”
简漫没正经回答，眨了眨眼：“住近了就不会认识你了。”
“漫长的通勤换来一个宇宙无敌帅的男朋友，谁听了不得说一声值？”
“…”
林衍站起身，垂眼看她，思忖着说：“我在你们公司附近再买一套房子好了，这样能节约不少时间。”
简漫做了个扎心的手势：“再这么说我就要嫉妒你了。鲨了你们有钱人，买房子当是买白菜。”
林衍的确已经在考虑，打算待会儿回家就联系房产中介。
简漫看出他眼神竟有点认真，忙正经了些道：“诶，我还不知道能在现在这家公司住多久呢。”
“住这挺好的，我好不容易才熟悉环境。”
林衍低低“哦”了声。
换好鞋，又多此一举将那双即将会进垃圾桶的一次性拖鞋也摆放整齐，站起身，垂眼看着她，终于没了任何逗留的理由。
“那我回去了。”
简漫也明知故问：“…你最近还是昼夜颠倒，上午才睡？”
林衍站在门口，抱起她递来的大盒乐高，“差不多，不过也可以调整。”
简漫：“好像也不用调整，现在这样就是完美生物钟。”
“我上班的时候你睡觉，我下班后的时间你正好是醒着的。”
林衍淡笑：“有道理。”
安静须臾，他扭开门把手，再度道：“我回去了。”
第三次了。
简漫脱口而出：“你想不回也行的。”
林衍看向她。
简漫也反应过来这提议有歧义，摸了下鼻子改口，“…以后再不回吧，今晚时间不够。”
不对！
她又说了什么。
刚要非礼，现在又“时间不够”的，好像她脑子里装着很多不健康的东西似的。
但明明没有。
林衍原本脑袋也晕乎乎的，回想刚才的一切，也有种奇妙的不真实感。
他也没想到突然会有这个走向的话题。但看到她突然涨红的脸，先被逗笑——
作者有话说：嘿嘿
评论区掉落红包包！！小瓜随个份子！
第39章 有三十九点怪 他女朋友特别有趣，特别……
简漫排除万难才目送林衍回家。
洗漱完躺回床上, 她忍不住又打开此人的聊天框。
几乎是同时，就看到新弹出来的消息。
L：你明晚要去排练吗？
简漫翘起嘴角。
她也正想说这个来着。
经过这一晚上，她面部肌肉都快笑酸了。
简漫：不排练。
本来就是空出时间给他过生日的，还没安排新的日程。
L：那我去接你下班。
简漫睁大眼, 回了个惊讶的表情包：还是别了吧, 晚高峰很堵的。
L：堵就堵。
也是, 堵车也是两个人一起堵, 殊途同归。
简漫翻了个身, 抿唇笑问：不会耽误你写书吧。
L：上本写完了。
简漫：写完了！？《溪山行》第二部吗？
L：嗯。
简漫连发三条放鞭炮的表情包：太好了啊, 我可以透露给我朋友吗？她爸是你的书粉。
L：随意。但具体出版时间还不确定。
L：快两点了, 你真的该睡了。
简漫：那我真的睡了哦。
今天已经不知告别过多少遍，她总算是放下手机，昏睡过去-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林衍光是做功课外加逛购物软件, 就逛到了天快亮的时间。
他看到那盒乐高生日礼物的瞬间，就在想要给她选什么礼物。
从认识简漫到现在, 她以各种借口送过他很多东西。
而他都没有正经送过她什么。
就只庸俗地转过钱。她还没收。
林衍对女生喜欢的东西、各种品牌信息了解都极少, 他常买的衣服、日用品也全是固定的几家店、几个牌子。
研究完毕, 他原本空空如也的购物车多出五十余件东西。
…覆盖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似乎数量太多了, 显得他不够用心。
林衍精挑细选，留下其中二十件去下单。
清早太阳升起, 他一点困意都没有，精神前所未有地亢奋。
窗外阳光明媚, 湛蓝的天上连一片云都没有, 却淅淅沥沥飘着小雨。
成为简漫男朋友的第一天，就能看见这样罕见的晴空雨现象。
不知是人影响天气，还是天气影响心情, 林衍也难得好兴致地站在窗边看了许久。
适逢秦博川给他发来消息，问他修稿的情况。
秦博川：我标注的都是必须改的，绝对没给你找事。现在出版审核规定越来越严了，要是真出问题，我们出版社可能都要被连锅端。
林衍回复：知道。
随后前言不搭后语，想了想，毫无铺垫和预兆地转折：我谈恋爱了。
秦博川：？
秦博川：别闹，我写给你说正经的呢，而且还没到愚人节。
秦博川：哦，对了，今天是不是你生日？生日快乐啊木大财神，愿新的一年你文思泉涌，我们共创辉煌！干杯:/
