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电影推荐官(2) 希望我们下辈子,还……
好闺蜜因为江队的无情正想嘤嘤嘤, 但他从没见过江队脸色像现在这么难看,于是只能老实地收回哭腔。
“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迷迷糊糊准备下床的时候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老鼠进寝室了, 就没敢下去, 但我又想上厕所,着急得很。”
“我就想把你摇起来打老鼠, 结果你猜怎么着,寝室里根本没有老鼠,声音是从对面传出来的!”
这是个四人寝,两两相对的床位, 好闺蜜和江队在左边,右边其中一个前几天参加篮球比赛现在还没回来。
但好闺蜜说声音是从对面传出来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李肆!就是他!”说到这里,好闺蜜显而易见的激动起来, 现在寝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也不怕被人听见。
“我确定以及肯定,声音就是从他那里出来的。”
江队:“万一是你听错了呢?再者,寝室有可能真的进了老鼠, 然后跑到李肆那里去了,所以被你听到了,凭这个你就说李肆是鬼, 这也太扯了。”
见他不信,好闺蜜急了:“你听我说完啊, 我当时也是你这么想的,心想反正老鼠不在我们这边,所以我就轻手轻脚下床了。”
“刚落地我无意间抬头一看, 李肆的床帘没拉紧有条缝,透过这个缝,我看见李肆就坐在他床的中间,浑身鲜血淋漓的,没有一块好皮肤,我吓得连忙爬上床,默念了一晚上的经。”
“他昨晚上都成那样了,今天早上还完好无初地出门了,这不是鬼是什么。”
好闺蜜边说边惊出一身冷汗,见江队迟迟没有反应,着急地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在诡异世界生活了这么久,江队判断出好闺蜜没有掺假的成分,对于他的说辞信了大半,但还想套更多话,于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好闺蜜真是急得团团转,这江队怎么就不信他呢:“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幼儿园到大学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我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吗?”
江队假装沉思片刻,实则把早就想好的对策搬了出来:“那这样,今天晚上我们谁都别睡,等到了你昨天上厕所那个点,再一起探个究竟,怎么样?”
好闺蜜几乎是立马就答应了,只要江队相信他,跟自己站一个队伍,李肆他还怕个屁。
观影厅的姜颂摸了摸下巴,心道没看出来这江队还是个实力派演员,在外面沉默成那样,进了电影跟个机关枪似的。
不过有一说一,这电影画风真是辣眼睛。
临近晚上,李肆回寝室放下书包,他的作息时间很规律,等洗漱完就上床睡觉,然后第二天早起。
好闺蜜瞥了眼正在刷牙的李肆,努了努嘴,示意江队快上。
江队顺势接过试探机会,手里打着游戏,头也不抬地冲外面嚷嚷:“李肆,你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干什么去了,整天不见你人影。”
李肆放下牙杯,从阳台进了寝室,见他们还悠哉悠哉的,淡淡地问:“马上期末考试了,你们复习了吗?”
“我去。”好闺蜜显然已经忘记这件事了,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临时抱佛脚,这学期那几个新老师看着铁血无情的,一看就不会捞人。
江队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学生,但该装还得装,他一脸晴天霹雳:“所以你这几天都泡在图书馆了?”
“不然呢,我还能去哪儿?”李肆的性格就跟电影外的江队一样,装感十足。
江队没说话了,他捧着书,旁边的好闺蜜显然已经是沉浸其中了。
现在再套话就不太合适了,还是等晚上吧。
观影厅。
姜颂从李肆出场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这人给她第一眼观感很不好。
李肆长得并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小帅,但她就是感觉有点……太丑了。
“李肆有问题?”陈菲注意到姜颂的变化。
姜颂点了点头:“不止是李肆,这整个寝室都冒着一股邪气。”
接着想了想又补充道:“个人见解。”
大成被她说的背后一凉,何必则不屑地嘟囔了一句装神弄鬼。
晚上,江队提前坐了起来,然而寝室只有好闺蜜睡得深沉的打呼声,李肆那边更是一点动静没有。
他在心里默数着秒数,距离好闺蜜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寝室没有一点异样。
江队思考着要不要下床看看,但还是决定不要太早打草惊蛇,于是他又躺了回去。
如果他此时站在昨晚好闺蜜站的地方会看见,一双被肉块包裹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观影厅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击吓了一大跳。
大成恨不得坐在江队的位置上,想要靠近点人味:“姜颂你猜的真没错,这李肆就是鬼!”
他喊了一句发现没人理他,姜颂使了个眼色让他往后看。
鬼观众脸上全是被打搅气氛的不满,大成瞬间缩回去了。
谈论可以,一惊一乍吓鬼就不行了。
早晨的阳光照进寝室,睡饱了的好闺蜜悠悠转醒,惊觉自己昨天竟然睡死过去了,连忙拉开床帘。
李肆雷打不动地上图书馆去了,江队的床帘大大开着,拖鞋没了但外出鞋还在,应该是在上厕所。
江队并不真的在上厕所,他只是忽然想到,好闺蜜话里话外都很胆小的样子,为什么会在明知道有老鼠的前提下还坚持下床?
觉得老鼠不在自己这边就下床的言辞是否有那么一点说不通,真正害怕老鼠的人会杜绝一切遇上的可能。
但最让他起疑心的是明明说好了昨晚一探究竟,结果好闺蜜却睡着了,因为学习太努力?
如果好闺蜜说的是假话,那么他才是寝室里的那个鬼。
“你好了吗?”好闺蜜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门边,声音跟催魂儿一样。
江队握着门把手,没有动作。
但门把手却因为外面迟迟得不到回应的人,而一点点往下压。
“兄弟们,爸爸我回来了!”寝室门被唰得打开,外出打比赛的王涛推着行李箱回来了。
好闺蜜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他惊讶地问:“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提前回来有没有带点吃的?”
王涛翻了个白眼,从背包里拿出刚从外面打包回来的饭菜:“谢恩吧你们。”
好闺蜜连连谢主隆恩,拍着胸膛说下次还回来。
江队听着好闺蜜和王涛的对话,心道好闺蜜就算是鬼,听着现在也没有大开杀戒的意思,于是压下门把手走了出去。
好闺蜜见他出来立刻怨怼地看着他,用眼神质问他刚才为什么不理自己,但想到是自己放鸽子在先理亏,又不情不愿地收了回去。
从没见过一个人能表达出这么丰富情绪的江队:……
他大概明白好闺蜜在想什么,于是借着这个由头顺理成章地远离疑似鬼的好闺蜜。
王涛没错过两人的别扭,贱兮兮笑道:“怎么,吵架了?”
好闺蜜犹豫要不要把李肆是鬼的事情说出来,又想到江队现在都不怎么信他了,王涛就更不会了,说不定转头就当是玩笑跟李肆说了。
于是只能吞吞吐吐道:“没什么。”
江队打开盒饭吃了起来,完全没有想理人的欲望。
王涛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而接下来,吃饱喝足的好闺蜜开始全方位的求原谅,但江队显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生气。
求原谅无果的好闺蜜坐在书桌前,手指扣了扣桌面,愁眉不展。
忽然他眼神一凛,如果他找出李肆是鬼的证据,那江队一定会重新信任他。
观影厅,陈菲突然道:“姜颂,我救了你,你要回报我。”
姜颂没有犹豫地点头:“这是当然。”
陈菲见她答应松了口气,如果姜颂不答应她也没办法,诡异世界不比原来,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标准,但幸好她没看错人。
她坦言道:“你脑子比我的好使,我到时候进了影片,你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就行。”
这姑娘率直得可爱,姜颂就喜欢跟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当即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隔着一个座位的大成见她这么好说话也想腆着个脸求一求,不想陈菲的眼刀瞬间甩过来了。
陈菲:你敢道德绑架一下试试。
大成:。
注意力转回电影上的姜颂不知道两人的暗流涌动。
江队从外面回到寝室已经天黑了,他借着学习暗中观察了一下午的李肆。
刚回来好闺蜜就激动地冲上来想要说什么,但看见他后面的李肆之后又歇了心思。
晚上的气氛就连王涛这个马大哈都觉得到了一丝丝的不对,但又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大家各怀鬼胎地熄灯睡觉。
第二天,江队醒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不在,他们的床帘都大大打开着,像是出去了有段时间了。
可现在才早上9点不到。
江队警惕起来,下床都格外小心,他四处查看着寝室,确定空无一人后,他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左手无意间碰到书桌上的书,他目光一定。
他昨天根本没有复习,这书怎么可能在桌上放着。
江队拿起书,看见了被压在书下面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很潦草,有些都辨认不清楚了,应该是匆匆写下的。
【三年前学校火灾,李肆回来报仇了,你赶快去那颗百年大树下面挖口口,快去!快跑!永远也不要回来!】
江队冲出寝室就往学校后面凉亭的百年大树跑,他边跑边用手机搜索关于纸条里好闺蜜提到的学校火灾。
第一条出现的就是某某新闻,大概内容是xx大学在xx年(三年前),因为电器问题发生火灾,幸好无一伤亡,xx大学已对相关人员做出处罚。
没有伤亡李肆又是从哪里出来的,江队把手机揣进兜里。
学校隐瞒了在火灾中死亡的李肆,所以李肆变成鬼之后才会回来报仇。
没过多久,他到了那颗百年大树下,见四周没人,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大铲子,开始挖了起来。
观影厅的姜颂酸了,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工具外挂?!
什么都没有的她酸得冒泡:“这是你们的异能吗?”
