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滨城的冬天, 时而艳阳高照，时而灰蒙蒙。
陆承嗣窝在汽车里晒太阳，身上晒出一身汗, 他热得把棉袄脱了丢在副驾驶，他在等人。
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了, 他无聊地从副驾驶的抽屉里拿出警队发的本子和笔。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银行, 隐隐还能看见里面正在轧账的人。
笔尖在纸张上滑过，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线条。
没一会儿一个低头的女人侧脸就出现在了纸上，唇的部分画完，纸张的女人浅浅地笑着, 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有一丝陌生。
她好像从来都是不笑的。
而且眼底总有怎么都化不开的悲伤。
提笔想改时，车窗被轻轻敲响了, 陆承嗣看着纸张上的主人公出现在自己车外，有一丝心虚地将本子合上。
“不好意思, 有一个人存钱金额比较大，清点花了比较久的时间。”
副驾驶的门被拉开, 一阵寒气被放进来。
陆承嗣递上了给她准备好的热饮：“没事。”
冬日的暖阳从挡风玻璃照进来，俞意宁身上的寒气逐渐消散：“上次来的那两个人我打听到了, 是南山茶叶店的。”
俞意宁说着，陆承嗣打开本子, 笔被夹在本子中间, 打开便是自己偷偷画下的俞意宁。
俞意宁自然也看见了，眼眸微动，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陆承嗣慌忙翻了一页, 匆匆记录下俞意宁口中的信息。
俞意宁能提供的消息也就这些，抿了两口热饮，俞意宁正准备离开, 陆承嗣又问：“俞辉最近怎么样？”
他盯着自己，眼睛像鹰隼，可目光却不像是审犯人。
“没什么行动。”俞意宁摇头，她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他每天就在家里喝喝酒酒，平时打打牌。他要是和茶叶店的人再有接触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是。”陆承嗣下意识开口，对上俞意宁迷茫的眼睛，他有些手足无措也有点羞赧，抬手毫无章法地扣着方向盘，“我是想问你俞辉最近有没有对你有什么行为。”
打她了吗？
骂她了吗？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俞意宁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他展露的善意和笑容让一心想要利用他除掉俞辉的俞意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无地自容。
可为了妈妈，为了让戚白秋可以安心地活着。
她甚至连自己的命都算进去了。
良久的沉默让陆承嗣觉得是自己失礼了：“对不起。”
俞意宁盯着他，服务性行业干久了，伪装起来也比寻常人得心应手，向陆承嗣展示接待网点超级贵宾的讨好感，微笑犹如阳光在玻璃上炸开，笑意弥漫在俞意宁的唇边。
“听见你关心我，我很开心。”俞意宁笑着，“为什么要道歉呢？”
然而，陆承嗣不是许拥川。
不是会心甘情愿上她当的人，陆承嗣也不是普通人，他是警察，面对的狡诈诡辩的犯人就像是俞意宁在银行接待过的奇葩一样多。
“你为什么不开心还要笑？”陆承嗣盯着她的脸，眼波见满是同情。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打开车门直接下了车，开关门之际，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车里又倒灌进一阵寒风。
陆承嗣看着俞意宁离开的身影，懊恼自己的逾矩，抬手拍了一下方向盘，那是恼自己的动作，却不小心打到了方向盘，刚走到他车头前的人身影也被这突然的汽车鸣笛声吓了一跳。
想降下车窗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可熄火的汽车怎么都降不下车窗，打开车门想解释，险些让正常行驶的汽车撞上车门。
一来一往，解释没有能够说出口。
解释不及时，迎来的只有道歉。
但关翀听说陆承嗣要去给俞意宁道歉时只说了三个字：“你疯了。”
但这三个字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
在关翀看来陆承嗣真的疯了，作为陆承嗣的师兄，基于陆承嗣的家庭背景，他甚至把陆承嗣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现在这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好像喜欢上他的线人了。
“你疯了。”关翀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这三个字了。
就关翀说这话那见了鬼的表情，陆承嗣觉得他才疯掉了。
嘴硬地辩解：“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上线人呢。”