秦博川发来一个备注“生日快乐”的微信红包。
林衍没理这些，自顾自以另种方式把上面的话又说了一遍。
L：我有女朋友了。
秦博川又刷了满屏的问号，直接发来语音。
“不是，你认真的啊？上次我去你那发现的小苗头还成真了？”
“不过你天天在家里门都不出，哪来的女朋友？”
“沉迷二次元了？赛博偶像？你老婆是初音还是洛天依，还是雷姆？”
林衍慢腾腾打字回复：她就住我隔壁。
秦博川：……………
秦博川：我就说。你这种的，除非是遇到那种入室抢劫型的。
林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秦博川说这些。
或许是有些许体会到了简漫每天发那么多条朋友圈的心情。
遇到开心的事，真的会忍不住跟人分享。
但跟她不同，他没那么多朋友，微信通讯录里那十几个好友和零星群聊基本都是生活必须和工作原因添加的。
现在除了简漫本人，秦博川就是他唯一能分享的对象。
几秒后，秦博川反应过来什么，又发来一条语音：“不对啊，你隔壁住的不是那个特别吵特别怪的女生吗，之前还影响到你写东西？”
林衍：嗯，是她。
之前都是偏见，他借此机会重新澄明：她其实特别有趣，特别可爱。
秦博川：………
秦博川：对着文化人是不是不能说脏话？
秦博川：但我就是来催稿的，为什么突然被塞了一嘴狗粮？你真谈恋爱了啊，你谈起恋爱原来是这德行？怎么谈的啊，谁追谁？
分享完毕，林衍现在心情好，不跟他计较，直接关掉聊天框。
至于他谈恋爱的细节始末，他本来就不准备跟他详说。
他转而上网查起云城及周边的美食和景点。
秦博川的消息又弹出一条：不是，你什么意思？
秦博川：原来这就是你没修稿的理由吗？
林衍思索片刻，难得给他承诺了个提交修改稿的时间。
他搜完所有餐厅和景点的推荐信息，在备忘录里做好笔记，才刚到他平时睡觉的时间。
可他一点都不困，打开电脑闷头修稿。
前几天怎么也找不到的状态全都回来了。
林衍对着文档里密密麻麻的字，做着最讨厌的修改工作，嘴角都保持浅浅的上扬弧度-
这是简漫到云城工作以来，最渴望下班的一天。
她原先都没发现，原来八小时工作制是这么反人类，一天原来是这么漫长。
尤其午休过来，她几乎隔十分钟就要看一次手机。
终于，盼到了下午六点。
林衍也很准时的发来消息。
L：我已经到了。
简漫早已提前收拾好包包，回复：在停车场吗，你还认得路？我这就下楼！
他们部门最近相对清闲，附近工位的周享也已经关了电脑，拎上包来找她一起去地铁站。
L：记得，我在正门，登记之后就可以上楼找你了。
简漫脑中警铃大作。
已经站在她旁边的周享道：“咦，漫漫你还没忙完吗，那我等等你。”
简漫手指飞速打字：你不用上来！
回完，她起身看向周享：“那个，今天有朋友来找我，我就不去地铁站了。”
周享是见过林衍的，正是下班时间，他如果上来，还很可能遇到之前网剧改编项目组的其他同事。
简漫独自雀跃一天，还没想好怎么发朋友圈官宣，更没准备好在公司里公开她新上任男朋友的身份。
公司里八卦传得最快，林衍名声在外，又分别在他们总部和分部有两个影视改编项目，她和林衍谈恋爱的消息一传出，一定会以火箭般的速度传遍每个角落。
纵使简漫再外向，也需要些心理准备。
周享：“你约了人啊，哦对，今天是周五。那我们就一起下电梯吧。”
简漫：“好。”
往电梯间走的路上，林衍的消息弹出：我已经登记好了。
简漫匆忙回答：我也已经在下楼的路上了，你回车里等我吧，不然容易走岔。
L：哦。
他发来一个停车场中的车位编号。
简漫放下心，把手机也收回包里。
电梯间人很多，简漫她们没挤上第一波，留下原地，等待下一趟电梯上来。
周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总部那边工作的学姐给我透露了个消息，我中午就想跟你说来着。”
简漫眨了眨眼，“什么消息？”
周享叹息一声，“最近公司好像有裁员的计划，听说两边的版权部都逃不掉。高层好像也要裁，总部的领导还在讨论。”
简漫：“啊，如果我们部门有裁员名额，是不是黄主管决定具体裁谁。那我可能就要走人了。”
周享猜测：“他自己也在劫难逃…去年我们分部决定购买的几个版权，好像总部那边都觉得回报率不高。所以黄主管年后才一直在跑项目，也可能是在顺便联系下家。”