“你在开玩笑吗,我们哪儿来的异能?”大成摸不着头脑,见她眼睛直勾勾看着江队手里的铲子恍然大悟。
“江队手里的叫‘幻’,是在一次高级副本里得到的,可以随意变幻低级形态,刚开始江队拿的手电筒就是‘幻’变的,虽然鸡肋了一点,但一般人可没有。”
姜颂心里稍稍平衡了那么一点,不是她一个人没有就好。
江队的挖坑事业已得到圆满成功,他看着坑里烧焦的尸体,确认是李肆无疑。
轰的一股热浪袭来。
男生寝室楼燃起了熊熊大火,而这火焰像没有尽头似的,又极其诡异地蔓延至学校其他区域。
江队脱下外套,再用旁边浇花的水龙头打湿,接着穿上就往里走。
就如同简介里的那样,他要回去救好闺蜜。
这样的大火,却没有一个人逃出学校,因为他们忙着互相残杀。
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一样乱杀。
学校俨然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在诡异世界身经百战的江队自然不会止步这三两下攻击,在瞥见整个寝室楼唯一没有被波及到的,他所住的那一层。
江队原本去往图书馆的脚步一转,从寝室楼梯上飞奔而至。
头发被火星子燎过尾巴,身上的衣服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寝室门开着,好像早知道他会回来。
李肆就站在里面,手里拿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如沐春风地笑着。
江队看过地上不知道死没死,但身体还全乎了的好闺蜜,被剖尸的应该是一边已经凉得透透的王涛了。
江队想了想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几部弱智电影,他大惊失色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李肆却不按套路走,哼着小曲,处理手里的心脏:“你不是查到了吗,何必多此一举问问。”
“你应该报复那些隐瞒事实的学校领导,而不是牵连无辜人。”江队说。
“无辜?”李肆偏头看他,侧脸被溅了大片鲜血衬得他狰狞的表情更像是厉鬼一样,“我就不无辜吗?”
“但我还是死了,所以,你们都要来陪我才对。”
李肆大笑起来:“如果你走了,或许可能是这所学校里唯一活下来的人,但你回来了,那就逃不掉了。”
江队被他的模样吓得瘫软在地,回过神后,他连忙去看好闺蜜的情况,却发现好闺蜜脖子被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早就已经没了呼吸。
江队怒而奋起,冲向李肆,想要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镜头拉远,寝室门啪地关上,留给观众足够的想象空间。
等门再次打开,江队和好闺蜜的尸体被摆在一起,李肆自顾自忙碌着。
“把脑花装进枕头里,骨头拿来砌墙,内脏放进锅里煮,这样就能和我一样,永远留在学校了。”
“不用担心,说不定你们下辈子,还是好闺蜜。”
姜颂一言难尽地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这实在是太惊悚了,李肆的手法就像处理一只阿猫阿狗一样。
回到座位上的江队见众人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虽然电影已经结束,但他大概能猜到结局是什么,于是一一冷漠对视回去。
就连江队最忠实的迷弟大成,都不敢直视他。
最后的评分完美证明了鬼和人始终是不一样的。
8.7。
高赞评论全是对结局表示肯定的赞扬,并追加了一句,好看,爱看,再来。
要不是场地不合适,姜颂想直接吐他们身上,然后全部打包送去十八层地狱。
但电影非常之恶意满满为他们抽取了下一部电影。
是的,抽取。
屏幕上显示两次自由选择机会已用完,接下来是“猜你喜欢”。
神经病的猜你喜欢。
姜颂看着缓缓浮现的片名,为离开的何必默哀。
【《考不上大学就去死》】
【现在不吃学习的苦,以后就要吃生活的苦。】
誓师大会。
何必站在人群中,穿着校服,看着走上舞台的年级第一发表讲话。
年级第一廋得跟个竹竿似的,好像风一吹就会裂开,他扶了扶因为学习没有时间修理,所以草草用胶带缠上的眼镜腿,激情昂扬。
“同学们,老师们,我能达到现在成绩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而是我善于利用一切的空闲时间学习,我请问大家,我们有必要一天睡足八个小时吗?”
台下的同学回答:“没必要!”
“我们需要课间的休息时间吗?”
“不需要!”
年级第一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脸上很是欣慰:“我们要把自己当成学习机器,才能从根源上战胜作为人的一切惰性,这就是我的成功秘诀,谢谢大家。”
啪啪啪。
剧烈的掌声响彻整个操场。
最后校长拿过话筒,雄厚的声音简直要穿刺每个人的耳朵,妄想实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伤害。
“在此时此刻,喊出我们的口号!”
老师同学们齐齐大声喊道。
“我们的目标是,考不上清北就去死!!!”
观影厅一片死寂,连鬼都安静如鸡。
姜颂心道: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无差别攻击。
大成已经目瞪口呆了:“还好不是我进这个电影,不然我能当场死在那儿。”
身经百战的江队也皱起了眉。
打怪解谜都尚有挣扎余地,而想要考上清北,这简直是判死刑的程度。
陈菲只有一个想法:何必,危矣。
何必连痛苦都没有时间,誓师大会结束后回到班上,迎接他的是一场全学科轰炸考试。
他坐在位置上,看着桌上的试卷,浑身冰凉。
在诡异世界到来前他大学只考了个普通一本,更别说后面还工作了那么几年,学校学的知识几乎全忘干净了。
现在让他去高考,估计只有进厂打螺丝的分数。
如果是这样还没坏到哪儿去,但事实是,考不上清北,他就得死。
观影厅,姜颂看着冥思苦想半天都下不了笔的何必心道要完。
她不是没经历过高三,知道临近高考成绩退步各方施压有多大,最主要还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
考完试已经是下午临近晚饭的时候了,教室里却没人去吃饭,何必看着他们喝水的喝水,吃面包的吃面包,嘴在动,眼睛始终看着面前的书本。
从他这里刚好能看见对面不远处的食堂,学校专门给高三做了颜色不一样的校服,目的就是为了最快的辨认出他们。
只有高一高二的在进出,没有一个高三的。
何必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满满一大杯的水,他现在当然饿,但合群更为重要。
他从比较好入手的语文古诗和文言文开始,知识像容嬷嬷的针一样扎进脑子里,极为痛苦,但因为被钳制住无法动弹挣扎。
就当何必的学习进度缓慢推动时,晚自习的铃声响了,班主任拿着老师们压榨所有时间批改出来的试卷,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见此都自觉地站了起来,唯独何必还不明所以。
很快,班主任从上至下念着新鲜出炉的再一次排名,第一名走到教室最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第二名坐在左边,然后是第三第四……
教室的位置顺序,是排名的具体体现。
“最后一名,何必。”班主任念的时候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何必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虽然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三学生,但源自学生时代的记忆仍是让他无地自容。
何必抱着重重的、放书本的小箱子,走到了垃圾桶旁边坐下。
等班主任念完名单走后,轮到今天上晚自习的老师开始评讲试卷。
何必再一次被公开处刑,因为老师记得班上每个人不该失分的点,而每一次都有他的名字。
进步的人会受到老师的赞扬和同学们的鼓掌,退步的则是接受两者的无声注视。
没人能在这种环境下不疯狂,至少姜颂是这样觉得的。
而何必或许是在生的渴望下一一承受了过来,他变得比高三生还要高三生,简直可以说是用生命在学习。
虽然他平常很贱,但姜颂也得公平公正公开地说一句,有这样的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如果没成功,就当她没说过。
何必每天四点半起来背单词、古诗、数学公式这些死知识点,天亮就带着包子第一个到教室看题再做题。
课间跑操是他巩固的好时候,就连上厕所也得掐好时间,还要带好单词本才去。
他恨不得把一天当成十天活,但就算是这样,他的成绩在班上还是垫底——
作者有话说:想要评论和营养液,小宝们不要养肥我哇,我超勤快的[爆哭][爆哭][爆哭]
第27章 电影推荐官(3) 《考不上大学就去死……
而关于上清北的目标, 何必想要达到更是痴人说梦。
于是在某次课间,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循循善诱道:“何必啊, 老师不知道你这段时间是精神不好, 还是怎么的, 成绩一瞬间下滑了这么多。”
何必握紧拳头,连忙道:“我会努力的, 请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把成绩提上来!”
“老师当然相信你。”班主任喝了口水,徐徐上升的热气将她打量的视线模糊,但仍然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这次谈话的目的。
“但老师相信你没用, 这成绩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起来的,所以上面领导让我来给你做个心理建设……”
何必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班主任想要劝退他,让他去其他学校再读一年高三考大学, 就为了她口中可笑的升学率?!
他站起来, 语气及其卑微,但背挺得直直的:“我不会接受您口中所谓的‘为我好’,马上要上课了, 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踏出办公室。
如果不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和老师撕破脸面,他真想一巴掌扇尽所有的老师和领导。
教得什么烂书,育得什么魔怔人, 怎么不去死!
显然,何必已经彻底癫狂了, 具体可以从他的行为上看出。
一开始,何必上课总是积极举手问问题,这是唯一可以高效率解决缺漏知识的办法。
因为他发现周围的同学们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见他成绩退步后, 都纷纷远离了他,好像靠得近了自己的成绩也会下降一样。
何必没时间和这些人掰扯,专注上课听讲,紧接着,他发现这条路也是困难重重。
老师们听见他的问题后,首先会皱起眉头,然后眼带失望,再语气严厉地问:“这道题属于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那种,我记得你以前从不会在这种题上失分,现在是怎么回事?”
何必的脸皮已经在这几天练厚了,他坦然道:“抱歉老师,我想再听听关于这道题的解法。”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他的措辞和语气完全没有什么问题,老师也只得叹了一口气,为他解答。
但随着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何必发现老师开始有针对性地忽略他。
就算他的手举得再高,老师也会当作没看见,而下了课的老师又要开始批改试卷,更没有时间了,这样一来,何必的进度逐渐停滞不前。
而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回来的何必再一次举手没有得到回应,他爆发了。
“我是死人吗,你们一个两个都看不见我,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讲这道题,我马上就从楼上跳下去,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读这个学校!”
此言一出,震惊了老师,目瞪口呆了同学,何必如愿以偿学到了知识。
这之后的何必像是掌握了什么必杀技,他有了不会的题也不再自己闷着了。
同学、老师,全都是他的作业帮,只要有人不愿意,他就要跳楼。
班主任听闻这件事连忙出来阻止,义正言辞的还没开始说话,何必见状转身就往窗户跑,被吓得不轻的班主任连连安抚,这才愿意下来。
“牛逼啊。”观影厅的大成真心实意地说,他完全没想到何必会出这种招,关键是还真的有用。
陈菲倒是深有体会:“临近高考学生跳楼这种事确实挺大的。”
她记得自己高考前老师们都不敢说什么重话,什么生怕打击到他们。
离高考还有将近两个月,何必的二模成绩并不理想,虽说比他刚进电影时进步了一条银河,但站定一看,离清北还有数不尽的银河。
付出这么多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回报,何必肉眼可见的开始着急了。
他对周围一切人事物的耐心大幅度下降,在同学们口中已经从“那个倒数第一”变成了“一言不合就跳楼哥”,谁也不敢惹他。
何必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于是他起来背书,但在这种情况下,学习效率肯定不会太好,他的近视加重,身体虚弱,也吃不下饭了。
观影厅,江队看着这一幕幕时间大法,对于他们不过几分钟半小时的时间,但对于何必,那就是真真切切的一分一秒。
“以他现在的状态,他撑不过这个副本了。”
提前宣告死刑的一句话让气氛前所未有的寂静下来,因为他们心中同江队的想法是一样的。
姜颂神色平静地看着大屏幕,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何必的表现,比起被折磨疯了,更像是一种发泄、报复和听天由命。
能解释这种情况的,大概率是他在现实世界曾经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往事重现,才导致了他的极端。
要么死里学,要么摆如烂。
大成看着看着就有些不忍心,虽然何必是贱,但好歹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叹了口气,自己再不忍心也没本事救人,各人有各命吧。
陈菲倒是接受良好,她比较担心自己进入的电影。
全凭生的信念吊着一口气的何必考完三模,像游魂一样走在操场上。
“何必,班主任找你去办公室!”喊话的同学离得远远的叫他。
何必步履缓慢,带着极不愿意接受的模样,往办公室走去。
这样子就连大成都感觉到奇怪,去个办公室而已,何必在害怕什么?
