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大结局 来路之路光明灿烂……
方木遂也不再多说什么, 叫人套了马车护送徽音往京兆尹走。一路上,他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知徽音。
吴王进宫前担心自己会失败,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在城西有一座旁人名义下的幽静院落, 院中有地道可以直通城外一处村庄。
进宫前,他让心腹先将爱妾月漪送到了城外等候, 宫变失败后,残兵护着他和谢清和冲出重围,从城西的地道一路出城。
吴王本打算在城外落脚一晚,然后隐姓埋名离开长安, 回到郑家的祖地,用郑家这些年攒下的本起事。
当夜一行人在村中住下, 月漪给大家伙做了一顿饭, 都是从宫里一路杀出来的残兵,浑身带伤是血的, 正是困顿时刻,没有一个人察觉到饭菜里的不对劲。一顿酒菜下肚后,不过半刻钟就开始逐渐毒发。
事后,月漪去了京兆尹自首。
方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女郎,你说她杀了人明明可以远走高飞的, 为何还要去自首啊?”
“许是, 她想解脱了。”
徽音想, 她应该是能明白月漪的心情, 就想她所担心的那样, 日久相处中, 吴王对她是有真心,连逃亡都要带上她,将自己的后路完全交给月漪, 这样的在意。月漪应该也是动了心,只不过在杀兄之仇前,这点心动完全不能动摇她心中的杀意。
不可控制的爱上了自己的仇人,这种矛盾的感情在她心里日益拉扯着她。现在又亲手杀了自己所爱之人,她应该也活不下去了,自首是为了求一个解脱吧。
在见月漪之前,徽音以为她会看见一个绝网,毫无生机的女人。可她发现自己想岔了,月漪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她虽然身在狱中,人却精神奕奕,眼神明亮,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如徽音初见她那般。
月漪率先对徽音开口:”早先就听闻你回长安的消息,一直没有机会去见你,如今看到你安好我也放心了。“
徽音让人打开牢门走了进去,两人如同多年的好友般坐下叙旧,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关于吴王一事。
徽音握紧月漪的手,抬眼望着她,“我可以送你走,送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生活。”
“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劝我了,”月漪抬手阻止徽音再劝下去,眼眶渐渐湿润,说起往事,“我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父母,是我阿兄一袋一袋扛着沙包把我养大的。他自己什么都舍不得用,却将钱都攒着给我买胭脂水粉。”
“日子虽然穷困,但有阿兄在身边我一点也不觉得苦。年纪大了些时,有不少人都觊觎我,要纳我回去做妾。是阿兄严词拒绝,夜晚都宿在我房门口守着我。他总说,要把我嫁到一个好人家去,让我做正妻。”
“后来,他浑身是血的死在我眼前,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阿兄死后,我被卖进了花楼,浑浑噩噩的过着。直有一天,我看见了来寻欢作乐的吴王,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徽音面露不忍,轻轻擦拭月漪的眼泪,可月漪的泪水那样的多,她根本擦不净。徽音看着月漪,就像是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喉间发涩,忍不住抱住月漪,无声安慰。
月漪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眼泪顺着她弯起的嘴角往下落,无比清晰的道:“吴王,我恨他!从一开始到他身边,我就是奔着杀他去的。”
“过去几年里,我随时都有动手的机会。可我觉得,那样死了就太便宜他了,我知晓他一切的野心,想着,等有一天他梦想成真的时候,我再杀了他,让他死不瞑目,痛不欲生。”
徽音只觉得心上像是压了一块重石,她看着月漪越来越疯狂的脸,连忙唤醒她,“别想了月漪,吴王已经死了,你已经报仇了,别再让仇恨折磨你了。”
月漪痛苦的摇摇头,“没有没有。”
她在徽音怀里捂紧胸口痛苦道:“他毒发前是可以杀我的……”
徽音楞住了,努力去思考月漪说的这句话,她说的应该是吴王毒发前还有力气可以杀她,最后却没有动手吗?
她抱紧月漪,两人都没有讲话,过了好一会月漪才平静下来,小声的伏在徽音肩上抽泣,低声呢喃:“我是恨他的,对吧?”