简漫：“还是等通知吧。应该不会裁到你，你一毕业就来这工作了，我确实是…可有可无。”
周享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也只能这样了。但我被裁的可能也挺大，毕竟我工作年限远比不上部门里其他同事，他们都是分部一成立就跟着调过来的。”
电梯又到了，里面还有楼上刚下来的一群人。
两人没再谈论这事，一起进去，在一楼分别。
地下停车场，简漫找了没多久就找到林衍的车。
林衍应该是比她提前些回来，已经坐在架势位上调屏幕上的导航。
男朋友真的来接她下班。
人生中的首次体验。
简漫笑着迈上车，拿起那束占了她位置的花束，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睛真的很好看，下睫毛密而长，颜色偏浅，落下一小片青灰的阴影。
简漫端详着他，笑说：“你好准时哦，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起不来床。”
林衍轻抿唇，“我就没睡。”
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点小骄傲。
车里是清淡的冷杉木香味，大概是来自他的沐浴液或洗衣液。
简漫惊诧地“啊”一声，“一直没睡吗？”
“嗯。”
林衍转回头，发动车子，“但没有疲劳驾驶，放心，上午我喝了咖啡，出门之前还喝了功能饮料。”
简漫系上安全带，又想捂脸遮住拼命上扬的嘴角。
他刚才说话的表情和态度都好乖的样子。
这还是她最初搬来云城时认识的林衍吗？完全是判若两人诶。
难道是女友专属视角下的福利形象。
简漫虽然昨晚也没睡几个小时，但还是故作严肃，叮嘱他：“那也对身体不好，以后还是要多睡点。”
林衍点头：“好。”
他问：“晚饭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她都是下班前会摸鱼垫点零食，回家再点外卖吃正餐的。
简漫想了想，“回家吧，我订的蛋糕也是送到家里的。”
林衍：“那就先去取餐，然后回家。”
“取餐？”
简漫看向他：“你已经订好了？”
林衍“嗯”一声，“餐厅就在附近。”
简漫毫不吝啬夸奖，由衷赞美：“你也太周到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朋友。”
她叫出智能助手：“嘿，siri，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虽然机械的女声在答非所问，简漫也即时叫停，但两人还是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林衍敛了笑意，清清嗓子道：“好了，请先不要干扰司机驾驶。”
不然连人带车都要飘起来了-
林衍订的还是附近商圈的一家网红餐厅，打包好后，两人返程。
周五的晚高峰名副其实，在市区里堵到天荒地老。
回家之后，餐盒里的食物都不新鲜了，林衍有些懊恼地重新点了一份。
他不常出门，尤其少去人流密集的市区，对晚高峰三个字还是缺少认知。
简漫蛋糕送达的时间倒是恰到好处。
殊途同归，没多久，林衍的餐桌还是热热闹闹摆满了食物和饮料。
也是他入住以来餐桌利用面积最大的一天。
简漫原本还不太饿，闻餐盒里的香气闻了一路，肚子早已再咕咕抗议。
正餐吃完，她拆了蛋糕，一根一根往上插蜡烛。
“不够二十七根，那就插七根？”
林衍：“都可以。”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正经过生日。
林衍想了想，改口提议道：“还是插一根吧。”
简漫正要拿第二根的手停住，看向他：“一根算什么说法？”
林衍很隐晦地吐字：“就当是庆祝新生活。”
简漫笑：“如果我们想的是一种新生活，那应该插0根才对。算了，还是一根吧，总是要吹蜡烛许愿的。”
结果，全屋都找不出打火机，最后由林衍另拿了根蜡烛去燃气灶上将火种传递回来。
关了餐厅的灯，到许愿环节，林衍阖着眼最多三秒就睁开，把蜡烛吹灭。