班主任见何必来了,从椅子上起来,接了一杯水递给他,语气遗憾地说:“何必,你奶奶在刚刚去世了,节哀。”
按道理这种事情一般不会在高考前这么重要的节点上说的,但打电话的亲戚说老人就只能这么一个念想,儿子儿媳好久都不回家了,就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何必手脚冰凉地站在原地,他看着班主任递出奶奶最后也没来得及亲自跟他说的话的录音,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知道录音里面是什么。
“奶奶想要你好好地活,好好地活下去。”
“猜你喜欢”的电影居然结合了推荐官的心病来设计剧情,姜颂脸色一沉,可谓是杀人诛心。
而身后的鬼观众们显然很喜欢这种剧情,它们边哭边期待何必成为第一个死在电影里的推荐官。
晕倒的何必被老师们送去了医务室,动静极小,以免造成什么恐慌。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瞒不过学生,他们专门留出五分钟的时间探讨何必为什么晕倒。
“平时发癫也就算了,在这么关键的时期居然晕倒了,真是对不起老师们的教导。”
“是啊,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也不能现在晕吧。”
“还是抗压能力太弱了,这类型的人出了社会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
他们姿态高高在上地点评何必的方方面面,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之前丢掉的面子一点点捡起来。
直到班主任通过特殊渠道提前得知了三模成绩,排名出来之后所有人都稳不住了。
一直垫底的何必不仅飞跃第一名,还成了目前最有希望冲刺清北的人。
他们完全不怀疑成绩的真实性,因为在这所学校,没有人可以作弊,能够作弊。
一时间,何必所在的医务室挤满了来看望他的老师和同学。
何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想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来回就几个小时的时间。”
关怀的声音瞬间被按了暂停键。
老师们一脸不赞同:“几个小时也是时间,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考上清北,这样你奶奶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同学们也是连连点头,在他们看来老师就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何必,太影响备考心态了。
“是啊何必,人死不能复生,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从“倒数第一”到“喜欢跳楼的疯子”,直到现在他们口中才拥有了名字,“何必”。
何必右手指向门口,平静地说:“滚出去。”
只要他不执着要回去,老师们都依着他,见此连忙带着学生们往外走,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何必疲惫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而后便是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的哭声在回响。
大屏幕渐渐黑下来,好像是在默哀。
而紧接着,熟悉的沙漏倒计时再一次出现。
【选定推荐官在观影时,其他推荐官有且仅有一次参与观影的机会,时间为五分钟,请决定是否加入。】
大成着急起来:“这是发生什么了,要我们帮他去考试吗?”
除了考试,何必好像也没别的能威胁到生命的危机了。
陈菲回道:“诡异世界来之前我是牛马打工人,可以把我称之为文盲。”
江队言简意赅:“我高中就辍学了。”
大成急得抓头发:“我大学没读完就诡异世界了,算半个文盲了我靠。”
他想起没发言的姜颂,将唯一的希望放在她身上:“你什么学历,能不能行?”
姜颂也没想到这几个人里就她勉强能死马当活马医:“重本,不知道能不能行。”
“至少比我们几个行,我也不勉强,进不进你自己想想。”大成也没指望真有一个清北的。
姜颂偏头问江队:“你的‘幻’能借我用一用吗?”
江队虽然不知道她拿这个干什么,但还是给了出去。
姜颂道了声谢,不等其他人再询问,一眨眼的功夫就按下按钮进了电影。
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完全没有什么考试危机,只有何必一个人出了医务室。
夏天的夜晚仍然带着些许热气,何必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爬上了学校最高一栋楼的楼顶。
“他居然想跳楼自杀?”大成惊呼,他想不通何必努力了这么久,成绩都已经苦尽甘来了,为什么选择自杀这么不划算的死法。
因为奶奶的离世吗,可这是电影剧情,又不是真的。
江队:“这就是何必曾经经历过的,电影故意设置这样的情节。”
“恶心,卑鄙,无耻。”陈菲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怒骂道,“这破电影。”
背后的鬼观众不乐意了,纷纷啧声表示不赞同。
大成也是气上心头,怎么会有这么折磨人都副本,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忽然间就上头了,也敢怼鬼了:“啧什么啧,烂就是烂!”
何必站在顶楼边缘,薄薄的校服被风吹起,他想,他好好地活了这么久,也该死了。
姜颂气喘吁吁上了天台,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干脆坐在地上缓气,双手撑在身后:“何必,你真想就这么死了?”
何必头也不回,双目无神地喃喃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要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吗?”姜颂说,“如果我没猜错,曾经的你也是这样,因为亲人离世,高考发挥失常,明明你可以考到更好的学校,甚至是清北。”
电影虽然机制恶心,但也有最基本的底层逻辑,它不会让一个完全没希望上清北的人进入这个影片找死。
而人的潜力再大,也不可能仅凭这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真的从零到一百。
所以何必本身就拥有靠清北的潜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失败了,所以之后的每个日夜,他都在回想这件事情。
这才是电影判断他适合这部影片的最终原因。
“你以为我想吗?!”何必因为她的话而激动起来,他歇斯底里,“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觉得我可以上清北,但我奶奶走了,我考上清北给谁看。”
“这烂学校,这见鬼的学习,我那么努力,为什么奶奶就不能等等我?”
“为什么好人总是活不长,但我那不负责任的爹妈还可以在外面潇洒自在。”
姜颂从地上起来,听着他的发泄,此时此刻,她并不想在疯子面前当智者,也不想在天才面前当愚人。
因为她的父母飞机失事去世时,也是这么无助,而周围人不管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这里总要有一个人要冷静下来。
“这只是一场电影,它可以快进,可以回放,可以暂停,但唯独不可以是你的人生。”
姜颂:“何必,人生不该在遗憾和悔恨中死去。”
五分钟时间到了,她消失在原地。
何必因为她的话动容了那么一下,但巨大绝望仍然将他包裹,他闭上眼跳了下去。
这栋楼一共有五层,再加上他故意往高处走,摔下去足够粉身碎骨。
失重的那一瞬间,何必想了很多很多。
奶奶苍老但慈爱的面孔始终被他铭记着,她边织毛衣,边笑着说:“你要记住,人活着就还有希望,我还指望你等我死了多给我烧点纸,不然生前死后都是个穷光蛋,我立马灰飞烟灭。”
“奶奶,我不想死了。”何必在坠落中说,“但是来不及了。”
观影厅的大家都不愿直视这一画面,大成更是捂住眼睛,只露出一条缝。
这世上后悔的事有许多件,最怕还是想死之后又不想死了,但楼都跳了,人也没了,哪有那么多的后悔药。
陈菲低下头,不愿再看。
江队却是眼睛眨也不眨,他觉得何必应该不会死,因为姜颂看起来太没有负担了,更重要的是,他的“幻”好像还留在电影里。
因为镜头是跟着何必走的,所以大家并没有看见姜颂在上顶楼之前干了什么。
但江队就是笃定姜颂有后招。
何必在心里模拟过许多种跳楼落地的感觉,但绝对没有现在这种柔和无伤的情况。
他睁眼一看,自己根本就是落在消防气垫上了。
何必一眼认出这是江队的“幻”,他从气垫上下来,收回“幻”,一瘸一拐地回了医务室,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在这之后的何必比以前更加努力学习,人也沉默寡言了不少,但懂得劳逸结合,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最后一次考试,他不负众望上了去年清北分数线。
距离高考还有几个小时,何必一个人坐在候考区域的角落,默背着容易遗忘的知识点,再回想错题。
警戒线被撤开,参加考试的学生全都涌进考场,奔向各自的考室。
随着一声铃响,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正式拉开序幕。
·
距离高考成绩公布还有几分钟,何必接到了清北的抢人电话。
他的反应很平淡,在考场做完试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次多半是稳了。
紧接着是校长和班主任的电话,何必把手机放在桌上,静静听了一分钟,才道:“去你的。”
“什么?”班主任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确定地问,“何必你刚才是在骂脏话吗?”
“去你的早操,去你的考试,去你的学习,通通都去你的!!”何必一口气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如果是在他真的十八岁,他应该会抱着奶奶的照片大哭一场,再感谢学校和老师的教诲。
但这是在电影,更别说还是这么一群傻x,他当然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当录取通知书邮寄到家的时候,电影结束了。
何必回到观影厅,把“幻”还给了江队,再走到姜颂面前:“谢谢,还有对不起,我欠你一条命。”
姜颂心道这条命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毕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么一场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电影鬼观众们给了6.4分,算是擦边及格。
高赞评论把它们的不满全都讲了个遍。
【见鬼了:居然没死,差评!】
【丑鬼滚蛋:不喜欢学习励志电影,鸡汤在生前已经喝得够多了。】
【顺其自然:我靠,这可是清北,不是你们一点都不激动的吗,这可是清北啊啊啊,希望推荐官死后可以来地府帮小鬼辅导作业,感激不尽。】
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身不由己中,大成含泪进了电影。
【《没有梗就出不去的世界》】
【我们不欢迎不懂幽默,毫无风趣的人活着。】
姜颂在一开始看见这部电影名字的时候就开始期待了,她本人是喜剧电影的忠实簇拥者。
虽然副本里的喜剧电影可能和现实世界的不太一样,但总会比其他类型的有趣得多。
如果大成知道她的内心想法,一定非常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她。
但此时的他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瑟瑟发抖。
【滋滋……源文件缺失,系统自动更换下一部影片……】
【《白血公主》】
【最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姜颂直了直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忽然源文件缺失?