“是。”徽音轻声回道。
月漪闭上眼睛,无声流泪,她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她也很唾弃自己,恨自己管不住心。她对不起阿兄,她不配活着。
徽音垂眼看着月漪颤抖的睫毛,轻抚她的发尾。徽音想救月漪,就像她拯救自己一样,她和月漪的经历很像,只不过,她比月漪要幸运一点,裴彧不是她的仇人。
她抬眼望向窗户,一束光从木窗透进牢房,就像黑暗里仅存的那点希望。
“你知道吗,我曾经也和你现在一样,迷茫,痛苦,不知所措。”
月漪缓缓抬眼,出神的望着徽音的侧脸。
徽音:“我也想过死,可又转念一想,连我都不在了,那谁还能记得我的父母。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会一直活在我的回忆里,逢年过节时候还能为他们上柱香。”
“我想,你阿兄也应该希望和从前他还在的时候一样,开心的活着。月漪,人生很短,还有很多值得去探寻的风景。我在大宛的三年里,走过许多的地方,见识了许多的风俗人情,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些美好的风景都是值得我们去追寻的东西。
“政权稳定下来后,南朝就会和周边小国建立友好往来,互通商贸,你不想留在长安,可以出去走走看,去看看那从未见识过的风景。”
月漪捂着脸哭泣,“我真的可以吗?”
徽音:“当然可以,我有一支认识的商队,他们可以带你离开。”
徽音看出月漪内心的松动,继续道:“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最近两年应该是没有机会去了,要是你能去的话,记得给我写信。”
月漪再没有什么拒绝的话说出口,她沉沉的抵住徽音的肩,身体颤抖。
徽音抬手抱住她,拍拍她的背脊,“从今天起,在没有月漪这个人了,你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吧?”
月漪颤声道:“我小名阿月,以后我就叫宋月。”
“好,宋月。”
——
徽音回府时裴彧已经进宫了,吴王是死了,他身后还有一大摊子事要收拾,还有先帝葬礼和太子登基一事,约莫近一个月他都没有了空闲的时间。
关于月漪的事情他已经给京兆尹递了话,全劝交给徽音处置。徽音将月漪从牢中接了出来好生安顿,让她先好好休整一个月。
她和景川回来后就待在了长安,现下长安大局已定,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让景川和诃诗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荆州。
顾及裴彧太忙,徽音只叫方木给他递了个口信,便出了长安直奔荆州。三年了,她终于找到了景川,也能给父母一个交代。
至于以后宋景川和诃诗想在哪里生活,徽音不会插手,她会让宋景川袭爵,至于做不做官一事,全凭他自己的意愿。
不过,依照宋景川和诃诗的性子,两人都喜欢自由,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许是在荆州和长安也待不住。
离开荆州前,徽音再次遇见了苏静好,那是在大街上,她带着诃诗和颢灵出门逛街采买路上要用的东西,正好碰见官员查抄谢府。谢清和伏诛后,谢府被查抄,府内女眷全部被押入大牢。
徐令仪和其幼子按理来说也逃脱不过,但徐侯在长信殿那日坚决的维护皇后和太子,也愿意交出爵位和所以家产,只求能保住女子和外孙。
裴皇后,不,太子已经登基,她现在是太后。裴太后念及徐侯一片爱女之心,又是先帝时的功臣,加之幼子年纪尚小不记事,允了此事。她只收回了徐侯的爵位,并未抄没其家产。
谢府其他女眷就没有这样的好命,彼时徽音坐在茶肆的二楼内,看着楼下街道上人人喊打的苏静好。
谢清和所犯之罪未谋逆,按律要夷三族,苏静好是他过了明路的妾氏,自然也逃不过要死的命运。
徽音看着她在楼下被官兵抽打,浑身是伤,脚步蹒跚,她心中没有一丝看到仇人的落魄的快意。她在茶楼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最后,徽音还是去了一趟京兆尹,让人改了苏静好的刑罚,免除了她的罪责。她没有露面,只派人给苏静好送了些银钱,再让人苏静好回乡,回她母亲的家乡。
派去的人回来给她传话,说苏静好离开之前让他帮忙带了一句话,她说:对不起。
徽音终于等到了这句迟来的道歉,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她救苏静好,并非是原谅。
她只是觉得,死亡并不是赎罪的终点。
——
正值春日,一路上走走停停,越靠近荆州湖泊越多,到处都是山清水秀一片绿意。自幼在大宛长达的诃诗同颢灵兴奋得不行,母女俩连马车都坐不住,非要骑马看风景。
两人将颢灵丢给徽音,骑着一匹马遥遥的跑在了前面,徽音跟怀里的颢灵大眼瞪小眼,她哄道:“马车里也很好,咱们待在马车里好不好?”