简漫忍不住道：“你的愿望这么简单的吗…我每年都要纠结挺久才能许出来。”
“但你别告诉我，不然就不灵了。”
昏暗中，林衍的脸也变得朦胧。
他翕唇，低低道：“本来也没想告诉你。”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好奇了。”
简漫已经动手切蛋糕。
切出一小块，眼珠一转，手指蘸着奶油往男人脸颊上戳。
林衍微皱眉，抽纸巾要擦掉脸上的东西。
“你干…”
不想，第一抹还没擦掉，另半边脸颊又‘中弹’。
简漫在一旁乐得开怀，手指还在继续‘补充炮弹’，似是有理有据地说：“生日固定节目啊，你小时候没玩过吗？被涂越多新的一岁就越幸运。”
前一句是实话，后面出自她的即兴瞎编。
很快，林衍额头、鼻子和脸颊都被涂了好些奶油。
看到简漫笑眼中闪过的狡黠，他察觉到不对劲。
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恶作剧，林衍闷笑着也伸手去蘸奶油，往她脸上涂去。
小时候他的确没玩过，但也不妨碍现在体验到胜利的喜悦感。
简漫仍在唬他：“只有寿星才能被抹奶油，所以你不能动我。”
林衍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蘸上一大团往她额头糊去。
简漫之前都没发现他还挺灵活，闹了一会儿，自食恶果。
她脸上都快被涂满，打不过就跑，也不想投降，满屋里围着餐桌和茶几跟他绕圈圈，上演追逐战。
跑也跑不过，最后，在战斗开始地——餐桌旁被堵住。
简漫玩心大起，决定拼了，也从刚才的纸碟中戳了一大团奶油，抬手朝他的脸进攻。
林衍迅速反应，两手在遭殃前最后一刻抓住她两只手腕。
简漫挣了几下没挣开，保持姿势，跟他四目相对僵持住。
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又像是欲盖弥彰地亲密。
离得很近，她手腕也被他紧紧抓着，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简漫看到男人耳朵上逐渐蹿起的红色。
林衍声音有些低，垂眸看着她，“不闹了。”
“休战吗。”
简漫心也狂跳，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奶油香味，跟她的心情一样。
她同意道：“…休战，反正也难分伯仲了，再战就是浪费食物。”
“好。”
林衍虽这样说着，但依然没松开她的手腕。
他的手好像也进退两难，生涩得不知要前进还是后退——
作者有话说：[猫头][猫头]来啦
第40章 有四十点怪 你这样好可爱
僵持许久, 简漫都抽不开手，林衍就维持原样握着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她只觉得手腕一圈好像戴了层有温度的手镯。
“去洗手洗脸？”林衍问。
闹了这么一通，两个小学生脸上手上甚至衣服上都全都是奶油。
“好。”简漫看着他的脸笑：“但你这样好可爱。”
“我保证不动你, 你能先松开手让我给你拍张照吗？”
林衍斩钉截铁：“不可以。”
虽然他不属于对外形很有包袱的类型, 但也不想在女朋友相册里留下的第一张照片就是丑照。
简漫抿嘴, 正想着要怎样说服他, 右边腕上那圈温热的手环往下划, 圈住了她的虎口和小指。
林衍牵住她了, 虽然, 是最普通的大手拉小手姿势。
他另一手顺势松开，牵着她往洗手间方向走，“去洗脸，洗完再给你拍。”
林衍走在前, 虽然简漫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泛红的耳根和不太自然的语气。
简漫手指紧了紧, 然后, 自己脸也热了起来, 好像要把那些奶油都融化。
唉。
还真是两张大白纸。
卫生间又是林衍家里她未探索过的新场景。
男生的洗护用品很少, 洗手台上就摆着最常规的洁面和润肤乳，不远处浴室是干湿分离的, 玻璃做了磨砂的处理，整个空间都是淡淡的冷杉木香味。
原来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真的来自沐浴液。