紧接着她看了眼更换的影片,恐怖分类。
副本里的恐怖片,这重量级别可想而知,只能祝大成好运了——
作者有话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出自明代冯梦龙的《警世通言》卷十七《钝秀才一朝交泰》。
第28章 电影推荐官(4) 白血公主
自觉不幽默风趣的大成松了口气, 所在的纯白空间忽一变换,他看了看周围的布置和环境,这应该是个话剧团。
“大成你来得正好, 我们刚要为十天后的表演选角色。”导演左手拿着一本书, 右手招呼着。
他们就是个小型的自娱自乐团, 人也不多,偶尔搞点演出, 大家都不是本职干这个的,能聚集在这里全靠对话剧的爱好。
见人都到齐了,导演把手里刚打印完不久的剧本发了下去。
大成拿到手时还泛着点温度没有散去,首页是硕大的“白血公主”四个字。
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剧情内容大概是从前有座城堡, 城堡里有个白血公主,她深受国王和王后的宠爱。
直到王后因病去世, 父亲娶了位新王后后,一切都变了。
国王逐渐忽视她, 新王后因为嫉妒她的美貌而故意刁难, 白血公主处境艰难。
白血公主成年那天,新王后提议把她嫁到偏远的王国,以结两国之好, 国王答应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偏远王国相当繁华,王子来的时候十分炫酷, 新王后当即起了歪心思,想代替白血公主嫁过去。
不料结婚当天被王子识破, 最后新王后被逐出王国,王子和白血公主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大成看完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不就是改编版的《白雪公主》吗?
然后就是窃喜, 童话故事好啊,单纯,美好,关键是非常适合他。
紧接着他点开手机抽签小程序,眼睁睁看着角色从路人甲士兵变成了王子。
大成脸黑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居然是个恐怖灵异电影,他真的要碎了。
待大家熟悉完各自的角色台词后,第一场就开始排练了。
扮演白血公主的是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姑娘,作为戏份最重的中心人物,她自然第一个开拍的。
王子大成坐在台下总结了自己的场合,虽然他是男主角,但满打满算也才四场戏。
和公主在舞会初遇,和一见钟情的公主通信交流感情,迎娶公主发现公主被调包,最后就是大结局和公主结婚。
大成愁眉不展地支着下巴,看着少,但危机无处不在,只能希望到时候姜颂能大发善心捞捞他了。
他眼神漫无目的地停留在舞台上,忽然一顿,扔下剧本就跑上去扯过白血公主的手往旁边狠狠一拉。
那姑娘被他的手劲甩得猝不及防,刚想问怎么了,就见天花板上的吊灯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她脸色煞白,如果不是大成刚刚拉了自己一把,估计现在得进医院了。
因为这场意外,大家都围了过来,紧张地询问有没有事,得到否定回答后才松了口气,笑道。
“可以啊大成,速度够快的。”
“见义勇为值得表彰,回头我给你整个横幅激励激励。”
大成同样也笑着回应,三连拒绝姑娘的金钱感谢后又回到位置上。
他心中慢慢沉下来,大家都以为这只是场意外,但亲眼目睹螺丝自动弹开的他知道不是。
这地方有绝对有鬼。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样,随后又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导致排练进度迟迟无法推进。
导演怒了,她当即宣布不排练了,让大家回去休息,然后自己去最近的寺庙拜拜。
大成也不想在这儿待太久,脚底抹油溜回租的房子。
在电影里他还是个大学生,因为刚好是暑假,所以才有时间参加话剧团。
大成躺在床上,回想在话剧团的细节,他走的每一步都堪称小心谨慎。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举动在观影厅的大家看来,就像中邪了一样。
陈菲摸不着头脑:“他在那儿走来走去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呢,刚进电影就傻了?”
扮演白血公主的姑娘被吊灯砸到看着伤得不轻,其他人都跟着去医院了,就大成像没看见似的还坐着不动。
江队:“在我们眼里大成是在自言自语,在它们看来就不是了。”
它们是谁?陈菲疑惑。
姜颂轻轻敲了敲椅背,示意她往后看。
鬼观众们看得沉浸极了,脸上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陈菲被惊住,缓缓转回头。
她明白了,大成眼里看到的并不是空气,而是鬼扮演的人。
大成,你自求多福吧。
无知无觉的大成警惕半天什么异常也没发生,反而收到了导演让他明天10点去排练的消息。
带着对陌生环境的忐忑不安,他成功睡了一个不那么安稳的觉。
提前五分钟,他到了排练地点,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因为昨天单人戏份排得稀碎,所以把他和公主的舞会初遇提前了。
白血公主站在二层有点羞怯的不好意思往下看,她知道举办这场舞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认识从偏远王国来迎娶自己的王子。
国王让她等王子到了再下去,以免丢了公主的身份。
但她没想到的是,王子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来,反而站在角落,遥遥冲她挥了挥手。
目光接触的那一刻,他们一见钟情。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继续保持住这个状态,我们先休息一下。”导演满意地说。
大成装的心累,听见结束了背就驼下来,完全没有了刚才英俊潇洒王子的模样。
扮演白血公主的姑娘今天穿了一条碎花裙,显得很清新靓丽,她走过来:“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算是报答昨天的救命之恩。”
“今晚?”大成挠了挠头发,记得这个姑娘应该是叫周莹,“有多晚?”
周莹目光闪动,羞涩地低下头:“你想多晚?”
“那当然是一点晚都不行。”大成脱口而出,紧接着觉得自己太直白可能会伤妹子的心,又补救道,“妹子你还是要长点心,晚上就别出门了,心意我领了,饭就在各自的家里吃就行了。”
昨天差点进医院了都还没一点警惕性,这可不就是缺心眼吗。
妹子周莹:“……你难道不想跟我单独相处吗?”
“我当然想啊。”大成说,那两个人见鬼再怎么也比一个人见鬼好吧,好歹还有个伴呢。
但他遗憾地道:“可惜我俩身份都摆在这里了,只能起到一加一小于二的作用,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谁叫他俩是主角,那鬼来了可不得逮着他们霍霍吗。
说完他真的就跟话里一样,拿着剧本就往反方向走了。
姜颂心想要她是周莹,估计得气炸。
这引诱不成反被猎物摆了一道,偏偏那猎物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傻白甜,交流起来完全是对牛弹琴。
周莹确实是气到了,她只想把大成的脑子扒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水货,但面上还是要保持微笑。
大成又上舞台了几次后今天就差不多到这里了,他背起背包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门里,十几双眼睛阴沉沉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大成走在午后的街上,然后越走越黑,是字面意思上的天空迅速黑下来了。
他意识自己可能被鬼做局了,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往家里冲,实在是因为现在这个剧情太像他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
大成撞死了都绝不回头,他肩膀上颤颤巍巍的两盏灯还需要他守护呢,灭了可就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这股不管不顾的劲儿吓到鬼了,到了家门口都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大成抖着手开门,抬头就是一张鬼脸杀。
他身体机械地后退一步,再抽搐两下瞬间就倒地不起了。
姜颂觉得那张鬼脸上都出现了一个问号,它甚至还踢了踢大成,判断他被吓死了没有。
“鬼就这样走了?”陈菲不敢置信地说,这么大阵仗就拉坨大的?
姜颂摸了摸下巴:“我觉得鬼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鬼不能无缘无故杀人,大成没有满足它的杀人条件。”何必声音沙哑。
“没错。”姜颂打了个响指,解释道,“刚才的引诱就是想要完成这个条件,可惜大成脑回路清奇,于是鬼就整了这一出,想再次抛出条件,谁知道大成这么不禁吓,一下就晕了。”
陈菲听完她的解释,又看了眼一脸平淡的江队,合着在场就自己一个脑子不好使呗。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她和自己瞬间和解了。
算了,不好使就不好使,只要好使的姜颂愿意帮她就行。
起床的手机铃声响,大成浑身酸痛地按掉,才发现自己在门口睡了一晚上。
他居然还是身体全乎地活着,这个事实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在去排练之前,他用手机余额买了不算多但求精的辟邪好物,心里有了点底气才姗姗来迟。
这场戏是他和公主一见钟情后的书信交流,两人一个坐在阁楼里,一个从白马上下来,虽然相隔很远,但手里同时拿着对方的信。
大成坐在真杂物堆,假草地上,用羽毛笔情真意切地回信。
然后——
他差点被羽毛笔戳死。
周围人的惊呼声传入耳里,大成打死也没想到,人类被笔戳死的概率居然不是零。
这也太奇葩了,想害他的鬼也太侮辱人了吧。
有了这个小插曲,导演让大成休息一下再把剩下的一小部分排练完就可以了。
于是大成在其他人的嘲笑声中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丢脸归丢脸,他休息时也在注意周围的动静,以免出现第一天吊灯砸人事件,不过好在没出什么事。
时间也差不多了,大成再次上台排练,这次不需要回信,所以他把笔丢得远远的。
按照剧本,白血公主向他吐露了自己的处境,王子大怒,想要去找新王后算账,不料信中百般劝慰,王子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
但大成念着念着,感觉这封信不太对。
“我亲爱的王子,自从母亲离开后,我在城堡过得不算好,继母每天都让我……”
这页是吐苦水,大成念完翻页。
“但请王子千万不要大动干戈,只需要悄悄地……杀了她就好?”他念到后面连语调都不敢置信了起来。
这是写错了吧,他站在台上,眼神示意导演,却见导演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大成明白了,这是要考验他随机应变的能力。
所以新王后杀还是不杀?
肯定是不能杀的,杀了后面他的重头戏怎么办,高潮的打脸虐渣都没了,观众还看个屁。
但他如果不杀,证明他不在乎白血公主,心上人受此屈辱,作为未婚夫竟然无动于衷,这也太不是男人了。
于是大成回道:“新王后这样可恶当然要杀,但要缓杀,慢杀,优杀,有准备地杀,这样才能杀的滴水不漏、大快人心,你放心,亲爱的公主殿下,我一定杀。”
他真是个天才,这样的唬弄文学也是被他给学以致用了。
其他人安静了,观影厅也安静了。
观影厅安静是因为看鬼们会不会出手直接结果了大成,时刻盯着这样才好出手相救。
而排练场地的“人”们纯纯是被噎住了,没想到死了这么久,还能体会到如鲠在喉的感觉。
它们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大成踩中条件,只可惜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大成这场戏彻底结束,从舞台上下来,疑惑地问:“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难道我回答的不好吗?”