“你最好不喜欢她。”关翀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原本板正有型的发型现在和一个鸡窝也没有区别了，“她就是在利用你，不是我职业病犯了，也不是我带有色眼镜，你拿出你职业的一半专业能力，你看看这个人，你看不出来她在利用你除掉俞辉吗？”
“她想杀掉俞辉，你当我没有想过私下偷偷杀掉黄子毅吗？”陆承嗣垂眸看着不远处，“我每次去监狱的时候，我都希望可以断电，狱警消失，监控停摆。我可以悄无声息无人发现地把黄子毅碎尸万段。可我是警察，我连这么想都不行。我想了就是不对，是有辱这份职业。我一边按下这种扭曲的心理，一边自我催眠。标榜自己是正道，可她……很自由，不掩饰。”
“你疯了。”最后，关翀还是这三个字。
那时候关翀就觉得总有一天，陆承嗣要在俞意宁身上吃大苦头。
后来，他也真的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道歉很快就给了俞意宁，是在车里不欢而散的三天后。期间陆承嗣回了趟洵川，师傅非拉着他去医院检查身体，之前手上的刀口偶尔还会隐隐作痛，但好在没有太大问题。
临从洵川回来前，他又去了一趟护理医院。
在洵川待了一天陆承嗣就回了滨城。
第一时间他就去找了俞意宁。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带了吃食过来找她的陆承嗣，怔忡好一会儿才拿过袋子。
陆承嗣想开车送她回去，她很谨慎地不肯，生怕被俞辉看见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陆承嗣带的是洵川的特产，昨天师傅叫他回去，关翀告状告到了师傅那里，想让师傅把陆承嗣骂骂醒。师傅却成了叛徒，只说人好试试也行。
这个徒弟总是独身一人，看他成家立业也是他那在天上的父母想要看见的。
陆承嗣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俞意宁比他大，他每每看见她却总想到袁雪想到自己那个没有机会长大的妹妹。
如果妹妹长大，大概也会像俞意宁这样的漂亮。
妹妹会有什么爱好呢？
或许也会喜欢画画，或者像妈妈那样喜欢唱歌。
因为没有限制，联想便因为思念无限扩大，久而久之反而使得他脑袋里关于家人的那部分记忆越来越模糊。
或许是常常以俞意宁作为蓝本，对她的感情也在悄然变化。
等待陆承嗣察觉到时，感情的态势已经无可阻挡。
再见到俞意宁，滨城气温彻底降到零度了。
她很是疲倦。
明明在洵川也一样的工作，她此刻却像是一盆还没完全开放就已经开始垂头枯萎的花朵。
“我等会儿要回西泉镇，顺路送你。”陆承嗣说着指了指路边的车，“就送你到桥边，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网约车，不会被俞辉发现的，走吧。”
俞意宁思忖片刻后同意了。
车里比较暖和，俞意宁摘下脖子里的丝巾，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夜色，马上要过年了，她心里没来由得想到了戚白秋和许拥川。
手指无意识地缠着丝巾，她盯着车窗外渐渐开始神游，也渐渐困了起来。
前几年村镇大刀阔斧的修路，现在去乡下的路上都铺了厚厚的沥青，陆承嗣刚停好车就发现她睡着了。
丝巾绕着手指，衬衫纽扣松开了两粒，她头偏向一侧，露出好看纤细的颈部。
车里不亮，但陆承嗣还是看见了白皙皮肤上可怖的指痕。
瞳孔轻颤，愤怒使得呼吸都加重，但她好像也因此被自己吵醒。
缓缓睁开眼发现车窗外夜景熟悉，俞意宁揉了揉眼睛：“我睡了很久吗？”
“俞辉打你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
俞意宁像是故意无视他的话一样，解开安全带，她还有些头重脚轻，动作间看着就绵软无力。
“我回来前去医院探望了阿姨。”陆承嗣见她无视自己的问题，识相地没再继续，缓缓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面对镜头有些拘谨的戚白秋，她在护理院的病床上，强撑出笑容问她最近身体如何，叮嘱她多吃饭。
原本无精打采的人好似在这一刻被注入了能量，眉梢眼尾都染上了一丝神采，好似一个精致的玩偶中挣扎出了生命。
视频很短，全是戚白秋的叮嘱和关心。
眼泪落在手机上，俞意宁忍不住又重播了一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机里的戚白秋将叮嘱和关心不厌其烦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这才是最好的洵川特产。
俞意宁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深呼吸想要调整情绪却怎么都做不到。
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隔着厚厚的冬衣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俞意宁，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一共有三章番外《https://www.moxiex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