这种程度的私密空间, 简漫一点都不好意思多看, 目不斜视去到洗手台前，他们就已经默契地同时松开手，排队洗手洗脸。
林衍迅速洗完, 站在旁边等待简漫。
“洗手液就是水池旁边那个，洁面乳…我买的好像是男士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简漫挤了一泵洗手液，“洁面乳就不用了，我就随便先洗洗吧。”
“你买的洗手液是diptyque诶，我喜欢这个牌子的香水。”
“哦…”林衍说：“那正好。”
虽然他也是前两天才对这些品牌有些了解，这洗手液就是之前在购物软件看到首页推荐随便买的，只为保障品质做了价格上的筛选。
等简漫也洗完脸，林衍从旁边抽了张洁面巾递过去，她胡乱把脸擦干。
迈出洗手间门时，林衍在她身后垂眸，瞄了她的手一眼。
简漫也把手往他的方向伸了大概三厘米，而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还是算了。
去卫生间洗个手，往返还都要手牵手，那才真成小学生了。哪家好情侣都不至于这样。
再回餐厅，总算是能正儿八经吃蛋糕。
先前战况虽激烈，但炮弹都源自简漫一开始切下来的小块，也不算太浪费食物。
她重新切了两块，一人一份摆好。
简漫盯着刚才那小盘狼藉，忽然感慨：“长大真好啊。”
林衍看向她，默了默，带着些小心地问：“你小时候，吃不到蛋糕？”
“那倒没有。”
简漫说：“但我爸妈不让我打奶油仗，我又很想玩，所以年年生日都挨训。”
林衍扯唇，“怪不得你打得那么熟练。”
“你也不赖啊。”
简漫叉了块蛋糕送进口中，声音有点含糊：“你以前真的不经常打？”
林衍：“刚才是第一次。”
他也觉得长大很好，小时候错过的乐趣，许多都在因为她而慢慢找回来。
简漫一副有危机感的样子，“那你一定是奶油仗天赋型选手，假以时日就要超过我了。那我们来日再战。”
“你生日吗？”
林衍大致算了算，“那还早，还有四个多月。”
简漫语气中有些微的讶异：“你知道我生日？”
“当然。”
林衍微抬眉，很快道：“8月6号。”
简漫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像没跟你说过。”
如果连最基本的生日都不清楚，那他这男朋友也太不合格了。
林衍咬下一口薄脆的黑巧克力牌，片刻后，轻描淡写地说：“你朋友圈不就有，每年都有。”
“哦，这倒是，生日我肯定是会发…”
说到这里，简漫一顿，才反应过来：“‘每年’？你都看到过那么前面的了？”
林衍摸了下鼻子，偏头跟她错开视线：“…你又没有设置权限，我看到也很正常。”
简漫的确没有设置，但她也没想到有人真的会翻她朋友圈翻到那么前。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曾经年少时期有不少黑历史留存。
她正要张口，先听到林衍的下半句。
他慢腾腾道：“反正我没怎么出现过就是了。”
简漫注意力被拉走，顺着思路想了下，“最近还是有发过的。”
她停顿几秒，抬眼，有点神秘兮兮地说：“今天你过生日，告诉你个秘密吧。”
林衍看向她，“什么？”
简漫如实：“其实以前还发过挺多别的，大概是在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的时候。”
“不过后来我都删了…”
林衍想了一会儿，倏然笑了下，“哦。”
“就‘哦’？”
简漫不满：“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都发过什么吗。”
她卖了关子，却没人买单，就好像是喉咙里憋着一大口气顺不下去。
“不好奇。”
林衍好像故意一般停顿须臾，才说：“——因为我都看到过。”
简漫瞳孔地震，大惊，“你都看到过！？”
她迅速捋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我加你的时候只知道你是木行，后来搜你备注的时候才对上号，所以你拒绝我的时候，我们已经加了好友。”
“那你不会是因为看到我朋友圈才…？”