它们对视一眼,纷纷鼓起掌来:“好!实在太好了!”
这下大成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观影厅的陈菲看呆了:“他是真的这么钝感力吗?一点奇怪都看不出来?”
江队想到这人还这么崇拜自己,忽然莫名觉得有些丢脸,握拳咳嗽一声:“可能这就是大学生吧。”
退休大学生姜颂连忙摆了摆手:“我大学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傻白甜。”
“不要以偏概全。”何必简洁道。
在傻白甜之路上一去不复返的大成回到宿舍倒头就睡,昨晚他在地板上真的没睡好,现在浑身还隐隐作痛。
一晚上的时间眨眼就过,大成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大成你在干什么,说好的排练时间怎么还没到,大家都到了!”导演气愤地说。
大成被这一吼立马清醒了,他看了眼时间9点15,离10点明明还有半个多小时,哪里迟到了?
没想到他这一解释导演更气了:“迟到就算了,还不听讲,我们把周莹送去医院之前说好的就是今天9点来拉进度,周莹好不容易把伤养好了,你又来出岔子。”
导演知道他家离排练地点不远,下了最后15分钟通牒后啪地挂了电话。
大成简单洗漱完就夺门而出,他走在路上,脑子一团乱麻。
周莹不是被他救下来了吗,怎么还是去医院了,如果刚才这个导演是真的,那他这几天接触的不就是假的了吗?
难道他一直在和鬼排练说话?!
大成想到这差点又要晕倒了,他昨天还那么得意洋洋,面对“周莹”的邀请还自以为是地说了那么一大啪啦的话。
老天啊,送他离开这个险恶的世界吧。
毫不夸张地说,大成是软着腿到地方的,不等他继续绝望,导演立马带他近材料室,拿了把长剑,又抽了件披风给他。
“这是你等会上场需要的道具,趁其他人还在排练你赶紧给我熟悉剧本,不然我要你的小命。”导演把攥紧的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重视起来了才出去了。
大成把披风系上,长剑是木头做的,握在手里还挺有质感,他边摆弄着边走出去。
剧本早在这几天和鬼排练的时候熟悉完了,于是他拿着当个摆设,脑子在想其他的。
鬼到底是凭借什么出现的?
而观影厅的几人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有没有可能,是那本书?”陈菲说。
诡异世界没来之前,她是实体书爱好者,上至文学著作,下至小说笑话,她家里有满满一墙的书。
而这些书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封面和质感都格外的好。
所以一开始她就注意到导演手里拿着的那本书,但只有那么一个镜头,就能看出来其做工精良,问就是想收藏。
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大成手里的剧本就是根据这本书的内容所简化而来的。
姜颂恍然大悟,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啊你,小菲菲~”
小菲菲本菲:……突然就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
而大成想到这个点是更为直观地看到了那本书,它放在导演没有拉紧拉链的挎包里。
但还不等问导演,就轮到他的戏份了,于是只能先上台。
这场是他揭发新王后的对手戏。
王子的剑抵住头纱覆面的“公主”脖间,他厉声道:“你根本不是公主,公主从来不会对我投怀送抱。”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而“公主”干脆地掀开头纱,她早用药水改变了自己的容貌,完全不担心会被认出,她心痛地说:“王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王子握剑的手丝毫没有松懈:“若你是白血,敢不敢让大家看看你的血是不是白色的。”
早在两人互通书信时,公主就告诉了他一件只有去世王后才知道的事情,她的血是白色的,这也是白血公主的由来。
只是大家都以为这是什么特殊原因的称号,从来没想到答案就在字面而已。
流下嫣红鲜血的新王后被押入大牢,真正的公主被王子打碎魔镜解救出来。
他们携手走到众人面前齐齐宣布,这之后会选一个良辰吉日再次举行婚礼。
结束排练的大成边脱披风边往台下走。
“啊!”一声慌张的惊呼声响起。
周莹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跪倒在地。
大成意识到什么连忙走了过去,只见周莹泪流满面地抬头,颤声道:“我的血……变成白色了。”
这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看着没有丝毫生命力的白,也难怪周莹这么害怕。
大家因为周莹的异变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大成看向导演:“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剧本的?”
导演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她闻言连忙从挎包里拿出那本烫金的书籍:“那天我一来就在桌上看到了这本书,我还以为是你们谁准备好的,所以就看了看,发现内容还不错,就直接简化了一下打印出来当剧本用了,我不知道会出这种事。”
演新王后的是个人缘超好的乐天派:“可这本书不是我们的。”
其他人急忙点头附和,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本书。
大成深吸一口气,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这绝对就是鬼放的:“先陪周莹去医院检查检查,可以把这本书给我看看吗?”
导演连忙递给他。
大成没有翻看里面的内容,他只看了眼封面的作者名。
血色蔷薇。
很好,很鬼的一个名字。
接着他上网搜索关于“血色蔷薇”的有关消息,管她死没死,只能活过就肯定有东西留存下来。
团里的几个女生陪周莹去医院,剩下的人纷纷效仿大成在网上查找线索。
大成手指快速地滑动着,然后停留在一个页面。
血色蔷薇,女,网络恐怖小说作者,于xx年出版《白血公主》。
紧接着是一篇新闻报道,大概是说某市一小区发现杀人案,室内有多具男性尸体,凶手为房主,发现时已自杀于室内,初步判断对男性有强烈杀意,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据知情人曝出,凶手疑似知名写手血色蔷薇本人。
我滴个乖乖,大成震惊了,好家伙,生前死后都是个男性终结者。
他现在还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其他人显然也搜到了不少信息:“血色蔷薇曾在书中公然发表所有品行不良的男人都该死。”
“有读者追问其原因,血色蔷薇坦然道,她没有受过情伤,也没有被男人伤害过,她就是单纯这么觉得。”
在场所有男性脸上都是一个大写的危。
大成倒是觉得血色蔷薇也不是见男的就乱杀,他跟她都相处这么些天了,不也只是被吓晕过去了吗。
所以他安慰道:“你们回想一些自己做的错事,该忏悔补偿的就该怎么做,以后都要改过自新,做个好男人。”
言尽于此,他自己都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说完他收拾东西去医院看周莹的检查结果怎么样了。
不料走到一半,在医院的导演突然给他打电话:“大成,快来排练,就等你一个人了。”
大成皱眉,都这样了还排练个什么鬼,他刚想说什么,忽然脚步一顿,就这么直愣愣停住了,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这招,是鬼来电。
第29章 电影推荐官(5) 《喜丧》
“大成你怎么不说话?”那头还在生气地询问。
大成差点就跪下来给她磕三个响头, 并发誓自己绝对品行良好,或者下辈子当女人陪她一起当男性终结者也行。
他声音颤抖得没边了,连忙道:“我马上就来, 马上就来。”
电话挂断的下一秒, 大成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回到排练地点。
还没来得离开的男人们已然被控制成行尸走肉, 见他来了只有一双眼睛泪汪汪。
一个长发女人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她穿着很朴素的衣服, 右胸别了个牌子。
导演,血色蔷薇。
看到这里姜颂反而不怎么担心了,看来大成还是难逃其手,不过也算早死早结局了。
血色蔷薇见人到齐了, 从椅子上起来,她笑道:“那么, 就让我们开始最后一场表演。”
大成走上舞台,已经做好和空气对戏的准备了, 毕竟这里没有女生和他搭戏, 却没想到血色蔷薇居然径直走到公主的站位上。
他欲哭无泪,这还不如和空气搭呢。
大成按部就班完成前三场戏,来到了他从没有排练过的最后一场, 也是电影开始前的一句话提示部分。
王子和公主举行婚礼,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王子牵着公主的手站在王国的高楼上,从上至下, 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的子民们。
子民们为他们难得一见的露面而欢呼着,还热烈地鼓着掌, 祝福这对新人。
王子英俊的面容舒展,他偏头对旁边的公主深情承诺:“我会永远爱你。”
公主深情地回望,而背着的右手从袖中亮出一把尖刀, 狠狠刺中王子的心脏,她甜蜜地笑了:“亲爱的,我也是。”
不敢相信这一切的王子在子民面前只能强装镇定,他痛苦地问:“白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你品行确实比其他男人好不少,但很遗憾——”公主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没有男人能在我手里活下来。”
而你也不可能是这个例外。
真是靠了。
大成头一次被人捅,想到痛,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痛。
说来说去半天,他还是要死,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呢。
大成回到观影厅觉得自己对女人已经有了深深的阴影,其他人也非常贴心的当他不存在。
更遗憾的是,让大成牺牲如此之多的电影得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分。
6。
评论也相当稀少,别问,问就是它们生前也是个男的。
唯独没有进入过影片的陈菲已经开始紧张了,剩下最后这部肯定是她的没跑了。
不求装逼耍帅捅副本,只求稳稳当当过副本。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影片名字出来的那一瞬间,姜颂从座位上消失了。
何必唰地站起来,语中满是愤怒:“怎么会是姜颂?!”