颢灵摇摇头,睁着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徽音撒娇,拉着徽音的衣摆往外扯,“姑姑,我想骑马。”
徽音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很喜欢颢灵没错,可是这个年纪的小孩精力实在是充沛,一路上闹腾没个停歇。她不哭不闹,就拿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瞅着你,奶声奶气的撒娇。
徽音还是没能抵挡住,抱着颢灵上马。她这三年来身体强健了不少,颢灵上马后也知晓危险,乖乖坐着不乱动,徽音倒也不担心摔着。
她用系带将颢灵栓在腰间,掀起兜帽给她脑门遮上,“坐好了。”
颢灵兴奋的点点头,小手紧紧的抓住徽音的衣袖。
徽音没赶骑太快,慢悠悠的跟在那对无良夫妇身后。没过多久,徽音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哒哒的声音跑上来,她以为是路过赶路的行人,将马骑到路边让出大路,慢悠悠的走着。
后头马蹄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靠近她们的时候声音又变小了,徽音控着马,怀里的颢灵钻出来朝后看,嚷嚷道:“姑姑,是那个叔叔。”
“哪个叔叔?”徽音没听清,复问了一遍。
她没听见颢灵的回答,身后已经有人接话道:“是我。”
徽音惊讶的回头去看,那本该坐镇长安的大忙人此刻就在她的身后,一脸笑意的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
“你都走了,我还留在长安做什么?”
裴彧驭马上前,和徽音并排骑在一起,同时伸手点点颢灵的鼻尖,笑道:“要叫我姑父,不是叔叔,记住了吗?”
颢灵扭头躲进徽音怀里,朝裴彧做了个鬼脸。
“行了,”徽音打断裴彧跟小孩幼稚计较的举动,正色道:“你给我正经点,老实回话。”
她怀中的颢灵也跟着叉腰大喊,学得有模有样:“行了,你给我正经点,老实回话!”
奶声奶气的声音配上她一脸骄傲的小表情,让人好笑的紧。
徽音:“……”
裴彧在身旁笑得乐不可支,“你给我讲实话,她真不是你亲生的?”
那骄傲的小表情简直和徽音如出一辙,看得裴彧心热手也热,恨不得抱在怀中亲两口。
徽音捂住颢灵的眼睛,瞪了眼裴彧,眼中满是威胁。
裴彧正正神色,清嗓道:“我想跟你一起回荆州。”
他知道徽音第一次回荆州时被那群倚老卖老的族老欺负,他错了第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这次他要去给她撑腰。
徽音蹙着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长安事务繁忙,你这个时候跟我离开,那长安怎么办?”
裴彧无所谓的扬扬眉,“什么都让我去做,那还要那些官员做什么。皇位替他打下来了,总不能叫我替他坐吧?”
徽音还是有些不赞同。
裴彧又道:“这些年我反省了一下,太子之所以当不起事,完全是因为我和裴后帮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他才高枕无忧。”
徽音:“话是这个理没有错,可你完全脱手是不是不太好?”
裴彧有些哀怨道:“你心疼他,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徽音捂住颢灵眼睛的手掌赶紧移开,捂住她的小耳朵,咬牙道“……你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裴彧哼了声,从徽音怀中抱起小颢灵,拍拍她的小脑袋问:“要不要骑快马?”
颢灵心虚的别开眼不去看姑姑,小脑袋点头跟破浪鼓一样,声音清脆:“要!”
裴彧朝徽音挑挑眉,抱着颢灵骑马离开,很快就超过了前方的无良夫妇,颢灵开心的声音回荡的道路上。
徽音有些无奈,裴彧这厮,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心疼太子了?太子又不是她家里的人,若不是裴彧,她才懒得管。
她愤愤的回了马车,突然想起来,她和太子曾经差点订婚的事实,裴彧还曾经怀疑过她和太子,莫不是又吃了一口陈年老醋?
徽音没来得有些好笑,她掀起车帘看向窗外,裴彧已经载着颢灵往回走了,颢灵骑在马上兴奋的冲她招手,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来路之路光明灿烂,前路尽是希冀。
全文完。《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