这下轮到林衍不自然，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一度，老实承认：“…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简漫抿嘴，闷坐在椅子上突然不吭声了。
林衍瞧她一眼，几秒后，又瞧她一眼，伸手小心翼翼推了推她搭在桌上的手肘。
“当时我都还不太认识你。”
他不会哄人，解释一句后马上意识到表现不佳，又试探性叫了声：“简漫？”
简漫出声了，长长哀叹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懊悔：“果然问题还是出在这里！”
都怪她不小心暴露了。
“？”
林衍更不明所以。
简漫不再打哑谜，“早知道就不发那些朋友圈了，不然能把现在的进程提前最少三个月。”
林衍松一口气，“可现在也一点都不晚。”
简漫：“可马上就愚人节了，从明天开始，我所有空余时间基本都要去剧场排练。”
“那有什么。”
林衍说：“也没几天了，先好好排练。”
简漫看向他：“到时候你会去看我演出吗？”
林衍微抬眉：“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岂有不看之理。
简漫笑起来：“太好了，那我也给你提前留票，小漫亲友团核心成员+1。”
林衍：“亲友团？”
简漫：“…嗯，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但加上你总共就三个人，我同事，还有上次跟你提过的大学室友。”
“哦。”林衍想了想，“那的确都是核心成员。”
“你不仅是核心。”
简漫笑说：“还属于特殊身份，title都比别人多一个字。”
现在他可是男朋友。
林衍看着她，弯唇，心满意足地收好这份独属于他的特殊。
“好的小漫老师。我一定在亲友团中力争上游，争当典范。”-
周末两天，简漫都是清早就出发去剧场排练厅报道。
起床的时间跟平时工作日差不多，可浑身都好像充满干劲。
周六下午，简漫正跟几个演员一起围着小桌吃饭，看到手机上的消息。
周享：大新闻，黄主管可能要走人了。
简漫：啊？裁员真的裁到他了吗？
不知其他企业情况是否相同，总之简漫所在的霓托邦，这波裁员风潮似乎是自上而下的。
比起各部门的小员工，都是管理层率先收到被“优化”的通知。
周享：不是！
周享：正常被裁就不算大新闻了，我听说是他前段时间出差去签的项目，背地里吃别人回扣了，还吃得不少，总部正要派人过来调查，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简漫：那还挺严重的…数额大的话，好像还构成犯罪？
周享：对啊，我刚也查了一下，三万块就达到标准了。他前阵子签的合同标的有七位数，我不信他冒这么大风险就拿三万以下。
简漫：是在劫难逃了。
但这种事会发生在黄主管身上，她倒也并不惊讶。
简漫问：我们部门主管走了，谁会来接任啊？
周享：大概率是总部直接调人过来，唉，这样一来，我们部门的裁员名额估计还得增加。总部调来的主管肯定会带几个自己人一起过来。
简漫回了哀叹和祈福的表情包。
她放下手机，又跟身边几个演员随便聊了会儿，剧场的老板吴哥拎着袋橘子过来给大家分。
“精神都不错啊，明天我再看一遍完整的，周一开始就每天晚上去台上彩排，再加把劲。”
吴哥象征性训完话，把空塑料袋一扔，回了隔壁办公室。
饭后，趁几个男演员组团出去抽烟的空档，简漫犹豫了下，去到吴哥的办公室，敲门进去。
为了节约人力成本，吴哥还是跟平时一样，在亲力亲为研究上个月的上座率曲线图和报表。
“怎么了小简？来咱们剧场这段时间还适应不？诶，论规模和收入这两块，我们肯定比不上以前你在京市待的剧团，不过咱们剧场气氛好啊。”
简漫立刻：“特别适应，我也觉得气氛很好，从导演到演员到观众都特别好。”
吴哥笑笑：“那就行，你这人才我算是留住了。”
简漫面色略为难，默了好几秒，还是咬咬牙开口：“对了吴哥，有个事想跟您问一下。”
吴哥：“你说。”
简漫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之前在公众号里也看到咱们剧场不止招兼职，也在招全职的话剧演员，不知道现在还招不招了。”