大成和陈菲完全是傻眼了,陈菲直接喊话系统:“是不是出漏洞了,姜颂已经进过一次电影了,这次该轮到我了。”
她是想姜颂帮她,但没想让这样帮啊。
江队一言不发,只盯着大屏幕看。
背后的观众鬼们也都窃窃私语,从没出现一个推荐官进入两次电影的情况,真是新鲜啊。
被大家控诉的系统没有回应,仍然按部就班地播放着影片。
姜颂只花了三秒钟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说到底这个副本主要还是针对她,自然也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松过关。
【《喜丧》】
【“俗有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
姜颂跷着腿坐在门口坝子的长板凳上,她的身高缩了将近一半,成了李家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正值小升初的重要阶段。
除了她,坝子上全是参加奶奶葬礼的邻居和亲戚,不过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因为奶奶走前说,她不想听见太多的哭声。
自爷爷去世后,奶奶是李家最长寿,辈分也最大的人,她有四个儿子,分别是□□、李建民、李建业、李建权。
李家有一件事被人津津乐道,那就是生男不生女,这既是一种愿望,又是一件事实。
因为奶奶这四个儿子里,有三个不管怎么生,都只生了男孩,唯一的异类就是姜颂她爸李建权,就她一个女儿。
又因为离异,她又成了她爸唯一一个孩子,气得爷爷在世时让他再找好的结婚,她爸不干,于是爷爷一气之下就决定了她的的名字。
“招娣,怎么一个人在那儿玩,要不要过来吃糖?”坐在饭桌边唠嗑的女人招呼道。
李招娣,就是姜颂的名字。
总而言之,她对这个去世爷爷的观感不好,也讨厌别人叫她这个名字,所以这种时候她都当没听见。
“小妹,过来给奶奶烧纸。”她爸李建权在里面喊。
姜颂干脆地跑了过去,她也不想听这些八百年没见过的亲戚对她评头论足、问这问那的。
她跨过门口的高门槛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张吃饭用的桌子和中间的烧纸堆。
说来也奇怪,一般灵堂都设在进门口的大厅里,这设是设了,但奶奶的棺材却没在这,反而是在奶奶生前住的房间里。
房间离得也不远,就在二楼朝阳处,姜颂远远地看见过大伯进出,都要用钥匙锁门,好像里面有什么金银财宝一样。
这一幕当然不止她看见了,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几个堂哥兴奋地想要进去,但无一不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就算大伯母连忙赶过来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这种百试百灵的话,大伯也完全不接茬,他阴着脸说道:“我就只有这一个妈,我不想她走还走得不安宁,就算是我的孩子也照样打。”
大伯母见状嘴唇动了两下,还是没说出来什么,沉默着带孩子们走了。
姜颂对这个场景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她的伯伯们在宠溺孩子上不必任何人少,但这种时候却意外的强硬。
李建权半蹲在火光前,递给她一叠大额冥币,姜颂接过来,也跟着蹲下。
她对奶奶的印象不多,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面也是屈指可数,只记得她很老很老了,大家都说她活得久。
当然这也确实是事实,奶奶去世时正正好是99岁。
姜颂忽然问:“爸爸,为什么不把奶奶放在这里,反而要放在楼上?”
李建权对她从来都是有啥说啥,虽然周围没人,但还是压低声音说:“奶奶说,只许你去见她。”
原话其实是,从我躺进棺材到入土,只许小妹一个人来见我。
因为这句话,棺材放到了二楼,他们这些儿子进去的时候也是不往棺材里看的,其他人更不允许进入。
这话姜颂倒是没想到了,坦白讲,她跟奶奶完全不算熟,那奶奶为什么会在临终前说这种话,她疑惑地追问:“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李建权看也不看她,随口道,“或许因为你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女孩吧。”
这猜测并不是想当然的,他家从上至下都有些重男轻女,属已经去世的他爸最盛,但谁也没料想真就只生男孩了。
原本小妹回这里处境应该是不算好的,但就是因为这个唯一,再加上姜颂年幼,长得也讨喜,所以他哥嫂对小妹还是有照顾小的的善心的。
在妈说完这句撒手离开后,他大哥几个就是这么琢磨这句话意思的。
“哦。”姜颂敷衍地回了一声,手里的烧完了又去拆一边塑料袋里面的。
等父女俩被招呼着吃过午饭,□□,也就是姜颂大伯走了过来,看了眼他不着调的幺弟,眼神意味不明地暗示。
李建权立马懂到了,他抽了两张纸给刚放下筷子的姜颂胡乱擦了几下嘴,接着就牵着她往里面的楼上走。
姜颂被这一连环操作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大伯在前面带着上了楼梯,她明白了,这是要见奶奶了。
门被钥匙打开一条缝,□□两兄弟就在在门外,示意她进去。
等姜颂进去之后,门又被重新关上。
明明是朝阳的房间,但里面却很昏暗,姜颂看了眼拉得死死的窗帘,怕有什么讲究,也就没动,只见一个棺材被长板凳支在中间,很是显眼。
姜颂毕竟不是真的12岁,她连眼珠子都抓过,掏脑花也看过,这种场面算是一般般了。
她双手合拢冲棺材拜了拜,该要的礼仪绝对不能少:“奶奶好,我是小妹,来看看你。”
说完,她走到棺材边,看到里面没有被棺材板盖严实的奶奶。
奶奶闭着眼睛,模样很安详,面容和善,就这一面,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就好像她还带着温度,没有离开一样。
姜颂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不料想被一个光亮的东西晃了下眼睛。
她顿时觉得不对了,屋子里没有光,哪来的反光。
她左右看了一圈儿,发现是棺材里发出来的,于是边拜边推了下棺材板,也不敢动静太大,否则门外的大伯和爸爸进来看见就说不清了。
最后姜颂在奶奶的右手手心里发现了这样东西。
是一张不规则、表面很光滑的白纸。
她仔仔细细地把这张纸看了一遍,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但想了想还是揣进兜里。
毕竟她来这也不是单纯参加葬礼的,而是要走出电影。
把棺材板复原后,姜颂本想再看看奶奶房间里的东西,就听见门外李建权在叫她出来。
外面除了她爸和大伯,二伯三伯也来了。
大伯问:“你在里面有看见什么东西吗?”
姜颂摇了摇头,疑惑反问:“你们让我进去不是让我陪奶奶吗,还要找东西?”
“你问她她懂什么?”三伯拉开大伯,继续道,“招娣……”
他话还没说完,姜颂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跑到李建权旁边去,不理人了。
小孩子就这点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
李建权也不乐意了:“你们几个大老爷们逮着小妹问什么,她才小学毕业,连方程式都还不会解,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别叫那个名字,叫小妹。”
被幺弟训斥的哥哥们:……你说得好像我们就会解方程式一样。
二伯不耐烦地摆手:“走走走,看见你们父女俩就烦。”
李建权果真依言牵着姜颂走了。
姜颂抬头看他:“伯伯们想要我找什么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啊?”
李建权掰正她的头,让她往前看别摔了:“不知道,好像是你爷爷生前让他们干什么来着,我当时没在,也懒得问。”
他因为那老头非逼着他再婚,加上给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姜颂起那么一个破名字已经够火大了,更别说俩父子都是犟种。
所以直到老头去世,他们的关系也还没缓和过来。
姜颂对她爸十问九不知的模样显然接受良好,她又问:“那奶奶呢,我刚才看了奶奶,感觉是个很好的人。”
李建权带着她继续在进门大厅烧纸,闻言难得的沉默了些许,才道:“你奶奶确实很好,跟她接触过的人都说她好,你爷爷年轻时就一头老黄牛和一个茅草屋,你奶奶一点不嫌弃地跟了他。”
“两口子打拼这多年,才有了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你奶奶是个很勤劳能吃苦的人,在我心里,她就是标杆一样的存在。”
姜颂很稀奇地听了这么长一串,李建权作为数学老师,说话总是言简意赅的,而关于“奶奶”这个话题,像是怎么也说不完一样。
但话总有说完的时候,李建权说完了,又继续沉默。
到了晚饭,他们才放下纸出去了。
饭桌上,开始了男人们的谈天论地,女人们的聊天八卦,而其中,唯小孩和李建权除外也,所以他们单独一桌。
小孩是因为不喜欢大人以极强的自我中心来评价他们,他们也不想在唾沫星子横飞中成为话题之一。
而李建权是因为他说的话别人都听不懂,毕竟没人喜欢跟数学打交道,还在他们最擅长的国际领域节节败退。
综上,就是李建权和小孩不得加入聊天的原因。
前两晚需要守整夜,姜颂作为孙女也必须要留下来。
整个村只有他们这里灯火通明,敲锣打鼓,不过少了哭声,也没请人专门来哭灵,因为奶奶不喜欢。
黑夜是个很能帮人遮掩的好助手,姜颂带着孝帕,跟着前面的人来回走。
她看见伯伯们,还有她爸,都低着头无声擦着眼泪,无论白天多么的平静或是说说笑笑,夜深人静时总会袒露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这一情绪感染,周围人也都跟着低下了头,只有姜颂前面的几个堂哥止不住地打哈欠。
等到了后半夜,大伯才把他们几个小孩带进屋里睡觉,然后继续出去守夜。
姜颂单独睡在一个房间,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她辗转反侧都睡不着,最后还是从心地出了门,趁人都在外面坝子上,悄悄摸进爷爷的房间。
自从爷爷几年前去世后,奶奶就搬到另外一间房住,这里也就没人再过来了。
姜颂捂着鼻子避免吸入更多的灰尘,借着窗外月光和支起的灯光照明,她小心翼翼地翻箱倒柜,因为要不留痕迹,所以动作很慢。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发现厚重的木头床板下压了一样东西。
姜颂钻进床底去拿,一看是一个薄薄的本子,有点像那个年代的作业本。
翻动起来发出脆脆的声音,估计放了很久了,一直压在底下没人发现。
【再一次,我见到了她,我想把最美的花送给她,可惜她并不认识我。】
【唉,若我是个有钱人,或者至少不要这么家徒四壁,我也就像大牛鼓励我的那样,勇敢去认识她了。】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她就像,就像口口一样……】
姜颂看着被模糊的两个字皱了皱眉,伸手试图擦了擦,却发现仍然无济于事。
她接连翻了好几页,全都是爷爷在诉说对“她”的爱慕之情。
一开始姜颂还以为写的是奶奶,但随着看的越多,她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爷爷描述的实在是太魔幻了,什么金光闪闪似梦似幻都来了,她严重怀疑这是爷爷当年太穷了所幻想出来的精神支柱。
到这里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一个从来都是作息规律的孩子能熬到这个点已经算是极限了,姜颂的脑子快要不能转动了。
可本子后面还有一些内容没看完,她原本想带出去,但她也没什么可以藏的地方,万一被发现了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姜颂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回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被叫起来,她继续跟着李建权烧纸。
从楼上下来的大伯二伯各提着一个箱子走出门往后山去了,三伯两手空空地跟着下来和他们一起烧纸。
姜颂认出那是奶奶房间装衣服的箱子。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三伯,大伯二伯为什么要拿奶奶的衣服?”
三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在这之前姜颂可从来不会主动理他,于是他难得动了一下脑袋,想了下名字,才开口:“是小妹啊,他们是要拿去烧在你爷爷的坟前。”
姜颂直觉这跟昨天他爸提到的爷爷的遗言有关。
不等她再追问,李建权倒抢先一步,他皱眉问道:“在老头面前烧妈的衣服干什么?”
三伯对他的“老头”见怪不怪,不过仍然打了他一拳:“让你回来跟爸服个软,就是不干,连爸的话也不知道,这事是爸让做的。”
爷爷烧奶奶的衣服干什么?