吴哥看向她：“诶，小简是想转全职？”
简漫犹豫着把最近公司裁员的事大致说了下，“我也还没考虑好，具体看公司那边的安排，就先跟您提前问问，万一工作有变动，我也好早做安排。”
吴哥“嘶”一声，拧起眉头，似是比她还为难的样子：“就我个人来说，你想全职我当然是一万个欢迎，但跟你差不多时间来的尼娅和小段都是全职，按现在剧场的流量和效益吧…目前全职演员的人数也是够了。”
简漫虽然正经上班的时间不长，但毕业五年，也是攒了些社会经验的。
她扯扯唇，也没再问，半开玩笑地叹道：“那真是不赶巧，看来是天意让我继续体验朝九晚六，我还是顺从吧。”
目前公司的安排也还是未知数，简漫也没那么着急找下家。
但这两年，她的事业运好像真不太顺。
刚经历过上家剧场倒闭，新入职不到一年的公司又要裁员。
她正这么想着，就有个云城本地公众号弹出推送，似乎是宣传什么寺庙的，标题上还写了下个月几场早春茶会的活动时间。
回到排练厅，其他演员们基本都已经就位。
简漫放下手机前，顺手把刚才的寺庙活动链接给林衍转发一份，问他：有兴趣吗？
……
排练晚上才结束，简漫离开剧场，就发现微信上好几条未读消息。
其中有两条来自林衍，先是问她今天排练完是否有安排，并毛遂自荐报名来当司机。
她都没回，他也就没继续发。
另外几条倒是让简漫有些意外，来自前剧场的老板，也就是她离开京市前倒闭的那家。
老板白哥先是发了笔转账，备注是之前拖欠她那几个月的工资，而后问她：小简是不是不在京市了？
白哥：我这资金又周转回来了，准备今年就重新选址，再开一家剧场，小简要是还有意向，随时恭候欢迎。
寒暄祝贺几句，简漫问：新剧场您还准备开在京市吗？
白哥：当然啊！
简漫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唐佳澄也发来消息跟她聊这事，劝她明后年如果她家里不再管她，她们可以再回京市去白哥的新剧场演戏。
其实白哥也是个很不错的老板，去年剧团倒闭，主要也是场地到期导致资金不足引发的一系列连锁问题。
在那之前，剧场的经营一直都挺顺利，白哥对他们演员也都很照顾，除了最后那几个月，从没拖欠或克扣过工资。
简漫已经走到地铁站门口，踌躇地叹了声气，回复两人她需要再考虑。
下电梯过了安检，才终于有空档找某个重要人士。
简漫戳开他的聊天框：我坐地铁回，就在路上了。
简漫：回去之后没什么事，但明天还要早起过来继续排练。
接三个猫猫抱树哭泣的表情包。
林衍回复倒是挺快，大概手机就在旁边。
L：好辛苦。
L：我可以去接你，反正我最近也算是个闲人。
简漫引用上句，发了个菜刀emoji：不许说你闲，我会嫉妒到扭曲的。
她又引用之前的那条寺庙活动链接，说：不过下个月就会好点，我发你的这个你看了吗，感觉还挺净化心灵的。
虽然，去寺庙约会这提议是有点新奇，但正好也富有创意，好过游乐场、西餐厅、密室逃脱那些常规场所。
L：看是看了。
林衍从推送里截了张图发过来，是寺庙活动的宣传文案，内容是求桃花和姻缘很灵验。
L：但我们还需要去求吗？
简漫也是看到他的截图才知道这活动主要就是祈求爱情运的，想了想，笑着道：那好像是不用去。
他们的爱情运已经不请自来了。
坐在地铁上无所事事，她也会问些小情侣之间每日必提的废话。
简漫：你今天一直在家？都干什么了？
L：在家，再说下去怕你心理扭曲。
“……”
哦，虽然没说，但她也都知道了。
简漫咬牙切齿：等我一个半小时，我也是时候享受一下让人扭曲的生活。
L：随时恭候-
真正抵达悦江华庭2601室时，林衍倒没闲着。
他书房的电脑屏幕亮着，界面上是刚刚打开的表格文档。
“诶？”
简漫只瞅了一眼，颇有分寸地没仔细去看，问：“你们自由职业的人怎么也要做表？”
林衍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也没完全吹干，随意地垂在额前，浑身散发着沐浴液的淡香。
窗外夜色如墨，书房的灯光也偏暗，显得整个空间都格外慵懒舒适。
他粗略扫了几眼表格，关掉，站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版微信在秦博川的聊天框里回复“1”。
林衍漫不经心地回答：“有个奖项提名，出版社那边让我确认一些信息。”
简漫好奇：“什么奖？”
林衍：“…没注意。”
国内文学和小说界七七八八的奖项其实挺多，有评选作品的，也有针对作者的评选，但他本人其实都没什么兴趣参与。
只是这些奖项对他作品宣传有利，所以秦博川很看重，林衍也就把这些琐事全权交给他处理，要求只有两个，一是不能对外公开真名等私人信息，二是不用去出席什么线下的颁奖典礼。
他懒得浪费这时间，也不想露面让林家的人知道他的动向。
简漫看着他，表情复杂得欲言又止：“不愧是拿奖拿到手软的人，怎么办，我又要被卷扭曲了。”
林衍笑了下，与她对视几秒，不太自然地朝她张开手臂，声音也不由低了两分：“这样能帮助复原吗？”
名正言顺的关系，合法拥抱，他已经计划了几乎一整天。
但在实施之前，还是非要找个借口。
“…试试？”
简漫看他一眼，挪着小步龟速靠近。
没等她挪两步，男朋友好像也耐心告罄，主动过来，径直把她拉进怀里。
对两个纯粹的新手来说，抱抱都是很新奇的体验。
林衍高她一个头，下巴正好能抵到她头顶，蹭到几撮碎发，稍有些痒。
男人的体温好像也略高一些，浑身都硬邦邦的，扑面而来都是他身上的沐浴液味，逐渐把她整个人都包裹。
他的一只胳膊好像揽在她背上，简漫却连手该放在哪都不知道，干巴巴地在腿侧垂了好久，才慢吞吞升上去，也环住他。
…他腰好窄，隔着睡衣，还能感觉到薄薄一层肌肉。
天天宅在家怎么也能有肌肉，天赋异禀吗，还是他阳台那架跑步机和单车机的功劳。
没来得及再仔细体会，简漫的脸先热起来，身体沉重，思维又有些轻飘飘，小声地说：“好像是有点用。”
林衍嗓音比刚才还要低，没松手，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那可以多抱一会儿。”
毕竟他计划一天了。
就算再多，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变种体现。
简漫闷闷“哦”了一声，忍不住抬一下头，发现了男人也微红着的脸颊，又把头埋回去，抿住甜滋滋的笑意。
这才是在谈恋爱啊。
可很快，她搁在书桌上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
林衍力道稍松，不情愿地侧了下头：“你有电话？”
“可能是微信…”
连着这么多条，简漫也担心是什么重要消息，从他怀里退出去，捞过手机。
锁屏界面，就看到十几条消息都是唐佳澄连着发过来的，中心思想是计划并游说她以后一起去京市重回老东家的剧团。
林衍走向电脑椅坐下，拿起原本在靠背处的腰枕搁在小腹，幽幽问：“谁这么晚还找你。”
“橙子，就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朋友。”
简漫打算回家再回她，放下手机，转头看向他，顿了须臾后，似是随意地问：“对了，你更喜欢云城还是京市？”
“云城。”
林衍不假思索道：“我不喜欢京市。”
“怎么了？”
简漫摇摇头，“没事，就问问。”
片刻，林衍朝她伸出一只手，话里有话的样子，问：“你现在还扭曲吗。”
简漫有点一心二用，还在想另外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啊。”
“哦。”
林衍顿了下，“那证明刚才帮助复原的治疗项目效果显著。”
简漫笑：“还真是。林大夫妙手回春啊，改天给你送面锦旗。”
她上前轻捏住男人伸向她的那只手，听到他代入角色后一本正经地瞎说：“锦旗就不用了，但刚才忘了告诉你，每个疗程是需要两副药，不然疗效不稳定。”
简漫再次被他逗笑，看他一眼，清清嗓子，装作正色道：“搞推销？锦旗没收，报警举报一条龙处理。”
“？”
林衍没料到这结果，僵滞两秒，皱眉，不满地替自己澄清：“明明是买一赠一的良心活动。”
随后，不顾‘患者’诉求，自顾自再次把人拽进怀里——
作者有话说：啧啧啧……年轻人，这七七八八的小怪理由
评论区掉落红包包！[猫头]
今天想到了一个番外梗…林某人短暂魂穿小黑…《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