姜颂这回是真的想不明白了,专门到坟前烧,说明爷爷很重视这件事。
看大伯二伯那阵仗,估计是把奶奶所有的衣服都拿走了,这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啊。
三伯蹲麻了坐在地上:“我也不知道爸是怎么想的,但死者为大,就当做儿子的完成爹的一个心愿了。”
这之后,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姜颂烧完手里的纸站起来:“爸,我要出去玩玩。”
李建权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烧纸有人在干就行了,再说小妹从昨天到现在有空就来这跟前,比她那几个耐不住的堂哥好多了。
三伯见她走了,手肘杵了杵幺弟:“真就不找了,打光棍一辈子?”
他这幺弟是兄弟里面最有出息的,读了书考上了大学,还在城里当老师,这个年代的人对老师这一职业都有种莫名的敬畏感。
就是这感情上的运气不太好,还只生了个女孩。
李建权嘲笑道:“再找一个像你们一样生几个儿子,小了大了都花大把的钱还疯在外面,瞧瞧我闺女,再看看你们儿子,自己掂量掂量吧。”
三伯被他这番话直接给干沉默了。
而姜颂已经到达目的地。
她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听了一嘴隔壁桌的聊天,说奶奶有个瘫痪在床的朋友居然没来,有人接话说那人不理事了,脑子糊涂,已经记不得奶奶了。
姜颂听完专门去套了一下话,哄得她们嘴都合不拢,所以才找到了地方。
房子大门紧紧关着,估计是老人的子女有事出门去了。
她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赶巧,现在肯定就只剩下老人一个人在家。
姜颂绕了一圈才确定老人的房间位置,她站定在后山的一颗大树下,理了理衣袖开始往上爬。
没过多久,她就轻巧的从离树比较近的窗户翻进了房子。
老人躺在对面卧室的床上,是醒着的,但眼睛已经很浑浊了,听说她就比奶奶小了五岁,也难怪这么苍老了。
姜颂故意发出点声音,然后走到床前,礼貌地说:“我是河对面李家奶奶的孙女,我想问问我奶奶的事。”
老人耳朵出乎意料的好,口齿也比寻常这个年龄的人清晰,她艰难地偏了偏头:“我不认识你的奶奶,孩子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吃点?”
姜颂心道自己犯蠢,老人家本来就糊涂,她这么说能问出个鬼,她张嘴想说奶奶的名字以此来勾起回忆,但却茫然地闭上了。
她发现她不知道奶奶叫什么,周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在用一个特定称谓来形容她,奶奶、妈妈、李家那口子……
就是没人说她的名字。
姜颂有些酸涩地眨了眨眼睛,转而向老人形容奶奶的长相和事情。
老人听了,想了很久也没回答。
姜颂只得破罐子破摔道:“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还记得吗?”
老人动了动手指,终于回答了:“我想起来了,我忘了谁也绝对不会忘记她。”
“siqiao。”她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作者有话说:“俗有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寿兼备为可喜也。”出自《清稗类钞》。
第30章 电影推荐官(6) 霓裳之下,皆为乐土……
哪个si?哪个qiao?
姜颂本想问清楚些, 但见时间已经浪费许多,便趁热打铁:“对对对,就是她, 能和我说说关于她的事吗?”
而老人却是感叹地说:“说不完哪, 她太好了, 从前我常常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
眼看老人已经沉浸在回忆当中, 姜颂听见大门开锁的声音,冲老人道了声谢,便原路翻回后山了。
她回到李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问奶奶的名字, 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不记得了, 就连伯伯们和她爸也不例外。
李建权也感觉自己这点也太超过了,简直像个不孝子, 但他确确实实真的不记得他妈的名字了, 大脑一片空白。
他放下纸钱,带着姜颂一起去找屋里放着的户口本。
户口本表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打开更是满目的脏污, 像是什么东西打翻了不小心落在上面了,导致整个户口本都不能看了。
姜颂品出点不对劲了:“明天奶奶就要下葬了,怎么会还不知道名字呢?”
那墓碑上怎么刻字, 这种东西不应该提前找师傅弄好吗?
说到这里李建权却是有些不愿意说了,他一言不发地带着姜颂回到大厅。
虽然不是亲爹, 但相处这么些时间,姜颂也算是摸清了一些。
李建权对她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有什么难以开口的, 那就是不太方便她这个小孩听的了。
姜颂本想再套点话出来,不想李建权走着走着叹了口气,开口了:“小妹,村里有个习俗,夫妻之间若是夫先去世,就会在旁边给妻留个位置,等妻去世了再葬入,便不用立碑了。”
一个女人为家操劳大半辈子,最后死了连名字也没有?!
姜颂难以想象:“那要是妻先去世怎么办,还有村里就没有离异的吗,她们该怎么办?”
“妻先去世也是一样的,不过同样没有碑,得等夫来了,夫才立碑。”李建权没有解释她的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太残忍了,更因为没必要。
等参加完葬礼,他和小妹除了逢年过节之外不会再回这里了,就让这个村子带着它死了也不愿意改变的封建,一同消亡吧。
这是姜颂这样清晰的直面村子那些不成文的规定,她感觉到了悲哀,村里的大山上有多少没有名字的坟墓,她不知道。
还能在村子里坐着走着聊天着的女人们,又何尝不是一座活生生的坟墓呢。
姜颂没有回去烧纸,李建权也有以让她从这种沉默的氛围中出来,就默许了她的再一次出去玩。
三伯见他出去两个人回来一个人,嘲笑道:“小妹呢,不想和你这个爹一起了?”
李建权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没说话。
三伯瞬间浑身都不得劲了起来。
出去玩的姜颂实际上根本没离开李家,她再次进了爷爷的房间,翻出床底的本子。
她不信这里面没有一句提到奶奶的。
【我结婚了,婚礼只有大牛和勉强装饰得喜庆一点的茅草屋,但她从头到尾都在笑,发自内心地笑着,于是我也忍不住卸下一贯的愁眉苦脸。】
【你每一次操劳、生孩子、痛苦,我都想哭,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但如果没有我,你这辈子绝不会受这些苦难。】
……
【最后一次翻开这个本子是什么时候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未曾想到我们也会经历每一对夫妻该经历的,走到现在的平凡、普通,我好似已经忘记了,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样的情景。】
【这些年的我们,只剩下了夫妻这两个字,有时候我很想问问你,你后悔嫁给我了吗?】
……
【我快要死了,你就坐在床边,一如当初那样看着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我知道,是我变了,变得贪婪、虚伪,但我真的想,哪怕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原谅我,司巧,和我死后也成一对夫妻吧,这样或许下辈子,我们还能再相见。】
姜颂手中本子掉落在地,她瞳孔骤缩。
怎么会是这两个字。
怎么会是司巧?
她上小学时对包书壳背后的星座很感兴趣,每天回家就是看星座科普,所以她才能一眼就知道。
司巧是织女星的代称。
是巧合,还是本意如此?
毫无疑问是后者。
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爷爷年轻时只有一头黄牛和茅草屋,本子前半部分若以正常目光来看便是如姜颂开始那样,认为极其不真实。
可如果爷爷就真的是描写的自己所见所闻呢?
如果将这些不真实和司巧对上,那么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她的奶奶,是天上的神仙,是织女下凡。
这部电影的名字和简介欺骗了姜颂,这分明就是现实版的牛郎织女。
姜颂把本子放回去,跑到后山那块大石头上坐下,她得理理思路。
司巧和爷爷的前情提要就不必再说了,重要的是从本子上的描述来看,他们恐怕从一开始的相知相爱,走到了柴米油盐,最后已经是纯粹过日子的状态了。
但爷爷心里还爱着司巧,所以在临终前才写下那样一段话。
在姜颂看来觉得这已经不是爱了,对于司巧来说,这是一种占有欲。
爷爷为什么要给儿子们留下遗言去烧司巧的衣服,因为司巧与他结婚就是脱下了神仙的衣裳成为凡人,他怕司巧死后会再穿上这件衣裳飞升天上。
这样他就不能和司巧像本子里说的那样,死后还成一对夫妻,还妄想来生再相见。
姜颂忽的有种反胃感,这电影过后她再也不能直视所有男人了,太龌龊了。
司巧一个神仙,不知道是被诓骗还是自愿的,下凡和爷爷结婚,还生了四个儿子,辛苦一辈子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死后也不得安生。
姜颂内心疯狂骂街和吐槽完了才回归正题。
衣裳应该还在李家没有被烧,她不信司巧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当作一件普通衣物放在箱子里。
她得找到这件衣裳,在明天下午司巧下葬前让她穿上,不然就真的如爷爷所愿了。
姜颂回去正好吃晚饭,紧接着又是守夜,她假装上厕所脱离守夜队伍,毕竟谁会在意她上厕所的时间。
她再次走进奶奶房间,相比第一次,这里已经清空了很多东西。
姜颂查看了每一个可以存放东西的地方,连边边角角也没有放过,但还是一无所获。
于是她只能转移阵地,转而去搜其他房间,不想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李建权站在楼梯上,双手抄在胸前:“说说吧,上厕所上到二楼是怎么回事。”
说来这房子建的也真是奇葩,厕所两个,一个在一楼厨房背后,另一个在上下楼梯的中间。
这也就导致姜颂的借口完全站不住脚。
姜颂干脆直言道:“我来看看奶奶。”
李建权仍是有点不相信,小妹和奶奶的关系又不亲密,怎么会突然就这么舍不得了。
但那房间被他哥们收拾了一顿已经是空荡荡了,除了想念奶奶,好像也没什么可上二楼来的了。
姜颂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差不多要信了,于是主动走过去,反问道:“愣在这里干什么,该去给奶奶守夜了。”
李建权想想也是,就跟着她一起下楼。
姜颂没有打算把司巧和爷爷之前的事情告诉他,虽说李建权比村里的其他人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总归还是耳濡目染了这么久,她不能去赌这个可能性。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爸爸,你爱奶奶吗?”
人从不轻易说爱,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更是。
所以李建权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当然,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记不住奶奶的名字,也不给她立碑?”姜颂清脆的声音直击人心。
李建权的脚步停下了,大厅里来找人的伯伯们听到这句话同样愣在原地。
姜颂却不等他沉默,接着又问:“我以后也是这样吗,年龄到了就嫁人再生孩子,青春年华一眨眼就变得垂垂老矣,最后就成一座孤坟吗?”
“不可以。”李建权想也不想地回答。
姜颂摊手看他,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下楼去了,就算看到了伯伯们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想她有点明白主角那个副本里,李奶奶发现女儿不像她之后为什么会崩溃了。
司巧有四个孩子,他们爱她,却没有那么地爱她。
姜颂在晚上找遍了整个房子,还是没有找到那件衣裳,她甚至在想司巧会不会早就穿上了那件衣裳,只等下葬时飞升。
但紧接着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要她进电影干什么,走过场吗?
第三天,姜颂睡了几个小时就起来了,下午就是下葬,她必须要跟着一起去,才好拦住。
但事实是她既不能跟着一起去,因为村子只许男人送葬,也不能拦住,她一个12岁的孩子,能拦住才有鬼了。
所以姜颂准备提前到那里搞点破坏,好拖延进度,再回李家继续找衣裳。
下午,棺材稳稳当当的从二楼抬下来,几个伯伯和李建权扶着棺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仅凭低沉的气氛,也能知道是极其悲伤的。
而李建权除了悲伤,还有一股没由来的慌张。
只因刚才姜颂突然跑过来对他说了一句话。
“奶奶说她不想被埋进土里。”
他从来没见过小妹脸上露出那种表情,像是中邪了一样,于是他脑中瞬间冒出了许多想法。
难道是妈回魂了?那为什么不想被埋进土里?不不不,不可能,要相信科学,回魂这一说法本身就是假的。
那小妹为什么会这样说,她才12岁,没道理会说这样的话。
李建权当即就想拉住姜颂一问究竟,奈何这个时间点卡得非常巧合,要开始送葬了,眼见他几个哥不断地催促,他只能暂且就罢。
而姜颂眨眼的功夫就溜进人群里不见了。
这当然不是什么回魂,只是她想出来的权宜之计而已,配合使用会更有效果。
在送葬队伍再一次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动物而拦住后,李建权心态有一点崩了。
这一路上走得都不算平坦,要不是石子多,就是杂草多,就连虫子也一窝蜂地来了,而这才到三分之一。
他想说点什么,可这种时候又不比寻常,也不想平白无故猜他老娘。
想着想着,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李建权看向最前面的大哥:“怎么了?”
大哥面色铁青地说:“前面不好过,先出来几个人整理一下。”
幸好除了他们几兄弟,还有找来的专门送葬队伍,不然真的难办了。
只见前面本就是泥土干涸人踩出来的路,现在不知怎么被水淹过了,整个路面软趴趴的,关是人走都要小心,别说还要抬着棺材。
李建权看见了,终是忍不住小声地说:“你们知道我出门时小妹和我说什么吗?”
“她说妈不想入土。”
“闭嘴!”大哥听了立马呵斥道,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别拿你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到这里。”
三哥也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妹多少岁数,你多少岁数,能真的当真吗?”
出乎意料的,三个兄弟里面最不爱说话的二哥道:“咱们这一路上这么……”
“别说了!”大哥回头扫了他们一圈,他不想人死后还在议论这议论那的。
在他心里,只有穷凶极恶的人才会化成鬼来故意戏弄后辈,他妈绝不是这样的人。
路被清理好了,送葬队伍继续出发。
而在李家的姜颂终于找到了被司巧藏起来的衣裳。
准确地说,司巧从来就没有藏过,她就光明正大地放在那里,只是从头到尾,只有姜颂一个人看见了而已。
那张被司巧握在手里的空白纸张,就是衣裳。
姜颂忽然想起了司巧临终时的遗言,明白了她为什么要生四个孩子。
织女的衣裳也许只有女孩能看见,而司巧知道自己不会有女儿,前三个儿子也都没有女儿命,只有李建权。
所以她才生了四个儿子,就是为了李家能有一个女孩,待她死后找到衣裳,重回天上。
难怪爷爷死后也想把司巧绑在身边,或许他早就看出来司巧终会离开。
但他却忘了,司巧本就是神仙,为一个凡人流连人间近百年,已是极其不可思议了。
就像他自己写的那样,太过贪婪了。
姜颂从兜里拿出纸张,它的光滑程度比她拿到时还要细腻,但眼下要紧的是,她该怎么让这张纸变成衣裳。
用火烧,用水泡……这些有概率损坏衣裳的她都不敢尝试,但其他的也没什么效果。
姜颂只得揣上纸往下葬的地方跑,只求到时能自动发挥效果,死马当活马医吧。
“小妹,现在不可以上后山,如果冲撞了奶奶就不吉利了。”几个堂哥在路上拦住她,不赞同地说。
连他们都不敢往后山走,小妹还是女的,就更加不能去了。
姜颂充耳不闻绕过他们,放在平时她高低要教训教训这几个思想有问题的熊孩子,但现在事态紧急,跟他们说话就是浪费生命。
几个堂哥见此不乐意起来,他们觉得自己的威严被狠狠挑衅了,直接伸手想要抓住她。
姜颂反手一人给了一拳,见他们眼神震惊还想说什么,无缝衔接又补了几拳,接着她恶狠狠地说。
“再拦我,我就把你们揍晕从山上丢下去,等其他人找到,你们早就被恶狼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然后做这山里的孤魂野鬼!”
说到底也只是比她大几个月的孩子,闻言打了个哆嗦,顿时害怕的忘乎所以,哇哇大哭地擦着眼泪跑回去了。
没了阻碍,姜颂直接飞奔了起来,算算时间,送葬队伍估计要到地方了,她得加快速度。
这样想着,她脚下拐弯换了条小道走,这样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跟姜颂想的没错,送葬队伍已经到了,不过却齐齐沉默了。
他们提前挖好的坑被填了大半,关键连原本放在一边的工具也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大哥阴沉着一张脸,发话:“先把棺材放下,我们一起挖。”
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触他的霉头,李建权也只得咽下嘴里的话,依言照做。
但因为有人注意力的不集中,一眼看下来,竟然只有大哥和请的队伍在不停地挖。
大哥怒了:“你们是想干什么,想让我在爸妈面前揍你们一顿吗?”
“没有没有。”三哥心虚地笑了笑,转移话题,“大哥那东西你带了吗?”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做下去,好像不太对似的。
大哥闻言停顿几秒才掀开外套,卸下这一路上一直绑在腰间的东西。
那东西不算大,用布包裹着,看着很珍重的模样。
等布打开,里面的东西才完完本本地露出它的样子。
那竟然是一块墓碑。
只是那碑同寻常的不仅小了许多,就连上面的刻字也是极其稚嫩和粗糙的。
李建权露出他上山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就知道,大哥一定会带上的。
这碑是那天姜颂说完之后,他第一个找来刻的,随后是三哥、二哥,最后才传到大哥手里。
见他们齐齐笑了起来,请来的送葬队伍惊恐地大叫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建权几人:……
大哥把墓碑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面无表情地让他们继续挖坑。
这次说话的是三哥:“大哥,你就不觉得不对劲吗,你就算瞪我我也要说,这条路我们走了无数次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难走,还有这坑,反正……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二哥接着道:“都说小孩看到的东西比大人多,小妹说的那句话我们真先该好好想想。”
李建权见状也道:“大哥……”
“你们几个,和我一起送妈入土为安!”大哥截断他的话,他觉得这几个人真是疯了。
坳不过大哥,李建权几人只得围在棺材边使劲起来。
姜颂刚爬到顶上探出头就看见了这一幕,司巧要是入土了就完了,她心里焦急,不想所有努力全都毁于一旦。
思考了那么一瞬间,她咬牙直接从顶上滑了下去,山坡上的泥土和石子迅速滚落。
不过几秒,姜颂浑身满是脏污,她双手护着头,心道自己落下去正正好掉进他们挖的坑里。
落地是沉闷又带了点响亮的声音,姜颂感觉五脏六腑都摔得不轻,但她仍然快速爬了起来,跑到棺材边上,想要撬开棺材板。
李建权几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在看清是小妹后,他们又是一惊。
李建权又气又急:“你想来直说就是,用得着从山上摔下来吗,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办?”
姜颂撬着棺材上的钉子,头也不回地说:“爸你要是信我一回就跟我一起撬,不然就帮我拦住大伯。”
不过几个呼吸,兄弟几人立马做出反应,李建权上前跟着一起撬棺材,二哥三哥对视一眼齐齐扑向大哥。
“你们这些不孝子!”大哥愤怒地喊道,“妈生我们养我们,你们就是对待妈的?!”
但不管他怎么大骂,棺材板仍是撬动了,露出里面的司巧,大哥只觉得完了,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
李建权看着姜颂:“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姜颂没有理会,沾了泥巴的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拿出兜里的纸张,然后小心地放进司巧的手里。
在场的人俱是不解她的行为,而大哥暴怒着冲过来扯住她的衣领:“你竟然敢——”
霎时间,棺材中迸发出强烈的金光,但这光是温暖的、柔和的,就像和煦的春风一样。
司巧手中的纸变大拉长,覆盖住她整个身体。
朵朵祥云聚集在天空中,欢快的鸟儿围绕着不停歌唱,云辇从上落下,司巧慢慢睁开眼,一步步走了上去。
“织女,你终于回来了。”玉帝如此在天上呼唤道。
司巧转过身来,眼中是大爱众生,身上是霓裳仙衣。
这衣裳因着当初牛郎的赤诚之心而心甘情愿褪去,如今,又因为同样的赤诚穿上。
她看着地上小小的女孩,眉眼带笑:“你叫什么名字?”
姜颂瞥了眼愣成木头的李建权几人,知道她是在问自己,本想说小妹,却又见司巧摇了摇头。
于是她明白了,回道:“姜颂,生姜的姜,歌颂的颂。”
司巧听完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姜颂。”
与此同时,她身上的霓裳仙衣化作一片云彩,落了下来。
织女不再需要这件衣裳了,所以,它该有个更好的去处才是。
姜颂听见了与裁决截然不同的系统音。
【[空间格子(容量5)]已上线。】
【检测到可携带物,自动收纳。】
【名称:霓裳仙衣。】
【介绍:织女对她的每一件造物都给予了美好的祝愿,此为保护,愿你所在永远平安喜乐。】
【持有者:司巧之孙女,姜颂。】
现实世界。
空中云层被点点金光穿透,紧接着,这光接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层罩子,将整个地球都保护了起来。
停留许久已被人们逐渐接受的九座战舰被排在这金罩之外。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走出来,抬头看这堪称奇迹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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